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花摇头,“郑老爷是大地主,他的夫人又是官宦家的小姐,此案已经惊动朝廷。官府不让探视。”

“恐怕不过是想多要钱罢了。”采蘩想清了这一点,强自压下慌张,“没有撬不开的牢门。想办法救人之前先见到麦子的面。同时将郑老爷这件案子打听得更仔细些,前因后果知道的越多越好。还有,他们被押在府尹那儿,还是州牧那儿?”

蟒花答道,“府尹大人那儿。”

府尹是康城地方首官。采蘩不知道是谁,得赶紧打听。她突然想起那日在场的另一个人来,眼睛不由亮了。

“蟒大哥,我们分头行事,你和胡子只管去查这件案子,我则从府尹身上着手,想办法让麦子和阿肆少受罪。”

蟒花和胡子连连称喏,返身去办事。

“姐姐,我们与府尹无交情,如何着手?”姬钥想帮忙。

“先打听关于府尹的消息,再找合适的人替我们出面。”采蘩吩咐备车,看姬钥紧跟着,就道,“你照常上你的学,我会想办法救他们兄妹二人。”

姬钥不听,“姐姐嫌我年纪小,我明白。可是阿肆大哥与我一向不错,我不能袖手旁观。要不,我回府里跟祖父和大伯说一说,兴许他们肯出面。即便不放人,也不至于让阿肆和他妹妹吃大苦头。”

采蘩一急,把姬家这个显贵士族忘了,但她犹豫,“好是好,但我怕他们不肯帮忙,毕竟连我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开口问。”姬钥口才厉害。

“好吧,不过也别勉强。我已经让米管事打听消息去了,你等他回来再走,万一有什么紧急的。”采蘩答应了,又关照雪清她们,“我现在出城,今晚肯定回不来,你们照顾好雅雅。”

婢女们忙躬身领命。

采蘩上了马车,照例由充车夫的央驾车,两匹马撒开蹄子往城门方向跑去。她要去的地方,是百香坊。

魏吴姬得了通报出来迎她,身上还穿着酿酒的布裙,擦着手笑道,“妹妹这会儿真是稀客,怎么突然想来与我把酒言欢?”这时候城门已关,肯定要留夜了。

“吴姬姐姐,麦家兄妹出事了。”当日在场有四个人,采蘩希望自己的无力能得到这位能干的女子支撑。

魏吴姬神情一怔,笑模样收起来,拉着采蘩就往她的屋子里去,“妹妹莫急,坐下喝杯茶润个口,再慢慢说。”

她的沉稳,让采蘩心里顿然踏实不少。

两人落座后,采蘩喝了半杯香茶,说道,“百香坊外的林子里发生了命案,就是上回想要调戏麦子的郑老爷死了,对不对?”

魏吴姬听到这事,不由叹气,“可不是吗?官差来来去去,看热闹的一大堆,把我这儿的生意都弄淡了。姓郑的那个老色鬼,真是死了都不让人安宁。不过,这件事同麦妹妹有何干系――”脑子里转过念头,却觉荒谬,“总不会官府当她兄妹二人是凶手,给抓起来了?”

采蘩手中茶杯一抖,沉默看着魏吴姬,点了点头。

魏吴姬半启唇,无比惊讶,“真是如此?”

“真是如此。今天一早官差先抓了麦子,后来又把前去探听消息的阿肆也给抓了。现在不让探监,明日就要开审,我想着吴姬姐姐人脉广,因此来跟你打听有没有能跟府尹大人说情的法子?不管怎样,我想都要见见麦子。郑老爷的那几个打手说,郑老爷来林子的那晚收到麦子相邀的传信。”采蘩捧紧了杯子,麦家兄妹都帮过她,她完全没办法清冷来看待此事,且置身事外。

“肯定是无中生有,或者有人故意栽赃嫁祸。”魏吴姬微眯眸子,抿拢了唇,又道,“麦妹妹根本不可能邀郑老爷见面。”

“我也这么认为。要么就是那些打手撒谎,要么就是有人假借麦子的名义,我以为后者的可能性大些。那些打手是酒囊饭袋,撒谎也不像。可是,是谁要害麦子?她以前是信差,到处走,不太会得罪城里的人吧?如果是阿肆那边的仇家,感觉又不像。”采蘩想不通。

“与其说是谁要害麦子,不如说是谁要杀那个老色鬼。”魏吴姬冷笑,“他声名狼藉,喜狎少年,常仗势欺负贫户,榨了他们的孩子来玩弄,死了也就裹张席了事。这样的人会少仇人吗?连他夫人都跟他过不下去日子了。”

“他是死有余辜,但麦家兄妹呢?若真是假借麦子的名义,我也委实不耻真凶所为。”不应该牵连无辜的人。

“的确。”魏吴姬垂眸想了一会儿,起身道,“妹妹稍待,我去去就来。”

没多久之后,她抱了一叠黑皮簿子进屋,翻开其中一本,说道,“府尹大人和我夫家一个姓,叫魏环,今年三十有八,家中一妻二妾,共有子女四名。魏妻张氏,康城人氏,是长沙张氏一门的庶出小姐。魏环出身寒门,借妻不少光,因此对她极为尊重。此人喜好金玉之器,为官颇为刁滑,但能力极为一般,去年当的府尹,想来要在这个位子上做到老了。他与城中张氏一门走得颇近,却因出身,还有他妻子不过是庶出姑娘,不受他们嫡系看重,也就是面上客气。和他还算有交情的,是向家四公子。”说到这儿,她冲采蘩眨眨眼,“这个多好,你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

采蘩却对魏吴姬的簿子有兴趣,想去翻,却让她轻打了一下手,佯嗔道,“姐姐藏着这样的好东西,居然只字不提?让我看一眼呗。”

“你知足吧。这要是换了别人,得掏钱来换,而且还不便宜。”魏吴姬笑道。

“姐姐还卖消息?”她看来是慧眼识人了。

“我相公家里三代卖酒,这百香坊也开了几十年,还能少事听?听多了,干脆拿本子给它记下来,有人想知道,就卖出去,也是一个进项。不然我一个寡妇如何支撑得下去?”人脉乃经商决胜道之一。

“那以后我要想知道什么消息,问姐姐就是。”她得了一宝,“还有,向四公子姐姐比我熟,麦子也是你叫了妹妹的,你去让他帮着通融通融。”

魏吴姬没法辩驳,“我开口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为何听到向氏就不干不脆的?”

“以后跟姐姐说,现在麦子的事要紧。”采蘩笑了笑,“姐姐,叫上几个人,咱们去林子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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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会比较晚,九点左右。

第126章 夜路里的光也明亮

魏吴姬皱眉,“黑灯瞎火的,而且人都死了三天了,还是算了吧,怪吓人的。要看,明早再去。咱一是看不出名堂,二是也用不着看,托了向四说情,不行就再托别人。只要麦妹妹是冤枉的,就一定能平安出来。”

采蘩不但见过死人,还亲手杀过人,当然不会怕,但她要尊重魏吴姬的意思。两人商量好明日一大早就派人进城送信给向四。

期间,采蘩想到府尹的妻子张氏,不由多问一声,“姐姐,府尹夫人张氏和祭酒监张大人没什么关系吧?”

“你还问着了,张氏是张大人同父异母的妹妹,怎么,你认识张大人?那倒也好,可以请他出面。魏府尹见到这位妻舅,不敢说不。”魏吴姬以为是善缘。

“千万别让张大人知道这事,我与他有点积怨,怕他报复,拿麦家兄妹开刀。”她将他那幅左伯的画鉴出假来,让他帮儿子娶不到媳妇,少不得要被暗中怨道。

“张大人跋扈,我还奇怪妹妹怎能跟他认识,没好意思问你。”魏吴姬分得清好坏,但不随意评说。

“什么认识,交恶才是。府尹夫人和张大人是兄妹,我们就不能从她那儿走通路了。”还好她想起来一问。

“我会当心的。”魏吴姬明白了。

两人后来又说到郑老爷的遗孀林氏。

“我真不知道该替郑夫人伤心还是高兴。”魏吴姬说着,无奈语气,“伤心她要为一个昏聩的老色鬼守丧三年,还是要高兴她摆脱了他从此能当家作主。”

“你说过郑夫人家境不错?”采蘩问。

“是啊。虽然不是士族名门,但她有一个能干的兄长,已经做到中书记事,十分了得。我说过吧,就在郑老爷想调戏麦妹妹那日前没几天,她和她兄长来我百香坊。两人说了大半日的话,郑夫人哭得跟泪人似的,我伙计还听到和离二字。”写下来了,魏吴姬翻出另一本书,“林大人的脸色从进来到出去全黑面。”

“林氏也嫁给郑老爷也不少年头了,为何过了这么久才闹开来?”采蘩随口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魏吴姬眸子一转,“要不我再往深里打听打听?”她承继这家酒坊的同时,承继挖掘消息的喜好。

采蘩轻笑。“那就随姐姐的意了。”

魏吴姬见夜已深,亲自挑选舒适的厢房让采蘩住下,说道,“此事急也急不来,好在咱们不缺银子,狠命砸下去就是,即便打水漂,也能回个声响。至于说人情,我的和你的加起来,就不信找不到能帮忙出面的。安心睡一觉。明日就有音讯。”

采蘩送走魏吴姬,在书案上看到一本酿酒心得。便坐下读了起来。

“又不打算睡?”央的地盘在房梁上。

“还早。”采蘩这回没让央睡觉去,“你到外头看着,等吴姬姐姐房里的灯熄了,你再来告诉我。”

“干吗?”央有疑问。

“我还是想去林子那边看一眼。”终是倔强性子,她改不了。

央没再说什么,出屋蹲点去。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回来。“差不多都歇下了,庄子里有六个护院值夜,不过我有把握绕开他们。”

“绕不开也无妨。”她没打算隐瞒魏吴姬到底。“吴姬姐姐说话我当场要听进去,别人可管不着了。”

央不愧是行走江湖的剑客,已经将路线摸清。采蘩跟着他轻松便出了酒庄,走进那片林子中。第一回来的时候,春日明丽,树叶新绿灿闪,鹅卵石铺的小路蜿蜒可爱,凉亭盛古意。这回来,四面漆黑,枝杈如张牙鬼獠,阴森仿佛冒出寒气。月光将树影投在那座石亭里,风吹得它们肆虐滋长。央在魏庄里顺手抄到两支火把,她拿了一支,在暗深的夜色中看着凋零。魏庄和林子隔着一段距离,还有百香坊挡住,所以火光不会招惹注意。

采蘩从央身边走过去,速度不减进入亭中,举了火光到处照。

“你还真是不怕。”央本以为她只是嘴硬。

“你在,不然我一个人可不来。”她现在做事前都有动脑,而不是照镜子。

“人心虚则生鬼魅。即便有鬼,听你们说来,那个郑老爷不是好东西,此刻应该在十八层地狱里开始受罪,不会来吓唬人。”火光晃过石柱,央叫采蘩过来看,“大概就是撞这跟柱子死的,血迹洗过了,但还有些淡红。”

采蘩拿火把去照,果真如央所说,石柱上留有一大滩红迹,并沿石柱往下成一道宽线。而柱两旁的红漆长椅有暗红色,分布似溅血。

央啧啧嘴,“这一撞可够厉害的,脑壳都得碎成片。”

采蘩突然凑近了柱子,又把央拉过来,让他面对石柱站直,“好奇怪。那大滩血迹所在比你我都高,可我记得郑老爷跟我差不多高矮。”

“会不会是当时爬上倚栏要逃?也不对,那样的话血迹就不会在石柱正中了。”央捏着下巴,“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有人将他整个提起来,单手按他脑袋向后撞。”还有一种呢?她看看央。

“还有一种就是有人将他踢飞,正好他的脑袋就撞上柱子。”央耸耸肩,“不过两种可能都需要凶手会功夫。”

“所以肯定不是麦子,她不会武功。”只要排除阿肆的嫌疑就好了,“到对面的树林瞧去。”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我可以确定凶手所在不出亭外三丈。”央常常说出自己的看法。

“凶手只有一个人吗?你确定?没有帮凶,没有凑巧经过的,也没有暗中看热闹的?”三个问,采蘩想得到解答。

央答不出来,并承认她心思缜密,“就算那样,不是说都死了好几天了,你说得那些人即便留下脚印或踪迹,还可能在吗?”

“我认识的一个――”母大虫。她笑得不太自然,“她说,她习惯动手之前,在藏身的地方拿树枝画虎。正因为她了解自己有这种习惯,她在勘察地形时会扩大比别人广两到三倍的范围,以防错漏。”

“你认识的那个――人,她干什么的?”还动手?还画虎?还勘察?

“这你就别管了。”她也要将杀人现场扩大范围来看,“谁知道呢,或许有意外发现。”说完,竟率先往对面走去。

央连忙跟上,“我说大小姐,你慢点走。先说好,你要是耍性子离开我能保护到的这个圈,出了事可跟我没关系。”

采蘩没有放慢脚步,“你跟你老大一样,功夫都有点差。我走得再快,能有你轻功快么?难不成你尽吹牛了?不过跟我这些天,我是没看出来你有多厉害。在莲园,你只是藏在树上,露个剑尖吓唬人而已。”

“我宁可你看不出来,也不要遇上麻烦。我不是苏徊,成天扛着剑,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我这柄剑叫君子剑,君子不请战。”央嘻嘻笑。

“又是苏徊。既然你们都跟着那位老大,为何听起来你们不太和睦?”每次他提苏徊,语调就往上抬。

“我们以前跟着老大的时候都蒙面,所以不认识彼此。称不上不和,就是不熟。”央看采蘩不解的模样,“有意思吧。告诉你,只有老大知道我们的样子,而我不知道其他人的长相,也没兴趣知道。其他人也一样。拿下蒙巾,谁也不认识谁,多自在。当然不服彼此也是有的,尤其是做事的时候,要抢功表现嘛。不过我们就服一个人。”

“你们的老大。”孤客啊。

“没错,心服口服。”央左右晃摆脑袋,“找吧,赶紧找完,我要回去睡觉。”

“你猪吗?一天到晚睡觉。”采蘩拿火把头指东,“你去东面,我往西面。我知道要在一个圈里,方便你救我的命。放心,一定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睡觉对我来说就是练功,你不懂。”央往东去了。

采蘩往西,一手火把从地面照到树杈,另一手拣根长枝,打开草丛,并和央保持着很近的间隔。但正如央说的,已经三日过去,找到线索的希望很渺茫。而她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搜索了大半夜,却一无所获。

天亮后,采蘩起身与魏吴姬一同用膳,“姐姐,昨夜我没听你话,还是去了林子里。”

魏吴姬为她夹菜,“倔到底的性子,怪不得会答应左大人跟西大公子比造纸,我如今一点都不奇怪了。去就去了吧,反正胆子小拦不住胆子大的。如何,有什么发现?”

“只知郑老爷死在会功夫的人手上,决不会是麦子。但阿肆会拳脚,而且力道大于常人,如果官府将罪强加到他身上――”除了砸钱托人情,暂时想不到办法,采蘩还把石柱上的血迹高于郑老爷身量的事说了。

“想不到还真让你看出些名堂。不过,还是要争取和兄妹俩见个面。我一起床已经派人送了帖子去六宝楼,吃完我们就进城。”魏吴姬其实内心也在着急。

现在得看向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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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也是粉240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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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雪上加霜和雪中送炭

向四不在。

六宝楼后的巷子里,采蘩和魏吴姬不得其门而入。

“四公子有没有说去了哪儿?”魏吴姬问门房。

采蘩看到半开的门下有影子悄动,沉吟后便道,“姐姐,算了,四公子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这些仆人也肯定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门房垂着脑袋,“两位,公子昨晚就没回来,小的确实不知他在哪儿。”

采蘩拉着魏吴姬往车上走,又对门房道,“你家公子如果回来了,还请转告我们来找过他。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帮忙说两句话,让里面的人少受点罪。若他觉着麻烦,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魏吴姬上了车,“你跟一个门房说那么多做什么?”

“姐姐当真以为四公子不在?”采蘩嘴角淡然一牵。

魏吴姬恍然大悟,“他在家,却不肯见我们。”没有责怪的半点语气,反而神情凝重了,“如果连他都要避讳,这件事看来会十分棘手。或者我们去见见五公子,向四管不了的事,他却是管得了的。”

采蘩在想,向四避而不见,到底是因为这案子难以插手,还是向五的意思?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愿再请向氏帮忙。

“姐姐,还是找找看别人吧。”她表达出抗拒的意愿。

魏吴姬看了她好一会儿,认真说道,“妹妹,你别怪我多嘴再问,你和五公子之间出了何事?为什么我感觉你避之唯恐不及?你不说也行,但如今人命关天,我不想因你们的小别扭耽误救麦妹子的工夫。”

“五公子――”采蘩吐一口气,蹙眉,“许是一时冲动,昨日许我为妾。”

魏吴姬杏眼一睁,紧接着拍手笑,“我就说我没瞧错。五公子对你似乎另眼相看,果真是青睐你。南陈鼎鼎大名的美玉公子亲自开口求娶,你为何闷闷不乐?虽说你一定拒绝了他,但此事值得好好乐上一番。你以为,能让他低声下气的女子很多么?反正,我所知的,你是第一人。有男子心仪,对我们女子来说。越多越好。”她的想法不见得与众不同,但坦然不藏,气质光明。

“姐姐如何知道我拒绝他?”她还没说。

“这还不简单?你若答应了他,现在巴不得会情郎去,何必左闪右躲。五公子不会已经得知了麦家兄妹的事,因此授意四公子将我们拒之门外,不得不转而去求他吧?若然如此,我们还真不能遂了他的心思。”魏吴姬站在采蘩这边,“妹妹当得好男子的正妻,怎能委屈作他的妾?便是他将来权倾朝野。他若不能明白妾与妻有多么不同,他便不值得你托付终身。现在他可以说宠爱你一辈子。当妾胜似当妻。我告诉你,千万别相信,那都是男人的天真话。等你嫁进去,他的正妻就能名正言顺整得你生不如死。他帮上两次三次不难,能帮你一生一世么?长辈们不会允许。这叫宠妾灭妻,是皇帝都能问责的罪。”

“姐姐没有这样的烦恼,却为何如此忿忿不平?”采蘩感激魏吴姬的这番话。要是换了别人。恐怕会说她拒绝向五是不明智的吧。

“我那死鬼相公待我是极好的,但我一直没有生养,在家乡的公婆颇有微词。还作主给他张罗过一门妾,隔山跨水送过来。结果相公不要,折腾了三两月,最后许给一家殷实商户为妾。但那段日子,我们三人都遭了罪。我明明是小心眼,还得装大方,别提多堵得慌,还让相公说我心口不一。自那事之后,我有什么事就跟他直说,他反倒比以前更宠我些。我看着娘家姐妹后宅那些事,只觉自己嫁对了人,以为能两人这么恩恩爱爱到老,可惜――”喉头微梗,眨眼强自笑压下去,“死鬼没福,我也命薄,不说了。我也算是个过来人,听得看得更多,你这样的,容不得别的女人约束着。所以,拒绝得对,还得继续拒,直到他许你妻位为止,不然一个笑都别施舍。”

采蘩抿唇,但觉好笑,“我以为姐姐与向氏兄弟相交甚深,若然他们得知你这么劝我,不知作何感想?”

“咱们女人的贴己话,与他们何干?说是相交甚深,我亲自上门来求事,他们还不是不肯帮忙。我和他们其实多是交浅言深,互利互惠,看着热闹而已。”魏吴姬与采蘩交心。

突听从窗外扔进一个纸团来,吓了两人一跳。

采蘩打开看,上面写青烟茶肆。撩了窗帘往外看,只有赶早集市的人们准备摆摊。

“这个茶肆不远,就在五条街外的小巷子里,这个时候应该还很僻静,看来这人挺会选地方。只是不知,如此偷偷摸摸为哪般?妹妹,我们去还不是不去?”魏吴姬问她。

“这个字迹我认识。熟人。姐姐也认识的。”所以,要去。

青烟茶肆门面很小,但狭长深进,里面还有一排下帘的隔间。伙计不爱说话,静静在前头带路,在一片草帘外停下,示意两人进去。

魏吴姬脱鞋上竹榻,入隔间看到一男子正倒三杯茶出来,脱口道,“是你?”

采蘩随后而入,甩袖跪坐,“棠掌柜,你如此谨慎,莫非是背着你家主人?”

那人正是独孤棠,将茶轻轻推到二女面前,“采蘩姑娘说话尖利,让魏夫人听了还以为我对四公子不忠不义。虽然,我确实不想四公子知道我私底下见二位,不过即便他知道,我也不担心,因我并非存半点不利于他的心思。”

“不过棠大掌事此举,吴姬颇为不解。”魏吴姬面色恢复如常。

“姐姐,他多半知道郑老爷的那件案子,但四公子不肯帮,他当然不好光明正大找我们。”采蘩十分明白,“棠掌柜是我的朋友。”

独孤棠大方一笑,“正是。一面是我主,一面是我友,两难之下,委屈两位挤在这间小小茶馆之中。”

魏吴姬听到采蘩说到朋友二字,目光不由在她和独孤棠之间转了两圈,“素闻四公子多赞你能干,善于交际,今日算是亲眼见着了。能和我这位清冷的妹妹当朋友,棠大掌事确实有些本事。你不知道,她连你家四公子五公子都未必给得好脸。”

“姐姐这话不对,若向家两位公子真心相交,采蘩不会不给好脸。人待我诚,我待人诚,仅此而已。”向五有庞大的背负需要考量斟酌,向四看向五而动,她不能高看自己在那两位面前的地位。

“独孤棠一介平民,承蒙采蘩姑娘看得起,若能相助,自当尽力。”尽力这话独孤棠已经说了两遍,如今证明并非只是嘴巴上说得好听。

“好了,我魏吴姬不是愚妇,你俩不必澄清,我也不会碎嘴。说说吧,郑老爷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四公子缩头不出吗?”魏吴姬对向四有气,所以出口仍不痛快。

独孤棠神情稳当当的,全然没有抱不平的样子,“四公子昨日晌午得了消息,因为有阿肆牵涉在内,所以派人详细打听了。郑老爷三日前晚上出门,前日傍晚让人发现死在百香坊外的林子里,昨日一早官差捉拿阿肆的妹子麦姑娘,而后又抓了阿肆。”时间很重要,“麦家兄妹之所以成了嫌疑,其一因为麦姑娘邀郑老爷见面的信已经作为最重要的呈堂证供,其二有证人目击两人在亭子里发生争执。而检尸官认为,郑老爷是被人提起脖颈,用力撞击石柱而亡,麦姑娘是女子,没有那么大力气,必定有同谋。这个同谋,除了她练家子的大力兄长,不作第二人想。”

“有人亲眼看见了麦子在亭子里?”魏吴姬愕然,“我们还以为是无中生有。”

“无风不起浪,无影哪来形。”独孤棠目光深邃看着她们,“既然要找替死鬼,当然得做到天衣无缝。”

“也有人亲眼目击了阿肆?”采蘩听出其中的漏处。

“没有。”独孤棠赞许,“采蘩姑娘真是仔细。看到郑老爷和麦姑娘争执的人有二。一位是当夜赶车的车夫兼打手,一位是看碑林误睡着,半夜才醒的士子。两人都没有看到阿肆。也许郑老爷车夫的话不可信,但那位士子却与郑老爷麦姑娘并不相识,没有说谎的理由。”

“证人是可以买通的。”采蘩最知道,因为指认她爹和她做假账亏空盗银的证据证人没有一个是真的,“而且既然没看到阿肆,他们如何看得到郑老爷被杀?”

“车夫让人从背后打晕了,而士子则觉得不关他的事,没有停留就回家去了。可是,两人都看到麦姑娘和郑老爷在亭子里争吵,这已经足够府尹怀疑麦家兄妹就是真凶。接下来,便是刑求。只要他们捱不住画押,此案就可了结上报。郑夫人的兄长是中书掌握实权的官员之一,已下令十日要找出凶手,府尹怎敢耽搁。真凶还是嫁祸,他可不管。正因如此,四公子无法出面说情。看似证据确凿,要是为凶手求情,就是跟林大人过不去。且林大人与五公子私交甚笃,不能因此坏了他们的关系。”独孤棠说出了案子的详末,也说出了向四的顾忌,“我只怕现在放眼城中,不会有人为这对毫不起眼的兄妹说公道话。而你们,力量太微。”

采蘩知道事情严重,但不知道严重到麦子和阿肆一定要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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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美人计不如美人心计

雪白的窗纸变成渐金的色泽,外面日头高起,但阳光透不进半丝,让小小的隔间显得有些晦暗。

“照你话里的意思,麦子和她哥哥死定了?”魏吴姬明丽的面容冷然。她对麦子妹妹的喜欢,是有过一份奇妙悸动后的特别真切。

“不是死定了,而是定罪杀人的可能性很高。”独孤棠不怪魏吴姬语气中的责意,耐性十足,“有人刻意要嫁祸,又做得完满,很难让我们找出错漏来。”

魏吴姬冷笑一声,她的脾气不比采蘩好多少,火气携来,“还不是一样的意思。我倒不信这个邪。在康城百香坊三代经营,我这些年更没少花工夫,上上下下孝敬打点,那么多好酒好菜招待伺候,难道是白喂了猪?我亲妹子让人当成了杀人犯,就没一个人肯帮我说句公道话?”

“姐姐,别跟自己人争意气。”采蘩将独孤棠归为自己人。

独孤棠一笑,“魏夫人,我并没小瞧你,只是这如果是个局,对方险恶,我们正面交锋未必是对手。你说麦姑娘是你亲妹子,但别人看来她是她,你是你,就算你费尽唇舌也没有用。至于那些好酒好菜么,恕我直言,还真只能当喂了猪。”

采蘩扑哧笑了出来,想想时候不对,连忙收敛。

魏吴姬突然认真了神情盯看独孤棠,半晌之后,笑容不再冷,只有认同的无奈,“棠大掌事, 不是你小看了我,而是我吴姬眼拙,平日里慢待了你,竟不知你如此深藏不露啊。连你主子都能让你当成猪,我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独孤棠眸瞳一缩,垂眼掩去,说道。“我是接着夫人的话说的,我家两位公子待夫人还是不错的,夫人心里知道。”

魏吴姬哼了哼,“是啊,错与不错,我心里如今可有数了。”

气氛又有些冷凝,采蘩打破片刻的沉静,“即便有天大的罪。难道探监都不能吗?”

“这个我倒有办法。”独孤棠非富非贵,但他说话办事总有实实在在的用场,“麦姑娘关押在女囚牢,牢头与我家住在一条巷子里,芝婶和她十分说得上话,我也常给她家帮个忙什么的,算是很好的街坊邻里。我想如果开口求她放个行,应该可以。”

采蘩忙道,“请棠掌柜帮忙说说,一切看她方便。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

独孤棠点头,“今夜二更吧。我已经打听过她正好值夜。至于银子,姑娘备个二三十两就是,其实办很多事银子不见得有用。”

“知道了,二更,我等着。”这件事就已经不是砸银子就能办得了的。

“好。”独孤棠站起身,“我得走了,这时候楼里要开门。怕四公子找我。”

独孤棠走了之后,魏吴姬和采蘩趁这茶馆幽静,再说一会儿话。

魏吴姬道。“虽然他说托不了人情,我还是想试试。”

“姐姐打算找谁?”采蘩却相信独孤棠不打诳语,应该谨慎些。

“我亲自去找府尹大人。”魏吴姬眸中沉一道下定决心的暗光,“他常独自来百香坊,我瞧得出来,他对我有点那个意思。我若去找他,他说不定卖我几分薄面。”

采蘩立刻明白了魏吴姬的办法。她是要用美人计!

“姐姐,万万不可。你若用色相来换麦家兄妹,即便成功,麦子也绝不会高兴。更何况,此案重大,就怕你吃了亏也是半点没有用。”不,美人计不能在绝望的时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