却说少府病到第七日,身上热极,便是顷刻也挨不过。一心思量要寻个清凉去处消散一消散,或者这病还有好的日子。

因此悄地里背了夫人,瞒了同僚,竟提一条竹杖,私离衙斋,也不要一人随从。倏忽之间,已至城外。就如飞鸟辞笼,游鱼脱网一般,心下甚喜,早把这病都忘了。你道少府是个官,怎么出衙去,就没一个人知道?元来想极成梦,梦魂儿觉得如此,这身子依旧自在床上,怎么去得?单苦了守尸的哭哭啼啼,无明无夜,只望着死里求生。岂知他做梦的飘飘忽忽,无碍无拘,到也自苦中取乐。

萨少府出了南门,便向山中游去。来到一座山,叫做龙安山。山上有座亭子,乃是隋文帝封儿子杨秀做蜀王,建亭于此,名为避暑亭。前后左右,皆茂林修竹,长有四面风来,全无一点日影。所以蜀王每到炎天,便率领宾客来此亭中避暑。果然好个清凉去处。少府当下看见,便觉心怀开爽。“若使我不出城,怎知山中有这般境界?但是我在青城县做了许多时,尚且不曾到此。想那三位同僚,怎么晓得?只合与他们知会,同携一尊,为避暑之宴。可惜有了胜地,少了胜友,终是一场欠事。”眼前景物可人,遂作诗一首。诗云:偷得浮生半日闲,危梯绝壁自跻攀。

虽然呼吸天门近,莫遣乘风去不还。

薛少府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又向山中肯去。那山路上没有些树木荫蔽,怎比得亭子里这般凉爽,以此越行越闷。渐渐行了十余里,远远望见一条大江。你道这江是甚么江?昔日大禹治水,从岷山导出岷江。过了茂州盛州地面,又导出这个江水来,叫做沱江。至今江岸上垂着大铁链,也不知道有多少长,沉在江底,乃是大禹锁着应龙的去处。元来禹治江水,但遇水路不通,便差那应龙前去。随你几百里的高山巨石,只消他尾子一抖,登时就分开做了两处,所以世称大禹叫个“神禹”。若不会驱使这样东西,焉能八年之间,洪水底定?至今泗江水上,也有一条铁链,锁着水母。其形似弥猴一般。这沱江却是应龙,皆因水功既成,锁着以镇后害。岂不是个圣迹?

当下少府在山中行得正闷,况又患着热症的,忽见这片沱江,浩浩荡荡,真个秋水长天一色,自然觉得清凉直透骨髓,就恨不得把三步并做一步,风车似奔来。岂知从山上望时甚近,及至下得山来,又道还不曾到得沱江,却被一个东潭隔祝这潭也好大哩。水清似镜一般,不论深浅去处,无不见底。况又映着两岸竹树,秋色可掏。少府便脱下衣裳,向潭中洗澡。元来少府是吴人,生长泽国,从幼学得泅水。成人之后,久已不曾弄这本事。不意今日到此游戏,大快夙心。

偶然叹道:“人游到底不如鱼剑怎么借得这鱼鳞生在我身上,也好到处游去,岂不更快。”只见旁边有个小鱼,却觑着少府道:“你要变鱼不难,何必假借。待我到河伯处,为你图之。”

说声未毕,这小鱼早不见了,把少府吃上一惊,想道:“我怎知这水里是有精怪的?岂可独自一个在里面洗澡。不如早早抽身去罢。”岂知少府既动了这个念头,便少不得堕了那重业障。只教:衣冠暂解人间累,鳞甲俄看水上生。

薛少府正在沉吟,恰待穿了衣服,寻路回去。忽然这小鱼来报道:“恭喜。河伯已有旨了。”早见一个鱼头人,骑着大鱼,前后导从的小鱼,不计其数,来宣河伯诏曰:城居水游,浮沉异路,苟非所好,岂有兼通。尔青城县主簿薛伟,家本吴人,官亦散局。乐清江之浩渺,放意而游;厌尘世之喧嚣,拂衣而去。暂从鳞化,未便终身。可权充东潭赤鲤。呜呼。纵远适以忘归,必受神明之罚;昧纤钩而食饵,难逃刀俎之灾。无或,以羞吾党。尔其勉之。

第八十二章

水底白沙沉沉,因水色透清,可望到很远之处。但颜惜月所指的地方虽有一阵阵的亮光闪现,具体景象却看不清晰。

夙渊迟疑了一下,道:“要一起去看看吗?”

“嗯。反正也没法上岸。”颜惜月说着,便将一旁浮着的腓腓拉了过来。于是夙渊带着她朝着那边慢慢游去,那光亮依旧不快不慢地闪动着,若不是沉在湖底,倒像是天上的寒星熠熠发光。

湖底宁静如夜,与上界的混乱完全是两个天地,但和北溟相比,却又缺少了艳丽的珊瑚与各色的鱼儿,显得冷清寂寞。

颜惜月随着夙渊浮行了一阵,也未见到任何存有生命之物。待等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发出亮光的地方,才发现此处水流旋转,白沙扬起,在那湖底不时有星星点点的明光闪耀,从远处望来,便如灯火一般了。

腓腓好奇地沉下去拨弄,竟都是色泽透亮的水玉水精。

“嗷嗷!这个像小七!”腓腓刨出一小块幽蓝水精,兴奋地来回打转。颜惜月抬袖将七盏莲华放了出来,莲华休息已久,刚刚苏醒时还有些迷糊,看到自己又沉在水底,不由惊讶道:“这又是哪里?”

“昆仑泉畔。”

本在上下浮动的莲华忽而静止了下来,紧接着周身散发出幽蓝亮光,星星点点环绕飘扬,便化为了透亮的精灵身姿。

“昆仑泉畔的湖底?”它声音纤细,却又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灵霈对我说过的地方!”

“是吗?”颜惜月也很是惊讶。

莲华绕着白沙中的各色水玉水精起落,洒落点点光芒,欢喜地无以复加。“灵霈说,我的原身就是昆仑泉浸润的水精呀!他还说过,昆仑山是最接近神界的地方,圣洁无比,修仙之人都想登临绝顶一睹云间真容。还有还有,他说以后会带我来昆仑,看看我曾经沉睡的旧地!”

颜惜月惊呆了。七盏莲华素来懒散,能睡觉的时候绝不会主动出来,就连说话也是能省就省。可现在它却像个活泼的小生灵一样,绕着圈儿地在湖底飘舞,只因这里是它的故乡,更是灵霈向往的圣地。

想到师兄,她的心绪不免又低落几分,却不愿在莲华面前表露出来,便点点头道:“等我们找到了师兄,再一起来这里。”

莲华满含柔情地翩翩起舞,腓腓呆呆地浮在一边,就连夙渊也忍不住道:“倒是难得见它这样。”

“师兄是它的主人,莲华自然十分牵挂在意他了。”颜惜月说着,又望了一眼白沙间的水玉,却觉得湍急水流中的某处光亮格外耀眼,其余众玉之光虽也清亮,与之相比却如萤火碎星一般。

她朝着那处慢慢浮行,夙渊唯恐有变,便紧随其后。

寂静水流来回旋转,那处亮光隐透鹅黄之色,一阵一阵放溢华彩,却又隐藏于白沙之下,看不到究竟是什么珍宝。

颜惜月还未靠拢,腓腓望到了这光亮,却好奇地游来,一下子扎进了白沙。

“小心!”她刚刚喊出声来,四周水流忽而急剧震动,就连湖底白沙亦飞扬散乱,迷蒙了视线。

倏然间,那原本平静的水玉之下有物高高拱起,震得水波倒流,将颜惜月冲得朝后倒跌。“腓腓!”她还想去救腓腓,后腰处已被夙渊拽住,一把拖向了后方。

此时水底激流涌动,白沙拂乱中,水玉起落,明光闪烁。腓腓在激流中仓皇失措,刚想回头逃走,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扣住了两爪,丝毫不能动弹。

“嗷嗷!救命!”腓腓急得在浑浊的水中挣扎,声嘶力竭地哀求。颜惜月被夙渊紧紧抓住,惊慌地望向那边,只见沙粒还在沉浮不已,一只巨大的手掌自湖底伸出,正将腓腓抓住不放。

莲华见到此景,焦急间便要往那飞去,夙渊喝道:“不要过去!”

颜惜月道:“那是什么?!湖底的妖怪?”

巨手紧了一紧,腓腓痛得嗷嗷直叫,眼睛瞪得滚圆。

颜惜月正想前去搭救,却有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在水中响起:“擅自闯入,是想偷盗昆仑水玉不成?”

“我们是被上界的雷电逼得没法,才躲进这湖中寻求庇护的。”颜惜月忽然瞥见腓腓前爪里还抓着一小块鹅黄水玉,忙道,“腓腓快把捡来的水玉扔了!”

腓腓爪子一松,那块水玉掉落下去。那巨手这才微微松开,腓腓一下子挣脱了出来,惊惶不安地躲到了颜惜月身边。

莲华在水中起伏了几下,忽然道:“你是湖神?”

“你?”那声音微一停顿,“原来是你……小水精,你被人带走多年,居然还认得我?”

莲华闪着光芒,慢慢飞向那只巨手。“以前我在这里总是沉睡,却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位湖神常年在旁,用自己的灵力庇佑着我们。”

湖神喟叹一声:“小水精,我并非什么湖神,只是千万年前遗留下来的湖底巨石,因得到西王母点滴灵力,便在此守护着你们……后来你因被得道高人选中而离开了这里,这次回来,莫非是想念起故旧了吗?”

莲华晃了几下,“不是不是,我跟着惜月来的。”

“惜月?”

颜惜月见这巨石因重遇莲华而缓和了语气,这才说起来到此地的原因。巨石听罢,沉默许久,才道:“鸾鸟萦歌,我记得她。”

“她以前就生活在岸上吗?”

“是。我虽不能离开湖底,但这湖水清澈,常常能望到沃野的鸾鸟凤凰在水上飘飞起舞。萦歌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她受到西王母恩泽,再经数百年修炼得以变为人形,亦时常来这湖边照影梳妆。”

颜惜月急切道:“那么你可知晓她躲过天劫之事?”

“天劫……自然印象深刻了。”巨石道,“沃野虽然常年温暖如春,但风雨雷电频频到来,若是外界的生灵想要闯入此处,多数都无法生存下去。萦歌渡劫那次,整整三天不见日光,长夜中雷电不断,将近侧的高峰都劈断了数丈。她在这湖边躲避不及,被滚落的山岩砸中,径直摔进了湖中。但那霹雳紧追而来,眼见就要将她击得灰飞烟灭,却忽而震荡消散,她才得以沉到我身边,躲过了一劫。”

“果然如此……是有人帮助了萦歌吧?”

“应该是吧……”巨石喟叹道,“萦歌浮出水面后飞向云端寻找恩人,但我离不开湖底,也不知她究竟见到没有。只是听杏仙说,萦歌后来多次去往天庭四周飞翔,就是希望能再次见到那位拯救过她的神灵。杏仙还劝解过她,让她休要如此痴心妄想。”

“杏仙?”颜惜月一怔,继而回过神来,“听闻萦歌有位故友后来修炼成了散仙,莫非就是她?!”

“小丫头,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萦歌的事情也只有杏仙最为清楚了。”

颜惜月连忙追问:“我们去哪里可以找到杏仙?”

“她的本体就是湖岸上最古老的那株杏花树,因已修炼成了散仙,时常周游天地之间,很少才会回到昆仑。”

颜惜月愕然:“那怎么办……既是散仙又不在天庭,连这昆仑都找不到她的话,我们岂不是白来一次?”

夙渊朝着巨石道:“可有办法唤回杏仙?”

“她若是远在千里之外,又怎能唤回?”巨石说罢,便沉默了下去。莲华见颜惜月神色黯然,便焦急道:“湖神!惜月除了来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过了片刻,那巨石之手缓缓张开,掌心有一物晶莹剔透,发出鹅黄光晕,润在水中宛如凝玉。

“看在小水精的情分上,你们将此黄玉拿去试试。”

颜惜月迟疑着浮游过去,从那巨掌之中取下了黄玉。此玉通体微黄,圆润如镜,奇异的是在那玉石内心隐约有流云般的白纱纹路,细细一看,那纹路竟勾勒出美貌少女侧身倚坐在一株大树之下,四周雪山高峻,俨然就是岸上风光。

“这是……萦歌?”颜惜月讶异道,“为什么会在玉石中?”

巨石并未回答,只道:“这黄玉是湖中珍宝,颇有灵性。你可拿着它回到岸上的杏树边,试着召唤杏仙元神归来。”说罢,那巨手便缓缓下落,直至重新回到了白沙之底,一切归于寂静。

颜惜月向着那个方向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捧着黄玉转回身,“也只有最后一试了。”

湖上的雷电却还未停歇。颜惜月不敢再打搅巨石之灵,便与夙渊悄悄地远离了那边,另寻了个水流较缓的地方待着。腓腓因为刚才受到了惊吓,一直恹恹地浮在水中,莲华见了,便徐徐漂向了另外一边。

“小七你又去哪?”颜惜月在后面喊,莲华只晃了晃,远远道,“不要担心。”

过了片刻,水中蓝光闪动,是莲华慢慢地漂了回来。小小的精灵手中还托着一块晶莹的白色玉石。

颜惜月一惊:“不是不能随便捡拾湖底的珍宝吗?”

“这只是普通的玉石,并没有多少灵力。”莲华说着,浮到了腓腓身前,将玉石递给了它,“腓腓乖,不要害怕了。”

腓腓惊讶地竖起大耳朵,“嗷嗷,送给腓腓的吗?”

莲华在水中轻轻舞动着,“不要我就拿回去了!”

“嗷嗷!嗷嗷!”刚才还没精打采红着眼睛的腓腓一下子浮得高高,用两只前爪捧着白玉,绕着莲华转圈。不一会儿,又支棱起耳朵,张开小嘴猛地喷出一团火焰,将莲华吓得连连后退。

“腓腓你想烧死我呀?”

“嗷嗷,腓腓高兴!乐开了花!”

这小东西似乎是高兴地昏了头,也不知应该如何表达喜悦,居然又在水中喷出几团火苗,宛如盛开的红莲。

颜惜月看着它的模样,在一旁开心地笑,又觉肩后一沉,转回头,是夙渊将她搂在了身前。

腓腓与莲华还在那边喷火玩耍,她趁着这机会,在他下颔那儿蹭了蹭,享受着他的温暖。片刻后想到他受伤的右手,便又检查了一遍,血迹还在,伤口倒是微微收拢。

颜惜月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腕,道:“我看到鳞片都掉了。”

“……还会长出来的。”夙渊似是有些尴尬,顿了顿又道,“现在不讨厌我的鳞甲了?”

她摸摸他的脸颊,“只要脸上不长就行。”

他忍不住扬起唇角笑,“只有这脸才让你喜欢?”

颜惜月努努嘴,道:“要听实话吗?”

“……说吧。”

她笑盈盈地回头道:“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怎么那么好看呢……要是满脸都是鳞甲,看到就吓退了……”

夙渊一滞,竟无言以对,过了片刻才道:“那我得庆幸自己头回上岸变对了模样。否则竟不能令你追着我不放了。”

“不只是因为这个啊!”颜惜月着急地扑在他怀中,可夙渊已然不听,抱住她悄然远离了腓腓和莲华,低声道,“我变成了龙,你还喜欢吗?”

她想了想,道:“被我骑,我就喜欢……”

话音未落,唇上已又是一软,被他就此封锁了话语。“又,又要干嘛?”她含含糊糊地道。

“为你渡气。”

第83章

这一场渡气也不知历时多久,等到颜惜月从夙渊怀中出来时,居然发现腓腓蹲在水底抬头仰望,莲华则在一边静静守候。

“……干什么盯着看?”颜惜月红着脸骂腓腓。

腓腓却举起爪子指指上方,“嗷呜,不打雷了!”

她一愣,夙渊亦略显尴尬,却又故作镇定地道:“早就知道了,不能等一会儿再上去吗?万一雷电又起,我们岂不是上岸送死?”

莲华飘了几下,哼道:“那你们就在湖底呆上千年好了,我们先上去瞧瞧。”说罢,竟真的往湖面浮去。颜惜月赶紧拖着夙渊追赶上去,“刚恢复点元气就凶……等找到师兄,看他怎么教训你!”

“才不会,灵霈对我很好。”

即将浮上湖面的莲华转了过来,晶莹光亮,美丽而又纤弱。

湖上风雨初歇,电闪雷鸣之景果然已经消失,只余水波起伏,涟漪万点。夙渊与颜惜月掠上岸边,满地碧草浸润了雨水,青翠玲珑,更添生机。沃野辽阔,间有无数奇花异草,参天古树,此时诸多五彩鸟儿从云端飞回,在枝丫间穿梭追逐,欢悦一片。

她踏着满地积水在林间寻觅,终于在临近雪山处望到了那株古老高大的杏树。

树干苍老,枝叶却还茂密,因刚刚遭遇雷电冰雹袭击,有几朵微微绽开的花朵低垂了下来,树木四周亦落了许多粉白花瓣。

“应该就是这里了!”颜惜月抬头仰望,这苍翠大树与她原先梦中所见几乎一样,难怪萦歌在青丘时就说过故乡有她所爱的杏树。

夙渊抬手按着树干,隐隐感觉灵气四溢。这杏树果然已经得道成仙,元神去了远处飘游,本体还在昆仑之畔餐风饮露,汲取精华。

“那块玉呢?”他向颜惜月道。

她从怀中取出了黄玉,托在掌心看了又看。在阳光映射之下,玉石中心的影像更为清晰透澈,萦歌侧面回眸,唇角含笑,宛若有着生命一般。

夙渊微微蹙眉,“那巨石也没说到底如何召唤杏仙……”

颜惜月却道:“我之前想过了,师尊传授给我的碎星诀中有一种灵咒,吟诵之音可上达天庭,下至黄泉。如果杏仙能够感知,必定会回到此处。只不过……这种灵咒须得法力高深之人才可施行,以我自己的修为远远不够……”

她还未说完,夙渊已道:“我以法力助你,只要能召回杏仙就好。”

雨珠自叶尖滚落,颜惜月闭目凝神,拈诀施法。团团灵气将宝镜似的黄玉承托悬浮,四周光华流转,荡漾生姿。玉中的景象随着光华明明灭灭,好似萦歌即将从中走出,笑语欢颜,犹在眼前。

浅白灵光自颜惜月掌心氤氲升起,她眉心的红梅花瓣越发艳丽,只是唇色渐渐变浅,看得出已经竭尽全力。夙渊当即施法,金色光华绕身游走,如蟠龙四旋,倏然飞至颜惜月近前。

两种光华交融汇聚,锦练似的环绕在颜惜月周身。浮在她掌心的黄玉渐渐升起,直至飘浮至杏树枝叶之间。粉白的花瓣缓缓落在其间,忽然间黄玉耀出了灼灼光芒,照亮了整株杏树。

一片片叶子碧绿得几近透明,倏忽间灵光浮动,花叶簌簌。

此时颜惜月已经穷尽心力念诵灵咒,在她身边的光华越来越盛,终至铺洒散开,如白练般席卷四野,惊得群鸟飞起,湖水荡漾。

夙渊正将自身的法力源源不断地转移至她身上,忽见颜惜月脸色煞白,急忙收止上前。可还没等他开口,只见颜惜月周身灵光亮到刺眼,忽又骤然黯淡,竟一下子瘫坐于地,仿佛失去了全部力量。

“怎么了?!”夙渊连忙将她抱住,腓腓与莲华亦吃惊地聚拢过来。

她紧咬牙关,呼吸急促,挣扎道:“我……已经尽力了……”

夙渊见她如此情形,猜测是她本身法力有限,在极短的时间内骤然提升,已是危险。而他的法力流注过去之后,却更使得颜惜月承受不住,故此一下子崩溃倒地。

他带着懊悔让她倚坐在树下,低声道:“休息一阵再另寻他法,大不了唤不回杏仙,我就上天入地替你找去。”

“不行,那得找到什么时候?!”颜惜月喘息着说道,却在此时,蹲在旁边的腓腓一声惊叫,翻了个跟头往后退去。

风起叶动,灵力四溢,夙渊顿时警醒站起,望向树梢。

杏色流苏轻盈飘飞,有人不知何时已落在了高树之间,曼声道:“什么人费尽心力施行咒术,打搅了我在云间的美梦?”

颜惜月闻声惊喜交加,但虚脱之极无法起身,只得扶着树道:“是我……”

倩影一飘,高挽发鬟的杏衣女子又现身于碧草间,长裙冉冉,足不沾地,周身灵气萦绕,环带轻舞。

她抬头望了一眼悬浮于树间的黄玉,轻轻抬手,那玉石便缓缓落在了手心。“这是湖底的沉玉,以前我向那顽石讨要他却不肯赠与,为何会到了此处?”

夙渊见颜惜月体乏,便替她回答道:“只因我们急于寻找杏仙,湖底的石灵才让我们试试此物。”

杏仙讶然,“这顽石为何能如此大方了?”

夙渊将前因后果转述于她,杏仙听得黛眉紧锁,末了才道:“萦歌……我亦找她多时,隐约能感觉到她的魂魄还在人间,没想到竟已到了另一人体内,早已不再是她本身!”

颜惜月悚然,“杏仙,您也觉得我的魂魄就是萦歌的?”

杏仙一抬下颔,颜惜月四周白雾浮动,光亮隐隐。

“我与萦歌相识近千年,又怎会看错?”她望着颜惜月,眼神复杂,神色黯然,“我一直以为她还好好地活着,只是因为不愿再见故旧,所以才隐居遁世。可惜……难道萦歌在死前将魂魄留给了你?”

“这也正是我所想知道的。”颜惜月感伤道,“我曾去过青丘,国主怀襄说过她曾爱慕某个天神,后来从你那里得知了天神的讯息,从此离开青丘。在那之后萦歌的下落就成了未解之谜,再也没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