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棠却不笑,肃脸沉冷。

苏刺史看他长大的,知其父子之间的关系,收敛了笑意,却正色劝,“大公子不可因小失大。你生母虽是侍妾,然而自断奶起国公夫人就将你养在身边,视为亲子。可惜夫人去得也早,但她临终前曾留下遗言,请国公爷将你的名字放在宗谱她所出之下,那便是认你为嫡长子。此话不仅是我,还有跟随国公爷和夫人多年的部下都亲耳听见。你既为嫡长子,将来就要继承国公之位,此时立功的大好时机,切毋意气行事。”

独孤棠冷面突然现笑,“苏叔别说这样的话,让人听到还以为我们诅咒未来的世子呢。”

定国公二十八岁丧妻,隔年续娶一位十五岁的少女,如今快五十岁上。这位续弦生了三个女儿后终于再怀第四胎,且都说这回会是儿子。在这之前,定国公府只认一个公子,就是独孤棠。

苏刺史想要再说,却见独孤棠身后有一男一女跟了上来。中年男子是国公眼下重用的谋士,叫奇哈子,擅鬼魅伎俩,占星卜卦,为人阴恻恻的,是国公夫人介绍进来的人。貌美女子叫胡黎,大公子离家已经三年多,但一年前,国公说是给大公子张罗的妾室,就放在大公子院里了。这个胡黎跟国公夫人很亲近,不少人怀疑她也是国公夫人的人,却有国公在先。苏刺史对这两人十分防备,说话间就客套起来,随便几句之后走了。

“大公子离开虽久,像苏椹这样的叔叔伯伯仍关心得很。只希望这次你别再走了,与国公爷并肩作战,共立功勋,这可是父子齐心的佳话啊。”奇哈子望着苏椹的背影一会儿,回头却正对上独孤棠一双峻目,心中不由凛然。

“这是在帅府门前,苏叔看我从小长大,即便对我不满意,还能当众给我脸色看?你们这些人,个个虚伪造作,我实难信。”独孤棠甩袖就往门里走。到此时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一半,还有一半要见过定国公,经他点头才解。

迎面而来一个人,直愣愣撞过来。独孤棠躲闪不及,被撞退几步。

奇哈子一边扶住独孤棠,一边去看那人,说道,“苏二公子,小心看路。”

苏二公子手里拿了本书,抬起头来,呆气的脸上很是慌张,连忙冲独孤棠凑近,“没碰伤你吧?我爹让我读一篇书,有地方不懂,就想找他问。抱歉抱歉。”

胡黎娇笑,“苏大人风趣,儿子却是书呆。”

独孤棠推开奇哈子,冷冷打量苏二公子,“你爹刚出门了。”说完就往府里走去。

奇哈子紧跟着,嘴上奉承拍马,“不愧是虎父无犬子。苏大人这个儿子跟大公子你比起来,简直就一无是处。”

独孤棠突然停下脚步,侧身冷眼瞧着他。

奇哈子心中又是一颤,笑容不敢浅下去,“大公子怎么不走了?”不知何故,有点怕他,哪怕他是庶子。

“这地方我头一次来,自然要由你来带路。”独孤棠道。

奇哈子讪笑,将胆怯掩盖住,“是。”急忙走上前,“能接回大公子,我光顾着高兴了。”

独孤棠不动,还在等胡黎走前面。

“夫…”胡黎要开口喊夫君,却想起奇哈子让她暂时别惹独孤棠的话,“男人走女人后面,你还是堂堂大丈夫吗?”听闻独孤棠相貌出色,文武双全,夫人让她给他作妾时,她还暗自高兴了好一阵。

虽说夫人是不会让他成为世子的,但他是长子,也是大小姐最信任的弟弟。而定国公嘴上从来不说,可到今天为止他就这么个儿子,这些年还费尽心思要找回来,不可能不重视。庶子地位不随家族同高,很多人一分家后就跟平民百姓无异。她认为,独孤棠是不一样的。奉命南下,见到他本人,内心更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她料不到他竟然如此心狠,面对她百般诱惑却始终冷酷,身重剧毒还几乎要了她的命,更对奇哈子放话,不承认她是他的女人,要国公爷把她收回去,否则会取她性命。胡黎因此由喜生怨,由怨生恨。此刻,她对独孤棠没有男女之情,也不再柔情似水,一昧卖乖弄巧,只想征服,只想践踏。

本来她希望夫人肚子里的是女儿,现在倒是真心实意祈求上苍,保佑夫人生出儿子来了。夫人如果生了儿子,独孤棠就永永远远别想出头!

想到这儿,胡黎高傲地抬起头,不屑斜睨独孤棠一眼,从他身旁袅袅走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两人,因此都错过了独孤棠和苏二公子之间的目光相接。

苏二公子的名字叫做苏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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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加班,刚到家。

第一更。

第二更照例会晚,10点左右。

么么。

第170章 一家独孤都不好惹

议事堂。高梁,红柱,清一色乌铁木家具,上挂明镜当空。

两个男子,同样高大轩昂,同样棱角分明,同样气势强劲,差别在于年龄。一个本应如醇酒越老越香,却不知怎么被酿坏了,不能让人亲近;一个正如日中天,只要发威就山崩地裂,却胸有成竹,按兵不动。这两人如果是同龄,根本就不能共存在一方屋顶之下,偏偏他们是父子。血浓于水,就算隔世千仇万恨,到这一世都得互相忍着容着。

“明天去前锋火营报到,三千兵马归你管,你别胡来。”三年多未见儿子,定国公却一句问候也没有。

“我不去。”身为儿子的,也完全没有要听从父亲的意思。

好吧,在这里要多说一句。在外人看起来,虽然没忍着容着,在这对父子之间,已经很容忍了。因为,两人还没打起来。

“逆子!”定国公一指独孤棠,火气轻易冒起,“以为三年了,你也该懂点事,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没出息样子。你今年多大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吗?”

“你不是说过吗?庶子要有出息,那就本末倒置了。至于我的年岁嘛,你当爹的都不知道,我记着干什么?”一只杯子飞过来,头不动,手掌捉个正好,但往地上摔了个粉碎,冷笑道,“哎呀,好疼。”

国公老爷一拍桌,桌子立刻散了架,“你这个臭小子,眼里还有我吗?”

“没有。”棠大公子则往胡黎那儿一指,“你要跟我打,就让那女人把另一半解药给我,不然胜之不武。”

定国公面色难看之极,突然踏大步而来,对着儿子当胸便打了两拳,“不孝子。留着你也是气死我,还要什么解药,死了我大不了白发送黑发!”

独孤棠先是脚下纹丝不动,又在瞬间跌坐地上。口吐鲜血,眼睛却不眨,脸上似笑非笑。

定国公下手有轻重,还不至于真要打死自己的儿子,但看他吐血,心里大吃了一惊,又不好在面上显露懊恼。沉声道,“你居然成了个绣花架子?好看不中用?”

“那个你给我找的妾,想要谋害亲夫,每次解药都拖到最后,我内伤不愈已有半月。”不但是个绣花架子,还得是个爱告状的绣花架子。

定国公立刻一眼看过去,面沉似水。

胡黎仗着有人撑腰,还嘴道。“大公子个性倔强,体质超乎寻常得强健,在船上处处为难妾身。还差点要了妾身性命。妾身若及时给他解药,恐怕他早就杀人逃跑了。妾身也是不得已,请主爷见谅。”反正又没死。

“奇哈子,事情可如胡黎所说?”定国公找人辨真伪。

奇哈子的视线从胡黎转到独孤棠身上,声音阴寒气十足,“大公子已经离开三年多,要劝他回来并不容易。胡黎也是替您心急,手上难免过了分寸,我已教训过她。大公子的内伤不重,多半是路上奔波疲累体内积了淤血。国公爷这么一打。正帮大公子清了淤积,是好事。等会儿我为大公子把脉开药,调养几日必会痊愈。”

“这倒是新鲜,我竟不知挨打还能清淤血。定国公大人要不要再打几拳?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独孤棠站起来,也不擦血,专碍有些人的眼。

定国公相信。这么下去,他会被气到吐血,“胡黎,给他另一半的解药。”

“主爷,由我来控制他体内毒性较为妥当,不然全解干净,他不听话怎么办?”胡黎走上前,却贡献了一个歪主意。

啪——她挨了一耳光。

“他便是不孝子,逆子,那也是我儿子。你控制我儿子?”定国公一巴掌毫不容情,打得她面颊顿时又红又肿,“我看你容貌不俗又会用药,颇为能干,想你助他一臂之力,才让你去伺候他。今后若还有害他受伤的事,不论什么理由,你的命也别要了。”

独孤棠的狠哪儿来的?继承他爹的。

胡黎再不敢吭声,将解药拿出来,委屈着表情递给独孤棠。

奇哈子却是落井下石之辈,看不得定国公为独孤棠出气,“胡黎虽任性,却也因大公子说了伤她心的话。少主还让奇哈子转告主人,胡黎若还在他眼前晃,除非您毒死他,他一定取这个女人性命。所以您要舍不得,赶紧收回去自己留着用。”只字不漏。

定国公果然受挑拨,尤其是最后一句让他胡子都抖,“你…你…没大没小没皮没脸的东西,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我…我…揍死你!”拳头生风,力劈千斤,不,儿子。

独孤棠服下解药怎么还可能乖乖挨打,一边闪一边说,“我三年没回家,当然不会碰过这个女人。在船上,她毒我,就算口口声声说妾身,我也没兴致。更何况她不是正经妻室,没拜堂没洞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定国公如此看重她的能干,留着用有什么?你身边侍妾不少,多一个不会有太大不同。”

在这个地方的独孤棠,不是冷情的孤客,不是圆滑的棠掌柜,是逆天之子。

定国公这时候真心想劈死他算了。

“父亲,听说弟弟回来了。”一个欣喜的声音,一个漂亮端庄的美人,令这对父子动作全停,并同时笑容满面,就好像刚才的你追我杀从未发生过一般。

“兰儿,你既然不舒服,就该好好休息才是。”定国公恶狠狠瞪过儿子,对女儿的目光刹那慈爱。

独孤棠笑着,望着,宝石眸子里折现温暖的光,但一句话也不说。

“刚刚安顿下来,身体有些疲累而已,父亲不必担心。”那美人用一双相像的宝石眸子笑望着独孤棠,然后对他招招手。

独孤棠大步流星走到美人面前,声音也温和,“大姐,我回来了。”

美人有名。独孤兰。已故国公夫人的长女。

独孤兰拉着他的手,眼睛有些湿润,“三年多了,你可真是让我操心,一点也不想想大姐我已经嫁出去了,有时候还真管不得娘家的事。不过,回来就好。这次回来,不可再偷偷离开,就算不跟父亲说,也得跟我说。”

这才是至亲,即便分开很久,感情仍是血浓,总在记挂,总想关怀,直到重聚,不隐藏真心来加温那份亲情。

高傲如独孤棠,为此低头,“是。”

“兰儿,就你惯着他。”定国公无奈叹气。

“父亲是一家之主,自然不能有失偏颇,对弟弟更是严厉,希望他成才。可老打老骂也不好,总要有人帮着心疼他些。以前是娘亲,可惜娘亲福薄走得早,那就只能我惯着了。他可是嫡长子,将来独孤家都指靠着呢。”独孤兰语气柔软,却有撼动不了的威仪。

定国公皱起眉来,“我没忘记你娘临终遗言,只是你们母亲就快生了,等她这胎安产再说吧。”

“棠弟是嫡长子,瑛夫人所生若为男,则是嫡次子,这有何好说的?父亲记得娘亲的遗言就好。兰儿如今也做了母亲,更明白娘亲为何在离世前还念念不忘宗谱之事。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娘亲就是怕弟弟将来受委屈。”独孤兰拉着独孤棠往外走,“父亲,我们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不求偏爱,只求端平。”

定国公看着这双出色的儿女离去,心里有些松动。

“主人,容奇哈子斗胆提醒,大公子实为奴婢所生,且生辰八字克母克父,独孤一氏若传承到他手上,必定灭族。”奇哈子吹阴风。

定国公神情渐渐沉了下来,“要你提醒么?我不是说了等瑛儿生完再说。只不过,如果不是男孩,我就会立棠儿为嫡长。”

“夫人这胎定是儿子,此乃天命。”奇哈子躬身道,正好藏起闪烁的目光。

独孤棠随独孤兰到她所居的院落,“大姐不必再提嫡长之事,我从不在意宗谱上有没有我的名字。”

“你不在意,我在意。你是我亲弟弟,是这个家的嫡长子,是娘亲的期望愿望和承诺,我绝不会允许居心叵测之人蔑视。”独孤兰坐下轻揉额角,叫来一个婆子,吩咐她请姑爷来。

“我帮你把个脉。”独孤棠伸出手。

独孤兰不给,径自端茶喝水,“你以为我找你姐夫来做什么?他带着御医,是十分可信之人,可以为你疗伤。你总不会真相信奇哈子会给你把脉开药吧?你敢喝我都不让。我身子没大事,只是累,你也知道年前刚生了三丫头,又赶了远路,还认床。”

“大姐。”真当他孩子来哄,“明知会累,你为何非要随姐夫来这儿?”

“离他近些,我安心。”独孤兰华美的容颜绽放一丝恬静的笑,“等你娶媳妇就知道了。对了,你如今房里有一个呢,虽然算不上媳妇。”又开起玩笑来。

“她在你给我的信上撒了毒粉,还有你给我做的新衣上夹了毒刺。”独孤棠也端起茶,气定神闲。

“什么?!”独孤兰的优雅破功,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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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喉咙疼,手疼,腰疼,睡觉了。

么么,亲们。

第171章 不给好处,将军也不干。

被小人利用害弟弟中毒,即使之前自己全不知情,独孤兰却并不以此为借口,“是我不好,以为父亲真心要你回来帮他。他真是越老越糊涂,竟在你身边安放这样的人。你安安心心等着,我会想办法把那只狐狸弄走。”

独孤棠就等她这句话,眸中狡黠,“多谢大姐。”

他不遮掩心思,独孤兰自然一看就明,“女人的事女人管,可你也替我这个嫁出去的大姐想想,总掺合娘家的事行吗?你如今身边要是有个聪明厉害的媳妇,帮你打理家里,只要你宠着她,多少只狐狸都不用你操心,她全会扫地出门。”抱怨是假,催他娶妻是真。

独孤棠笑了笑,“我就是真娶了媳妇,也不会住在这个家里,让她跟我一起难受。定国公在等他儿子出世,我也在等。等这位未来的世子呱呱落地,他才能彻底消停,再也不会耍尽手段要我回家。若不是姐姐一定要我回来一趟,我又听说你们都来了陔州——”冷哼。他才不受小人要挟,拼了毒发也不会上船。

“那女人要真生出儿子来,我当然就多个亲弟弟,不过,若想耍阴谋诡计,我就绝不会让她得逞。你什么都别管,我自有主张。”独孤兰心里有底。

“大姐才说嫁出去了不好管娘家的事,你如今身在陔州,又如何管得千里之外的国公府?”独孤棠摇摇头。“不论这个家今后会怎么样,对我而言,我的亲人只有大姐你一个了,你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你别管那些烦心事,白白费了脑。”

“说了你别管。”独孤兰哪能不了解这个自小和父亲水火不容的弟弟,“还有,那女人也在这儿呢,就这两天要生了。”

独孤棠一怔,“董瑛在这里?定国公倒舍得她奔波。”

“父亲带了美妾来。她能坐得住?求我让她同行的。”独孤兰青眉一挑,得逞了的神情。

“这一切都在大姐的算计之中。”独孤棠也很了解这个厉害的大姐。

“难道我放她在都城生定一个儿子?想都别想。就算要生在半路上,也得跟我来。”独孤兰刚说完,就听到外面在传姑爷回了。

转眼之间,门外进来一人。身材中等,膀大腰圆,五官方正。天庭饱满,双眼极具神气。他不是美男子,却是大丈夫。他叫罗扬,比独孤兰大不少,过两年要四十了。

独孤兰目光中充满柔情。当初嫁他,全凭父亲一句话,她根本不愿意。但如今。她要多谢那些暗害她的人。并且承认姻缘这事真是天数,歪打也能正着。

罗扬先看一眼娇妻,见她脸色虽疲累,精神却好,他就放了心。再看到三年不见的独孤棠,更是高兴。

他双手往独孤棠两臂一捉,声音洪亮,大笑道。“大弟,这次回来可不准走了。你姐姐镇日担心你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讨不到老婆,我却都帮你说话的。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出去闯闯,靠父母靠家世难免骄气。我看你这三年变化很大,天生富贵相换了一身的沉稳老练,往那儿一站气势顶天立地。好!是个男子汉!就这样,姑娘们都得扑上来,还怕没老婆?”

独孤棠目光沉敛,“姐夫也是更有气慨了。”他不是说好听话,罗扬霸气外露,芒光四射,越来越意气风发。

“两个大老爷们互相吹捧,也不害臊。”独孤兰抿嘴笑,“我也不要什么姑娘都扑上我这弟弟,只要一个,还得最好的。你这个当姐夫的帮着上点儿心,哪家有待字闺中的聪明姑娘,记得跟我说。”

有丫头送来参汤,飘来的参味令独孤棠淡淡拢眉。

“待字闺中的姑娘多得是,可要聪明的,还要夫人你看着最好的,我没辙。”罗扬哈哈笑,亲自接过参汤,端过去给独孤兰,“如今男儿要打仗,你少操心这些事,养好身体再说。御医在外面,我这会儿请他进来吗?”

“不是给我瞧,是给棠弟。父亲怕他不肯回来,用了点手段,所以他有些内伤。”独孤兰见参汤也蹙眉,不喜欢那味道。

“不用看,过两天也就好了。”独孤棠说道。但凡练武之人,都懂点医术,他故意在那些人面前显弱,不意味他真弱。

罗扬往外去请大夫,边走边道,“你们这对姐弟真是像,都讳疾忌医,还怕吃药。”全在他眼里,“偏我要让你们都给大夫把把脉吃吃药。”

独孤兰扑哧笑出声来,“快四十的人了,在家里还有少年郎的脾气。”

“那是姐夫待姐姐好,我也搭了姐姐的福气。”独孤棠见两人感情更深,为之高兴。

“他要是知道我当初嫌弃他,还是你打听到他那些长处并告诉我,才有了今天,我就得搭你的福了。”独孤兰将参汤推了推,“好弟弟,帮姐姐喝了它。再这么下去,我都快变成人参了。”

独孤棠眯眼而笑,“也不是不行,不过姐姐要答应我一件事。我的婚事让我自己操心。”

独孤兰却瞪眼,双手捧碗,一口气喝得干净,“你自己操心那就是不操心,我告诉你啊,独孤家我就管两件事。第一,你上宗谱成嫡长子。第二,赶紧娶妻。指望你,那就都不成了。”

罗扬将御医请进来,见汤碗空了,再看姐弟俩的表情,猜到七八分,对独孤棠翘大拇指,“不愧是大弟,一招就让你姐姐听话。平时一碗参汤得分三次吃,热了冷,冷了热,谁都拿她没办法。”

独孤棠垂眸作小揖,“姐夫过奖。我给姐夫支一招,今后若姐姐不吃药。你但说一句要娶小妾,她定然乖乖喝了。”

罗扬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敢!”独孤兰粉腮气鼓,“好啊,我自个儿的弟弟投诚到罗家去,这仗还打不打了?”

“打啊。大弟到我军帐之下,这仗就更好打了。”罗扬大笑。

诊完脉,果然如独孤棠自料,内伤不重,只需吃药调养几日。罗扬就叫上他去军营看看。

出了帅府。马才奔,罗扬道,“大弟,来帮我。”

独孤棠这时却不是乖乖大弟了,遍身强气,笑中自信也傲,“定国公许我前锋将军。麾下三千人。姐夫呢?”

“你小子跟我谈条件?”罗扬板起脸,看到独孤棠声色不动,就装不了凶了,“奇货可居,确实有资格跟我谈。我帐下六万人马,均分为十二路军,给你一路。但我不敢让你当前锋。且不说你经验深浅。有个万一,你姐姐还不恨死我。如何,独孤少将军?”

“我要带亲信进去,可否?”独孤棠问。六千,比三千多一倍。前锋不前锋,要看战况,这时不必多谈,到时也没得选择。

“谁上任不带自己人?不过事先说好。不能是酒囊饭袋,否则跟其他人不好交代。”罗扬在朝野的势力渐大,手下自然无弱兵。

“若有这样的人,我先领罚。”独孤棠面上一肃。

“那就说定了,不准反悔。”罗扬与他击掌为誓,“其实我也知道你这次回来只因为你姐。”

“姐姐从不开口要我做什么,但这次她让我来帮你。”独孤棠承认。北周对北齐志在必得,全国都动起来了,贵族中只要想出人头地者,无一不视此为荣耀加身的契机,但他只为这份亲情。而且失去了一份,不想再失去最后一份。

“你姐姐是个难得一见的特别女子。我娶她的时候,她才十四岁,说真话,也就冲着独孤这个姓氏。没想到,时至今日,我已非她不可。”罗扬有些感叹,“娶妻当如是。你啊,学着点儿。你姐姐说你小时候人见人爱,活泼好动得很,嘴巴也甜。谁知道长大了成一副性子寡淡不冷不热的模样。要我说,就是没定下心来。男人出去见世面,应该!可不能漂泊一辈子吧?那就成没出息了。让你姐姐给你张罗一门好婚事,有一个像你姐姐一般的贤妻,你也好安定。安定之后,就得成大业了。不管你父亲认不认你当嫡长子,你可是我的好兄弟,跟着我,咱们直上青云,放眼天下。”

独孤棠暗暗咀嚼着罗扬那些话,这其中有多少雄心多少野心,他看得分明。尽管和自己的想法不一样,他却不觉得罗扬有什么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世之观。大姐嫁给罗扬的时候,他看罗扬是个有抱负重情义的男子汉,但这么多年后,罗扬已成为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因此,他也不看定自己的将来,或许如罗扬所说,哪天他有了家,一切都会不同。

想到这儿,突然思及那妖艳又冷清的桃花面。那姑娘,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出自怎样乱七八糟的一大家子,就说要跟他走,叫他如何答应?真带她走,她厌弃这一切,说离开就离开的那个任性,他又当如何?

风沙扑面,顿回神,“姐夫,我不定性,暂且只看这场胜负。”

罗扬爽朗大笑,“说得没错!拿下齐地再说。等班师回朝,我为你请功。等有人的儿子当世子,等那位世子当国公,你早就盖过他们远矣。平庸之辈鼠目寸光,不过是让我们看笑话而已。”

这最后一句说到他心里,独孤棠喝声高扬。

双马驰骋,要去天边也不过眨眼,那般风发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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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洗衣机去了,所以今天只有一更。

有亲说给我洗衣机打折,可惜路途遥远,包送不到门口。

有亲说给我上门洗衣,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不着。

哈哈,总之感谢亲们关心。

第172章 一藓,一老兵,一傻公主

一路往西已半月,江南润山水乡的雾婉渐染明艳奔放之色,人文地貌个性迥异。大军虽然多走无人的山地平原,时而经过的乡村小镇,却让于良语姑娘他们新奇不已。

语姑娘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了门才能感受世间真美生命可贵。

采蘩从北往南来的,她没有那么多感慨,也没时间有感慨。不知道左拐怎么想的,在她自觉所造藤纸的纸质还不那么稳定时,他突然不让她练习了,转而教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若要含糊的说,也还是造纸,但原料辅料跟藤和楠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在教学上,又回归以前让她自学的方法。好比这两天,左拐让她用陟厘为本料制纸浆。

这日扎半天营,全军整休。因为附近有个大县,县令据闻十分清正爱民,四皇子求才若渴,于是带着向琚和秋路等人前去暗访。听说县城有庆节,趁机混入随行去的就多了语姑娘,于良和左拐。大营只有马家父子领守,而马龙正要跟她开始啰嗦时,让他老爹拎去教习武艺。因此按理而言,她可以安心造,放手造,到明天天亮都不会有人催。然而,有谁能告诉她,这绿兮兮薄薄一层的东西到底怎么把它变成纸絮啊?

陟厘,俗称水棉,也就是长在石上,水中,屋瓦,墙角,地上的苔衣类植物,有密厚如发长寸的,也有牵缠在一起如丝如棉的。陟厘最出名的纸业创造就是侧理纸。侧理纸按照等级来排,上品一级者可以白金论价,还有市无货。侧理纸又名侧梨纸,陟厘纸,苔纸,苔笺,质底松厚,绿纹美妙纵横,书画有意境。如果只是说的话。她可以滔滔不绝将老爹给她讲得那些搬出来,但要她造侧理纸,晾她一年半载也不可能。

侧理纸的制法是至高秘技。她爹是怪人,造纸的话。基本上什么都捣得出来,所以不算。但就她所知,纸官署和御纸坊还没有能造侧理纸的大匠。侧理纸作为珍贵贡品,皇帝都未必舍得常赏常赐。现在,左拐让她自己动手?

如果跟爹学过就好了。采蘩张手拍脸,不,不能再依赖那些记忆了。尤其还是断断续续没看全的记忆。深呼吸,将制作三槽纸浆放在左边,将左拐给的侧理纸铺在右边,自捏着下巴,看会儿左,又看会儿右。

左拐的侧理纸要比棠掌柜拿给她看的质地更好。手感轻又松,厚薄均匀,她这双挑剔的眼睛找不出任何瑕疵。而色泽如新叶浸雨。新鲜中带灰淡,春天里的氤氲,回味无穷。反观她那三槽浆。要么绿惨了,跟一锅炸绿苔似的,要么让石灰浆洗太白,还给煮化了,要么绿丝跟蛋花一样,抄到帘子上成不了片。

采蘩想,左拐是反对她照搬她爹的,但他也不是之前那个爱找她麻烦的暴脾气了,结合他这几日教她的,让她琢磨陟厘。应该不会又是叫她自学,肯定有明确目的。学纸一个月,她已经能熟练造出不错的藤纸,甚至有些上佳品,可不是每一张都上佳。看感觉,看发挥。看运气。想一想,左拐是在她造纸停滞不前的时候开始教其它,而放在嘴边最常说的,就是基本功。

“基本功能造出侧理纸的话,它就不值钱了。”她自言自语,但伸手再摸那美不可言的绿纸,“如果我用浇造,也许可能。”可这枚侧理纸是抄造法所制。

浇造是早期制纸之法。以草帘麻布帘为面,将纸浆浇在帘面所成湿页。这样晒干后的纸未必没有精品,但需要极为上乘的手工艺,而普通浇造出来的纸多粗糙偏厚,纸纹印有明显帘面纹路,不甚美观。侧理纸多浇造。采蘩原来不懂,自己尝试后,发现是因为陟厘制成的纸浆太稀疏。

用竹帘抄藤纸的方法就是抄造。抄造是造纸的重大变革和进步。一旦用过抄造,就很难再用回浇造,因为对比之后立见高下。

侧理纸浇造难,抄造更难。采蘩盯看大半个时辰后,眼睛累了。但是,她决定造第四槽。师父说了,没有什么比实践更好的学习之法,失败就再实践,直到成功或放弃。她不想放弃,就得继续失败,再失败,到无可失败为止。

陟厘用完了,要再找。营地后面就有山涧,她提着篮子去碰运气。

“女令大人去哪儿?”为采蘩和语姑娘赶车的邢老兵问道。他也没那么老,但三十出头,又无军衔,再次应召入伍,与那些十七八的小伙子比起来,多了老练和沉着。

“去水边找些苔衣。”采蘩却有点惊讶他开口问,这些日子以来,邢老兵多是默默做事。

“我陪您去吧。”邢老兵刚将车杆从马身上卸下来,“正想洗洗马。”

采蘩不置可否,往营后走去,然后就发现原来山涧和营地之间还隔着一片树林。好在树林多数地方不密,夕阳筛过树叶跳各色红,遍地绿草中跃野花,此起彼伏的鸟倦归巢,没有半点阴森。但越走越僻静的时候,听着身后的马蹄和脚步声,她觉得挺安心。

看到银线般的涧水就在眼前,采蘩正要加快脚步走出树林,却听邢老兵一声等等。

“静公主。”他低声说道。

采蘩一怔,脚步却立刻停下,顺着邢老兵的目光看去。在这片林子幽暗的角落,静立一道纤细的身影。因为那人背对着,原本她也看不太出来是谁,但正好有一线余晖斜照,亮落一方大花萼裙边。军中除了萧静,不会有第二人穿这等华美的衣裙。

“她没跟四皇子去县城么?”她奇怪。

“静公主的乳娘说她不舒服,四皇子就没带她。”邢老兵眼眯成线,“既然不舒服,不在帐中休息,却跑到林子里来与人会面。”

“呃?不止她吗?”两人距离静公主不近,恰好一南一北,采蘩看不真切。

“有个瘦矮的人,穿着披风,遮住了脸。”邢老兵目力挺远,“鬼鬼祟祟,感觉可疑得很。请女令大人往山涧走,静公主回身来看了。”

采蘩脚步一提,神情自若来到山涧前,动作轻巧上了山石。她纵然难以信任人,却还不至于静公主的鬼祟必定与自己有关。静公主喜欢向琚,毋庸置疑。而向琚向她求娶之事并没有传开,所以静公主即便见她从向琚车里出来,若因此就要以为想谋害她,未免太不合常理了。之前静公主让她陪伴,更像试探接近。她没把自己看得那么了不起。皇子公主与君主利益息息相关,个人意志浅薄,凡事都要着眼于大局。静公主看似文弱娴静,却也能担利用。然而,静公主的作用要针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