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棠见状,知道这铁必然坚厚,利器无用,便开始细细察看表面。老实说,他不抱希望能找到打开它的线索,但做事总要周全。突听采蘩说了一句话――

“千斤重,千斤轻,能开能关,尽由你秤。”

独孤棠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采蘩指着铁圆一处,“这里刻着呢。千斤重,千斤轻,能开能关,尽由你秤。怎么个尽由法?一千斤?还秤呢,得多大的秤砣?”

“自然是一千斤重的秤砣。”这个回答,独孤棠带有玩笑的意味。

采蘩却怔了半晌,才道,“你说过石阵可能是机关触动的吧?那么这道门会不会也用机关控制,其实我们要用的是巧劲?”

独孤棠同意,问题在于,巧劲怎么使?

第261章 真与假的抉择

“秤…”精疲力尽,但采蘩头脑反而越来越清晰,再单脚跳,“我们可不可以这么想,开门的方法跟秤有关?秤,一头秤盘,一头秤砣。要让秤盘压下去,就得比秤砣重。千斤,可重可轻。秤盘上的重量对,秤砣就轻。独孤棠,我是不是不仅踩到了银子地,还踩到了一扇门,更踩到了一秤盘?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承认自己是福星高照。”她的话语急促,倒不是沉浸在这奇妙的幻想中,而是体力不支的缘故。

“采蘩姑娘真是让我惊喜连连,我们就把它当秤盘试试。”想别人不能想,所以她置死地而后生。独孤棠不把她的话当成无妄,反而觉得相当有道理。这个姑娘的不少想法是不能随意忽略的,认识她越久,他越如此确信。

“要不要让傻子过来,我们三人加起来就近四百斤,少搬上百斤的石头。这铁块疙瘩自身就有重量。而且,傻子不是喜欢玩石头吗?就让他一个人搬,我俩可以在旁边轮着眯个眼。”保存体力也是相当必要的,尤其现在有不用给钱的劳力,干嘛自己动手?采蘩突然发现留着东葛青云的命,有好处。怪不得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换了别人,也许觉得这女子太狠,独孤棠却赞赏有嘉,“是个妙法。我去把他拎过来,你先睡,我盯着。”其实,他心里跟采蘩的想法一模一样。没道理,他俩累得半死,让东葛青云捡现成便宜。

采蘩真不客气,又好不容易能躺在平地上,看着独孤棠往火堆走,再等他拎着哇哇叫的东葛青云过来,双眼已经迷蒙,立刻睡着了。

轰――采蘩在地动中刹那睁眼,就见一堆大石拱在面前。银子都混在其中“滥竽充数”,而原本与地面齐平的圆盘已沉下去半寸有余。她“胡言乱语”居然还说中了,那真是照秤的原理所造的机关。

“醒了?”独孤棠对她说着话,同时手指一弹,一颗小石子正中坐地上愁眉苦脸的东葛青云,“别偷懒。”

东葛青云叫一声疼,“娘,娘。爹欺负我,不给我吃饭,还让我搬石头,你帮我打他!”

采蘩一哆嗦,终于起肉麻疙瘩,“你不是最喜欢石头吗?赶紧搬,好吃的东西都在下面呢。不然,就轮到我揍你了。”作为天下之最无良的“爹娘”,她感觉没那么糟。因为她天生的“劣根性”,对这人一点同情心也无。甚至看他就像一头拉磨的骡子。不,骡子比他可爱。

独孤棠冷冷盯着垂头丧气继续干活的东葛青云。双眼又眯了起来,但一言不说他,只对采蘩道,“这些石头约摸有六七百斤了,差不多是时候。”

“带着他么?”采蘩问,“我看到现在,若是装傻。那他可骗过我了。”像真的。

“带。”独孤棠只说了一个字,跳下圆盘。圆盘又沉了一些。他回身,对采蘩伸出双手。满眸的金芒,“我们走吧。”

采蘩毫不犹豫,倾身,双手撑在他的双肩。他一抱,自己似乎飞起来的奇妙感觉,虽然眨眼落地,却铭记了。

东葛青云见“爹娘”一上去,圆盘就呼啦啦往下沉,连忙大叫,纵身跟跳,“你们等等我。”但他动作太急,差点摔个狗吃屎,还好让独孤棠拉住。

他的脑袋耷拉了一会儿,然而仰面傻笑,“爹爹到底是疼孩儿的。”

独孤棠回他笑,“是啊,你是我的乖儿子,不疼你疼谁?”却是立刻松开手。

采蘩对这两人表现着“父子情深”全不在意,只是眼睛不眨看向前方。火光映照中,圆盘下沉一丈左右,四周是桶状石壁。再沉几丈,圆盘便停住了,有风自上吹下,将火光往前送,刹那可见似乎是一条甬道。甬壁由砖砌成,壁上装有铜盆。她想都不想,火把往里一按,铜盆里顿时烧了起来,且延向深处。甬道通明。

“独孤棠,如果我们都下去,圆盘可就伸上去了。万一找不到路,岂不是一点逃生的希望都没有?”要踏出圆盘时,采蘩突然想到。

“从里面开容易。”独孤棠手里的火把照着旁边一个看似构造很复杂的大家伙,嘱咐采蘩不要动,自己过去摇起装置最外面的大木轮,圆盘果然往上升了一点。

采蘩这才放心跳上甬道,“但愿这条路不是死路。”

“不会,既然能点火,就有空气流通。”这时就显出闯江湖的经验来了,独孤棠又一瞥眼,对她说,“让他走前面。”

采蘩立刻明白独孤棠的意思,这地方既有机关,说不定还有别的危险,让东葛青云走前面,就等于是让他当箭靶,有什么事他第一个倒霉。敢情,独孤棠刚才那么干脆说带着他,是打着这个主意。

于是东葛青云开道,独孤棠背着采蘩。

采蘩往后看,只见秤盘升上去了,入口慢慢封没,“不知道造机关的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让你跳两脚就看破了,实在也没多了不起。”独孤棠背脊突然一僵。

采蘩就在他背上,立刻感觉到,“怎么?伤势要紧么?”她以为是他吃力了。

独孤棠语气如常,“不要紧。”

三人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体力都已透支,再没一个说话。所幸甬道不长,不过三四百丈。

尽头出现一堵砖墙,以为又要费脑筋时,却让东葛青云一推就转开了。因为需要动脑的,在墙后面。

墙后一间石室,上下两圈的铜盆火照得明灿,还有两个黑洞洞的大口。洞口两边有字,一个刻勿入崎岖,一个写且进保命。必须二选一,地图缺的那段从这里开始。

“爹,娘,我们走哪边?”东葛青云抓耳挠腮,见两人不答,就坐到地上去了。

“独孤棠,放下我,你先休息一会儿。”采蘩道。

独孤棠知道一时走不了,放下她,打量一圈石室,道,“采蘩,你看。”

采蘩顺他所指,见砖墙上面也刻了几个字――真话洞,“那就得进保命的洞了。”

“你信这是真话?”独孤棠只觉诡异,“勿入崎岖,且进保命,真话洞,我看这些字眼里都似藏着陷阱。选哪个,都可能正中设计此洞者的下怀。”

“就像人生的路,行差踏错,只在一步而已。一步错,终生错。”采蘩扫过坐那儿掰手指的东葛青云,“踏对了,你看这会儿风水轮流转,我有福运。”

“采蘩姑娘说的是。那么,我们可要原路返回?”独孤棠完全听得明白她说什么。

“不,我迄今仍觉得自己没有踏错。这两个洞,其中必定有一个能与地图接上。此书为引,山路崎岖,可借其光,这句话也许就在这里派上用场。山路崎岖,勿入崎岖,都用到崎岖二字,有莫名其妙的巧合感。独孤棠,别问我为什么坚持,我现在全靠直觉,但也知只是如此不足让你跟着我以身犯险。”她站不动了,在两个洞之间就地打坐,抱住头,“该是勿入崎岖这一洞,可我必须说服自己,再说服你。”

“采蘩,你选哪一条路走,我就跟你到底。”独孤棠信她,哪怕她这时看起来十分疲累,有可能感觉出错。

采蘩却突然沉静,又突然喊起来,“独孤棠,你看到那面铜镜了没有?你走动一下,看看铜镜里映着什么?”

独孤棠这才注意两洞间的石柱下方,一块凸岩上平放着一面黄灿灿的铜镜。他照采蘩所说,前后左右走动起来,快到石柱跟前时,他看到了铜镜里映着三个大红字――假话斋。

“我没看花眼吧?是假话斋吧?”她可能太虚弱,所以看不真切了。

“你没看错。”独孤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切匪夷所思的难题在采蘩心里都有答案。她面色苍白如雪,呼吸不匀,但目光明亮,思维更敏捷。

“镜里的假话斋是正写,并不是倒映后的反写,也就是特意反刻在这块石头底的。甚至连上下铜盆都是为了让底下的字映得上铜镜。”采蘩说得这块石头位于铜镜上方,“仔细看,两块石头是人为砌上去的。”

“所以,假话斋是这间石室的真名,勿入崎岖就是要入崎岖。”独孤棠将她扶起,蹲身给背,“姑娘,那还等什么?”

“此书为引,就是指地图。山路崎岖,就是该入的洞口。可是,可借其光的意思呢?”采蘩实在没力气了,脸靠着独孤棠的肩。

那里有伤,但独孤棠眉头都不皱一下,“也许没意思,或者事到临头再想,你现在眯会儿眼吧。”

他正要入洞,才想起东葛青云来,回头却见傻子垂着脑袋不动,便催道,“走不走?”

东葛青云抬起眼嘻嘻笑,伸手指着“且进保命”的洞,“爹爹,这个洞好。”

“那你就往那个洞走吧。”对独孤棠来说,这个挡箭牌是随时可以不要的。

他背着采蘩往里走了两步,东葛青云就跑到他前面,那么大个人一蹦一跳,“孩儿要跟爹娘在一块儿。”

独孤棠随他说什么,压根不关心。

------------------------

周末啦,祝大家愉快。

不知道高考考完了还是要开考,总之祝学生们考出自己的理想成绩。

第262章 真身有狐

崎岖,就是不用走几步,火光似乎就能碰到死角,一转身,却出现另一条窄道,再到头,再转弯,循环反复,且一直陡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独孤棠都觉得快要力竭,突觉有风来,空气中混着新鲜湿土的味道,再一拐,就出现了光。不是压抑的火光,而是天光。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大定。照地图,这里应是一片广地,小路好几条,都通到山下大路。如此一来,大约再走两三里地,就能出去。

崎岖路走完了,不是广地,却仍是山洞,但宽敞得多。上方一大片薄岩,有成千上百个孔,有些斜透着金色的阳光,有些直滴着银色的水线。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汇成一条小溪流出石缝去。水洼附近稀疏长着些不知名的植物,绿意盎然。

“如临仙境一般。”生命的蓬勃气息吸引采蘩睁开了眼,轻吐气低叹谓,“独孤棠,你见过什么地方比这儿更充满了希望吗?”尤其是在绝境之后。阳光,水流,沃泥,青草,希望就此得到充分滋养,生机已不再是怀疑。

“心中有希望,所在处就是希望地。”独孤棠是男人,男人没那么多细腻话,见到水倒是真高兴。

采蘩再看到颠颠跑去呼噜喝水的东葛青云,“唯这个家伙与此景格格不入。”

独孤棠笑。他在水洼旁找到块干燥的岩石,将采蘩放上去。不似东葛青云,他仔细检查了水质,确定这块水洼清澈,这才摘叶洗净,接了落下来的水线,再看过,最后送到采蘩面前。但他几乎立刻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采蘩面泛潮红,嘴唇干裂,无力地闭着眼。伏在大石上,呼吸促急。

独孤棠一摸她的额头,很烫。受了伤,折了骨,一日夜没吃没喝,没听她喊过一声疼一声怨。烧得这么烫,哼都不哼。即便是江湖女子,恐怕这样坚强的都少。但。他――心疼。

一手禁不住握拳,看向背对他们在喝水的东葛青云,他目中狠冷。若不是这个“傻子”,采蘩不会落下啸崖,也不会虚弱至此。

“独孤棠,我想喝水。”脸贴着冰凉的石面,采蘩睁眸。

双手趴起,接过叶子,她也没力气睁满双眼,半眯着。喝水。阳光在细瞳中流成金沙,一肩青丝悄悄垂落。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姿势神态仍妩媚无比。

妖美的低眸安静流转过那边看呆的男人,采蘩的目光停留在眼前,没有半点痴迷神色,却显得担心的独孤棠,手送空叶,伏身,确定那边看不到她唇动。低语,“他是装的吧?”

“哦。”独孤棠接过叶子,碰到她炽热的指尖。眉头拢得更深。

“那就留不得了。”面贴石,她舒服吐息。她说呢,他时而“凝望”那“傻子”,原来早拿定主意。

“哦。”他目光不藏锋芒,果然狠刹,但转身要走,“我找找看有没有吃的。”食物能缓和身体衰弱的速度。

“吃的?这里?”采蘩换一边脸颊贴,再换回来,“独孤棠,你别贪心,有水喝已算好。”

独孤棠挑起眉,“找到食物又如何?”

“…”采蘩认真想了想,“那就不用等你救我第三次了,拿吃的抵消。”这时候若有食物,等于是救了命。

“一言为定。”独孤棠伸出手,“可否击掌为誓?”

采蘩拍了一下,却见他以极快的动作抽出升云,朝东葛青云掷过去。这是要吃傻子?她刚想到这儿,升云没扎进东葛青云的心窝,却落其脚旁。一条蛇,没了脑袋,乱扭一会儿。

东葛青云吓得跌坐到水洼中,湿了大半身。傻子还记得自己怕蛇?

“采蘩姑娘,不能赖账。”独孤棠看着她笑,每每心情大好,就喜欢叫她采蘩姑娘,“蛇肉滋补还养颜。”

“你早看到了?”上当!

“采蘩姑娘光顾着信自己,小看了别人,这可不行。”

独孤棠大步过去捡起蛇来,不但处理的动作干脆利落,还挖了个地灶,找到一个天然的石锅,没一会儿就生火煮起蛇羹。这么能干还不够,他到各处转一圈,居然捧回一手碗蘑菇,洗干净后放入汤中添鲜。片刻之后,香味四溢。

采蘩看傻了眼,她从北周逃出来时,靠着那么大片山林子,却只敢摘野果充饥,天天饿得头昏眼花手脚发软,可是给独孤棠一个山洞,他就能做出热气腾腾的羹汤来,这差别也太大了。把他放在她的境地,岂非天天大鱼大肉?肚子咕噜噜叫,她但觉口齿生津,估摸着再一会儿眼睛都得红。

东葛青云就瞪凸了眼珠子,从水中爬出,慢慢往地灶靠过去。

“站住。”升云变成了大勺,独孤棠拿它搅拌着,脑后仿佛也长着一双眼,“等我们吃饱,才有你的份。”

东葛青云真不敢动了,可怜兮兮喊声爹,又道,“娘说我搬完石头,下来就有吃的。”

“你是小孩子,肚子小,大人嘴里剩两口就够你饱的了。”采蘩是无良的“娘”,独孤棠是狠心的“爹”,不遑多让。

东葛青云做了一个越来越频繁的动作,蹲身垂着脑袋,看似委屈得玩手指。

再过了一会儿,独孤棠去扶采蘩到灶边坐下,用薄石片盛了汤和蘑菇,“蛇肉火候肯定还欠,不过汤应该能喝了,先垫一垫,小心烫。”

采蘩吹着热气,闻香味而腹中擂鼓大震,未免自己不顾一切把舌头烫坏,她和独孤棠聊天,“你很会做羹?”

“算不上,能填饱肚子而已。行走江湖,歇客栈吃饭庄的日子其实少,多数露宿荒郊野外。干粮吃腻了,就得想办法弄热乎的东西吃,久而久之会做一些野味。”独孤棠自己也盛了一碗汤,“少了盐,将就吧。”

“就是白水我都能喝下去一缸,更别说有蘑菇有肉鲜,山珍海味不过如此。”她爹当初就是不够狠心,虽然关她屋,打手心,但从不饿她一顿。人哪,有时候就是欠。要像这么饿上两天再给她吃饭,说不定就立马变成好孩子了。咕嘟咕嘟吃得香,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独孤棠拿过她的石碗,这回夹了两块蛇肉,同时告诉她自己的打算,“等会儿吃完了,我就跟东葛青云到前面探路。”将地图铺开,“好几个出口,我先试最近的。当然一下子走通最好,若然不行,就得试别的路。等我找到,就立刻回来接你。”

采蘩点点头,明白他如果背着自己,万一要换出口,会消耗很多体力,而他也伤得不轻。他带着东葛青云,恐怕是要处置了的意图。在她看来,东葛青云无论体力和脑力都已经撑到极限,所以这顿饭之后,就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该散的时候。

独孤棠看采蘩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扶她回之前的石头上坐下,听着身后饿死鬼投胎一般的急步,他头也不回,只嘱咐采蘩,“这里视野开阔,若有蛇虫鼠蚁,能看得很清楚,你不要随意下来走动。记住,防守容易进攻难。遇到任何危急,先冷静,保命第一。”一抬眼,看采蘩瞧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怎么了?”

“此时独孤棠,彼时孤客,天壤之别也。”她笑了笑。

“此时童采蘩,彼时采蘩,亦天壤之别。”他跳下岩石,“有些人,初见时未必能生好感,日久才现真性情,却发觉原来可为知己。我和你,就是这类人。”

“知己啊――”采蘩微侧了头,眸光动若流水,“我喜欢。独孤棠,我从此刻起引你为知己了。”

“采蘩姑娘急性子,这话我刚想说,却被你抢了先。不妨收回,由我先说?免得你日后再来跟我清算,委屈得很。”独孤棠怕她的倔强,尤其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倔强。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除非是反悔。”采蘩听他说得有趣,笑声如铃清脆,“独孤棠,下回你早点说嘛。大侠客,大将军,大公子,怎么说话婆婆妈妈,输给我这个小女子?你说得慢,就不能怪我清算。女子小气,天经地义。送你三个字,赶紧――改。”

“我看是你好强,凡事要争先。算了,落你之后,也不丢人。采蘩姑娘今后但凡有这样的好事,尽管先开口,我必定应了就是。”和她在一起,终做自己。傲也罢,孤也罢,油也罢,她似全部接受。唯有倔强让他头痛,怕她存着心结。东葛,向琚,这两位屡屡败阵的经验供他借鉴,他以为徐徐图之的好。

“呃?我让你赶紧改,你却想捡现成便宜啊。”妙目不嗔,笑容不娇,但灵艳逼人,“算了,干脆我在你面前当哑巴,你说一句,我答一句,帮你改了这婆婆妈妈的性子。”

“采蘩姑娘若做得到,我也做得到。”当哑巴?他赌她坚持不了一刻。

采蘩瞪眼,沉默,半晌叹气,“这里就三个人,我不跟你说话,还跟傻子说话不成?”做不到。

独孤棠过去拎了啃骨头的东葛青云就走,快到另一端时,突然回头说道,“采蘩,记住,我字有狐。”洞中有回音,一遍遍传到对面女子那里。

独孤棠,字有狐。狐,千面,狡诈也。从此,再不藏心。

第263章 第三道谜

滴答,滴沥沥,滴答,滴沥沥。

采蘩拉紧袍子,全身酸痛虽然缓解了,手心发烫,不时又冷得打颤。独孤棠告诉她他的字,她不知怎么就不能平静,心潮起伏。按理,知道一个人字什么,并没有特殊的意义,就像向琚字兰烨,姬三字潇轩,东葛字――她不记得了。独孤棠字有狐。嗯,出处诗经,跟她的名字一样。不过,拿诗经取名字的人多了,也不说明他和她十分有缘。他用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神情,说出有狐,就好像――就好像――化为人形的妖怪说出自己的真身?

她抱住头,里面仿佛要裂开一样。好吧,必须承认志怪小说给了她无限的想象力。干脆不想,却又突然发现,没有人分享,即便是美景,一眼过后也会无趣的。刚才乍见希望的惊喜已经过去,此时她一人坐在大石上听水声,耳朵便渐渐起了茧。怕倒是不怕,这地方除了她,肯定没有第二个人,至于蛇虫鼠蚁,她觉得比人好对付。可是,寂寞也能“杀人”的。睡不着,躺着枯燥,坐着乏味,又有光芒从眼前闪过,她便在大石上站了起来,活动活动发酸的腰肢。于是,她看见了――

光。

刚看到西面石壁上一些光亮时,采蘩没在意,因为洞顶有孔,还以为那是漏下的阳光。但再一想,才进洞时,阳光笔直而下,现在应该偏西了才对。抬眼看,果然自顶而下的光束落至洞东。然而,当她再发现西壁的光,正是由于这些阳光不知借助什么反射引起的,心中便立刻想到了四个字――可借其光。

日头会落,光束会移,解谜的机会也许稍纵即逝,顾不得手脚发软,她急忙爬下大石。在东还是西的去向上略加思索。先走到了西面石壁。折光的东西不会消失,但光会。

盯着面前的石壁,光悄悄在动,采蘩开始忙。瞧过去,是石头;摸过去,也是石头;闻过去,还是石头。一而再,再而三。摸索盯看了好一阵,直到反光不见,得出的结论和第一次毫无差别。无字无图,凹凸不平,没有令人诧异的地方,更没有令人惊喜的地方。不是对方太聪明,就是她终于把好运用完了。

采蘩并没有焦急,独孤棠的话牢记心头,遇事要冷静。她转身朝东面去,一拐一拐。却半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如果可借其光是要运用在这儿,恐怕往前去的独孤棠找不到出路。一定要解出这句话。才能出得去,她有着这种强烈的感觉。

独孤棠望着前面本该是出口的地方又一次让乱石堵住,心中便觉不对。地图没错,但一到路口就截断了,而且这已是第三个出口,除了人为的原因之外,没有别的可能。然而。为什么呢?这般大费周章,仅仅为了藏住另一头的那些银子?

再次拿起地图,他突然发现一处忽略的细节。以凤尧村的名义画出来的地图。也就是说这上面标示的地名山名路名也都以凤尧一带的名字代替,因此他没在意名字。除了假话斋这段路无名,重见日光的洞叫千孔丘,而一路来经过的几个小洞也各有其名。然而,这几条通往洞外的密道共同围绕着一个叫铁蹄坡的巨大圆形地,他却没看到它。

铁蹄坡是什么?山洞,还是山头?他直觉是山洞。但这么大一个山洞,为何在它旁边的路上走却全然不曾看见?

因这个疑问,独孤棠探最后一个出口时分外上了心,时不时敲一敲洞壁。然后,真让他听到了不同于结实石头的空空声。是石门!以为打开它要费一番力气,没想到他在贴着地面的壁上找到两个凹槽,正适合十指抓力。

“乖儿子。”他给显得“很闲”的东葛青云派活,“咱俩比个力气,看谁能把这片石板抬上去。你要是比得过我,我给你吃一整锅蛇羹,你娘都没份。”

东葛青云嘟着嘴,“爹和娘就爱骗孩儿,孩儿不比。就算我赢了,爹也不会给我好吃的。刚才你们就剩了骨头给我,汤都剩那么一点点。”

离出去的时候越来越近,“傻子”也越来越“聪明”,独孤棠嘴角勾笑,“这回我说话算数,只要有蛇,就都给你吃。你不比也行,那我们就待在这儿,直到你肯比为止。”傻子变聪明,他只能更聪明,不可能自己去抬石板,把后背留给敌人。

东葛青云僵了一会儿,垂头丧气低头,走过去蹲身伸手,“爹爹欺负孩儿,我将来――”居然一下子把石板抬起来了,他用力过度,不禁松开手,屁股坐地,呆瞪着重新落下的石板,“这么轻?”

“这么轻还不举好?”独孤棠没说实话,到这时他已经不能运用内功,需要保存体力。

“傻子”却怕极了这位“老爹”,乖乖再去抬石板,委屈着表情但一言不发。

独孤棠看在眼里,不但不觉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还火上浇油,走过石门时,狠狠拍了东葛青云的脑袋一下,“有儿子这么瞪爹的吗?我欺负你,你将来想怎样?不孝顺啊?”

东葛青云揉着头,那一下打得他眼冒金星,但又不敢不跟紧“爹”,刚想顶两句,却让冲鼻而来一股臭气熏得呛了起来。好不容易停了咳嗽,直起腰来一看,立刻犯了恶心,把刚才吃下去的那点蛇肉全吐出来了。

火把在手,眼皮底下是个凹入的大山洞。洞顶倒吊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让他吐的,是散满洞底,各种各样的骨头,其中最多是人骨头。游走在骷髅眼孔肋骨之间的花斑毒蛇,蝎子和蜈蚣,他完全可以想象,这些毒物和人共处的恐怖场面。

“我要出…出去…”他转身一抬脚,却见门边就是一堆白骨,骨头上盘踞着一条毒蛇,一动不动。他啊啊大叫两声,毒蛇顿时竖起头来,嘶嘶吐信,恶魔一般的眼盯着他,吓得他魂不附体。

啪啦啪啦。惊动一大群蝙蝠,似乎擦过他的头,然后不知从哪里的孔穴中飞了出去。

“你再叫下去,就把所有毒物都招来了。”独孤棠用衣袖捂着鼻子,看向洞内的目光锐利万分,比怕死鳝人在意的东西多得多。

“蛇…上来了。”东葛青云一边看着门边那条蛇,又注意到不少蛇开始爬上通往这里的石阶。他想出去,但手脚不听使唤。也怕看门蛇会突然咬他。冷汗滴滴下,觉得没法呼吸,比死还难受。

“嗯,上来了。听说东葛大人怕蛇,所以连黄鳝都让你喊救命,看来是真的了。”独孤棠淡然说着,不但不走,还下了两步石阶。

东葛青云见状,当即决定寸步不离,但刚想靠近。就被独孤棠突然亮出的宽剑吓定住身,结结巴巴道。“爹…爹,孩儿…怕。”

“我知道。”独孤棠好整以暇,“所以,这时候让你说实话是再好不过了。”

东葛青云贴着石壁,眼珠子不停得东瞄西瞅,抖着下巴,“先…先出去…再说。”

“我觉得这里说话挺不错。”突然出剑。将最先爬上来并张开毒牙要扑他的一条毒蛇砍去脑袋。蛇身掉下洞底,同时成为其他毒物的一顿盛宴。

蛇头飞向东葛青云,在他眼前命尽一咬。他惨叫抱头,蜷曲着身体抖若筛糠,连忙交待,“我装的!我没傻!一睁眼就见那女人想杀我,我当然装傻。求求你,先离开这儿,我发誓一切都听你的。还有,你们之间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传出去,否则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求求你,大公子!”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傻?”独孤棠还是那句话,对付真傻子,有失剑客风范。

“没有!没傻!大公子,你爹与我干爹余求一向交情不错,你我本就该兄弟相称。我知道你喜欢采蘩姑娘,所以你放心,今后我会忘了采蘩姑娘的身世,永远忘记。如果今后有别人再提出质疑,我就是采蘩姑娘的娘家人,护她到底。”看门蛇过来了,东葛青云不断退,退到独孤棠脚下,就差没抱他大腿。

“是吗?那我可要感谢你了。”独孤棠笑一声,游蛟往看门蛇那儿一挑。

东葛青云心道好人好骗,一边捣点着头一边回头想看那蛇怎么死。但眼瞳顿缩,见那蛇安稳在独孤棠的剑上,张嘴獠牙,无声嚣来。

“独孤棠,你要杀我?”没人会等死,他跌靠到石壁,手里的火把一通乱挥,正巧打中那条蛇的头,但还来不及得意,突觉脖子上一痛。

他看,一条甘蔗粗的毒蜈蚣趴在肩上,两眼一翻,当场昏了。

正在烤火的采蘩听到脚步声,回头便瞧见独孤棠,放了心,“没找到出路,对不对?”

独孤棠把手里的布包往地上一丢,不再理会,大步走到她面前,“都被人堵死了,恐怕得另想法子出去。不过,我找到一处好地方,有的是食物,暂时不必担心饿死。”

这时,洞孔下了月光,采蘩看出那布包是东葛青云的外衣裹成,“那家伙认了?”

“认了。”又是最简洁的回答。

“死了?”她也问得简洁。

“那倒是解脱了。”这个回答,就有点奥妙。

采蘩却明白,不必再问下去了。

------------------------------------

祝贺考生们完成了高考,得意的,失意的,都只是在此时,今后的成功也不会以这场考试来定胜负。只要朝着自己的目标,永不放弃,我们就可以为自己骄傲。很多成功者,不一定是课业成绩最好的,但总是比普通人更努力的。

加油!加油!加油!选一条正确的路,勇往直前。

借此话,勉励所有的亲,也勉励我自己。

话说,近来粽子收到很多,快端午了吗?

第264章 终现端倪

“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出路?”独孤棠没漏过她话中的暗示,又因她的直觉多有凭证,并非随意胡思乱想。

“可借其光的秘密就在这个洞里。”采蘩的声音疲累,“这是繁花父亲留下的最后四个字,应该是指出路。有人特意装了铜镜将光反射在西面石壁上,可我解不出这条线索。独孤棠,抱歉,恐怕我已山穷水尽,无能为力了。”

独孤棠打开布包,又拎出一条蛇来,“不急,先吃东西,我再帮你看一看脚。”

“也许你是对的,我不该执着密道,那么这时你已经爬上啸崖了。”采蘩感觉体力烧到最后一丝,明灭之间,即将熄烬,“不过,这洞里蛇真多。”确实不用担心饿肚子。

“我也说实话吧。”咳咳咳,独孤棠这回咳得有些猛烈,“内伤变重了,单靠运功调理不行,需要辅以药物。也就是说,可能真如你说的,爬到一半会掉下去。至于密道,暂且别想了。跟你说说我刚才找出路的发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