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葛青云带了几个随护同行,但他身后这些人十分面生,采蘩明白了,“东葛大人,你暗中带了这么多人,是为了对付我的吗?你岂止卑鄙,还不要脸。”

东葛青云经过这些日子,对她的冷嘲热讽挺习惯了,也不发火,“难道就允许你童大姑娘处心积虑作足假证,而我就不能留一杀手锏?童大姑娘当一视同仁才是。”

“你的杀手锏就是拿人质逼我承认我是婢女采蘩?”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承认她瞎了眼,现在又得瞎一次。

“有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童大姑娘,这里没有张大人,也没有你舅姥爷,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承认婢女的身份,并答应嫁我,我就不会再在众人面前多说一个字。”童氏大小姐的名衔,那就意味着一样东西――银子。当然让她保留着,对他的好处无穷无尽。

采蘩哈哈大笑,“我甚少这般失仪,望东葛大人海涵。不过,大人所说简直太可笑了。你既要毁我,又要娶我,天下哪有这种事?两全其美,你倒是占尽,却与我有何好处?没人会答应光赔钱没得利的买卖的。不如这样,此行回去你就得磕一百个头输万金,我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开麦子,从此不再满口胡认人,我就一笔勾销。”

东葛青云咬牙,“这是你逼我的。”一挥手,四人各捉了麦子的手脚往啸崖走去。

麦子一声不吭,硬直起头来,将毫无畏惧的目光传递给采蘩。

采蘩的右手握着婉蝉,往前突跨一步,厉喝,“住手!”

东葛青云的表情变得真快,露出奸笑,“童大姑娘终于想好了吗?其实对你有好处的。以前你不就是看上我能给你荣华富贵,才百般引诱我?如今也差不多啊,虽然你不差银子,但我只会对你更好。像我这般的好郎君,别人羡慕你都来不及。”

采蘩又想杀人。她都已经不打算报仇了,为什么东葛青云非要逼她再恨他到极点?她有了自己想做的事,他也平步青云了,各自不相干得活下去,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东葛大人――”声音似乎娇柔,她缓缓吐字,“我是――”同归于尽的成功机会有多大?她背手,正要给丁小开杀的指示。

“兄弟们,听说这里有七叶果,好好找找!”爽朗明亮的男声打断她的手势。

采蘩一回头,只见石阵中穿出四个男子,皆是皮背心大耳帽的打扮。

东葛青云脸都绿了,扬言,“官府办差,不相干人等立刻给我离开,否则斩立决!”

仍是明亮之声答道,“少来了,官府里的人跑这儿办什么差,还不是要跟我们抢摘七叶果?再说,我刚才听你好像是想逼人家姑娘嫁给你。这不是办差,是不要脸!”

采蘩看那男子大胡络腮,说话直来直去挺嗦,心中油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像独孤棠,却像是喜欢穿白衣晃来晃去的那个。

会吗?是他们吗?她朝麦子看去。

麦子也正看她,面上藏得滴水不漏,但下巴微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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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254章 其实,疯狗最弱质。

东葛看着这四个穿着似北牧的游商旁若无人往他们这边走来,不禁大怒,“尔等贱民,竟敢藐视官府,我本不想仗势压人,你们既要找死,就别怪我无情。”向身后道一声杀,立刻就窜出五六道快影。

“哇呀呀!你是不是白痴啊?一上来就说官府办差,还说什么不想仗势压人?说说,谁荐你当得这动不动就杀人的官儿,多半也是没脑子的蠢驴蛋。”明亮声音的大胡子说话真能让人跳脚,偏偏还没完没了,“没脑子的人办事就是不可靠,公私不分,轻重不分,脑袋一热便当自己天下老子最大,随意践踏人命。这样的蠢人,留着何用?兄弟们,咱也别跟人客气。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死个把当官的,咱再把尸体往那条缝里一扔,等咱寿终正寝,也没人能发现得了这家伙。不多嗦,抄家伙吧!”

没听到亮家伙的声音,他往后一看,原来那三个早摆好架势了,不由很有意见,“g,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听我的吗?千载难逢能当回老大,让我威风威风,行不行?”他因为转了身,整个背后空门大开,冲在最前的刀卫对着他的后脑勺囫囵就劈,他却恍若不觉,径自滔滔。

纵使猜到这四人的出处,毕竟没看到真面目,采蘩禁不住喊道,“小心背后!”

一把长柄大山斧,凭空出现一般,突然横在明亮胡子的背后,灵巧一翻,将刀连人震开。但接下来,让东葛长而摸不着头,让采蘩差点喷笑,山斧胡子兄竟然抬脚踹明亮胡子。

明亮胡子没想到让自己人偷袭,甩了个狗吃屎,不顾狼狈,像蛤蟆一样跳得老高。半空就来回旋踢,正对山斧胡子的脑袋。

“姓――”及时转舌头,“粗的,你小子敢踹老大?”

“老大个屁!”还真是粗――鲁得很,“老大像你这样,哩叭嗦个没完没了?那个狗官说自己不仗势,你个蠢呆说自己不嗦,我看都是一路货色。干脆连你一起扔下崖,从此我们能耳根清静。”给根鸡毛当令箭,他看不下去了。

丁小眼珠子骨碌碌转,看那两个胡子你一拳我一脚打得痛快,就算不爱动脑也要问了,“小姐,他俩怎么打起来了?到底啥意思啊?”

“不用管他们,趁东葛的注意力不在我们,我跟你慢慢往麦子那儿移。”采蘩到这时候基本上已经确定这两个胡子是谁。

不过她却不是等着被救的弱女子,心思透澈。自有主张。东葛青云派出了身边刀卫,因此只有两人押着麦子。丁小的削刀对付得了。至于东葛,他手无缚鸡之力,抗不了她的婉蝉。

东葛果然无暇分心,见游商窝里斗,还以为是光会说大话的家伙,看得喜不自胜。至于刀卫的头儿还挺会断“形势”,一个眼色。让两人自己打自己去,率众齐力攻向另外两人,想趁机解决掉一半的麻烦。

于是乎。在外围悄然移动的采蘩眼里,成了很怪异的场面。一方两个打得难分难解,另一方以少对多被包围在刀光中。似乎东葛那边的胜利是一蹴而就的事,观战一会儿也无伤大雅,任采蘩站在平线而无所察觉。

“丁小,直接削命。”采蘩怕他拿出绣花的细致功夫。

丁小嘿一声,大块头不再拘谨在慢速中,贴着长臂的双刀化为两轮杀气森然的圆月,面如恶鬼,煞狠直逼中天,削向正看前方打斗的双卫。

采蘩双手藏袖,足下无声,离东葛青云不过几丈时悄然停下,乌墨婉蝉在手中发烫。她不会再往前,除非有人不识好歹,逼她自卫。

两声惨叫,令东葛青云终于意识到后方失火,调头一看,正见到两颗人头飞上半空。他吓得倒抽冷气,又惊觉采蘩就站在他身侧不远,便恶向胆边生。心想麦子让人救了,而她一个弱质女流,要是能捉到手上,还怕她不就范?所以,这位怕死鳝人突然从中获得了勇气,拔出他腰里装饰用的宝石小弯刀,朝采蘩抓去。

采蘩等的就是他先动,双目瞪圆,让东葛青云以为她惊惧到动弹不得,而他的手触到她左臂袖的刹那,她旋了个身,好似蝴蝶飞到他身后。出手,没剑,拔剑,再旋开,冷笑。

东葛青云但觉肩胛那里传来剧痛,手一摸伤处,一把血淋淋,从小养尊处优的他哪里见过这个,两眼一翻,立刻就昏死了过去。他这么一倒地,那边刚开打的人个个停了手,当他呜呼哀哉了。

采蘩蹲下身,探探他鼻息,慢条斯理拿他的衣服来擦婉蝉,对盯看她的众人说道,“他吓昏的。我刚才没戳准心脉,只是伤了肩,死不了。看来东葛大人没见过血,可怜样儿。”

众刀卫一听眼直,她倒是气定神闲。

“不能怨我。”采蘩此时娇柔气质十足,“东葛大人突然划拉小刀冲我过来,我只能自保。他求娶不成,恼羞成怒,却没想到竟丧心病狂,请各位为我作证。”

明亮胡子笑声嘻嘻,“没错,我看见了,是这位官大人自己找晕,怪不得姑娘。不过,下回姑娘可得有点准头,扎心一点都不难,扎骨头才难。”

刀卫头儿对明亮胡子呼喝道,“你小子如此狂妄且目中无人,我先扎你的心!”人窜起,一刀破空,再想取其性命。

明亮胡子却转身躲到刚才还跟自己面红耳赤的山斧胡子后头,“姓――粗的,交给你了,斧子这种家伙我实在不顺――”手这个字尚在嘴里,山斧就与大刀再度相撞。

刀卫头儿但觉千斤力压着他的刀,下一刻就见斧刃到了脖子,连忙弃刀后翻,四下一瞧想找属下借刀,却发现他们全都趴下了。他们当然不是晕,而是死。

“你们是什――”而他今生的最后一句话没能说完,脑袋搬了家。

山斧收到身后,姓粗的胡子撇撇嘴,“斧子太笨重,确实不好用。”

采蘩正想这场危机出乎意料得好解决,却听麦子说了一句话。

“抓住我的不是他们――”她的功夫没那么不济。

“是我。”又有人从石头后面走出来,而且,一两个,三四个,七八个,十来个,个个灰衣蒙脸。

扑――扑――扑――地上多了三个人,被扔得那么用力,却纹丝不动。

“大哥!二哥!三哥!”丁小双眼暴凸,恶鬼顿成罗刹,咬牙切齿对那群灰衣人道,“我要你们偿命!”

采蘩用力拉住他,“别冲动,他们人多势众,也不知身手到底如何。”

“放心,他们没死。算他们好命,老夫发誓不再杀人,不然――”哼哼两声,蒙巾之下显然是一名老者,“你这个姑娘有点意思,胆大心细,北周使节都让你差点弄死,怪道――”

“老人家说话要谨慎,我并没有半点要伤害东葛大人的意思,是他先动了手。”采蘩暗道,这位躲了挺久啊。

“哈哈,姑娘说的是,他自找死路,怨不得旁人。”老者竟没帮东葛青云说话,还有些幸灾乐祸。

然而,同样是帮她说话,采蘩可信明亮胡子的,信不了这位老者的。不但因为她知道明亮胡子是谁,也因为这老者声音中的邪冷。

她挑眉,面上无笑容,“老人家来找我吗?”

眼尾纹细布,老者笑着摇摇头,“不找你,找他。”指着昏过去的东葛青云,“给他帮个忙,让你顺顺利利变回逃奴,谁知他这么笨,我把人质都准备好,把你身边的卫士调开,他还是搞砸了。姑娘看不上他,绝对是明智之举。”

采蘩目光陡利,“我看不上他,却也看不上派你来的人。君子不君子且不去说,有什么事不敢当面,还要借他人之手,实在卑劣。烦请你老人家帮我带句话,他既然已经咄咄逼人,就该亲自来,别似胆小鬼,更别助小人。”来者嚣张,不把东葛青云放在眼里,也想揭露她的过去。除了向五郎,还会有谁?

“姑娘,你应该这么想,他肯为你如此煞费苦心,已很不得了。”老者到底帮那一位。

“我最瞧不上就是施恩与宠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明亮胡子插嘴,“怎么,他派你来绑了这姑娘的朋友,打伤了姑娘的护卫,人还得感谢他?真想娶人家,别偷鸡摸狗的,跪也好,求也好,自己来。这叫什么?莫名其妙!”

他对老者说罢,又冲采蘩笑,“姑娘,你可得有自己的坚持,不要因为对方有钱有势就嫁了。世上这样的人太多,难道来一个你嫁一个?”

老者眸中精光一现,“这几位小兄弟穿着游商的衣服,干得却不是游商的事,轻功了得,以剑法使斧,看来是江湖上的朋友。报个万儿,老夫听听是不是熟人。”姜老辣,已经看穿。

“无名无姓的小混混罢了,不敢同您老相提并论。”另一个络腮胡开口,声音很沉。

采蘩的心却一跳。沉而寡淡,仿佛对任何人或事都漠不关心,带来入骨的寒意,这声音只属于――

孤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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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好推荐期间应该多双更,但是――但是我今天真得忙死了啊。

对不起,今天只有一更了。

明天看一下。

第255章 呀!救命?!

虽然是孤客的声音,但当采蘩看过去时,那人和另三个大胡子一样,完全看不出脸,大耳帽又将他的眼眉压低了,眼神亦无锋。无论给他们四个化成这样的人是谁,都深蕴眼睛最易被识破的道理。

“混不混,得试过才知道。”老者一挥手,不多不少有四个蒙面人朝胡子们走去,“这是我此行所带,除我之外,功夫最好的四人,比刚才那些纸糊的强多了,看称不称你们的本事。”

低振的笑声,仍是他道,“与其四对四,不如一对一。前辈既然是功夫最好的,晚辈就讨教一番。一局定输赢,输的人离开。”

“看你年纪不大,胆子挺大。要单打独斗,行。不过,发誓不杀人,却并不是不伤人。老夫所练的功夫霸道,一般输的人,不死也残,手脚尽废都属平常。你若有那样的觉悟,老夫就指点指点你。”老者的口气很大。

但两人真到场中出手时,连采蘩也察觉这蒙面老者不是普通的练武人。他的武器是一支拂尘,红在尘尾,有深有浅,似洗不净的血色。这么轻飘潇洒的东西,他长臂甩下,地上竟被砸出一个坑来,力发千钧。她看得提心吊胆,因为那位闪来跳去,仿佛难以应付。

“拂尘扫心魔,江湖上有一位用它当兵器的,人称佛跳先生。外号不怎么样,可为人还是相当正气的,但在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了。”唯一没有出过声的大胡子终于开口。

采蘩立刻想起在黑酒屋那个对门派功夫如数家珍的飘忽声,这下对四大胡约摸有数了。

老者身形鬼魅无影,笑音却朗然,“过去这么久,想不到还有人知道这柄拂尘的来历。你说得不错,它确实是佛跳老脚的成名兵器。”

“不过,前辈却不是他。”在老者奇异的身法中突然脱出,那位冷寒说道,“佛跳先生不会甘为他人驱使。放下长辈的身段,欺负一个年轻的姑娘家。”

老者只觉莫名就让他摆脱了自己的鬼缠,眼神终于凛冽,“好小子,老夫想你们怎么敢跟当官的叫板,原来还真有些本事。佛跳老脚自以为正义,跑到老夫家门口来找死,老夫成全他而已。正逢他的祭日近了。老夫就拿他的兵器出来使使,也算略表纪念。”

“鬼缠,无明老人的独创身法,以锁,扣,罩,拢将对手的动作控制,趁其不备攻杀要害。无明老人师出无名,但无论身法还是攻法都似杀手,练就阴冷内力。一旦制敌,不死便残。”飘忽声今日不飘。继续掏人老底,“小心他的袖里藏鹰爪,浸过邪劲的药草,破皮入血就会令内功全散,他到时必定攻你丹田,废你功夫。他的兵器却在腰上,以蛇皮裹住的金百刺。内有机关,刺如暗器,疾劲可射。八只手都难挡。”

明亮胡子截断他,“你说得这么长一大段,又不能制胜,赶紧给弱点。”

“到他这个岁数,最大的弱点就是老,耗他的体力和气劲,半个时辰之后肯定露破绽。”这个主意是姓“粗”的。

听到自己的路数已让人看穿,再听到说他老,无明老人气不打一处来,怒火集中在掌上,全往面前这个躲来闪去毫发无伤的男子招呼而去。

“毕竟是江湖前辈,你们说话给人留些余地。”沉声说着,他的拳却是一变,改为手刃。

采蘩看不清这些招式变化,只感觉老者一面压制的形势已过,两人似乎势均力敌了。但她不敢松口气,双手握紧,聚精会神注视着场中,因而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昏过去的人是会醒过来的。

不止是她,双方所有人都没留意,以至于东葛青云那把装饰用的小刀抵着采蘩的脖子时,无论丁小麦子,还是装扮成胡子的央,苏徊和邈手,只能呆看。而独孤棠大声喝道小心,要赶过去,却将整片背留给无明老人,让他狠狠打中,往前踉跄几步,咳两声后抿紧嘴往下咽。

“贱人,你敢刺我!”东葛青云血红着双眼,再没有半分斯文君子的面貌,“我要杀了你!”

无明老人可不是光明磊落的人,答应与独孤棠一对一,却是以为容易对付的缘故。现在发现对方竟能和自己打平手,且这么下去真要拼体力了,便趁东葛引起的混乱,命全部的蒙面人动手料理独孤棠。

苏徊和邈手没有半点迟疑,立刻投身战局中,与独孤棠并肩。央跟过采蘩,比别人多一分关切,但见蒙面人个个身手了得,再看了采蘩好几眼后,一咬牙还是去帮老大。

“放开小姐。”丁小还在,一双削刀却不能妄动。脑袋再简单也知道,他只要一挥刀,就会危及采蘩。

“采蘩乃南陈童家大小姐,你即便是北周的官,也不能随便伤她性命,否则南陈和北周之间还需和谈么?如此对待――”麦子是小妖,知道有关采蘩的很多消息,“采蘩此来,可是陈帝亲口允准,还派了官员护送。”

“你们统统站在那儿别动!”不知是否让采蘩一剑刺到疯狂了,东葛青云面目狰狞,大叫道,“只要敢靠前一步,我这刀就扎进她的细脖子。”

丁小怒瞪双眼,鼻子重重吸气呼气,“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一定将你削成肉酱。”

东葛青云真豁出去了,抬手就把小刀往采蘩肩上一扎,又迅速拔起,刀尖上的血贴采蘩的脖颈滑下,他吼,“轮不到你这个脑袋小块头大的蠢货要挟我!闭嘴!”

丁小脸红脖子粗,但这回将厚唇抿没。

东葛青云冷笑,贴着采蘩的耳说道,“哪怕只是一把装饰用的刀,扎进肉里也会流血也会疼。如何?一报还一报的滋味。”

采蘩看都不看伤口一眼,望着前方让灰衣身影包围,一时难以脱身的四人,淡然回答,“东葛大人,只要你打消娶我的心思,这一报还一报的滋味好得很。”额角见汗,呼吸有些虚促,说话时有重鼻音,但她就是不呼痛。

“你!”东葛青云眼中厉色,杀气突浓,“就算你跪断腿,本公子也不屑得要你了。我如今就想看你怎么死,心里才能痛快。”突然瞥见身侧不远的啸崖,毒计上心头。

他一下子用左臂箍住采蘩的脖子,而右手的刀时翘时垂,双脚往后歪晃着退,弄成动静很大的样子,嘴里却说,“你别乱动!要不是你先扎我一刀,我也不至于气急了。其实谁是谁非,你心里清楚得很。老天爷有眼,我问心无愧。算了,只要你别再找我麻烦,我就大事化小,从此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采蘩被他箍得说不了话,只觉他这么装有鬼。憋着气,她双手拍腰带,想找婉蝉。

“你找那把丑黑的短剑?”东葛青云比采蘩高一个头,看得清她的动作,“怕你再随便伤人,我刚才就抽走了。”

采蘩双手扒他的左臂,用后脑勺撞他的肩伤,想呼吸。

东葛青云啊呀大叫,带着她转身,终于松开手,“我都说算了,童大姑娘怎么还蛮横?”眼一眯,啸崖就在采蘩身后,而他正好背对了所有人,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手掌推出。

后面东葛推,前面大卷风,采蘩顿时失去平衡,往那道裂缝里跌去。双脚踏空,心跳到嗓子眼,她以为自己将坠落万劫不复,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童大姑娘,小心啊!”那声音中有一种难以掩藏的幸灾乐祸。

采蘩抬头看,正望进东葛青云的眼里。声音幸灾乐祸,但他的神情肃杀。他是真不想她活了,她意识到。

“求我,说你是沈氏的婢女采蘩,我就拉你上来。”笑是歪的,心也不会正。

采蘩看向东葛青云的旁边。

东葛青云顺她的目光看一眼,回头来笑,“你要是以为那大块头,还有那男人婆能救你,我告诉你,他们这会儿正和无明老头交手,可我瞧他们似乎招架不住,你只能指望我了。说吧,你是婢女采蘩。一个人,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自己的出身。你爹是奴隶,难道你连你爹都不认了?”

“东葛大人。”受伤的肩撕扯出来的疼痛,令她喘气,“我是泸州人氏,出生凤尧,父系本为大家,家道中落,到山中隐居。一年前遇到义父义母,后来决定跟随――”

“闭嘴!闭嘴!满口胡言!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松口,莫非以为能得救?”东葛青云正说着,突然地面一震。

“石阵倒了!”

采蘩听到有人大喊,同时身前直陡的山壁又有小石块被震落。她随之往下看,深不见底。

“快跑啊,要起山崩了!”又一声大喊。

东葛青云慌张起来,想要逃命,却发现自己的手被采蘩反握,“你放手!”

“东葛大人,多亏你施以援手。”脚下踩乱风,乌发朝上张扬,采蘩神情无所畏惧。要死,得拉这个人垫背。要活,他就别无选择,必须救起她。

东葛青云感觉脚下颤起来了,而采蘩犹如艳鬼,令他不寒而栗。

“采蘩,放手!”

两人僵持不下时,采蘩等到了他。

但是,叫她放手?

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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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有事,白天出门,所以只完成了一章,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请亲们见谅。

第256章 信我!

天摇地动中,那道身影降落在采蘩的眼中。卷风吹开他的眉,银刀眼宝石眸,无法错辨他人。他伸下了左手,而她的左手正死死拽着东葛青云。

放手!只有放开东葛,她才能和前世划清界限。原来拉这样的人一起死,不是无畏,而是愚蠢;原来要靠这样的人来救命,不是聪明,而是耻辱。她左手放了,但伸右手。碰到独孤棠左手的刹那,看到东葛青云惊恐睁大双眼,挥舞着手脚,从她身旁惨叫着落入地缝之中。

采蘩还来不及诧异,越来越多的沙石从上方摇颤下来,令她难以朝上睁眼,只能垂头。然而,她能清晰听见那个声音,让她抓紧的声音。她遵照他的话,用尽全身的力气。

一切似乎很顺利,只差独孤棠最后一道力,她就可以从山缝边缘脱险。在她这般以为时,忽听头顶上方一声喝叱,自己握紧的手便往下沉了沉。实在忍不住看上去,有沙迷眼,即刻单手擦过,能见一把刀劈在独孤棠的背上,宽剑让他反手架于身后。一口气未能松,却觉什么东西滴在脸上,热乎乎的。一摸,是血。刀上一条鲜红的小溪流到刀尖,嘀嗒而落。

放开她,他就能对付身后那人。采蘩却抿紧了唇,只更用力握住他而已。她明白他的骄傲,这样让他放手,不如和他一起坚持。

他果然笑,“好姑娘。”

又以为情况不能再坏了,当采蘩见到半空出现麦子无意识而下坠的身影时,终于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事保持积极乐观就会如心所愿。

独孤棠也看见了。背上的痛楚,内伤的燎灼,只令他头脑更加清晰。央和苏徊正赶来,但只有他离被无明老人打飞的小妖最近。而他要是不救,小妖就会掉下去;他若救,采蘩就会掉下去。没时间让他犹豫,他的决定几乎是立刻的。

“信我。”望进那双明眸。他道。

采蘩的动作也是立刻的――放手挣脱。坠落的瞬间,她看到独孤棠回身干掉伤他的灰衣人,又飞身腾空拉回了昏迷中的麦子。她还想再多看一会儿,视线却被两边高耸的山壁挤狭了,仿佛与尘世绝缘。

就这么摔死了吗?鼻间突闻雪香。在这个时节回到北周,烬地应该开始下雪了吧。那无边无际的大雪地,她重生时不但嘴里尝到了冰凉的雪,还闻到了它的香。绝地逢生。那么想活下去,怎能在此放弃?!

繁花小时候和大牛比过下啸崖,曾说过峭壁上有一些老藤可捉,但能不能捉到那就是运气了。采蘩想起这样的话,便开始伸出手去碰运气。偶抓到树枝干草之类的东西,却经不起她的重量,没有缓解一点下落的速度。手上火辣辣,张握之间撕裂的痛楚,不过比起脚下的空虚心里的没底,还够不上她抱怨的地步。

人在生死关头毅力最强。不放弃就有机会。当采蘩手上终于抓到一根粗藤时,不由大喜过望。如愿止住了跌势。脚下仍是漆黑一片,头上已成一线天,她估摸自己荡在中间,上不去也下不来。高兴得太早,而且很快老藤的根捉不住石壁,连拔几节,她也连跌带撞滑下。她不知这根藤能撑到什么时候。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藤撑得住,她的手也撑不住了。

果然。感觉捉藤的手悄沉,顷刻就到极限,她又往下掉。

“抓住!”头顶惊现一片墨影,左手宽剑插入山石,右手环绕住老藤的一头,将另一头急忙送到采蘩面前。

采蘩紧紧抓住,不可置信仰面看他,“独孤棠,你怎么也下来了?”

独孤棠垂眼,将她吃惊的表情尽收眼底,“原来,采蘩姑娘不信我。”

“这种时候,信你不如信自己。”采蘩有觉悟,“而且我以为你会找别的路下崖,不是转身跟着跳下来。”他选当时不能自救的麦子,她懂,因为她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采蘩姑娘说笑,等我找到别的路,那是收尸,不是救人。”他跟小妖对调了位置,将她扔给央他们,立刻下来的。

“你就算跳下来了,比我晚,一样都是可能给我收尸。”采蘩嘴不饶人,“而且,独孤棠,不但可能是我死,你也可能因此白白送命。”什么想法啊?

“采蘩姑娘不是那么容易等死的人,我也不是。更何况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谁都死不了。”他手上一使劲,竟把采蘩提至同高,紧搂住她的腰,“得罪了。我会借剑插石减缓下行,还请你捉牢我,以备不测。”心里一刻她会死的念头都不曾有。

“独孤棠,既然你功夫那么厉害,就应该往上走才对吧?”下方阴风阵阵,她觉得没有必要继续探底。

“…采蘩姑娘,这跟功夫厉不厉害没太大关系,我一个人都未必上得去,别说还要再带着一个。”好像类似的话他以前说过了,“姑娘今后少看些侠义鬼怪的书,即便看了,但别往我身上套。我是肉长的,稍有不慎,从高处跳下来也会没命。”以脚蹬壁,拔剑,落一段,插石缝,停住。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十分耗力。只是这样让人担心的话,就不告诉她了。

“可我…”这时也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了,采蘩贴着他,气还短,“一直以为是你功夫不够好的缘故。上一回从那么矮的地方往下跳,你居然都能拐了脚。功夫不好就不要硬逞强,别人看来似乎我是你的负担,可说不定等会儿你反过来拖累我。”

因为贴得紧,但觉他胸膛起伏,笑声在耳中沉稳,她就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以为普通人从高处落一回就够记一辈子的,而你却是第三回了。采蘩姑娘究竟是怕高还是喜高,这么来上几回,确实可能我拖累了你。”没她那么经验十足。

采蘩提醒他,“别忘了,第一回是让谁逼的?正是你独孤棠说不跳不帮忙,我要保命,当然跳。结果上了你的当,跟我咬文嚼字得赖账。而这回虽说是为了救麦子,可也是你暗示我松手,这个结果多少和你有点关系吧。”

趁采蘩顾着说话,独孤棠一口气下了几段高,才道,“可我两回都跟着采蘩姑娘跳下来了。人说事不过三,这要还有第三回――”

“要有第三回,如何?”知道他想转移她的心神,采蘩忽略提心吊胆的感觉,语气轻松。

“要是救了你第三回,姑娘便大人大量,忘了以前我拒绝你心意的那两次――”剑锋似乎让凸起的石头打偏,游蛟滑脱。独孤棠想用手抠石缝,却只摩挲到无尽的青苔,急转了话,“就快到崖底了,别逞能,交给我。”

但这里不是莲园的小山丘,而是高达二百丈的狭窄山缝,不仅山壁凹凸不平,更有穿流不息的古怪大风,越到这条裂缝的深暗处,越难随心所欲。独孤棠从藓壁上借不到力,又让大风吹转了姿势,本来是头朝上,竟侧横了过来。他刚想将自己翻到下面,“砰”一声,手臂结结实实撞到地面。他肩背上本来就有刀伤,再加上让无明老人伤到内里,经这么一撞,眼前黑了下来。

“采蘩。”失去意识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急切慌张。

采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又是怎么醒过来的,只知道一睁眼看到独孤棠的“大胡子脸”,探过他呼吸还算平稳后,便长舒了一口气。但当她站起来时,却发现右脚不能踩地,一踩就疼得抽。她先等了一会儿,见独孤棠一直不醒,就开始担心他伤得重,于是忍着一身的疼痛到周围找水。结果,水没找到一滴,却在不远处找到一个也昏迷不醒的人。

“真是命大,这么高居然都没能摔死他,这就是俗话说的恶人活千年么?”崖下光线昏暗,她仍认出这人是让独孤棠打下来的东葛青云,他躺在另一面山壁下,身旁一条断落的长藤,显然就是它救了他的命。

突然想起自己的婉蝉,采蘩连忙蹲身搜剑,刚将它从他腰里抽出来,就听他哼了一声,眼睛慢慢睁开,醒过来了。她立刻举起婉蝉,在这里要他的命,神不知鬼不觉独孤棠不管。她刚要刺下――

“娘?”从东葛青云的嘴里说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字。

呃?采蘩的动作因此慢了慢。

“娘,疼。”东葛青云躺在那儿,伸手拉住采蘩的裙摆,“娘,我浑身都疼。”

呃!呃!呃!意识到东葛青云把她当成娘,采蘩彻底僵住了。

所以,独孤棠醒后,听到采蘩说得第一句话就是,东葛青云变成了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