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独孤棠拔出剑来,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第二剑,仍钉穿了,毫不容情,“是你们吗?三年多前在襄阳郡杀人夺珠!”声音颤抖,由滔天恨来。

婆子促哼着,面目扭曲狰狞,“…不是…是莲儿从一个商人手里低价买入。她知道我今夜来六宝楼,你要是杀了我,自己也别想逃掉,还连累你主子。”

“我没有主子。”珍珠找到了。他已经没有留下的理由,“你不说实话,我就去问你家小姐。你忍得住这两刀,不知道她忍不忍得住?”

“你!”疼了一头的汗,婆子的手却不安分,趁独孤棠没看,从衣边里掏出一把白色粉末,“三年多以前莲儿还未出嫁,怎么可能知道你问的事?你对她无意,但她对你情深意切。你如何下得去手?”

独孤棠的目光彻头彻尾寒凉,“重用一个毒婆子,她自己也不会太无辜。你要是不说,我就会去找她,不过那可不是郎情妾意。你尽管想想,她将受到怎样的痛苦。”

“…”婆子倒抽冷气,“你没那么大的本事…就算我死了…不会的…不会…”她闭上嘴。好似神志不清,但手紧紧握着,要等正好的机会。

“我耐心有限,你最好开始说些有用的话。珍珠到底怎么来的?”三年半的苦行,他终于离飞雪楼差一步之遥,还找到八十八颗珍珠,死寂的心可以悲恸了。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他站在那个位置有段时间不动。机会就在眼前。婆子往手臂蓄力,“你杀了我,就永远得不到真相。小姐…她什么都不知道——”抬手覆在他握剑柄的手背之上。

“哈哈哈…你中了我的腐骨散,没有解药,三日后整条胳膊就只剩下白骨,七日后必死无疑。”成功了,“所以你最好放开我。”

独孤棠仿佛置若罔闻,抽手的同时也抽剑。婆子暗算他的那只手就齐腕断了。

婆子惊恐到哑声,终觉一切都错了,这男人根本不是她能惹的。

“现在知道了吗?从你踏进这间屋子起,我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出去。”雪剑垂直在婆子的心口上方,独孤棠的眸底浮现光影,“你不说也没关系,因为你一定是三年前杀人者之一。你的毒,很容易出卖你。”手落,剑没心。

婆子两眼发黑,就在生命将尽之前,听到一句话。

“妹妹,找到一个了。”

原来那个抱着珍珠死都不放手的嫁娘是独孤棠的妹妹。怎么办,莲儿?婆子拼命睁大眼,但很快便气息全无,死了。

独孤棠再拔出剑,说道,“你俩可以下来了。”

房上飘下两人,一白一黄。

“接着。”独孤棠把剑扔给白衣那个。

“啊?老大,你就这么给我?”白衣是央,隔着衣袖捏剑柄,“这婆子浑身都是毒,不知道血毒不毒,说不定升云也沾上了。”

“还说不定你已经中毒了。”黄衣苏徊笑他没出息,“记性不好还怎么,戴着手套还叫?”

“你中毒总比我中毒好。”就是戴着一层蝉翼薄的手套,独孤棠没中婆子的暗算,“你想去洗剑,还是留下来搬死人?自己挑一个吧。”

央赶忙道,“洗剑。这就去。老大,你就是棠掌柜这件事,对我打击实在不小。”早有耳闻,几次擦肩过,更有远远对过面,却全然不料。

窜到门口,又回头,“不过,采蘩姑娘要是知道了,恐怕——”不敢想,就她那脾气。跑了跑了,他不管。

独孤棠微怔,然后拿下柜顶上的木盒,深吸口气,屏息打开往里看,却是一笑。

苏徊问,“怎么?”

“你自己看。”独孤棠将盒盖拉换了方向。

盒子里装得倒很满,但大大小小的,全是鹅卵石。白也是白,就不是珍珠白。

“聪明的姑娘啊。”独孤棠指尖一挑,盖子合上,“她知道姬莲不死心,珍珠寄放在六宝楼又不一定安全,因此以假换真引开姬莲的注意。”

“老大的意思是珍珠还在采蘩姑娘手里?”苏徊想了想,“现下如何?老大已经道过别,难道再去找她?”

蛟盟盟首从来是说话算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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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累了,睡了,明天能不能双更,看灵感看时间,不敢保证,一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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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铭记,无比幸福。

第149章 三哥其实还不赖

天有雨,沉云饱肥,封住四方。应该是启明的亮,这时全黑。

通往澄明园的路上,雪清雨清打伞,桃枝在前方照亮。四周没有人声,只有雨水静落和过夜寂灯无力的光。

虽然姬钥说好一起到老夫人那儿请安,但采蘩知道他今日不用上学之后,出门便没叫醒他。她得起很早,他也难得可以睡懒觉,不必非凑在一块儿走。

“三小姐的婆婆前两日来了,又哭又闹又求又跪,软硬兼施,很是折腾了一番,但三小姐心意坚决,说是死都不回南家。昨日大老爷和老夫人同意她和离,南夫人开了狮子口,要一万两赔银,不然也是死都不放人的。”昨夜采蘩回来得晚,雨清这才说给她听。

“一万两?”采蘩冷笑,“人人当这个府是黄金做的,动不动就想掰一块抱走。”

“大夫人现在也松口了,但听要赔一万两,就说南家这么对待姬府千金,没告官府就不错了,这银子应该南家赔给姬家才是。”桃枝退回两步说道。她爹是大房的,消息又快又准。“小姐,您没瞧见昨天大房那边的热闹,大夫人和南夫人对着哭,对着榨银子,对着骂无耻。”

“说得你好像瞧见了似的。”雪清下巴朝前点,“好好打灯照路,别为了他人的事疏忽自己该做的。”

桃枝努努嘴,却很听话。

“至少和离的口径对外一致了。”看来姬莲要准备庆贺,采蘩想着又道,“赔不赔银子就要看谁更厉害。”

姬老太爷爱面子。姬老夫人会打算又会看夫君的面子。大老爷表面很严酷,其实就是宠爱女儿。大夫人不可能为这个女儿倒赔钱。而南家家世远低于姬氏,又养出那样的一个儿子来,在康城姬家的地盘上,灰头土脸滚蛋是很可能的结局,只要姬家那俩可爱的老头老太别以为现在多了十间铺子就能挥金如土。

“要我说,是三小姐最厉害。她先跑到老夫人那儿说要在跟前尽孝。从莲园搬到澄明园去住。没过多久,就把老夫人哄得好不高兴,人前就赞她孝顺乖巧,心疼她婚后过的日子不好。十分怜惜呢。三小姐看准老夫人才是府里的真正主母,特意对澄明园里讨好。不然大夫人那么坚持不能由着性子和离,到最后怎么还是同意了。全是老夫人的作用。”雪清要么不八卦,要么就是看得很清楚才开口。

“咱们得准备给三小姐的贺礼了。”采蘩说。

丫头们忍俊不止。

这时,走出廊道,前面就是园门,再没有遮雨的。裙边和鞋子立刻浸湿,但心情明快。桃枝更是跑跳着上去拍门。跟着好主子,神清气爽。

门开了,一个上年纪的婆子探看出来,眯着眼好似目力昏花,“谁啊?”

“墨月堂蘩小姐来给老夫人请安。”桃枝麻溜喊人,“丁阿婆,是我。桃枝。”

“桃枝丫头啊。”丁婆子将门开大,又给采蘩行礼,“蘩小姐安。”

四人进了门廊。

“丁阿婆。您不是早就不守门值夜了么?”桃枝熟悉她,“身体不好,可别太勉强。”

丁婆子叹口气,“三小姐说我年纪太大该出府享儿孙福了,我就是不服气,自己揽了这苦差,让她瞧瞧我还没那么老。谁知这门房窗户纸破了,屋顶还漏风漏雨,挡不住潮气,老腿硬生生把我疼醒。”

桃枝告诉采蘩。“丁婆婆虽然不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但在澄明园干几十年的活了,专管花草。”

“既然这么辛苦,跟老夫人说只管花草便是。你不说,老夫人如何知道你的难处?别在意别人说什么,这园子毕竟是老夫人掌着呢。不会忘了你这几十年的勤谨。”采蘩对雪清点点头。

雪清拿了二两银子给丁婆子。

丁婆子连声道谢,“蘩小姐一席话让老婆子想开了。三小姐的婆子在园子里偷种药草,我不过说了句府里不能种这些,隔天三小姐就说让我养老的话,错不在我。我今日就跟老夫人请调回去管花,除非是老夫人亲自开口让我出府。”

“正是这道理。”采蘩听到那邪恶的婆子种药草,心感不祥,“府里有规矩不能种药,那你可得仔细查看各处,免得出了什么事全变成你的过失。”

丁婆子不是特别伶俐的人,但让采蘩这么一说,还是挺明白的,“多亏蘩小姐提醒,我定然查看仔细,将杂七杂八不该种的全都拔了。”

“拔什么?”门外姬乔笑着进来,“今日好,有人先敲开门,你们背地里就说不上我的坏话了。”

众仆福身,纷喊三公子。

“我就猜是蘩妹妹。”姬三抬手让人免礼,走到采蘩身边,“听说你昨夜回来晚了,没办法来给老人家请安,我刚看见园门敞着,便想到了你。”

采蘩不动声色站开一步,“三哥一身酒气,难道是从外头直奔到这儿来的。”

“还是闻得着吗?”姬三潇洒卷袖,凑上去闻,“我洒了些花露,以为能掩住,是不是洒少了?”

一招手,他的小厮就掏出一瓶花露来,揭了盖子便往他身上冲。

采蘩骇笑,再站开两步,以袖掩鼻,“别再洒了,就算把三哥的衣服浸在花露里,只要你开口说话酒味还是会出来的。”香死她!恐怕她的衣服上也沾了,“三哥还不如先回去睡一觉,等酒彻底散了再来,也省得挨老人家们的骂。”

姬三让小厮收住瓶子,问丁婆子,“老太爷上朝去了?”

丁婆子忙道是,“老夫人也已经起了,多半在洗漱。”

姬三神情立刻轻松,“祖母疼我,妹妹不用替我担心。”

谁替他担心啊?采蘩好笑,“三哥多想了,我赶着要出门,怕你挨骂却耽误到我。”

姬三拉住她袖子往前走,“蘩妹,我也赶时辰,等会儿祖母要是啰嗦,我俩互相帮忙,如何?”

采蘩挣脱他的手,“三哥好好说话,不必动手动脚。你我虽兄妹情和,却都大了,别让人以为没规矩。”

姬三可不乖,但他看到对面来的人,手便十分老实得放到身后,低声道,“蘩妹说得对。澄明园这会儿不澄明,得防着小人暗算。”

采蘩也看到了,同样低声,“难得我同三哥看法一致。”

来人是姬莲,身后跟着忠心不二的婢女芬儿。

“三弟,蘩妹,来给祖母请安的话早了些,可否过一个时辰再来?” 姬莲一身清素莲花裙,但料子是贵重的云雪罗,显然老夫人新赏的,样式流行,芳仪高雅。

采蘩等姬三反应。这个地方,属于姬姓,而嫡高于庶,不用她一个童家人出头。

姬三冷哼,“既然是来伺候老人家的,就安安静静做好本分。其他主子来了,就好好接待,少自作主张。澄明园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还不快去通报!”

“老夫人还没起呢,如何通报?”芬儿在澄明园里嚣张有所抬头。

“学不乖的蠢丫头,主子说话,居然敢冲撞,自己掌嘴二十。”姬三当然知道上回芬儿挨教训的事。

芬儿咬唇,看自己的主子,不动手。

姬三神情突阴,“怎么,我说话不管用?”眼神一拐,犀利盯着姬莲。

姬莲淡然转头,“芬儿,还不快跟三公子道歉。”

芬儿屈膝福礼,“三公子,芬儿无意冲撞,只是老夫人这两日睡得不踏实,刚入回笼觉,实在不忍打扰她休息。”

姬莲一嗅鼻,顿皱眉头,“三弟既然喝了酒,还是等酒味散了再来吧。”

采蘩心想,这话倒跟自己说得差不多。

姬三不理姬莲,越过这对主仆就往老夫人的屋子走去,发现采蘩没跟上,回头催她,“蘩妹还不走?没听她们说祖母身体不舒服,我们该到床前问候才是。”

没计较芬儿的无礼,没计较姬莲的傲慢,姬三只是在前面开出了一条路。采蘩本以为他会亲手扇上二十巴掌,然后再把姬莲羞辱一番,结果竟是风度翩翩得无视之。她连忙跟上,也无视姬莲恼怒的神色。

到了屋子前,姬三自己通报自己,“祖母,三郎和蘩妹要进来了。”

两人进去,雯婆子说老夫人在里屋躺着,但已经醒了。

“三郎,你这么早来,一定是又要出远门了?”老夫人坐在床上读经书,手里那串佛珠,见到姬三很高兴。

“就是来跟祖母辞行的,却听说您身体不适。有没有找大夫来看?”姬三只字不提姬莲的阻挠。

采蘩对医术一窍不通,看老夫人的脸色似乎还不错。

“无大碍,上了年纪就容易不舒服,到底什么病,其实大夫也说不出来,不过开些补神养气的药。所以我没让她们找大夫来,吃几贴补药就好了。”老夫人让姬三坐过去,“你这回到哪儿去游山玩水?先说好,北面不许去,都要打起来了。”

“蘩妹的舅姥爷写了本海南传记,我读过就想往那个方向走两三个月。那是南面,祖母大可放心。身体不适还是要看大夫,不能讳疾忌医。”姬三说道。

“好,好。”老夫人确实疼爱孙子,“记得一路写信回来,你四叔四婶出事后,我就不喜欢你们往外跑,但也知道没办法。”

“待在城里也不见得太平,蘩妹不就遇到盗贼?”姬三扯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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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150章 一跪诺千金

老夫人哪能不知道自己孙子的心眼,“你别用采蘩来说事。还有,酒少喝点,到我这儿来都没节制,也不怕你爷爷拿出家法。”

姬三笑着站起来,把采蘩推到老夫人床前,“祖父要是在家,我哪敢来?马车已在大门外,怕车夫淋雨生病,我就走不了了。你们祖孙聊着,三郎先退了。”

“三哥从南门出,能否顺道带我在内城门?”采蘩暗道,刚才是谁说互相帮忙的?

姬三没有落井下石,笑道,“我可以等一会儿,不过你得跟祖母长话短说。”

老夫人不知道两人事先说好的,只皱拢了眉心,“采蘩,你前晚才受了惊吓,这么快又要去纸官署么?我本想叫大夫来给你把把脉,防个事后病倒。”

姬三插言,“听听,谁在说要找大夫?”

采蘩趁机说道,“老夫人,您不用大夫,我也不用。我当时虽然吓得不轻,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儿了,现在心里却还算平静。多亏杏枝那丫头帮我挡刀,不然也回不来了。纸官署那儿请了一日假,不好再请,让人说姬府童府出来的姑娘娇气。”

“我们府里的姑娘怎能不娇气?”老夫人不以为然,“不过比纸之事已传得满城皆知,我若阻你去,倒成抹黑的那个,你尽力而为就是。”

就是这样的态度才让左拐光火啊,采蘩心里叹气。嘴上说是。

“杏枝护主有功,等她养好伤,我自有赏物。至于童颜居,你祖父母既然已经回了杭州,虽说有舅姥爷,还是过于冷清,你难得住也罢了,别像这回住那么久。毕竟你是四房的大主子,还是十郎雅雅的姐姐,所以姬府才是你的家。这家里人多。我们这些长辈也能看护着,有什么事都能照应。”没有了利益冲突,老夫人待她犹如亲孙女。

采蘩心明眼亮,不会得意忘形,十分得体答道,“采蘩记住了,谢老夫人关怀。”

“好了。你俩都有事,赶紧去吧。”说到这儿,老夫人又让雯婆子准备了两包点心,“天还黑的,肯定没吃早饭。”

两人都说谢,走出老夫人的寝屋。

“妹妹,你看我的脸色怎么样?”一离开长辈的视线。姬三就轻浮起来了。俊脸凑到采蘩面前。

“白里透青。”采蘩定眼看他,好像很仔细,“老夫人说得对,你少喝点酒得好。”

“妹妹咒我时,不想想要是没了我这么好的哥哥,谁能帮你打小人。”姬三一边说笑,一边往拐角看了两眼。

采蘩没上心,只是懒得再听他喊妹妹。快步走到撑伞的丫头们那儿去。

“妹妹不是说要我送吗?等等我啊。”姬三不依不饶紧跟上。

待人都走了,姬莲和芬儿从屋角走出来。

“小姐,三公子也太过分了,竟暗指你不是主子,刻意羞辱,我憋不下这口气!”芬儿气呼呼说道。

“你也没憋着,不是当面顶撞他了吗?要不是都知道祖母这会儿心疼我,他才不会轻易放过你。”姬莲伸手,在芬儿脸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看来我这步没走错,祖母才是当家人,只要哄住她,我就不用怕秋氏对付。”

芬儿连连点头,“小姐这回一定能扬眉吐气,作回自己的主。”

“只要再加把劲,祖母就会把四房的十间铺子交给我打理。到时候,我要看秋氏和童采蘩会是什么沮丧表情。”姬莲想着,美丽的脸就变了丑,“对了,你去看看婆婆回来没有。”不见一整晚,她以为只是一时耽搁。

芬儿去了。

姬莲走到屋里,撩帘已是乖巧模样,用娇美的声音说道,“祖母,药快熬好了,要不要先起来用饭?空腹吃药伤身的。”

老夫人对这个孙女慈爱一笑。她还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采蘩让丁婆子拔去所有的药草,如果不是因为独孤棠解决了毒婆,她的身体会一直不舒服下去,依赖姬莲这份“爱心”的补药,然后不得不对这个好孙女言听计从。

马车晃悠悠,走得不急,但让采蘩心急。

她看一眼闭目养神的姬三,催促道,“三哥这是牛车吗?怎么好像在原地踏步似的?能不能让车夫赶快点?”

“妹妹可听说了四皇子的喜事?”姬三说的话却与她的连串问题风马牛不相及。

但很成功转移了采蘩的视线,“什么喜事?”

“西梁后主之女萧静要嫁四皇子为侧妃了。”酒气袭人,香气袭人,美人却距离他遥远,姬三嘴角含笑,双目不开,“那位还算是公主的金枝玉叶本来是要在众位士家子弟中挑选一位的。妹妹以为她挑了谁?”

“横竖不是三哥。”采蘩一猜就中,“美玉公子吧,要不然你也没这股浓醋酸味。”突然想起内城遇到的那位尊贵不凡的女子,当日隔那么远,都能感觉她对向琚的爱慕之意。难道那就是萧静?

“要是向琚娶萧静,我可不会嫉妒。”姬三以袖遮哈欠,“西梁只剩下巴掌大一块地,却还惦念昔日辉煌,这个萧静便是让人当成公主教养大的,娶回家里只有麻烦,没有好处。但向琚多狠,自己不要的,肥水也不流外人田,让皇上把人配给自己的妹婿,还是做小。向氏嫡女将西梁公主都压在下面,向家可以更加挺胸昂头。”

“三哥多变,唯有讨厌向氏不变。而萧静也不算做小,她嫁的是四皇子,贵为侧妃,与普通的姬妾天壤之别。小妾的命运由大妇掌握,但正妃可不能随意对待侧妃。”不过,四皇子今年刚刚十六岁,就要娶第二个了?

“我不讨厌向氏,觉得他们不够聪明而已。”嘴角笑容加深,“这么快选定四皇子,要是他当不上太子,那可倒霉了。”

“三哥也会选边站么?”随便聊聊,打发时间。

那双养神的眼睛突然打开,瞬间流光溢彩,又瞬间平淡,令采蘩以为自己眼花了。

“总之向琚选哪边,我就不选哪边,既生瑜何生亮啊。”摇头叹息。

采蘩抿紧唇,但最终还是笑出声,“我看你俩绝对不是周瑜诸葛亮。向琚没将三哥你放在眼里,你也一点都不欣赏向琚,但瑜亮二人很是惺惺相惜的。”

透过窗,看到纸官署门口了,她连忙起身要下车,却忽然回头看姬三一眼,张口要说。

他也正看她,挑眉笑道,“妹妹可是要道珍重?说实在的,我这个哥哥好吧?”

采蘩很受不了他,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只道没事。等她跨过大门门槛后再次回头,马车在雨帘中隐去大半了。她本来想说——

“采蘩?”于良从门边跳出来,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你回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昨日我等了一天都不见你人,还以为你知难而退,结果心不在焉造纸,让师傅狠狠骂了一顿,把他也气走了。后来丹大人告诉我说童府里来了强盗,我便猜这是你没来的原因。今天一大早,我就等在这儿了,你要是不来,我就去童府找你,拽也得把你拽来。”

他用回来这个词,采蘩听起来,比老夫人说姬府是她家来得顺耳多了,“我昨天让人给丹大人送了信,要请一日假。他没告诉你们?”

“没有啊,他只说你家遭盗贼抢,没说你请假。”于良摇完头又笑,“你来了就好,其实师父昨天也等你来着,所以心神不宁,脾气暴躁。”

“他哪天不暴躁?”采蘩笑,心中涌着暖流,却不明白为什么,“左大人呢?”

“不知道。等你之前,我去跟师父认错,但他不在屋里。我又找了一大圈,没看到他人。”于良终于能跟同门说出担心,“你回来了,但师父会不会以为比试输定,因此跑了?”

采蘩念头一转,“乌睿住的小院你找过没有?”

于良立刻睁圆眼,面壁思过时感觉到的诡异让他头皮发麻,“没…有。”

采蘩撑起伞,“我去那儿找找看。”

于良前前后后犹豫,看她都要穿过前庭了,连忙冲进雨里,“我…我也去!”

乌睿的院子,白天看像鬼屋,雨天看像坟地。枯去的树插在土包里,一墙的藤叶让雨水浇黑了,新绿焦老。院子的门开了半扇,铜锁吊在扣环上。

采蘩推开另半扇门,就看到左拐在乌睿屋前的石阶上坐着,任屋檐上的雨线坠湿了双肩,手里拿了支长长的烟斗。斗中无光,周围无烟,似乎熄了很久。她才发现这个人原本是身材高大结实的,只是腿伸不直,手臂抬不起,让他站立的时候就缩水了一般很不起眼。

左拐听到吱呀声,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睑,没有人能捉得住那其中的一线光芒。

采蘩走到石阶前,将伞往于良手里一塞,双膝跪在雨地中。

于良吓了一跳,两把伞都从手里滑出去,他也淋着雨了。

“请左大人收我为徒。”她跪着,上身笔直,眸色那么清澈。

雨,哗哗下。蘩叶如艾,遇泽而长。

正是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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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连着两天太晚,没办法给评论区的亲们回评,辛苦副斑bobo。

感谢亲们,你们是我最大的支持。

第151章 爹要给师父腾地儿

左拐看着跪在雨中的采蘩,还有傻傻陪站一边的于良,严厉的目光渐渐浮现疑惑。

天生的巧手,天生的能匠,他二十五岁前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直至北齐将他以谋逆罪论处,失去所有。若不是他挚友相救,这条命也保不住了。来到南陈,却在这个水泽山青的国家找不到归属感。渴望造纸,但残手残脚让辉煌一去不返。

人不拜他为师,其实是他不收人为徒。左家祖训,徒弟是不能乱收的,因为师徒犹如父子,教造纸也要教做人。然而成千上百人中出了乌睿,不但有天赋,还勤奋诚恳。他破例收为徒弟,本来要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怎么也料不到乌睿竟以那样悲绝的方式死了。他那时以为那个年轻人也带走了他一生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