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恨得要咬碎了银牙,但她已经不敢动,只好看自己的情郎,却见他轻轻摇头。那是示意她忍耐。

采蘩时刻注意着两人,看在眼里而不动声色,只问那七八人,“谁有证物?”

一个婆子小声道,“我是专给主人们洗衣的,有一回从夫人的衣裳里掉出来一封信,我请人看过,正是她写给鹫官的情诗。”

“死婆――”郑夫人正要骂,衣袖断成两截。

采蘩一招手,“带她去取证物。”立刻有两名大汉护送婆子走了。

“我再问第二件事。”通奸自然不足以让郑夫人服软,采蘩还要继续搜集,“有谁知道杀害郑老爷的凶手是郑夫人?谁手上有证据?站出来。”

这一问比刚才一问难回应得多。通奸若加上弑夫,管郑夫人的兄长是多大的官,死罪难逃。因此,一时无人上前。

“夫人根本不曾杀人,哪来人证物证?即便你杀光我们,我们也不能昧了良心。”车夫突然开腔,“大伙儿别被他们吓到,这么大摇大摆闯进来,庄外一定有人看见,定会报官。横竖――都是死。”这五个字,意味深长。

“说给我听,我保平安。不说的话,等我们走了,那才真是活不成了。能做出杀人嫁祸这种事,我想多杀几个也一如反掌。听说你们都是签了终身契的,那就是生死听凭主人了。你们老爷不就害死了不少?”

“谁说才死!闭嘴的,我包你们无事。”车夫的身份原来不止这么简单,但他这么一说,无疑承认郑老爷是郑夫人害死的。

因此,采蘩下定了决心,说出三个字。

“杀了他!”

苏徊犹如一只翩然黄蝶,在众人不及眨眼时,降至车夫面前,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郑夫人歇斯底里尖叫起来。

采蘩冷冷看她,“郑夫人如果再叫下去。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她以为车夫是重要人证,来之前没有动他的念头,但现在情势已变,此人是郑夫人的同谋合伙,众仆惧他颇深,所以杀了他,能动摇所有人的心志。

郑夫人全身哆嗦,“别…别杀我。我说…实话。”

但她让采蘩突兀打断了,“郑夫人别急,我俩等会儿再聊,让我再问一次你的人。”

已经不用再问了,走出来一男一女。年纪大的男子看似是管事,年轻女子是婢女。

老管事说道,“当日老爷是独自骑马出门,并无车夫跟随,我也是这么跟官差说的。后来升堂前,夫人让我说成是车夫跟去的。我犹豫。那车夫就拿我家里人威胁我。”

这就通了。麦家兄妹被抓当晚,蟒大从衙门记事那边打听的是郑老爷独自骑马。因此独孤棠告诉她有车夫这个人证时,她才对郑夫人起了怀疑,但也怕是传话有出入。

婢女则说,“我是夫人的贴身丫头,那封邀老爷出门的信是我写的。她说一句,我写一句。那天晚上,老爷前脚出门。夫人就和车夫也出了门。我亲耳听到夫人说要看老爷怎么死。”

众仆开始交头接耳。虽然郑夫人通奸,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夫人竟会谋害老爷的性命。

郑夫人让车夫的死吓呆了。对老管事和婢女的作证已经全无反抗之意,只知道事情败露,无所遁形。

采蘩对一位蒙面大汉点点头,那汉子就带着二三十号人把所有站出来的人领了下去。

“郑夫人,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采蘩说罢,往旁边小花园走去。

郑夫人让央的剑鞘戳一下,才从浑噩中乍醒。她不想独自面对那个蒙面人,但如今由不得她,只好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步履慌乱跟到寂静处。并且,以为自己要死了。

“要杀就杀,我过了十五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最后几年却甚是快活。我知道不能长久,势必遭到天怒人怨,如今死也值了。”当人突然生出必死之心,勇气随之猛增。

“天怒人怨?夫人真以为自己所作所为天理不容?在我看来,夫人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嫁祸给麦家兄妹。”通奸也好,杀夫也好,变得放荡也好,她可是一点怨言也没有,又跟自己没关系。

“你…”郑夫人这才明白,“你是因麦家兄妹而来!”

“对。你杀人就杀人,完全可以做到不牵连无辜,好比郑老爷自尽身亡,或者是不知名的仇杀。你丈夫欺民霸地,又不是好人,恨他的人很不少,夫人何必定要找替罪羊?案子没有线索,慢慢也就无人问津了,更何况郑老爷死,挺大快人心的。而你偏偏挑了麦家兄妹,他二人与我们众兄弟有恩,我不能见他们受冤而袖手旁观,所以才有今日莽撞之事。”采蘩扮男子口气,发现得心应手。

“你的意思是只要麦家兄妹无罪释放,你就不会找我麻烦了,是不是?”郑夫人不笨,听得分明。

“郑夫人,你兄长是林大人,我们也不想得罪狠了。只要麦家兄妹平安放出来,我便不会继续追究。现在能指证夫人的人和物都在我手里,如果到明日晌午之前我见不到麦家兄妹,他们到时就在衙门口排排站了。夫人也许为了不起的兄长而骄傲,只怕那时你兄长还急着跟你撇清兄妹关系呢。夫人想清楚,明日晌午我等人。至于那个死掉的车夫,我看他挺适合当替死鬼的,你说呢?”

多余的事,采蘩一件都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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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320了,明天双更。

第一更早上10点,第二更晚上6点。

亲们,周末快乐!

第132章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向四推开书房的门就嚷,“五弟,你猜怎么着?麦家兄妹刚刚被无罪释放了。”

“四哥,别惊着客人。”向琚神情温和,手中棋子落下。

那位客人眼睛一亮,立刻拿下一片江山,笑道,“兰烨才被惊到了,宣雨你来得正好,等会儿赏你宝贝。”

向四看清了,忙躬弯腰,双手作深揖,“不知四殿下在此,请恕小民无状。”

“免礼。”四皇子年满十六,但已没有天真的少年气,双眼有阅历有智慧,笑容中亦饱含体恤,“你自然不知我在此,何罪之有?说说看,谁家兄妹被无罪释放,你这般又惊又喜?”

向四见向琚不作声,就知是可说的,“这几日来轰动康城的一件杀人案,四殿下可有所闻?”

“你说林大人妹婿被害那件案子?”四皇子颔首,“听说凶手第二日就被捉拿,堪称破案神速。对了,凶手正是一对兄妹。照你此时所说两人释放,那便是捉错了人?”

“确实是捉错了,不过府尹大人对外说,两人本还没定是否为凶手,如今排除嫌疑。”向四如实答道,并偷瞧向琚的脸色。可惜让他失望,美玉无暇一面。

“兰烨,你曾说魏环全凭张氏升官,实则庸碌胆小,由此可见不错。要不要借此将他弄下去,换我们这边的人?”四皇子问道。

“皇上离都,二皇子监国,此时并非良机。四殿下,我们在皇上回来之前,最好以不变应万变,免得让二皇子趁势打击。再者,府尹大人还是查出了真凶的,才会释放无辜之人。”向琚看着向四,“想来四哥已知凶手是谁。”

“凶手是郑府新雇不久的车夫。官差赶去时,人已畏罪自裁。”向四说道。

“车夫不可能无缘无故杀雇主,必有其他原因。”四皇子对案子挺好奇。

“殿下不知,林大人的妹婿喜爱少年郎,看中就一定要到手,难免要用强横,而且还让他弄死了好几个。不过这些事多是传闻,真相为何小民也不清楚。然而。那车夫很可能也是因为亲人被害,所以混入郑府复仇。”既然结案,向四觉得有些话就可以说了。

“竟有如此荒唐事?林大人为官倒是很勤勉,居然有这样伤天害理的妹夫。可惜,可惜,那车夫自尽了,否则我要给他一个公道。”四皇子握拳敲桌。

“想来林大人并不知他妹婿所为,而郑夫人出嫁从夫,即便知道一些,恐怕也是无可奈何。殿下。林大人最近有意要支持您为太子,得之如虎添翼。”向琚正好跟四皇子说好消息。

“真的吗?”四皇子很高兴。没察觉自己已将公道让位给了权势。

“兰烨不打诳语。”向琚没告诉四皇子林大人限令十日拿凶。对他而言,官场徇私并不需要大惊小怪。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皇接受了你的提议,临走前跟母后说已向西梁后主求娶静公主为我的侧妃。如此一来,西梁也能助我。”十六岁也是少年,讲娶妻已很清楚那是强强联合的策略,因为之前经历过一回。

“恭喜殿下。皇上能为殿下的身边人如此上心,那就未必如二皇子以为太子之位归他。”萧静比四皇子大两岁。但这才好。他妹妹去年嫁去时也要大上一岁。大一些懂事,能帮夫运。”

四皇子走后,向四盯看向琚半晌。“我以为静公主属意于你。”见过萧静一次,看得出她的女儿家心事,“而且你并不介意娶她。”

“谁会介意呢?不过,当我跟皇上说萧静更适合做皇子侧妃时,皇上眼睛亮了亮,那就是我说到他心里去了。”向琚对于能不能娶萧静不太在意,但对被采蘩拒亲很在意,“官差如何得知车夫是凶手?”

向四突然用神秘的语气道,“据说是匿名举报,还有可靠的证物,具体如何我就不知了。”语气一转,松口气,“不过,此事能如此了结,真是皆大欢喜。麦家兄妹被放出来,我心里好过多了。那日采蘩和吴姬来我家门外,我不得不避,实在有愧。”

“…会不会是她们找到别人帮忙,此案才因此有了转机?”向琚怎么想都觉得突兀。

“我们都不能帮,谁会出面?姬氏是不可能的,童氏银子多,但这事可填不平。只能说老天保佑,让魏府尹突生急病,让真凶暴露,让无辜之人免受难。”向四无论如何也不以为这是两个女子的本事。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前,“五公子,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

“阿棠啊,进来。”向四看清门外的人。

独孤棠进屋,双手捧着两个锦盒,“四公子也在?”

向四点点头,好奇问道,“什么好东西还要你亲自拿来?”

独孤棠不能答,但向琚对自己的四哥不隐瞒,“你不来我也正要派人送礼去,吴姬夫人一份,采蘩姑娘一份。麦家兄妹的事我们无法出面,希望她们能明白其中苦衷。你看看,要不要再添?”

独孤棠不慌不忙将锦盒放下打开。

向四看到两盒子玉饰,都是女子所用,精美且价值不菲,“够重了,再添盒子都撑不住。”

向琚瞥一眼,对独孤棠道,“准备得不错,采蘩姑娘那儿你亲自跑一趟。”又在盒上放了一帖,“这个也要交给她本人。”

独孤棠说是,拿了一盒下去。

“什么呀,情信还是情诗?”向四开着玩笑,“要我说,你该亲自送去才是。”

“她此时未必肯见我。”向琚叫来门外伺候的小厮,“四哥要是有空,一起去百香坊如何?吴姬夫人好歹还会应酬。”

“有空。不过,我好奇想知道,采蘩姑娘为何不肯见你。”向四跟他往外走。

“我向她求娶,她说她绝不为妾,拒绝了我。”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g?!”向四却吃惊得脚底打滑,“你求亲了?”

“好像让四哥说中了,看得着吃不着。”向琚走得很稳当。

“我还说过,她不屑作妾的。不过,你若许她为妻,家里会有很大的麻烦。要我说,算了吧,她虽不错,天下好女子也多得是,凭你向兰烨,还怕没人嫁?”向四看得穿。

向琚不说话。他笑着,眸底却深暗。

向四听沉默而沉默。

两人走远了。

廊柱后这才绕出小七,他快跑到正等着的车驾前,对独孤棠小声道,“棠大掌事,我刚刚听到了不得的事,五公子居然跟那个采蘩姑娘求亲了。”

“你说要逛一圈,原来当长耳朵。”独孤棠跳上车,“劝你最好听过就算,做好主子们交待的事就行了。”

“我就跟你说而已。”小七也跳上去,接过鞭子,他正学驾车,“要说也稀奇,采蘩姑娘的容貌太…...咱们五公子却似神仙不沾尘,两人瞧上去怎么也应该是女追男,但如今却是反过来的。这就叫缘份?”

独孤棠刀眉一抬,继而笑道,“这话你得等五公子把人娶进门再说,不然就叫有缘无份。”

小七点头,“也对。”

车驾到童颜居,独孤棠看到前面停着单驹轻驾,一个年轻人正在大门外来回踱步,搓手着急的模样。

小七认出那人来,“他不是纸官署的于――”什么来着?

“于良。”独孤棠也认出来,仿佛自言自语,“对了,她应该去纸官署学纸才是,恐怕也是没心思。”

小七上前送帖子,却又拿回来,“采蘩姑娘一早出门,还没回来呢。”

看望麦家兄妹去了,独孤棠不用猜也知道。看看日头,他感觉她就快回来,所以坐在车上等着。

小七爱唠,自觉上去跟于良说话,然后再跑回来搬,“原来采蘩姑娘今日该去纸官署,谁之半天都没见影子,左大匠让他来请人。他还说,大匠发脾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那位最讨厌的。今日采蘩姑娘若是去纸官署,少不得要惩罚呢。”

独孤棠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却见又来一辆车。马儿在接近他这边时,慢慢停下。赶车人换了一个木讷面相的。

“棠掌柜来得正好,我本打算去六宝楼请你吃饭,真是捡日不如撞日。”窗纱后现出一张粉艳桃花面,笑容真心。

“见采蘩姑娘笑脸,还能吃不用钱的饭,今天真是好日子。”独孤棠垂首笑言,“不过恐怕吃饭得改日了。我奉五公子之吩咐,来给姑娘送礼。小七!”

小七忙将礼盒捧上,又机灵得很,喊采蘩姑娘好。

“椎子,你帮我收了。”采蘩收起笑意,淡瞥一眼。

椎子小心接过。

“里面还有一张帖子,姑娘别忘了看。”独孤棠尽职尽责,“那边有人在等着见姑娘,我就先走了。”

采蘩看过去,黛眉蹙起,“居然还找上门来了。”她没忘,但麦子和阿肆没放出来,她还惦什么造纸?人命关天。

看独孤棠要走,连忙又喊住,“棠掌柜,总是改日改日的,到什么时候去啊?这么吧,就明晚,我请你全家人新杭会明月楼吃饭,一定要赏光。”

全家?独孤棠笑,拱手道谢,“一言为定。姑娘也一定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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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133章 天才可以自学成材?

采蘩在于良的喋喋不休中,知道了独孤棠临走时所说那句话的出处,好气又好笑,“你打算继续说呢,还是让我进去换了衣服跟你走?”

于良赶紧闭嘴,看她施然莲步,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慢,因此忍不住催,“快一些。”

采蘩换衣出门的速度比于良料想得还快,但她拉袖拉衣摆,面色嫌弃,“在六宝楼头回看到你们,天空蓝袍好不飘逸。为何发给我的这套蓝里掉灰渣,袖子要绑乱七八糟的土黄带子,还有这衣摆连边都不镶么?”

“去六宝楼穿的是统制外出服,平时在署里则穿干活的衣服,自然不同。”于良看她身上确实有些别扭,“我已经拿了套最小的,不过好像对你还是太大了,要不我们请语姑娘帮忙改小些?”

“你拿我当借口去接近人家姑娘?”采蘩上车合帘子,“不行。”她没同情心,她也不多事。于良嘛,不熟。

于良垮下脸,一路再不念叨。

然而左拐还没发功,采蘩一到跟前,立刻喷火,“大小姐,我放你三天假还不好,你非要多歇一天啊?要是我不让人去请,你就不来了是不是?什么只要我肯教你就肯学,什么叫尽力而为,你光会说好听的啊。”

“…那…”采蘩张嘴要说上两句。

“不用多说,就是天塌下来,你也得在日出之时进署。我也不管你是坐车,还是骑马,还是走路跑步,爬进来,总之准时!”左拐黑面黑手黑心,“今日不把半日补回来,你不能离开大门半步。还有,既然晌午后才来的,我想不用给你备饭了吧。童小姐一定已经在家吃过大鱼大肉。”

找她来,不是因为天赋,而是因为可以省米粮吧?来两次省了两顿。采蘩十分怀疑,而且心想着明天起要自带干粮,免得造纸不成,她先给饿死了。

既然多说无益,采蘩便一个字也不解释,跟着左拐来到一间工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左拐指着一张空台。还有一大盆已经浸泡清洗过的藤条,“锉一个时辰的藤,现在开始。锉得不好,就加一个时辰。跟挑青藤一样的规矩。不过,今天你还得学做浆灰和煮料,不学完,就――”

“不准回去。”记性好的人耳朵特别容易生茧,打断后简洁问道,“怎么锉?”这是要用钢刀的,她爹总让她站得很远。

“不知道!”左拐火大着呢。“你自己看着办。”他走了,还把于良也带走了。

一边是钢刃。一边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青藤。采蘩拿了一束长条,手握钢刃砍一下,又砍一下,砍断算数。

“错了。”细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采蘩看到窗纸上有一道美丽的影子,“语姑娘?”

“锉,不是砍,也不是剁。小姐这么做。会弄坏藤条,造浆时将有很多碎皮。”影子从窗口消失,重新出现在门口。正是语姑娘。

“你会吗?”采蘩抓到稻草就是绳。

语姑娘垂头摇首,“我听左大人跟小匠们这么说的。”

锉不是砍。采蘩想起来,有些懂了,“蔡伦曾监制秘剑,精工坚密为后世法,因此他用锉法来使原料匀密。匀密――”边说边将藤条铺叠起来,以刃尖钉台面不动,右手握刀柄抬起,连切两刀,“就是相似的隔断,整齐的切口,厚度也同。”爹远远的动作和切出来的藤段突然在眼前放大。

“正是如此。我看小匠们也是这么锉的,小姐真是聪明,没人教你都会了。”语姑娘抬眼惊奇,“于小匠说你能挑出西大公子的缺漏,我本还不信的。”

“没什么,我眼睛再利,也没瞧出他是故意造出瑕疵来。真是眼高于顶的贵公子,瞧不起别人。”采蘩转过身去,一刀一刀锉。

“他没有对手便不会认真,其实不是那么高傲的,不过不善言辞。”语姑娘的声音中滑过几乎微不可察的怀念之情。

采蘩干着手上的活儿,状似随意,“你二人是旧识?”语姑娘曾是千金小姐,城里的达官贵人互相走动,各家孩子们玩在一起,实属平常。

“…他与我姐姐订过亲,待我有如亲兄长。”好时光回忆起来,只觉现在仿佛身处冰窖寒窟,语姑娘无声无息退下了。

采蘩回头去看,门里门外只剩她一人。语姑娘的姐姐成了官妓,作为与之订过亲的男子,情何以堪?那一刻,她希望西大公子拒人千里之外的骄傲,与语姑娘姐姐的命运有些关系。那么,她还会尊重这位对手。

锉藤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采蘩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在渐渐沉淀的心情中发现两个没有解答的地方。魏府尹这病越想越有蹊跷,与其说是老天爷帮忙,不如说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还有,杀郑老爷的人不是车夫,而是外面请来的帮手。为何她会因此觉着心里不安呢?

不过,她还没有答案,左拐便来验收成果了。

他好似十分勉为其难,施舍扔了一眼,然后神情就有点不同,“你自己锉的?没谁帮忙吧?我刚才起就没看到于良那小子,他来帮你的。”

“没有,我一个人弄完的。”也不难嘛。

采蘩面上的得意让左拐看了出来,“你以为自己通过了?”

“没通过么?”她觉得切得很整齐很漂亮,不过左拐如果要故意找茬,自己也没办法,“我再切一个时辰?”

“行了,你说自己通过就通过。锉,不能以钝斧柔钢为工具,也不能施展蛮力,而用利刃巧劲,平心静气无杂念而为。走吧,下面看你制作浆灰水。”左拐抬腿就走。

看她制浆灰?这位大人打算让她自学成材了。于是,采蘩尽量往童年回忆去想她爹到底往水里扔了些什么东西。想得很专心,都没注意自己跟左拐到了一个白雾蒸蒸的高大屋子前,但听一阵喧闹。

“于耷拉,你小子吃饱了撑的吧?关起门来赶紧多造你那个窗户纸伞纸,为老百姓造福去!”一轻浮的男子声音。

哄笑却是群声。

“我跟语姑娘姐姐过了一夜,关你屁事。你跑来挥拳头给谁看哪?你个穷酸鬼,心里嫉妒眼红。谁不知道你偷偷喜欢语姑娘,可惜官婢不是官妓,不然你肯定当了裤子第一个光顾去,所以别摆张英雄救美的脸,让我看了恶心!要不你从我裤裆里钻一圈,我给你二十两银子,你也去跟她姐姐睡一觉。妹妹碰不着。摸姐姐也一样。告诉你实话,她姐姐的床上功夫真叫人欲仙欲死,回味无穷,比没几两肉的妹妹强百倍。二十两值――”声音的主人不知道自己才真正恶心。

就听啪一声,再来轰隆一声,紧接着噼噼啪啪,采蘩就知道打起来了。她不由脚步要加快,前方却多了一只手。

左拐拦住了她。他神情无波,双眼冷冷眯着,嘴抿得密直。但他的手臂始终举着,不让她上前的坚决。

“左大人不用挡着我。我不是去劝架,只想去看热闹。”她不是见义勇为的人。

左拐白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没同情心?于良好歹也算得上你师兄,你却只想看他挨揍?”

“g?他说您没收他当弟子。我呢,只拜您为一月之师。他跟我如何成师兄妹?”采蘩清冷的语气。

这时,那边有人骂,“于耷拉。呆笨瓜,没师傅,还大话。啊――”声音顿消。

“还押韵呢。”采蘩捂嘴笑。

左拐的脸色终于开始阴云密布了。“我是想让他长点志气,不是让你们当他傻瓜。这小子比你们都好的一点就是,他真心喜欢造纸!”说完,大步走进去。

他一走,采蘩就放下手。她并没有真笑,刺激这个顽固不化的左恒罢了。死了一个乌睿,就看不到眼前这个于良,到底要有多少人为一个人的结局承担后果。她觉得,应该由乌睿自己担,就像她一样。

“统统给我住手!”左拐一声怒吼。

采蘩跟进去,场面还真是乱。浆桶滚得到处,白尘尘的粉末将打架的五六个人从头到脚覆盖,都分不清谁是于良。但她看到场边僵立着语姑娘的身影时,即便性子凉薄,还是在心中悄叹了。刚才那轻浮男子实在恶毒,居然当着语姑娘的面说出那样的话。

一张白脸趁大家住手,又给了某张白脸一拳,这才跑出来喊,“左师傅。”

哦,那位就是于姓英雄。

“左大人,于良出手打人,请您责罚他。署里有明文条例,滋事打架者要受到处分,轻者取消当年考匠资格,重者驱逐出纸官署。”被打的那张白脸让人扶起来,走路蹒跚,轻浮的声音,“我们都让他一个人打了,尤其是我。您是亲眼瞧见的吧?都叫住手了,他还打我一拳。我觉着肋骨可能都断了,还有我的手我的脸。”

“师傅,他们…侮辱人!”于良往语姑娘那边看一眼。

“闭嘴!我虽然残手残脚,好歹还没耳聋。”左拐冷哼,“我在门口听了你们好一番废话,现在都跟我去见丹大人。我官小,管不了这事。语姑娘,你也来吧,做个旁证。心里也别难受,就有那些嘴贱人贱的。你可以跟童姑娘学学,我怎么骂她,她的脸就跟结了层厚冰似的,不破。”

爹说,尊师重道。

采蘩挤出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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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也是粉320的加更。

下一加更,粉红360,现在还差20多票。

明天上元节,采蘩会遇到谁呢?我也很好奇。

第134章 美人出浴不总是有艳遇的。

三更的板都敲过了,雨清和雪清却还在房里做针线。她们不想睡,因为去了纸官署的采蘩这时候仍没回来。

“怎么还没回来呢?”雨清担心,手上的活儿不利索,“要不要叫米管事派人去纸官署打听一下?万一早就离开了,却在路上遇到什么事。”

“别瞎想,小姐身边那个剑客武功高强,而且椎子不是传过话,说小姐要补半日欠席的工,肯定会晚。”雪清的手下却现栩栩如生一只梅花鹿,“内城还有护城卫。”

“我只觉得小姐去的实在不是好地方,晚去一会儿还要补工,好像她是去干活的绣娘似的,听着心里好不别扭。小姐回来我得劝着别去了,她可是童家大小姐,犯不着吃苦受累。才去了两日,不是手上又皮开肉绽,就是半夜了还不让回家,还有大半个月,如何得了?”雨清眼睛酸想睡觉,不知小姐这时该多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