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却想牢头没说实话。独孤棠确实私提人犯,也确实杀了人犯,如果余求抓着这两点不放,除非案情重点转移,否则肯定要定罪的。

那两个证人!她眼一眯,对丁二说去国公府。她还真有些不信,定国公眼睁睁看着独孤棠定罪,反而庇护显然被人买通利用的大管事和胡说八道的丫头。但她这日没去成,上车没一会儿,让人请弯了道。

先是车子晃了晃,再来一个陌生的声音,“童大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采蘩立刻撩开车帘,只见丁二身旁多了两人,左右各一掌抵着丁二的腰,说话的人却在旁边,一辆四马乌木车的车夫。三人穿统制的蓝锦衣,腰刀也一式一样的。

丁二道,“小姐若不想去,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不怕。”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又施展着了不得的轻功,让驾车的自己没能防备。

旁边车夫笑,“不用拼命,你家小姐是我主人的贵客,所以特地隆重相请。”

“这么隆重的请法倒是头一回,我能否不去?”请还是劫?采蘩看着像后面一个。

“童大姑娘当然可以拒绝,不过你就算不好奇自己的保人是谁,也应该表示一下谢意吧。当面道谢最有诚意,你说呢?”反问,其实不容说不。

“你们的主人是长公主么?”怪不得衣着官式。

“童大姑娘竟已经知道了?主人曾嘱咐过别告诉你,看来有人大嘴巴。不知是谁告诉姑娘的?”车夫神情有些肃然。

“你一副要找人麻烦的样子,我能说吗?再者,也是迟早会知道的事,公主不就让你们来请我了?”公主特意嘱咐过的事,独孤棠从哪儿知道的?而且他还被关着。采蘩心里刚起的焦虑稍稍冷了。她要相信他。正月十五他会来看自己造纸的。

车夫但觉采蘩说得不错,便再问,“童大姑娘,去还是不去?”

“你其实并不给我不去的选择,那就去吧。请你的人回自己车上去,你们带路,我不会半途改主意的。”南陈的皇帝和公主都见过了,还怕见北周的公主?而且她也正好可以问个清楚作保的事。

车夫一点头,却只有一人就跳回他车上去了,身法如飘叶轻巧,但道,“童大姑娘,你后面有尾巴,公主没打算连他们也请。”

采蘩慢半拍想到还有四个官差盯梢,回头看却没见人。

“我让人暂时挡了那几个,但并不想引起怀疑。童大姑娘和这位随护还是上我的车,我的人会直接把车驾回居澜园。如此一来,两面不耽误事。”马车停了下来。

能让她带上自己人,应该不像是骗子,采蘩对丁二说声走,便上了对方的马车。

两辆马车就此拉开距离,但车夫不急着赶路,直到四个官差忙不迭跑过去,这才调转了方向,往南行去。

不到半个时辰,进一所高门大宅,两边明瓦白墙。采蘩下车来,面前都是白石地,四周不栽树,只有矮方的花圃,眼中看到一座气派的广楼。不愧是公主府,处处显皇族的最尊贵。

车夫领采蘩和丁二来到广楼前,将丁二一拦,“童大姑娘,公主就在里面,我和你的随护在此等候。”

“你不通报?”采蘩问。

“马车进府,就已有人通报了,这时公主应该在等着见你。”车夫道声请。

采蘩独自往里走,发现这楼有点四通八达,正怕自己迷路,身前就来了两个穿青裙的少女,对她微微屈膝,也不说话,静静转身慢步走。她跟后面走了一会儿,等在楼阶上,就闻到兰花香气。

“公主殿下,童大姑娘到了。”少女禀报。

“你们下去备茶。”一个略有些沙的女声,听得出岁月。

少女们道是,不再给采蘩引路,走了。

“童姑娘请上楼。”那声音又道。

采蘩不是听话的乖乖女,但这声音里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令她的双脚不由遵从,自觉往楼上走去。

阳光斜照,彩了一面珠帘。

帘动,走出一位中年女子,面貌姣好,气质温婉。穿着不显,素紫织锦纹的落地大袖袍,竟没有佩戴任何饰品,但皇族身份丝毫不逊,全在她一举一动和一双眼中。

采蘩跪,“民女参见公主,谢公主为民女作保。”

“童姑娘起来吧。”长公主伸手相扶,“突然半途请你,也不知你愿不愿意,却是我拿身份压你,因此作保一事就算我对你的赔礼吧。”

竟然还能这么反过来说?采蘩对这位以我自称的公主突生好感。

长公主拉采蘩在窗边圆桌坐下,“我虽为公主,但离开皇宫已久,好多规矩都不讲究了。而且我眼睛不好,这么平坐着才看得清你,你不要觉得拘束。”

她这么说,采蘩才留意她的瞳色偏淡,心里不禁诧异,这样一双目力不好的眼居然还能让人感受到气势且甘愿低头。

“公主的眼睛怎么会——”采蘩脱口而出。

“年轻气盛的时候想不开,凡事要争出头,做错不少,夫君过世之后才知道悔,但哭出血泪也无用。我当这是报应,眼睛没瞎已是老天垂怜。”长公主说完,端详着采蘩,“真像。”

第352章 有其女,有其母。

“…”采蘩正想问像什么,刚才那两个少女来上茶了,因此中断。

“跟我说说你的事吧。不然,别人问起我为何保你,什么都说不出来可不好。”长公主看采蘩端茶的架子十分漂亮,心中挺喜欢。

“我不知从何说起,不如公主您来问,我有问必答。”果然是有人请公主出面。

“也好,就从你爹开始吧。他叫什么?”长公主看采蘩莞尔,有些奇怪,“何故好笑?”

采蘩回道,“您是最近第三个问我爹的人。好像我爹是什么大人物似的,故觉好笑。我爹人称广先生,是浙州商户沈大老爷的管事,卖身为奴。”

长公主颇有感叹,“还真看不出来,把你教得那么好,自己却是连姓氏都没有的奴身。”

“记得小时候种种,那会儿只觉爹烦,现在才明白他的苦心。也许,他是和沈家别的仆人不太一样,天天逼我念书写字,唠叨他自己喜欢做的事,去哪儿都带着我,非得让我听他唠叨。谁想到这些唠叨如今变成了我懂的东西。”就像在心间的一颗种子,有一天突然遇到了泉水,生根发芽,飞快茁壮起来,让自己拥有了强心。

“那你爹怎么会到沈家当仆人的呢?”长公主问道。

“我不知道,爹从没说过。”生气的时候问过,但只有沉默回应她。

长公主静了一会儿,“他那样的人为人奴仆也有苦衷。”

采蘩一怔。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也许因为是自己最亲的人,理所应当接受了全部。爹博古通今,爹能书能画,爹喜欢造纸,还有爹言谈举止斯文有礼,不卑不亢。是啊,她怎么完全不曾有过半点疑虑呢?爹的一身才华究竟从何而来?

“童姑娘,说说沈氏冤枉你的案子吧。”

长公主的话让采蘩回过神来,“事情是突然发生的,就在沈氏出嫁那日。本来我是陪嫁丫头。正在她身边伺候。”

“你陪嫁过去之后,东葛青云会纳你为妾。”长公主道。

采蘩点点头,“如今懂事了,才知道很不值当。说回那会儿。官差把我直接押到我和爹住的院子。从里面搜出了银票一千两。还有账簿五六册。”

“不是沈家的人,而是官差直接搜出的证物,并当场将你和你爹拘押。”显然是合谋啊。

“正是。入狱之后对我们用了大刑。一开始我和爹怎么都不认罪,但后来爹突然招认,浙州府尹便说可以了,强迫我跟着画押认罪。那天审完,立刻就判了流放烬地,第二日便由两名官差押解上路。”

“好快。”故意不让人缓过气来,冤都来不及喊一声,长公主道,“我见过沈氏,在长安城里挺活跃的一个人,擅长打点关系,与多家少夫人小姐相处愉快,应该很有心计。倒是看不出毒辣。”

“那两个官差对我爹动辄打骂,从不留手,结果我爹死在…”无论回忆多少次都痛彻心扉,采蘩咬牙,“死在大雪地里,遍体鳞伤。我昏迷快醒的时候,听到官差正商议要在弄死我之前先凌辱我一番,还听他们提到是沈氏买通要我父女性命。”

珠帘突然发出轻响。

“沈氏竟如此狠毒,实在太可恶了!”

采蘩本要看过去,却让长公主这话分了心,“我自知身份低微,但心傲却是天生。即便对东葛青云施了伎俩,沈氏若一开始就表明不允,我也不至于厚颜无耻非要当她夫君的妾。天下男人又没死绝——公主恕民女无状。”言论不小心就大胆了些。

但长公主居然在笑,“无妨,这话我早听过了。”

“然而,不但对付我,还对付我爹,流放还不够,非要我们死才能称心如意。她这般赶尽杀绝,我便决心不能等死。就在当夜宿下的福来客栈,趁官差睡死,又有独孤棠帮我弄断镣铐,我逃了出去。”采蘩隐瞒了杀官差的事。杀人是重罪,不管是否事出有因,所以和独孤棠说好,唯有这一桩绝不承认。

“官差睡那么死吗?弄断镣铐这种事都毫无所觉?”长公主有疑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许是打死我爹也需力气,许是又拿了好处正做美梦。”采蘩自然而然引出姬钥父母。

“又拿了什么好处?”长公主不觉被引导。

“当日客栈中有两拨客,一是独孤棠,另一拨是南陈姬氏四老爷一家。大概都看得出来官差的色心,姬明夫妇私底下给官差一笔银子,让他们不要打歪主意,能送我平安到达烬地。我装睡,官差就漏出了口风。逃跑时,顺手拿了他们的背囊,里面确实有千两银票。此事也可问我钥弟。”早在心里沉淀了千百回的说法,采蘩镇静。

“千两?素昧平生的一对夫妻出手如此大方,实在是你的运气,否则恐怕那晚你的清白——”还是别说了,免得有人再激动。

“正是如此。那晚大概是我这辈子遇到好人最多的时候,连客栈老板都特意把房间安排在两拨客人中间,希望官差有所收敛。”采蘩这话真心。

“算是千钧一发之际,你陡然转运了吧,真是好险。”长公主长吁口气,“那你不知官差失踪的事?”

“最近才知道的。我逃出北周时救了钥弟和雅妹,姬明夫妇遇害,他们与我有恩,我不能见死不救。后来就送两个孩子回南陈康都,再没听到以前那些人的事。”采蘩又如实答了。

“你和姬氏真有缘,还有独孤棠,看来都是命中注定的。”长公主似替采蘩庆幸,“你这次来长安是为父报仇?”

“也许公主您不相信,沈氏害得我失去唯一的亲人,我也曾非常非常想要复仇,但我爹有遗言,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好好做人,我知自己是最先做错的那一个,所以到南陈后就没有报仇的念头了。”她想当成过去来处理的。

“你做错什么了?不过想为自己谋个好出路,还只是为妾而已,又不是害沈氏夺她的妻位。沈氏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又虚伪做作,手段毒辣令人发指。看来我这个保人没保错人。我一定要禀明父皇,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你公道。就算沈氏如今是余大丞相的义女,只要证实有罪,必定严惩。”长公主心中已全然信了采蘩的话。

“谢公主。”采蘩这时想起来问,“公主殿下本不识民女,却不知为何会出面作保?”

长公主却不答,只道,“天色要晚了,留你太久,官差要起疑的,我让人送你回去。”

采蘩当然不能在公主面前厚脸皮耍赖,行过礼后跟那两名少女下楼去了。

长公主这才道,“姐姐,你打算躲那孩子一辈子不成?”

珠帘锦布后现出一个人影,紧跟着一声叹息,素手抬帘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帮采蘩解毒的那位夫人。

“我没打算躲她一辈子,但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当年我心灰意冷,只想找个地方了却残生,连带刚生下来的亲骨肉都不关心,浑浑噩噩交给孟津就进了山。等我明白过来,出山到处找他们,却怎么都找不到了。虽知孟家遭灭门之灾,不知孟津卖身为奴,更不知她从小伺候人,而且还遇到沈氏那么歹毒的女人。要不是孟津拼了命护她,要不是她运气好遇到愿意帮她的人,我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孩子了。”那张美得令人心醉的容颜,只要细看,和采蘩有三分像,但少了采蘩的妖媚,“身为娘亲,从没有尽过娘亲的责任,你让我如何认她?”

长公主也叹,“姐姐过去的经历那么坎坷,能活着已是奇迹,就不要对自己苛责了。我看那孩子和你一样是个倔强性子,我担心你越晚认她,她越不能接受。这时认,恐怕都要费好大一番工夫。”

“哪怕她不认我,我却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的女儿。”容颜凉冷,明艳而不可侵犯,“我以紫鹛之名发誓,要害她的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样的许诺没人会以为是开玩笑,但长公主却笑,“有姐姐这般厉害的娘亲,才有她那般厉害的女儿。天下男人又没死绝。这句话当初姐姐也说过。我看未必要你出手,她敢以婢子身份反告主子,虽有官非在身却仿佛轻松,是必胜之相啊。且不说你何时告诉她,另一头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有什么好说。你也听到了,那孩子的爹就是孟津,我虽犯浑噩,还不至于将女儿交给陌生人。”这位夫人,是紫鹛,也是采蘩的亲娘。

“姐姐,你俩明明只爱对方,为何硬是僵了这么多年?”长公主想要为另一方说好话。

“公主不必再劝,他眼里容不下瑕疵,我也容不下,如今分开住挺好。”紫鹛再嘱咐,“那孩子的事你一个字都别跟他提,不然我与你绝交。”

长公主竟完全没有架子,“是,我一个字不提。但我不提,你认了那孩子,他会不知道吗?自欺欺人。我懒得管你们。”

但也许,那个孩子的出现,会解开两人的心结吧。长公主如此想着,心情大好。

第353章 隔代有沟

万马镖局,和别的镖局不太一样。前面是正经接活来做的,后面则是火龙会总堂所在。火龙会,又和普通的江湖派系不太一样,一般不会武,只以人多来造势。曾经一度干收取保护费偷鸡摸狗的事来做,让蛟盟教训了之后,以卖消息和倒腾私货为主。不过近来火龙会有了一个重大变化。老帮主隐退,他的长孙周凡继承了帮主位。不见得又走老路,但年轻人对蛟盟盟首很有意见,觉得没必要再接受约束,尽管加入蛟盟后也没人管着,心里却总不自在。

偏偏在这个不自在的时候,有人拿着双蛟令来见,简直就是撞到了周凡的枪口上。另说一句,老帮主使一手七七四十九式家传火龙枪法,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老前辈,周凡是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破例隔代传位。所以,周凡的武艺也是很不凡的。

不凡的人,多心高气傲,尤其为首那几人看上去实在不怎么样,那就更把眼睛放到脑门后去了。脑门后的眼睛看起来是这样:带头仨,一妖女,一丑女,一不男不女。

当然,眼睛长在正常位置的人就知道,妖女是采蘩,不男不女是麦子,丑女是麦子的新嫂子丑奴。

阿肆夫妻和麦子昨晚一进城就见了采蘩,将最近发生的事听一遍。阿肆如今恢复大名麦肆,是丑奴父亲帐下副将。阿肆听完后,立刻找苏徊和央他们去问独孤棠的案子。麦子已告诉丑奴自己是小妖,姑嫂之上还有一层更亲近的师姐妹情分,两人同声同气帮定采蘩。

拿双蛟令的是妖女采蘩,这么说道,“我想在长安找个人,请火龙会帮忙。”

采蘩很客气,但周凡眼睛没看准。耳朵也没听准,只觉她拿根鸡毛当令箭,回话就鼻孔喷气,“哼,就算蛟盟盟首来,也别想把我火龙会的人当跑腿。你回去跟他说,让他亲自来一趟,我好宣布火龙会脱离蛟盟,从此不由他差遣。”

丑奴是爱动手的脾气,嗤笑一声。“当年你爷爷给我们老大下跪求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刚当上帮主,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你想飞。打过我,我就让你飞。”

周凡傲啊,瞧不起女人,“打你一个算不得好汉。”

“周帮主,不如请你爷爷出来说话。”采蘩看看麦子。想让她劝她嫂子。

谁知麦子最尊重大兄,有人不服他,她也主张“教训”,“那么,我俩打你一个。”

周凡道,“我家老爷子不在。”又左右打量丑奴和麦子。“你俩要是输了,不说我欺负女人就行。”

丑奴抬手,轻轻把采蘩往后推。“蘩姐不会武,在场边稍待,等我们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她比采蘩大好几岁,但采蘩是独孤棠之妻,故称蘩姐。

“非要打赢了才能说话吗?周帮主。你们火龙会也卖消息,我问你买也是一样。”采蘩花刀口上的钱不眨眼。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身上事情一桩桩已经够多了。

周凡和丑奴居然同时说不行。

“火龙会当年拜老大为首,还要花钱买消息,岂非笑话?”丑奴这么说。

“我现在是要脱离蛟盟,没决出胜负前,拿盟首的钱办事,传出去谁都可以小瞧我。事关火龙会信义,你这买卖我是不做的。”周凡那么道。

“蘩姐放心,点到为止,不伤及性命。”一向理性的麦子从善如流,不但改了对采蘩的称呼,也认为非打不可。

这毕竟是蛟盟内部事务,采蘩嫁了独孤棠,接了双蛟令,但并不想以此当说话算数的人,转身走到场外。站在她后面的丁家四兄弟搬椅子抬桌,又要茶又要点心,为了让她能舒服看一场龙争凤斗。

这里是火龙会,周凡不服蛟盟,对他忠心的手下当然也不服蛟盟,自然不想听对方的差遣。结果却让丁小两把削刀削得哭爹喊娘,抖着手脚将吩咐办齐了。

场中还没开打,周凡看那个大块头娘娘腔的家伙手中的双刀犹如两轮滚锯,独自就单挑了自己最得力的几个帮手,双眼不由瞪圆,“既然有那么厉害的家伙,何必要你们两个女的跟我打?叫他来,我挑了他。”

丑奴一手握鞘,一手握柄,亮出一段青刃,刃中有红花纹,“他们四个只是随护,并非蛟盟中人。废话少说,赶紧拿你的枪,速战速决,免得耽误正事。”

麦子抽紫剑,剑气拔长,人沉静

周凡双枪在手,但觉那两柄剑压得心里沉甸甸,好似要让自己轻松,“剑好看没用,手底下见真章。”大喝一声,一招火龙戏珠,左右一般灵活,分刺二人。

丑奴正面迎上,青刃如秋舞的花,带着红光隐隐。而麦子轻点枪头,整个人竟借力腾跃而起,从周凡头顶上飞了过去,紫剑回刺他背后大空。

采蘩看着说道,“这个周凡说大话,一招就能定胜负。”

丁大摇头,“不见得。”

他一说完,周凡反手一枪挡住紫剑,并将剑推了出去。麦子落地,向后退两步站定。丑奴亦没有讨得便宜。

“怪不得年纪轻轻能当帮主,此人有真功夫。双枪铁制,刀剑不易砍断。应该很沉,但他运用起来灵活万分,可见有神力。两位姑娘却似轻巧有余而力不足,但胜在招式精妙,若配合得当,也能以柔克刚。因此这场比试恐怕要耗些时候。”丁大老江湖,“小姐,要是再加上阿小,我们必胜无疑。”

“但丁小不是蛟盟的人,贸然加入胜之不武。且看看再说,我对这姑嫂二人很有信心。”采蘩不懂武,如今经历大仗小仗也很多了,稍稍能看出一些名堂来。她觉得丑奴和麦子能提出这样比斗来决胜负,并非冲动。

果然,在周凡占优的十来招后,丑奴和麦子的剑法开始变化了。两人刚才各自为战,这时的每一式剑招却好似能拼成一个完美的圆,且愈打愈快,将周凡包在了这个圆中。不久,一支铁枪飞了出来,硬生生扎在地面颤尾。圆消失,丑奴的青剑收势入鞘,麦子的紫剑对准周凡的咽喉。周凡的另一支枪被削没了红缨,成了光杆铁棍垂在手中。

周凡输了。

“你们这是什么剑法?邪门!”周凡喊。

丑奴冷笑,“不想认输么?这是师父专为我二人联手所创的剑法,天下独一无二,专克横力功夫,再比一次也无妨,因为你找不到破绽还是输。”

“谁说我不认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周凡有气概,“不过有机会我还是想跟盟首单独比划。”

“不出十招。”麦子开口,“大兄的本事你望尘莫及。”

丁大笑呵呵,“大公子能人,一群师弟妹以他马首是瞻,今后小姐有福了,当贵夫人也好,行走江湖也好,畅通无阻。”

采蘩却道,“你别听这些人盲目捧高他,他那点功夫我最清楚,动不动就受伤,实在不怎么样。靠他不如靠己,你们四兄弟如果没有更好的去处,我愿重金长远聘着,心里才踏实。”

丁家四兄弟,除了丁小,三人面面相觑。

丁小不管独孤棠功夫高低,只知道能长远跟着采蘩太好了,“小姐,就算大哥他们将来娶媳妇成家,我也是跟定你的。”这位男儿汉女儿心显然是不会娶媳妇的,而当媳妇却也不大容易,所以压根就没有什么成家立业的念头。

“我们就算娶了媳妇成了家,也能跟定小姐,只要小姐不嫌我们没本事。”连独孤棠的功夫都被说成不怎么样,她愿意用他们兄弟,不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而是没有比这更好的雇主了。

这时周凡大步走过来,神情与刚才的骄傲截然不同,笑容堆起,近到采蘩面前,“你想要我找什么人?”

采蘩见他笑得夸张,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正想让他不要再靠近,却见他一手成五指利爪,往她脖子掐了过来。

周凡还是不服输!两个女人打得他气闷,还要再听一个不会武的女人的话,让他临时改了主意。他要会一会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盟首,与之较量若再输,才心服口服。而想要盟首露面,以这个拿着双蛟令,被尊称蘩姐的女子为要挟,必定能达到目的。但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雪白漂亮的脖颈,眼前却来一道墨光。

对方虽不是练家子,但这道光森寒逼人,让周凡不敢轻忽,立刻收回手去。然而,手心一痛,摊开就见一条划过手掌的血口。他不由心惊,什么东西,劲气就能伤人。

就在这一收一疼的工夫,他面前多了一个大块头,两把薄长刀轮过来。周凡没有兵器,徒手根本不能与削刀匹敌,闪来闪去,衣服却被削得七零八落,狼狈之极。

“我输了!”周凡喊。

“贼滑鬼!你刚才也说输了,却还偷袭我家小姐。”丁小还抽空问采蘩,“小姐,可允我削一锅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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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354章 胜古纸坊

采蘩还没回,丁二道,“老小,让他认孙子,今后见咱们都得磕头才行。他不认,你就接着削,等他光了屁股,那就削肉吧。”

周凡一听,娘咧,这几位才是真正的厉狠鬼。他虽认输,手段又有些不磊落,但心高气傲也是真,无论如何不想当便宜孙子。因此,咬牙死撑。

采蘩不出声,丁小就不含糊,削了袖子削衣角,削了衣角削衣边,却连周凡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碰到。

丑奴跟麦子赶过来,对周凡出尔反尔很是不屑,瞅瞅周围惊愕的帮众,说道,“你们这位新帮主说话不算数,又不服管,还是准备换个人来当吧。”不见棺材不掉泪。

众人慌了,跑掉不少,不知道是去喊救兵,还是先溜为快。

眼看周凡上身的衣服被削得差不多了,露出赤精黝黑的胸膛,丁小喝一声,“削肉了啊!”

“刀下留人!”苍老却如洪钟嘹亮。

采蘩同时道,“丁小,住手。”但见场子那边快步走来几个汉子,最前面那人是年约七十的老者,但动作丝毫不显老迈,精神矍铄。

丁小出刀收刀都在眨眼之间,冲着光膀子的周凡娇笑一声,站回采蘩身后,哟道,“小姐,这小子一身肉练得好看。”

采蘩笑,也哟,“有我相公的好看吗?”

丁小叹口气,“小姐,您的相公我敢想吗?”

两人在那儿旁若无人论男人身材,丁大头疼。以前丁小还收敛些,如今在采蘩的纵容下,竟光明正大当起女人来,已经无可救药了。

周凡之前是惊,现在是惧,暗道这娘娘腔该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心中叫苦连天。后悔不该对采蘩出手,平白无故弄了这身狼狈,还说不定招惹煞星,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他神魂不定,喊声爷爷却气虚,让老者瞪了一眼。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老者瞪完他,对采蘩抱拳,“在下周蟠,是火龙会前任帮主。不知双蛟令使者前来,有失远迎,请恕罪。”

“老帮主不必多礼。您是长辈,我是晚辈,今日来只为请贵帮帮忙,无意用双蛟令来迫使你们答应。不过,给我双蛟令的人说火龙会是蛟盟一员。故而带着想套近乎的。”采蘩和江湖人物混多了,如今纵是武林高手也不怕,“既然令孙要脱离蛟盟,我回去跟人说一声,他自会处理。我告辞了。”

老帮主哪可能让采蘩这么走,忙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童。”蛟盟剑客们不蒙面了,但是否就此说出独孤棠的身份,采蘩选择不。

“童姑娘。我孙儿刚刚接掌帮中事务,还不太熟悉,尤其是蛟盟之定。实话说,当年我们加入蛟盟后,盟首再未露过面。也没有派任何人来过帮里,这些年过去。难免生疏。但我火龙会实属蛟盟,绝不会有二心。姑娘有什么事要帮忙,尽管开口,我们千余帮众必全力以赴。”老帮主虽然一开始是让独孤棠打到服气的,后来却真心追随。

丑奴冷笑,“老帮主,你教养的好孙子。我和师妹打败了他,他认输却又偷袭蘩姐,刚才还口口声声瞧不起女子,居然连不懂武功的都能下去手,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我正说要不要换个人来当你们火龙会的帮主,你认为呢?”

老帮主记得这个声音,仔细看了又看,“你是…丑奴?那个唯一的女剑客?”

“不是唯一的,我后来又多了个小师妹。”丑奴见老帮主还记得自己,神情缓了些,“火龙会不干恶事后,我们也没插手过你们的事,不必一来就摆张臭脸。”

老帮主打了周凡的脑袋一记,“这小子跟我吵吵过,我教训了,以为他会消停,想不到真闹起来。”

丑奴不说了,但看采蘩。

“老帮主,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的孙儿想脱离蛟盟,最好还是跟盟首说。”采蘩不觉得独孤棠会死拽着火龙会不放。

周凡嘟囔一声,“我想说,也得先找到人——啊!”又被老爷子揍了。

“不用你找,他会来的。”采蘩道。

“童姑娘!”老帮主还想再次表明跟随的决心。

“这件事不必跟我多说。你孙子想偷袭我,我则划伤了他的手,算扯平。老帮主若有余力,可否帮我找人?如果能找得到,必有重谢。”还是买消息吧,“此事紧急,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无须多说,我不勉强。”

“行。”老帮主也听明白采蘩的意思了,就是别跟她多啰嗦,她一点不想管他孙子和蛟盟的事。

于是众人进堂屋,采蘩将于良的事说了一遍,“老帮主如果有消息,不要惊动对方,请先通知我。”她认为诈死的乌睿不可怕,但他背后的力量可怕,于良如果落在他们手里,打草惊蛇的话,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