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楠木片手感细滑微油,薄片如丝面,入水生妙液,低温下鲜活,不能久存,否则滑性消失,所以尽量现作现用。另一面来看。正是因为温度上升滑性会减弱甚至消失,让焙干的纸仍保持各种性能。

她和于良将各自的薄片浸在冷水中。冷水的量也有一定比例规定,不然滑液过稠或过稀,都会对所抄纸絮产生影响。虽然可以进行反复调试,但左拐说西骋不会在调试中浪费时间,有经验的纸匠做纸药可一次成功。既然西骋能达到,他当然也要求采蘩能达到。在做纸药这道工序上,他终于传授了左氏秘诀。因为——

没纸药,莫造纸。

接着,左拐又教采蘩如何在抄帘打浪。又如何让杂质从帘边滑走,并给她解说绝佳纸药对这些产生的作用。他手脚不方便,但仍尽量亲自示范给采蘩看,再让她一遍又一遍重复动作,直到他觉得可以为止。

“语姑娘来送饭了!”这回分心的是于良。他一高兴,忘了正抄纸,端着要过滤的竹帘架就转了身。顿时,湿鞋又湿衣。

左拐打他可不止一下。

于良疼放开手,帘架掉地,纸絮成了脏烂泥。边喊师父边闪铁尺。

采蘩边看热闹边取下活动帘,将已经拍浪去杂的湿纸页翻置旁边的一叠纸上,等待榨水。待做完这一切,转头看到正盯着她发呆的语姑娘。

采蘩将手擦干,笑问,“语姑娘为何发呆?”痛失至亲的人脸色很憔悴。瘦了一圈,两眼无神,多安慰只会让语姑娘走不出来,所以她不提明姑娘。

“采蘩小姐刚才的动作娴熟轻雅,婢子不知抄纸也可令人赏心悦目。而且,您比起刚来那会儿已是天壤之别。”语姑娘将饭菜端到小桌上,退立一旁。

那边左拐大声对她们说,“于良要受罚,没午饭吃,我那份放着,等我罚完他回来。”一手拎于良耳朵,往后方舂捣场去。

于良不在意,龇牙咧嘴还想着跟人打招呼,“语姑娘不用急着回去,师父吃饭晚,你不得不等的。”担心她这般悲痛之下还要让人差遣,所以帮着争取轻松。

“这样你还能说话?”左拐好笑,手上加力,终于听得哇哇叫。

采蘩看这番热闹,摇摇头,自顾吃饭,“既然要等上一会儿,语姑娘坐吧。”

“不用了,谢谢小姐。”这个学匠的抄纸场平日里人来人往,若她没规矩,传出去让丹大人难做,“跟小姐说说话,一会儿工夫就过去了。再说,小姐也站一上午了吧。”

采蘩不勉强,她很清楚单靠同情是帮不了语姑娘的。吃着饭,想着说些什么让两人打发时间,倒是语姑娘先开了口。

“我觉得挺神奇。那一叠湿嗒嗒的纸要一张张分开晾,不会都粘在一起么?”很早就有这样的好奇,但她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从不问纸匠们。采蘩却是女子,而且赢得了她的信任。

“这里面有个传说的。”采蘩今日正好学到,“当年蔡侯开始造纸,就遇到了湿纸叠难分,容易扯破。有一天,他正跟纸匠们造纸,突然场中闯进来一头母猪和一只公鸡。母猪爱拱,将湿纸叠拱倒,纸边也拱松了。大公鸡对准轻轻一啄,将把纸张分了开来。蔡侯从中受到启发,晾纸时对纸边进行充分松动,逐张剥离。现在因为加了纸药,就让剥离更容易完整。我还记得语姑娘上次告诉我如何挫纸,似乎对造纸也有兴趣?”

“我既没有于小匠的勤奋,也没有采蘩小姐的天分,只是在纸官署待了那么久,渐渐就喜欢看匠师们造纸。耳目渲染罢了。而且除此之外,我也没别的可看可听。”语姑娘从前喜爱读书,希望能像姐姐那样才华出众,如今连笔都摸不到。

“可别再说我有天分,让师父听到肯定要亮尺。”这些日子下来,采蘩想通一件事。

她没有天赋,只有记忆。一旦不靠它,她就和普通学匠没两样,造出来的纸没有让人一下子惊艳,还是瑕疵品和粗制品。她评别人的等级时苛刻无比,但给自己的纸分级,手软嘴软心软,想尽借口挖地道,那也是逃不过的下品四级。

“可于良说你学得很快,让他羡慕呢。”语姑娘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他是老好人,而且顶着师兄的身份就想要宠小师妹,怕我灰心丧气叛离师门,因此拉拢人心。”话说,此门不是左门。尽管如此,采蘩喜欢这门里的人和事,挨打也有理。“语姑娘,我要榨纸,你想不想帮忙?”

师父师兄都不在,可采蘩十分自觉进入下一工序。

语姑娘死气沉沉的神情融进一抹亮,“我可以帮忙吗?”大匠们不许丫头们碰造纸的工具,所以即使不是规矩,其他纸匠和工人们也照搬了上面的态度。

“瞧见西面那叠没?”采蘩眸中有淘气。

这让看惯采蘩冷淡或妖美的语姑娘愣了愣,“嗯,看到了。”

“于二师兄的。”采蘩的柳眉跳跳,“榨坏了没关系。”

语姑娘噗哧一声笑了,“采蘩小姐这是恃宠而骄?”

“你也一样啊。只要是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于二师兄也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于良之心,路人皆知。不过他在一厢情愿,采蘩知,左拐知,他自己也知。

语姑娘面上果然不是害羞的神色,有些抱歉,有些无奈,“采蘩小姐,对于小匠,我…”不知如何说才能不造成对别人的伤害。

“你不喜欢他,他知道。不过,他就是要对你好,你不用管他。等你有一天嫁了人,他自然会死心的。”采蘩帮语姑娘看开了。

语姑娘苦笑,“嫁人我是不奢望的,只要能在我有生之年当回普通百姓,我就满足了。”不为奴有两个途径。其一,皇帝大赦。其二,沉冤得雪。无论哪个,都很缥缈。

采蘩不想说空话,只站到榨纸架前。榨纸的工序是比较简单的,因为架子的设计已经十分精妙,人工作用相对少,主要部分是可以调整的滑动压杆和产生下压力的石陀。然而,简单往往也最需要仔细。榨纸过重,纸难以分离,榨纸过轻,无法成型。采蘩和于良的两叠纸数量不多,长宽小,厚度矮,只能用最小的石陀。榨架下是平石板,压出的水分流至石板四边的槽中。左拐教两人这时要紧看出水量,做到心中有杆秤,才能恰到好处。

采蘩示范给语姑娘看一遍。

虽然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时,语姑娘却有点手脚不知怎么放好,最后直道不行,请采蘩接手过去。她看着采蘩熟练的动作,沉稳的神情,暗暗叹服。这几年来,她还没看到过新进学匠能有这般快的学习能力。

“我竟不知纸官署里有女匠。”笑声传来,一个穿蓝金袍,上绣白龙的年轻男子跨进门。

男子约摸二十出头,五官端正,但皮肤过白,嘴唇色泽暗沉,眼神浮而散。他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有哈腰的随侍,有佩刀的护卫,还有两列窈窕曼丽的女子。

语姑娘拉了拉采蘩,双膝跪地,“二皇子千岁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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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双更。

感谢亲们的耐心和体谅。

第162章 什么?!让她随军去?!

这不是小聪明可以躲过的礼,采蘩下跪叩头,“参见殿下。”

“都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二皇子语气中充满兴味。

心思百转,采蘩慢慢抬头,脸上浮现俗媚的笑,同时眼角看到语姑娘也跪直了上身面无表情。

二皇子的目光在采蘩脸上停留一瞬便转到语姑娘那儿。

采蘩心道有用,打算将这个笑容彻头至尾维持下去。只是没想到,前世她那点专门对付假正经男人的本事还能在一个皇子身上派到用场。

“语儿妹妹出落得更标致了,比起你姐姐也不差啊。”二皇子称呼得十分亲近,“以为你过了数年辛苦样貌会贫老,看来美人就是美人,岁月也格外开恩。赶紧起来,别跪得膝盖疼。”

刚才不赶紧,现在要赶紧。采蘩听起来,二皇子虚伪。

两人谢过起身。

“今日来和丹大人商量要事,听闻明姑娘噩耗,就想起来看看你。毕竟你爹曾教习我武艺,记得小时候我与你姐妹亲厚得很,当自己的姐妹一般。唉——”二皇子叹惜,“世事无常,谁想得到你们会因一人之罪要受到如此悲惨的牵连。只是若法不严明,国将不存。父皇虽有心恕你们,奈何不惩诫就难平上万灾民之愤。”

二皇子是来落井下石的?经过三年多之后?采蘩垂眸,站姿规矩。

语姑娘跟采蘩一样。站着却垂首,不说一个字。用她们一家平上万人的愤怒?但她们也是无辜的啊。

“不过本宫一直觉得对你们姐妹终身为奴的惩罚过重了,父皇若再大赦,本宫必定代你和你母亲求情。明姑娘已死,本宫不希望语儿妹妹也香消玉殒。父皇虽对当年之事仍耿耿于怀,但相信他也会因明姑娘之死而动容,到底你们的父亲曾立下不少功劳,忠心可悯。”没发现无人捧场,二皇子一个人唱戏愉快。

皇帝是不会因一个官妓的死而动容的,甚至根本就不会有人告诉他。采蘩听着二皇子满口敷衍。不由耐心渐失。

“二殿下?”左拐诧异又立即恭谨的声音传来,然后带着于良往二皇子前面一跪,“不知殿下在此,左恒怠慢。”

二皇子的目光不情愿得从语姑娘身上调开,“左大匠腿脚不便,快快请起。”语气竟体恤起来了,只是少点真心真情。好像生搬硬套的。

采蘩觉得,原来师父很有用。

“谢殿下。”左拐在于良的搀扶下起身,“不知殿下今日来有何要事?”

刚问完,又来了一批人,其中包括丹大人,秋相国,还有一个身穿武官服的削瘦中年人。

二皇子眼皮笑合。“相国大人来了。还是请他说吧。”

秋相国一眼见到采蘩,却不像前两次见面时那般亲切,神情一正,手里捧高一明黄绢卷,“纸官署纸官丹阳和大匠左恒接旨。”

纸官署众人皆跪。

“北周大军突袭北齐南境,势如破竹之功,淮南虽为我南陈土地,深入二国边界。已受波及。吾皇亲巡淮南,情势颇危。今调江南守军五万,粮草千车,其它供给三百辆,急行前往支援。特命纸官丹阳为监供官,大匠左恒为副监供官,负责三百车重要物资,三日后启程。监国二皇子授命。”秋相国宣读完毕。

丹大人和左拐叩拜接旨。

采蘩则和于良面面相觑。两人都想着同一件事,师父去淮南,谁来教他们,而且比试又怎么办?

这时,二皇子开口道,“父皇巡淮南,一批重臣随行。本宫和秋相商量,本想到丹大人年事已高,但物资中有重要青纸,为下诏之唯一可认纸本,不得失于战火,左大匠一人又担子过重了些,偏偏此时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于良平时老实,关键时候竟胆子不小,在二皇子面前自告奋勇,“殿下,于良愿随同师父一同前往,不能代替丹大人,却能打理琐事。”

二皇子露出沉吟之色,问秋相,“国相以为如何?”

秋国相颔首,“于良是左大匠之徒,想来可助一臂之力。”

片刻后,二皇子说道,“听闻左大匠收得二徒,这样吧,你就带徒弟同行,有两人担左膀右臂,丹大人可留。”

采蘩怔住,二徒同行,她也要随军送物资去?

但听左拐道,“殿下,臣下那小徒弟是姑娘家,恐不能担此重任,臣以为和于良足以。”

“童姑娘。”二皇子点名了。

“是。”采蘩抬头看二皇子一眼,笑一下又垂首。

“童姑娘要与御纸坊西骋比纸之事已传遍都城,本皇子略有耳闻。原本不以为然,今日在这里见到你,才知是真的。说实话,对姑娘的勇气还是很佩服的。”二皇子皱眉看着采蘩脸上俗气的笑,心道美之无物一蠢女也。

“殿下如此说,民女惶恐。”采蘩的声音也惶恐。

“只是童姑娘既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勇,却在此时躲在师父师兄身后,本宫有些失望啊。想我南陈人才济济,却少木兰之大义女子。”二皇子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采蘩心中冷笑,这个二皇子想让她当花木兰,可惜她就不接茬,看他到底什么打算。

二皇子等了片刻,见采蘩不言不动,只好自己说下去,“左大匠一走至少两个月,你与西骋的比试却近在眼前,岂非输定了?本宫却很想看到这场比试公平进行。本宫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随你师父去淮南,本宫做主将比试推迟到你回返。如此一来,你可跟左大匠多学两个月,胜算自然就大得多。”

采蘩知道这是二皇子最后的施压了,若不答应,从此无安宁之日,“民女愿随师父前往,定不让二殿下失望。”

“好!果然非凡女子!”二皇子一拍掌,“国相,修改旨意,授左大匠为正监官,于良为副监,童姑娘为女令。”

“殿下,女子随军,这个——”秋国相不太能认同。

“女令为官,并非一般的女子。再说,父皇还带了随侍女官。此例既不是先开,秋相就不必反对了。”二皇子挥手表示不耐烦。

那个一同进来的中年武将道,“我江南守军五万,定将粮草和物资守得固若金汤。监官责任最重,却也不用担险,此去一路平顺,就当游大好山河吧。”

“正是。大军之中,左大匠尽可放心教童姑娘。本宫可是为你们多争取了不少天,回来就不能输,不然也丢了本宫的面子。”二皇子哈哈大笑。

“二皇子,请允婢子跟随左大匠师徒行军。童姑娘是女子,在军中可能有所不便。”语姑娘之言出乎众人意料。

“准了。”不待大家反应过来,二皇子答应得很爽快,“你们若能顺利完成此行,我会在父皇面前为之美言。说不准父皇龙心大悦,各位有什么心愿也能达成。回宫吧。”

宦官唱起驾,众人跪送。

二皇子上了车辇,里面居然已坐着一人。

“殿下,事情可顺利?”那人正是取明姑娘性命的幕后真凶。

“一切照先生所言,况且我亲自下令,谁敢不从?”二皇子对他竟十分尊重,以我自称,“只是我不懂杀一个女人罢了,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可以找飞雪楼,花点银子就是。”

“飞雪楼不忠于殿下,可用一二,但不能用三用四。楼主行踪飘忽不定,阎罗当道,各自心思难揣测。虽然他们帮我们找到了名单,却没有杀人灭口,如同留下大患,还得我们自己动手。”那人冷笑一声,目光煞寒。

“他们说那女人没看到。”二皇子有点小声。

“殿下,名单是那女人找出来的,不管她看没看到,就一定要死。飞雪楼此次行事犹如心慈手软的妇人,真是不中用。好在这些年我们的势力已成气候,不必再依赖他们。”那人面露得色。

“对了,明姑娘的妹妹语儿自求随他们去淮南,我准了。”二皇子告诉他。

“本来我怕姐妹俩挨个死会招惹怀疑,现在她既然自己要去死地,那倒省心了。”那人眯眼勾起嘴角,冷酷之极。

“可惜了那样一个美人。”二皇子眼中有色意。

“殿下若登大宝,整个南陈都是您的,何愁没有像那样的美人?我观天象,三颗帝星皆有异色,殿下能否成为太子,就在今年年底,因此我们的计划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否则四皇子得天独厚,将会后来居上啊。”那人知道二皇子最不甘心的地方。

二皇子的眼中就浮现暴躁,“自古长幼有序,我在他之前。要不是母后去得早,哪里轮到那对母子盘算?先生一定要帮我。只要我登上帝位,先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绝不会忘了先生的辅佐大恩。”

“殿下别说远话,若非在帝王之家,我便如同是你母舅,不帮自家人,又帮谁?”但是,有谁不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那人目放精光,拈须而笑。

与此同时,秋相国的马车与二皇子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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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会很晚,要十点了,亲们要保证睡眠哈,明天可以看的。

第163章 你要回乡?等等。

“怎么回事啊?”左拐不傻,这道旨意一下,立刻感觉不对劲。

“阿恒,你跟我来。”丹大人转身就走。

左拐跟上几步,又回头瞪眼,“别偷懒,把刚才的纸晒上。晒完之后,采蘩继续练习抄纸的动作,于良制作纸浆。”

听到两人说是,左拐才赶到丹大人身旁,进了大屋就问,“师傅,您知道些什么?”

“五天前起,皇上送来的理国诏书就不是青纸了。”丹大人示意他坐下。

左拐惊道,“怎么可能呢?皇上出巡,青纸都要带两车,无论如何都是够用的。”

青纸是南陈皇帝专用,任何诏书,回文和信件都必须用它,尤其是皇帝出巡的时候。除去玉玺之外,专用来书写诏书的青纸中藏有独特暗纹,避免有人暗藏鬼胎,偷天换日。诏书青纸由纸官署直接送入宫廷,交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其间不能假借他人之手,按张数点清,以确保无人偷取盗用。

“照皇上亲笔所述,装青纸的车遭流火全部烧毁,因此急命纸官署派人送青纸前去。相国大人因此提名了我,而二皇子提了你。”丹大人看到左拐诧异的神色,接着说道,“我也惊讶。二皇子说你虽手脚不便,有车代步。而你造纸之能仍为皇上看重,且又熟悉北齐贵族语,万一遇到北齐军说不定可派上用场。”

“就算二皇子突然发现我有那么大的用处。为何又把于良和采蘩也算上?特别是采蘩。她是女子。好吧,我对女子没有歧视,但二皇子把采蘩当花木兰,我是不信的。”左拐被阴谋陷害过,所以嗅觉灵敏。

“二皇子一向认为秋国相是支持四皇子的,皇上以此来限制他监国的权力。我与相国有交情,他多半也将我归到四皇子那边。而阿恒你出了名的孤僻,与我名为师徒,但乌睿之事已足以证明我管不了你。他用采蘩,一个可能就是随心所欲。非要干点与众不同的事,另一个可能便是掩盖他替换掉我的真正目的。”丹大人也不太确定,“还有件事你要知道。凡不是皇上笔迹的文书,二皇子都以非青纸的理由搁置了,并且擅自下旨四皇子为监军,与江南守军同行。”

“什么?四皇子才多大?监什么军啊?”简直一波接一波的动荡不安,“二皇子如此胡作非为。不怕皇上回来训斥吗?”

“四皇子十六了,已经成亲,就不再是少年郎。二皇子要监国,不能离都。江南守军大将马杰是皇上信任之人。所以乍看起来,如此安排并无不妥,反而给四皇子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连皇后都无法反对一句。”丹大人皱眉深思。“这么一来。即使四皇子路上出了什么事,要担责任的就不是二皇子了。”

“这跟我们有何关系?”左拐最恨权力之争,他曾是牺牲者,没想躲到这个死角旮旯,还能被人翻出来冲锋陷阵。

“我不知道。”丹大人叹口气,“我如今去不了,你又带着毫无经验的于良和采蘩,只能万事谨慎小心。走一步看一步。”

左拐恨不得拔胡子,“难不成他看我残废,看于良老实,看采蘩是姑娘,打算夺青纸让四皇子担了疏忽的罪名,让皇上没办法写诏而雷霆大怒?”

这时,丹大人的神情严肃起来,“即便青纸全毁了,阿恒,就要靠你。”

“恐怕二皇子就是以为我造不了吧?”左拐一笑,“他应该不知道我是慢功出细活。”自己距离废物尚远。

就在丹大人和左拐寻思琢磨且越来越复杂的同时,采蘩的想法跟皇权争斗差很远。简单直接地说,她觉得二皇子不是想让南陈有一个木兰,而是想要她的命!名单上有二皇子,以她所知的范围,他身份最高,当之无愧是劫银案的主谋。虽然二皇子看上去不像那么有沉府,不过她学会的一个道理就是不能以貌取人。

名单让孤客,不,独孤棠拿到手已经不少日子,会不会他和飞雪楼交易完成,因此二皇子知道她找到名单的事,想杀她灭口?

“师妹,劝劝语姑娘,让她别跟咱们一起去了。”于良叫她。

采蘩看着语姑娘,“你何必自讨苦吃?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于良欸欸惊道,“我只是觉得路上会很辛苦,怎么到你说就成回不来了?北周打北齐,又不是我们南陈打仗,而且有五万大军保护我们哪!”

天真多好。采蘩拍拍于良的肩,“二师兄,你说得对,江南五万大军就是为保护我们才调来的。”

于良知道她说得是反话,却仍不信这可能是一趟有去无回的行程,“淮南虽在北周北齐境边,但一路都是南陈国土——”

“并不全然。”语姑娘告诉他,“淮南一带,北齐仍认为是他们的,兵马肆无忌惮来回,如同匪类。北周与南陈虽有盟约,但这次北周攻打北齐,南陈没有相助,此约就形同作废,边境的北周兵马不能当作友军。而南陈驻军主要在淮南都府。这么一来,路上不会太平的。”

“语姑娘懂得真多。”于良傻笑。

语姑娘连忙摇头,“我听大人们平时聊起。”

一个是七巧玲珑心,一个是天然未雕饰,差距不是一点点。

“这样的话,语姑娘你就更别去了。”于良还老实说,“我也不想去。我要是死了,我娘怎么办?”

采蘩凉嗖嗖说,“你若为国捐躯,二皇子会给你家发抚恤金的。”对上于良还算明白的眼神,改口道,“即便二皇子不给,丹大人也会帮你想着。”

“我的话已经说出口,二皇子也答应了,所以不能反悔了。”语姑娘反过来安慰于良,“采蘩小姐跟你开玩笑呢。此行可能凶险,但不管如何,总要五万大军撑不住,我们才会有生命之忧。”

于良对语姑娘的话捧为圣旨,转而松口气,对采蘩道,“就是说嘛。五万人马要是全没了,那我也认命。”

采蘩不理他,苦练抄纸去。

然而,这日从纸官署出来,她立刻让阿肆赶车去六宝楼。面子不如命大,她必须要见独孤棠一面,问他一些事。她保证不会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进了楼,小伙计上来打招呼,“童小姐,您还记得我吗?”

“又要让我买纸吗?”采蘩当然记得他。

“我明天去纸官署考试,如果通过就不来六宝楼了。”小伙计在她面前握拳跳,又紧张又兴奋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要去御纸坊呢。”他崇拜西大公子,采蘩记忆犹新。

“要去御纸坊,得先进纸官署。”一步步来,他的目标已经在前方,大哥说只要对准直直走就行。

“我找棠大掌事。”这个还没进纸官署,已经跳想御纸坊的家伙,等她从淮南回来慢慢跟他讲什么叫有始有终。

采蘩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发现她自己也是抱着不行就走的轻率走入纸官署大门的,更没发现一个月的期限何时从心里消失的。

“你也找棠大?前几日有个漂亮的姑娘也来找他,还拿一块金子想我说出棠大的下落。”觉着自己明天就不会在六宝楼的小伙计今天敢对客人贼笑,“童姑娘有没有东西给我?”

“说。”采蘩敲他脑门,眼神冰冷冰冷看着。

“棠大今早跟四公子说家乡有急事,要离开两个月。”小伙计立刻交待。

两个月?二皇子也给她两个月可以好好准备和西骋的比试。不过,看起来,此两个月和彼两个月都有无期的意思。

孤客没有撒谎。他不再见她,因为他要走了。

“他家乡在哪儿?”不知不觉问出口,却觉得自己好笑。独孤棠就是孤客,她到底有何期盼?

“我不知道。”小伙计看她嘴角噙冷笑,不由加重语气,“真的,大哥从来没说过他老家在哪儿。”

采蘩转身就走,又回头问,“你是小四?小五?”

“小五。”在那两道森寒的目光中,说谎是不太可能的事。

采蘩很想知道他为何那么笃定,“不怕你大哥不回来了?”

“不会的。大哥常出门,有时几天,有时几个月,但总会回来的。”小五笑得牙齿又白又亮。

“如果他这次走了,再不回来了呢?”如果——

“那就等我学好本事去找他。大哥早就说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是今天的散了,明天还可以再聚,因为是人就得吃饭。”不怕,他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帮大哥照顾家里。

采蘩沉思半晌,再度转身走出了门。然后,她看到了央。他在那儿和阿肆扯皮,这一次,她很高兴他神出鬼没得那么及时。

“他人呢?”她跳上车。

“老牛码头。”央也跳上车。

“阿肆。”她喊上了。

“驾!”阿肆一抖缰绳。

“他走了,你们呢?”那一个个骄傲无比的剑客。

“老大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这回不需要再蒙脸。老大说,以前我们每个人都逃避自己,以为蒙上脸就能成为不一样的人,但现在是该为自己骄傲的时候了。”央道。

那身白衣今天分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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