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双喜字,没有红烛灯,没有锣鼓震天和喜气洋洋的人群。相反,刀气煞人,心鬼如魅,杀机,危机,重重裹来。但两人的心从未如此坚定且欢快过,仿佛让明光照得亮堂堂。一旦成为夫妻,就是一体了,再苦再难两人一道承受,生死之间必将对方考虑在内。而如果没了另一半,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罪,己罪也。己罪,他罪也。但无罪,便两人无罪。

拜过天地,采蘩和独孤棠再复牵手,十指交缠,并肩往楼外走去。身后金刀卫反而显得诚惶诚恐,亦步亦趋,不敢搅浑了那片无言的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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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亲们七夕美好。

第342章 一起坐牢欢乐多

大牢在内城刑司衙门里面,刑司典正早得了消息赶来等候,因此采蘩就见到了这位国公夫人的爹。其貌不扬,身材较高大,双眼不小,但感觉睁不开一样,是擅藏心思之人。

而董典正说的一些话可听出董氏待独孤棠的态度是一致的,“大公子从听不进家里人的良谏,总以为是要害你,殊不知管教严厉也全都为了你好。如今身为臣子,居然藐视王法,犯下杀人这等重罪,让国公府上下如何抬得起头来?”

“还没开堂,典正大人这话说得好似已经定案了一样。”独孤棠冷冷一笑,“素闻您刚正不阿,糊涂案子不多,原来闻名不如见面。或者您对我积怨太深,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就有些藏不住了?不过,您高兴过早,此案未必由刑司官员审理,暂借你的牢房罢了。”

独孤棠一向是女儿的心头刺,突然要被问罪,董典正确实暗中称快。女儿虽不能再生,但只要独孤棠死了,她还可以过继,控制起来比独孤棠容易。然而,这样的情绪一下子被独孤棠拆穿,还是当着下属们的面,老脸便觉挂不住。

他讪笑道,“大公子误会了,我担心你而已。毕竟此案与当年多桩血案牵扯在一起,关系重大,而受害者非富即贵,恐怕不会轻易放过真凶的。”

独孤棠扶采蘩下车,“真凶?典正大人又糊涂了。若有凭据,怕就怕找不到我头上,反而是您要为人担心了。您别忘了,受害者之中还有我的亲妹妹。还好现在被捉拿的盗贼死得一个不剩,不然不知道会交待出多少见不得光的人和事。我认为,您该真心站在我这边才对。”

董典正听出独孤棠话里有话,神色一沉,“大公子,我自当真心站在公道这一边。无谓于对方是谁。”

他目光冷扫独孤棠和采蘩牵着的手,暗暗不屑,挥手招上几十名衙役接替金刀卫,“男囚左女囚右,即刻押入,快!”

火光中,衙役们为采蘩的妖媚之相所引,色心顿生。想借推搡先占美人便宜。

“谁敢碰我独孤棠之妻,我必夺其命。”无情的杀气让这些手立刻缩了回去。

定国公大公子的妻子!如此身份,在没定罪之前,谁敢再有半分歪心思。

董典正不知此事,皱眉道,“我怎不知你成亲有妻室?”

“就在刚才,南陈副使张大人主婚,拜肃公为高堂,余相和众宾客见证,我与童姑娘拜了天地。已是正经夫妻。典正大人明白的吧?我官阶未除,仍是三品武官。我妻亦为将军夫人,只要皇上没有下旨削官,我们就不是谁都可以草率对待的人。您最好关照下去,免得有点什么事也让您这个上官不好交代。”成亲的好处立竿见影,独孤棠能名正言顺护着采蘩。

董典正觉得如此成亲不可思议,但和独孤棠也懒得说什么,只对各衙役道。“余相亦有话,未开审之前不得动用私刑,要好生对待。听到没有?”

众衙役答听到了,心想这是什么案子,抓了定国公的独子,还有余相亲口下令善待。两个女子,一个是大公子之妻,一个看着富贵无比,却又是谁?而且大公子夫妇的手紧紧牵着,若上去强行分离,大公子日后报复怎生是好?一时之间,又无比畏手畏脚起来。

董典正也看在眼里,便道,“话虽如此,这里毕竟是刑司衙门,可不是有些人的新婚喜房,该论的规矩还是要的。你们别磨蹭了,赶紧把人各自带到牢房去,不能用手,还有刀把,只要不留伤痕。”

“采蘩,毕竟是要入牢,有些委屈必须受。”将她的手捉了放,放了捉,很是不能放心。

“夫君,我知。”最后下定决心的是采蘩,把手抽了出来收进袖里,转身要走。

独孤棠让她一声夫君唤到眸底泛蜜,却叹,“悔矣悔矣,不该今日拜堂的。”

“怎么,后悔娶我了?”采蘩回头笑望,眉梢高飞,全然无视衙役们用刀把顶她的肩。

“如此大喜之日不能喜庆到底,天下还有我这么无奈的新郎么?应该等事情了结再成亲,那就是喜上加喜了。”如今是喜到极致却也愁。

“等事情了结,便得按之前说好的,要你父亲大人出面。所以你就别后悔了,我怎么想都觉得你这回是相当好运呢。”瞪一眼特别用力推她的衙役,肩上疼痛顿减去大半,“常道苦尽甘来,为了这后面的喜,你好好撑住了。”

独孤棠也瞪那个衙役,吓得他退到后面去了,才对采蘩道,“你也别忘了大雪封天的那个小小客栈,心里谁也击不败的活念。”

采蘩点头,步步往后退去。随着两人的距离越远,那些衙役的脸越凶恶。但她经历过最糟的,知道他们虚张声势是为了遮掩他们自己的怯懦罢了。

“将身上衣服脱了,只能剩里衣,从头到脚的首饰一件都不能漏,老实交上来。”女牢头们 从里锁上大门,将采蘩和沈珍珍带到铁栅栏前,一人面前丢了一个木盆。里面有一套旧棉衣,还算干净。

采蘩没多话,开始脱外袍。这么乖巧,让将要搜身她的女牢头面色好看了些。

沈珍珍却不动,“我是被这个女人陷害进来的,根本无罪,为何要换囚衣?”

“夫人,这里有不少像你这样硬说自己是被陷害的人,但到了最后,越是喊冤的判得越重。这也不是囚衣,是普通的棉衣,但凡关进来的,有罪没罪都得换。为什么?怕你身上带着不该带的东西。”盯着沈珍珍的牢头两眼发光,心道这女的穿金戴银,可得好好敲她一笔。“你不用着急,待我们检查过了,理干净,上堂的时候还给你穿原来的衣服。”

沈珍珍仍不肯,“我身上没带什么不该带的,这些珠宝都是我义父余大丞相送我的,你们要是觉得不该带进来,就去问我义父好了。”不到三言两语,已把靠山搬出来。

“哎哟,我真是怕啊——”那女牢头对同伴眨眼,两人肆无忌惮笑开了,“行,你不换就不换。不过,你得保证绝不向你义父告状,说我俩不照章办事。”

沈珍珍还以为对方听到余相就怕了,自己不用换衣服,却看采蘩只穿单薄里衣被另一个女牢头粗鲁搜身,心中略微解气。

于是,她回自己面前的牢头道,“我答应你。”见那牢头搓着三个手指头,明白是要好处的意思。本不想给,但这方面她一向通透,到底从发间摘了一枚金夹,抛给牢头。

出乎意料,那牢头竟不接,任金夹掉在地上,“夫人误会了,我并不要你好处。我说过了,一切不过照章办事。”

这时,采蘩已换好了衣物。那牢头看见伙伴拿来的木盆中,除了那支蝴蝶兰瓷儿簪,还有一柄乌沉匕首,目光顿时不敢小觑了,向伙伴使了个眼色。

伙伴有数,去取了两圈钥匙来。

女牢头面上堆笑,“两位夫人,请跟我的手下去吧。都快三更天了,想你们也疲倦。大牢里的草垛子肯定比不上你们自家的床,但典正大人已经关照要善待,所以两间牢房都叫人换了新草襦子,还各加一床棉被,新晒新洗的,是我们能做到得最好了。”

采蘩微弯膝,“多谢。”

女牢头眼睛又亮了亮,对采蘩的笑容就有些善意。

沈珍珍则轻哼了一声,看都不看,甩头就要走,却见领路的牢头不动,不耐烦催她赶紧。

牢头将两人领到相邻的两间铁牢前。墙上的火盆让铁窗外吹来的风弄得忽明忽暗,看什么都不太清楚。沈珍珍进了左边一间,采蘩在右边。

“确定换了草吗?怎么闻着又臭又湿?”沈珍珍哪里遭过这种罪,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扇着风,就快被熏晕过去。

“这两间换过,别间没换,自然还是会有味道的。夫人小声点说话,不要吵醒了别的犯人。”领路的这位牢头主动问采蘩,“你还需要些什么?等我出去就下铁闸了,要到天亮才会进来送饭。”

采蘩看一圈,比当年自己待过的府牢要好太多,不但干净,有被子,还有装水的瓦罐和碗,心道打过招呼还真不一样,淡淡说道,“不需要了,请歇息去吧。辛苦。”她深谙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道理,此时就得低头客气做人。

倒是沈珍珍的表现,让采蘩刚开始时有些不解。她以为沈珍珍很能做人,如今怎么变成了骄横无礼的模样。但再一想就懂了。沈珍珍作为大小姐很会做人,作为东葛夫人也很会做人,成了阶下囚这种想都不想到的境地,恐怕是用了自以为正确的做人方式——搬余求。沈珍珍的手段在于借势,聪明地借势。借父亲的势找到了好夫婿。借东葛的势得到了娘家的宠爱。所以到了这里也是理所当然借余求的势,而且一上来就借,是因为对大牢真心恐惧。

终于,也会有这一天。

第343章 被打劫的东葛夫人

采蘩明白那种恐惧。即便前世只是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她都不能忍受入狱之迫,更别说沈珍珍了。她给自己倒了一碗水,灯光下照着挺干净,靠被子坐下慢慢喝,同时欣赏着沈珍珍厌弃又害怕的神色。

沈珍珍坐也坐不下,站也站不住,呛鼻的,不知什么恶心的味道令她作呕,觉得自己就快窒息过去。但瞪隔壁小贱人,却发现对方舒服坐着喝水,还一脸幸灾乐祸。心中陡然冒出一股强大的恨意,因此支撑了她。

“看你如此自得,不愧是吃过官司了。”由恨意产生的话当然不会有良善的语气。

“那得多谢夫人,全都是拜你所赐,我如今确实不怕大牢了。说句实话,比起浙府的牢房,这里干净得多,还有清水可以喝。我劝你趁这会儿喝足水再好好睡一觉,一旦开审,是否还会有这种把人当人的待遇却未尝可知。”曾经觉得一场噩梦做不到头,此时能坦然笑谈。

沈珍珍哪里听得进采蘩的话,双手死死抓着铁栅栏,身上的华服配饰发出尊贵的声响,“小贱人,你以为你告得了我吗?上一次没弄死你也不见得就是你命好,不过再重受一回折磨罢了。做人最好永远都别忘了自己的出身,你披着凤凰羽衣也成不了凤凰。你不甘心,那就怪你爹娘去,谁让他们是贱泥呢?生出来的自然也是贱泥种。”

采蘩喝完水,开始铺被子。被子挺大,可以垫一半盖一半,她把自己裹了起来,闭上眼,无意对沈珍珍逞口舌之快。因为这回并不是嘴巴上说得过,谁就会赢。

“贱人不要装腔作势,我最清楚你是什么货色!想你一定奇怪,为何我能抬别的丫头给东葛青云当妾。为何就容不下你。”采蘩再次出现在眼前,这让沈珍珍无论如何都没法挡不住心中的——惧意。

是的,惧意。

这个妖艳媚相的女子乍看俗丽,但若细察慢品,就会发现她的智慧。胆大,心细,只要想做到的,一定做到最好。沈珍珍至今记得她告诉自己东葛青云许妾的那时候。她说。她会敬自己为一世的姐姐,绝不会再有任何多于妾的非分之想。她当时敬茶,手竟微颤。现在想来,她说那些话可能真心。但自己要杀她的心意,也正是那个时候。

沈珍珍原本以为东葛青云顶多就是耍采蘩一下子罢了,毕竟想要爬上他床的丫头,采蘩也不是第一个。而且,东葛自己家里就有侍寝女婢。既然要嫁给这个男子,她心里早有接受他四处留情的准备。然而采蘩竟然能让东葛青云允诺,这大大出乎了她意料。令她心中翻江倒海,最后她决定留不得采蘩。人有贪念。采蘩此时作妾就满足了,但还有几十年要过,万一再生个儿子。自己从十三四岁就盘算东葛青云,终于订亲,却是她爹娘着媒人去提亲,他爹娘同意,他只没有反对。但定亲后短短一年里。他就对她说想纳采蘩为妾。在她看来这是天差地别,所以无论采蘩的姿态多么谦恭,她对这个自己无法掌控的狐媚子恨之入骨。还害怕采蘩有朝一日会夺走她的全部。

“喂!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沈珍珍拼命摇着铁杆,这片浓黑污乱的地方让她失去理智,和寻常任性娇气的大小姐没两样。

不管沈家里面有多乱,至少穿金戴银,身处在奢华的战场,然而牢狱里的死气和血气却令所有的虚荣伪善变得毫无意义,令她禁不住还真了自我。囚,人在口中,四方压抑,只有胡思乱想,且全是负面情绪,怒则怒极,恨则恨极,直至无望绝望。

采蘩很明白,自然不理沈珍珍叫嚣,想那人吵不动的时候就会老实了。然而,突听沈珍珍惊慌叫喊。

“你......你们…是什么人?别过来!”

采蘩连忙转过身去看,只见隔壁牢房里除了沈珍珍之外,竟又多了三个人。

“吵死了!”其中一人站在沈珍珍身后,块头是她两倍,五大三粗的女子,“你吵醒了老娘,老娘还没揍你,你凶个鸟啊!”

胖女子一巴掌拍到沈珍珍肩上,吓得她脚一软,跌坐在地,连连尖叫,“来人哪,快来人!有人要杀我!”

但走道那边的铁门纹丝儿不动。

采蘩立刻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女牢头对不肯换衣服的沈珍珍很容易就放过了,是故意把她和别人关在一间牢房里。单看这么大动静,周围各个牢房躺着的影子们却瑟瑟索索,就知道那个胖女人恐怕不好对付。采石场也有这样的,身材力气可比男人,吓煞人的大姐头。

“别叫了!杀猪哪!”胖女人蹲身凑近了看沈珍珍,眼珠子顿时射出贪光,“呀!姐妹们,姐妹们,快来看,是位有钱的夫人哪!这一头一身的珠宝首饰,咱们随便捡一件,十来年,说不定一辈子就能不愁吃喝了。”

另外两个赶紧凑过来,在沈珍珍头上身上无所顾忌地摸着。

沈珍珍再度尖叫,“我义父是余大丞相,你们怎敢碰我?”对方衣服上散发出来的恶臭,还有肆无忌惮摸她的手,让她要崩溃了。她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把采蘩送进来的时候,就是夺命的阴谋,但她不知道自己也会落在这个鬼地方,一个有理说不清,有钱反遭罪,有势也无用的地方。

“贵夫人,你亲爹是皇帝也没用。我手上数十条人命,多你一条不多,横竖都是一个死。”胖女人伸手在沈珍珍头上用力一拔,拔下根金簪来,“地上怎么有根金簪?不是你的吧?肯定是以前哪个有钱的死囚落下的,谁拾到算谁的。”收进自己怀里去了。

沈珍珍一开始还挣扎,但她只要稍作反抗,立刻就挨三人的拳头,到后来只能呆呆瞪着她们左一拔右一拉,将自己佩戴的首饰摘了个干干净净,疼得满面流泪却动弹不得。她惯于算计的脑袋完全糊涂,才见识有一种泥巴根本不怕权势,因为已豁出命去了。

“你身上这套袍子看着也不错,挺适合给我当被盖。”胖女人拎着沈珍珍转了个身,把衣袍卸下来。

老大分得最好的部分,接下来就是另外两个平分。

也许不该说可怜,但真挺可怜的沈大小姐被剥得只剩下一件雪白的里衣,连那床棉被和干草褥子都让三人抢了去,只能跌坐在地上冻得索索抖,身上到处疼,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就是俗话说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耳边终于清静,采蘩翻身睡去。

第二天一早,牢头们来送饭,见沈珍珍抱着干草冻得唇青脸白,之前已经互相通过气,在心里暗笑连连。

采蘩听那些女牢头称昨晚让沈珍珍换衣服的牢头为成大姐,便知沈珍珍昨晚运气不好,一下子得罪狱长了。

成大姐也看到了沈珍珍,故作惊讶,“夫人这是怎么了?你就算想通了,决定要换衣服,也该等天亮啊?这大冬天的,穿得如此单薄,岂不要冻坏了身子?”

沈珍珍抬起头来,双目射寒光,好不容易聚起些力气,断断续续说道,“你…你们等着,我若出去…必要你们好看!”

众牢头却面无惧色。天下最黑处,人心为其一,牢为其二。但凡被抓进来的,只要能活着出去,就阿弥陀佛了,谁还愿与里面的人纠缠不休。你想纠缠,却纠缠谁呢?牢头错在哪儿?死囚怎究错?根本就是无根无叶的事。

成大姐拿刀鞘敲敲栏杆,“欸,你们仨,是不是欺负这位夫人了?大清早就不消停,嫌自己命太短是不是啊?”

胖女人叼着草叶子,嘴里呜哩道,“大姐,谁欺负她了?她说热得慌,非要把衣服脱了,我们不过借盖一下。规矩我们懂,等会儿她上堂,保准整整齐齐。”

“她胡说!是她们抢去的!还抢了我的首饰!那些都是价值不菲之物,小心我告你们!”沈珍珍愤怒,指着其他铁牢里的影子们,用尽力气喊道“只要长眼的都瞧见了。”

成大姐扫了一圈,“谁看到了?站出来给这位夫人做个证。”

无人吭声。

谁傻?得罪死囚事小,得罪牢头事大,能不能活久,都捏在人家手里。采蘩垂眸冷笑。

“夫人,我看您是头回关进来,有点儿承受不住,因此胡思乱想了吧?我们这儿的规矩是这样的,进牢前必须摘去身上的值钱物件,我们负责保管,您出去的时候原封不动还给您。但你昨晚没有让我们保管一样东西,那我们就当没有值钱物处理。您现在说价值不菲的东西没了,这可是为难我了。”成大姐心中冷笑。

一开始就没有,后来当然没有抢走之说。如此,沈珍珍一身珠光宝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牢头们和少数囚犯之间的暗中合作,贪得的珠宝大部分归牢头,小部分归囚犯的家人。

采蘩一清二楚,但她和其他人一样,不会帮沈珍珍说一个字。

第344章 后台硬也是没办法的事

沈珍珍开始歇斯底里,大声谩骂每一个人。才一夜,身体和精神上遭受的折磨已让她失控。和聪明没关系,她把自己放在太养尊处优的位置,不付出代价,是调适不过来的。

成大姐果然沉脸,二话不说,叫两个壮牢头把发疯一样的沈珍珍夹了出去。上头吩咐不能动用私刑,但她们有的是方法让那自以为是的贵妇变乖巧,却不留半点伤痕。

弄走了沈珍珍,耳根清静,成大姐看看另一边闭目养神的采蘩,暗道确实沉得住气。她让人打开牢门,亲自端了个三层的金漆红木盒走到采蘩面前,又层层打开放好。已经听说其身份是独孤大公子的正妻,又没给她找麻烦,所以语气也截然不同。

“少夫人,您的早饭。”

采蘩睁眼,看到三个精致的饭夹里装着热腾腾的粥,小菜,还有面点,不禁一愣。她自以为表现良好,因此那些牢头这时还不至于找她麻烦,不过这么好的待遇很是让她诧异。她转头看了看隔壁胖女人捧的海瓷碗,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心里第一个冒出的想法是,有人想毒死她。于是,她端坐不动。

但凡能做到狱长,眼势一定练得一等一,成大姐一眼瞧出采蘩的犹豫,便凑着她的耳边嘀咕道,“来送饭的是两个丫头,一个叫春瓶儿,一个叫冬瓶儿,说您放心吃,绝不毒您。”

那位夫人怎么知道她认出两个瓶儿的?采蘩诧异,但对于不毒她的说法信足十分。那位如果要害她,她根本活不到今天。她点头谢过成大姐,等成大姐收过漆金红盒走了,这才拿起筷子。

眼角余光中伏来一道黑影,采蘩朝隔壁闻香而嗅鼻的胖女人看了看,“想吃?”

胖女人咽咽口水。点头。

采蘩把饭菜分成两份,推一份过了铁栅栏,“吃掉你的小命可不关我事。”

胖女囚拿手就抓,“我也没剩几日活头,这会儿死了倒好。”抬眼看采蘩也吃上了,没有拿自己试毒的意思,心道这姑娘胆子大,“瞧你年纪轻轻的,犯什么事儿啊?”

“你呢?”采蘩反问,撕雪花馒头。小口小口吃着。

“我是山贼婆子,跟我家那口子干无本的勾当,不小心中了官家埋伏。”所以。等着处斩的判决。

“怪不得说手上有几十条人命了。”采蘩淡然道,“既是死罪,还缺身外之物吗?”抢起来那么狠。

“我有一双儿,从小没养在身边,希望他们做正经人。”天下父母心。

“喂。轮到你说了。”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除了聊天,也没什么别的好做。

她也犯了要杀头的罪。采蘩低眸,“逃奴,但有冤,不服。”

明明对方只说了几个字。胖女囚却觉得身上冷,令她不敢随口说人人都道自己冤枉的话,“冤枉你的。该不会就是和你一道关进来的那个女人吧?”

“是。”采蘩心思一转,承认了。

胖女囚一撇嘴,“我看她就不像好东西,冲着你这么大方,我也得报答这顿好吃的。你等着瞧,我会帮你好好招呼她的。”

采蘩静静吃着饭。没人看得见那双桃花眼底结起的冰层。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沈珍珍还没回来,成大姐却来提采蘩上堂。不知得了多少好处,一路透露消息给她。说皇上重视大公子的案子,钦点庄王,左相李段大人和中书令尉迟大人三堂会审。至于她和沈氏的案子,由钦天监黄大人主审,董典正副审。

采蘩不关心审自己的官,但问那三堂。

“老庄王是当今皇上的兄长,他的长子袭了王位,是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和皇上的关系却颇亲,常往来宫中。李大人本是我们刑司的典正,前段时间升了左相,他儿子李鹤是四方将之一。尉迟大人也是深受皇上器重的,皇上亲征时,他伴太子监国。”

采蘩由此得出结论:两中立一余党。

又觉这位女狱长对自己好得过头,不是单单受了银子的好处,便问,“那两个送饭的丫头是什么来历?”

“冲着少夫人来的,您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您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成精鬼。

那位夫人迟早会露面的。想到这儿,采蘩眼睛一亮,看见独孤棠对面而来,似乎是刚在堂上问完了话。他也换了素棉袍,她看惯棠掌柜的简朴,反而觉得顺眼。

“昨晚睡得可好?”独孤棠问。

“好。今早还吃了一顿舒服的。”采蘩答。

如此,擦肩而过。

“少夫人放心,大公子那边肃公交待过了,我家那口子也上着心呢,没人敢给他气受。”成大姐安慰采蘩。

“你家那口子?”现在担心还太早,采蘩心里清楚。

“他是管男牢的牢头,夫唱妇随嘛。”成大姐笑道,随即又刻板了脸,“要入大堂了,若得罪少夫人的地方还请多见谅。这会儿刑司进进出出的外人多,不能让他们以为我们徇私。”

采蘩没再说话,但感到双臂让人夹了抬高,双腿腾空过门槛,然后被压跪在地上。

“两位夫人都是朝廷命官的家眷,尚未定罪前就不用强跪了吧?而且你们好生对待,不要动粗。董大人,你觉得呢?”说话有威严,不失周全,应该是黄炜之父黄天监。

“大人说得正是。”董典正是副审,在刑司是一把手,但这两件案子的主审中他是官职最小,所以语气恭恭敬敬。

“两位夫人请起。”黄天监今日早朝之上受命,其实觉得棘手,下朝后不得不又找皇上讨主意。就因为采蘩的身份。

要说采蘩已经承认了自己是在流放途中逃出去的官婢,但有两个问题。第一,沈家告采蘩与其父监守自盗的案子文库里并无记录,而去年各地呈报上来的官奴登记簿上居然也没有她的名字。第二,现在采蘩的身份是南陈大官商的千金。况且,她和独孤棠已经结为夫妻。这么一来,不能单凭她的话就轻率视之为奴。

皇上较为看重现今,道她能从逃婢成为童家千金必有过人之处,有能坦然承认过往,其中可能真有冤情,又牵涉到两国关系,需要谨慎处理。

所以,黄天监十分客气,还让官差搬了椅子。

采蘩谢过起身,坐好了才发现沈珍珍仍跪地不起,双手撑地,跌坐着,面色白里透青,又有一抹病怏怏的潮红。眸中空洞无神,昨晚的衣物是穿回来了,但全身微颤,好像魂被抽走了一样。

黄天监见沈珍珍不动,再道一声请起,最后只能让成大姐她们去扶,谁知沈珍珍连站都站不了,双腿无力拖地。

“这是怎么了?”黄天监皱眉道。

“回大人话,牢中潮冷,东葛夫人可能受凉了,似乎有些体热。”成大姐不慌不忙作答。

“东葛夫人富贵出身,怎遭受过牢狱之灾,也是难怪。”董典正趁机进言,“大人,下官有一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黄天监让他只管说。

“一般的案子都是在人证物证充分之下再将人犯关押审理,但此案关键的证据都在浙州,即便今日发出公文,来回就要七八日,更何况还得把证人找齐带上长安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恐怕很难再开堂问案。下官以为,此时谁有罪谁有冤尚未定,而且这么把两位当人犯关押也有些过早。准她们取保候审,再由官差紧密监行,严限她们走动的地域,不知可否?”董典正提议,“不然还没等到问案,她们就支撑不住了。”

黄天监沉吟片刻,“董大人说得不无道理,但此案之中,有两名官差失踪,还有一人丢了性命,颇为严重,且皇上也重视,若出现闪失——”

“因此下官建议重保。”董典正已想好,“保人要有正一品三公以上的身份,以五万两保金做成抵押文书。弃保逃逸者,保人则要承担最终的罪责。若能满足这几个条件,便可在家候审。”

“条件如此苛刻,单是保人就不好找啊。”不过三公以上,保人同罪和家产抵押为条件,就算有人心虚想跑,也是阻碍重重了。

“这个就看两位夫人平时的人情了。”董典正谨首。

在采蘩听来,董典正的保人条件是专门给沈珍珍开的。余求一身荣耀,早位列三公之上,既然是沈珍珍的义父,当然会为她作保。但自己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请得动这样的人。定国公满足三公的地位,却不可能为自己出面。

“好吧,我会禀报圣上。”黄天监答应,“两位夫人,圣意若允,我便会派人通知各自府上。在办好手续之前,暂时委屈你们在牢里待一会儿了。不过就算能取保候审,也需每日来刑司报到一次。”再吩咐成大姐把两人带回去。

路上,沈珍珍的眼底有了一丝光,脚下也恢复些力气,能自己走。

成大姐冷眼回她的目光,“我知道东葛夫人在想什么,但我也好心劝一句,取保候审,又不是不审。十天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您还得回来,八成还是我帮您保管衣物。”

沈珍珍一哆嗦,什么狠心思都不敢有了。

第345章 半锁长命

第二天,沈珍珍取保候审的通知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教训,连一点得意的表情都没有,甚至也没向采蘩炫耀,催着丫头婆子们赶紧走。

采蘩没有心急。她和独孤棠都被抓了,可以帮她的力量估计都挂着独孤棠那边,而居澜园只有姬三和两个孩子,又不是北周人,难免一筹莫展。大不了等上十天半个月,反正三餐有人送,顿顿精致,没事就打个盹,无聊就找隔壁仨说话,牢头们三五不时还跑来问候,到第三日下午,能打起牌来了。

假以时日,她可以混成大姐头一般的人物吧,这么游刃有余。又想,原来采石场也可以苦中作乐,只是那时的自己彻底无视了而已。

“大玉,有人来探你。”一牢头隔着通道那头的铁门喊进来。

大玉是这位贼婆子的名字,愣被牢头那声喊惊了惊,不小心手抖早翻了牌,“哎呀,一定是那倒霉催的丫头,不玩了,不玩了。”爱耍赖皮的人。

采蘩无所谓,另外两个是不敢。

“不要不知足,我进来三日,也不见人看我。”采蘩靠着墙,抬头看看外面天色,“送晚饭来的,我今天就不用分给你一半了吧?”

“那丫头的手艺不毒死人就不错了,我宁可饿死,也不吃她做的饭。”大玉胖脸垮苦。

“你山寨里的使唤丫头?”采蘩随口问。

“不是,是我捡来的丫头。出事时我让她去给两个小子送东西,所以没被抓住。”大玉看到人过来了,压低声音道,“她总把自己当我女儿,我可是不认的。”

这时牢头身后闪出一个年轻姑娘,约莫十八九。布衣布裙,拿帕子绑了一束乌发在颈后,看上去挺清秀。牢头说声快点儿,就走了。她蹲下来把饭盒子打开,送进烙饼,酱牛肉和青葱。递空了,就一声不响坐在那儿,和大玉眼对眼看。

“你做的?”大玉闻了闻,挺香,但做得好看味道更差这种事以前发生过。

姑娘摇摇头。比划个手势。

“哦,是买的就好。”大玉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从沈珍珍身上打劫来的首饰,交到姑娘手里。“是贵族用的东西,要拆开了卖。”

那姑娘点点头,也把小包往怀里揣。

采蘩无意中一瞥,立刻坐直了,“姑娘。你脖子里挂得那个小玩意儿能让我瞧瞧么?”好似是,又好似不是。心道没那么巧,却无比惦记。

姑娘却突然抓紧衣襟不放,另只手收拾碗碟,头也不回就跑到铁门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