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沈珍珍不假思索答道。

“哦,那我还真得谢谢你害我。要不是你怕我,非要置我于死地,如今我还当不了定国公府的少夫人,只能委屈为妾。还是个傻子的妾。”采蘩拍心口,表示好险。

“你!”沈珍珍气结,“要不是你,我夫君会成为傻子吗?”她怕采蘩?对,她怕!

“东葛夫人,说话要有凭据,你相公是害人不得反害己。这一点上,你们倒是一对夫妻相,像得很。不过,始终都是犯了傻。看开些。心大些,不要为恶到底。此时你和东葛青云过着好日子,哪里要与我对簿公堂。我爹的死,我本不会追究了。”因为采蘩一直认为是自己的任性害了爹,会背负这份罪努力实现爹的遗愿,好好的活。

“明明都是你算计好的,来长安难道不是为了报复我?所以,别说恶心人的话了。”以己度人。沈珍珍的性子从不吃亏,也当别人都一样,“我还没输呢。你且等着看。”

采蘩等着看。

再说庄王和黄明要入宫见皇上,却在衙门口看到了认识的人。

“你们两个丫头来这里做什么?”庄王叫住的,正是春瓶儿和冬瓶儿。

两瓶儿一见庄王,先对换眼色,这才施施然行礼,“参见王爷。”然后一人提个篮,竟从庄王身边走过去了。

黄明在一旁看得有些怔,心道什么丫头这般无礼,对庄王都不给面。

庄王却面露一丝苦笑,但也没打算闷过去,回身道站住,“问你们呢,来做什么?”

春瓶儿对冬瓶儿道,“你先去,免得姑娘受饿。”

冬瓶儿清脆欸了一声,侧身朝庄王作了个不到位的屈膝礼,活泼得吐舌笑,小碎步快离。

庄王多敏锐的一个人,立刻问,“给谁送饭?”

春瓶儿不似冬瓶儿仗着年纪小故意冒失,她举止谨微些,言辞恭敬些,“回王爷,给南陈来的童大姑娘送饭。”但让人感觉和庄王较为疏离。

庄王却对这两个丫头的态度仿佛习惯了,只在意话里的意思,“给童采蘩送饭?为何?”

春瓶儿垂首,“奴婢不知,只是遵照吩咐为童姑娘送一日三餐。”

“夫人吩咐的?”似乎没给出多少内容,但庄王听得出来。若是普通交情,送一餐两餐也够了,但一日三餐?

春瓶儿答,“奴婢不敢擅作主张。”不是主子吩咐,她能跑那么勤快?“王爷要是没别的事,奴婢就走了,夫人还等奴婢们回去交差。”

一个聪明的丫头,一个聪明的主子。

庄王面上有喜色,“夫人回城了?”这两个丫头有单独办事的时候,但一日送三餐,还要跟她交差,她必定住不远。

春瓶儿却不觉得庄王聪明,垂着脑袋眼珠子往上翻,心想终于,语气却仍敬,“是,夫人在雪园小住。王爷,奴婢不敢再耽搁。”

“去吧。”末了也没问出给人送饭为什么,但庄王已没心思,知道她回雪园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黄明看庄王脚步慢下,不似先前急着要进宫的大步流星,心里有点数,便道,“王爷,要不你先去看看王妃?她难得入城,又正是要用午膳的时候,宫里恐怕也一样。不妨等皇上午憩过后,你我再入宫求见?”

庄王听出黄明为他着想之意,颇为感激,“多谢黄大人。你们都知道,我夫人身子弱,这些年移居城外别庄。我要不忙时还好,忙起来哪有工夫出城?来回两个时辰,同在长安,却是说近不近。这段时日皇上不肯放人,天天召我进宫,我就去吃了个年夜饭,初一就往宫里赶,真是——也不好抱怨。”

黄明笑呵呵,“可不是。王爷又得敬孝,老王爷老王妃跟前常问安,偏王妃不在府里住,奔波来去的,我们都替王爷辛苦。王妃能回城里住,看来是身子好些了,希望王爷夫妻二人早晚能聚。我们这个年纪,朝堂责任繁重,家里有老有小,身边必须得有体贴的夫人照顾陪伴,那才能缓过劲儿。”

“是这个理。”庄王笑。

两人说定在宫门口见的时辰,黄明便走了。

庄王正要上马,目光拐到一人,“昂藏七尺男儿也会鬼鬼祟祟,少帅还在禁足中,早些回家待着得好。”

独孤棠从门后走出来,“刚看庄王爷和黄大人说话,不想冒然打断罢了。看王爷如此心急着要去见王妃,才知王爷性情中人,有所感悟。”

“感悟?”比起公堂上为人伸冤的庄王,他此时漠然,“与少帅不能相提并论,定亲成亲皆出人意表,万难不可阻挡。不过,闹得这般沸扬,也要长情才好。如今年轻人多不定性,做事冲动不用脑。”

独孤棠淡来一句,“王爷也曾年轻过,自然明白我。我妻之冤情,还请王爷多多上心。今日铁证如山,此案应该快了结。”

“此案还有疑点,你和童姑娘证词中的一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庄王上马,准备要走,“能不能了结,要等人自己认罪,画押签供。”

“要是她死不认罪呢?难道证据充分还不够?”独孤棠不以为然。

“当初判你夫人有罪时,证据也很充分。”就事论事,庄王不偏不倚。

“那些证据虽多,但漏洞百出。”怎能当作真相?

“你说得对,到最后对方不认,只能把两边证据摆在皇上面前,由他决断。不过,你我都清楚,这可不是一桩给你夫人伸冤的案子而已,所以心急不得。今日他来了,还要去皇上跟前告状,好戏才开锣。”庄王喝马,往东奔去。

快拐过街口时,庄王回头,看到刑司门口已无独孤棠的身影,暗道一声臭小子难缠,心无旁骛赶往雪园。他因此没发现,身后远远跟了两个人。

雪园在东城,是庄王府的别园。虽处闹市,但以一片小湖隔开,和西园昆湖有异曲同工之妙,面积要小很多,只是清养小休之所。

庄王突然驾到,让园子里的人有点措手不及,总管一边迎一边给手下人打眼色,自有人悄悄往里传信。

“一副心虚有鬼的样子。一个个都不打算告诉本王?”庄王不禁皱眉,再看园子里井井有条,“难道王妃早住回来了?”

有这么个厉害的主子,总管只能苦笑,“王爷,您能不能装回糊涂?”

“再装下去,你们跟她远走高飞单过,园子空了我都不知道。”庄王大步往里走,“王妃呢?用膳了没?”

“还没。王妃娘娘说她还不饿,吩咐等春瓶儿她们回来再送膳。”总管心想,这位主子嘴上犟,心里还不是放不下,没说两句仍少不得关心。

要说两瓶儿给童采蘩送饭的事他本来已不在意,现在心里一下子又重视了起来。因为她看重的,当是他也该看重的。不然,又像当年,他惹她伤心一走了之,即使他找回来,两人之间却再也不复以往。

第373章 分居不分情的夫妻

雪园最美的地方莫过于枫台。秋天的时候,能看到远近迭起的山群,枫林一片一簇,让人看不厌的红。但庄王认为,枫台最美莫过于他的妻,尤其她穿一身紫的时候。二十岁她嫁他,那身令人惊艳的紫嫁衣,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然而,她过二十七岁之后就不穿纯紫的衣裙了,总在紫中掺了灰,或调淡,或加入别色的案纹。她说她已不再年轻,他却觉得因为她对他失望了。

然而,眼前的她今天穿了紫裙。鲜亮的,明艳的,立于高台,迎风飞舞的水袖涟漪,裙摆如扬起的帆。他看得一呆,顷刻着迷,又顷刻惊慌。她穿回了紫色,是不是意味着她将再不回头,割舍和他这些年疙疙瘩瘩的牵绊,绝然离去?

“鹛儿,不准!”在外沉稳若山的庄王,此刻慌然上前一把抱住紫衣女子的模样,若让人看见,恐怕会瞪出眼珠。

庄王之父,是当今皇上的亲哥。庄王是太子的大堂兄。地位之尊,可以想见。但他为一个女子慌张如此,冲动仿佛毛头小子,是谁都想不到的。外人只知庄王和王妃相敬如宾,虽然长期分居,王妃还膝下无儿无女,但两人始终和睦,也算叫人羡慕。

鹛儿。穿紫衣。自然就是紫鹛。

她双手垂侧,任夫君紧抱,却发出轻笑,清脆中微微带沉,是岁月眷顾美人的赐予,“不准什么?”

“不准走!”她笑音是许久不闻的真心欢快,但庄王听得刺耳。他不认为是她突然原谅了自己,能尽弃前嫌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

“谁要走?”素手紫衣,捏双指出如闪电,点对方的穴道而瞬间推开他,离开三步之遥,“如今就算你赶我,我都不走,我需要庄王妃这个身份。”对他说话。她早已不客气。

庄王只让她定住那么一瞬,步子又动,拉近两步留一步,眉心拢川,“因为童采蘩?”

紫鹛微讶,也只是那么一瞬,“哦?你看到春瓶儿冬瓶儿去送饭了?”

两个聪明得要命的人成为夫妻,其实不太好。在一起生活没秘密,随便猜猜都准。但这两个能处了那么多年,因为一个会跑一个会追,不自觉就弄成了小别胜新婚,感情经久不淡,仍能愈演愈烈。当然,一般人没法这么过。一方得闲散,得爱跑,得精力始终旺盛,另一方得困不住。得漂亮,得像雾像雨又像风。也就是说。普天下,就只有庄王爷和紫鹛夫人,别人模仿不了。

“那姑娘倒挺有本事,迷倒一个铁石心肠的独孤棠,还有一个一心要飞的王妃娘娘。我还尚未开审,肃公和他夫人就亲自登门来探我口风,显而易见已经认了弟媳。定国公心软也是迟早的事。”他的妻不走就好。尽管自己不是她留恋的理由,庄王坐下。他这辈子好像是奔波的命,为了这个心爱的女子。歇脚都得抓紧。但,心甘情愿。

“前些日子童姑娘遭遇暗算,我碰巧救了她。救人救到底,正好近来也闲。”紫鹛轻描淡写,“至于你很得意很骄傲的大徒弟为何为她着迷,你得问他。你说过带他见识了各地的美人,他是只沾身不留心,但总要遭遇命中劫数。”

“同我一般?”庄王,另一个身份,独孤棠他师父,终于现形。

“但愿他好过你,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将来对不起童姑娘,也娶小妾延续香火什么的。不然,我得劝童姑娘跟我结伴游历,甩了你们这些朝夕情变的坏男人。天下之大,何愁没有更好的缘分,露水也好饮。”紫鹛也坐。一道长栏,两人各坐一端,力量均衡之感。

至于露水也好饮,那是婉转的说法,直接一点就是露水姻缘。

紫鹛这么说,可谓惊世骇俗,但她并非说说而已。

“鹛儿,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然而,面对这样的惊世骇俗,庄王没有变脸。他娶了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当然他自身也是惊世骇俗的人物,更何况他有愧,而且他公平。

“童姑娘与你是否还有别的渊源?以你的性子,不会是为了救人到底这种可笑的理由。”他比较关心这件事。

“我高兴,不行吗?”她是紫鹛,想干什么干什么的人。

庄王看着她,到头来还是他妥协,“行,你高兴就好。我饿了,陪我吃饭吧。”变相的,要她吃点东西。

“我不饿。”那孩子还在大牢吃苦,她要一起受些苦,但紫鹛聪明,一句不提案子,“你回府吧,省得那边又来催你。我一回城,你的儿子就立马得病,每次都不轻,生生我克他。这次别让我担这份埋怨,岁月催人老,我如今也担不起了,想着活久一点。说起来也奇怪,这园子里有你家里的眼线吧?消息长翅膀飞过去。”

庄王不紧张,“有眼线也是你自愿留着的。”

庄王府里,除了老庄王夫妇,还有庄王一位侧妃。这位侧妃是两人的问题根源。一场年轻时的赌气冲动,一个意外的孩子,一份爱情的苦果,从此是非说不清,责任不能放。

“来人。”庄王叫外面的护卫进来,“去王府取些我的换洗衣物来,告诉老王爷老王妃,说我陪王妃住在雪园了。再通知大总管,最近朝中事务多,家里的琐碎小事不必一一通报,否则他别干了。”

护卫领命而去。这样的差事常做,十分习惯。

紫鹛幽幽叹口气,“何必呢?我已经接受了,却每回弄得好像是我小气。”

“是我接受不了,可否?夫妻有难同当,烦你受累,担了我的任性。”四十快五十的男人,在妻子面前仍能像个少年郎。他想,他会一直爱惨这个女人。

“我新创一套剑法,试试手如何?”一个能让庄王和天衣教主始终不能放下的女子,当然有她独特的魅力。当傲然时则傲然,当温柔时则温柔,是一门精深的学问。

庄王眼睛一亮,道好。

下午,庄王出了雪园不久,门前来了一个麦色皮肤挺俊秀的小哥。门房问他干什么的,他答是信差,给园中某个管事送家乡爹娘的信来。门房见姓名对得上号,就代为通传了。

那管事出来,一看来者面生,不是平常信局派来的人,但俏生模样讨喜得很,信也确实是爹娘一直找的代笔字迹,就没多问。还热情请信差进了园子喝茶,好让他准备一下捎回家的东西。

管事一走,信差也走。他拿着包裹回来不见人,心里才警觉,正要回头叫人,却看到信差笑眯眯走进偏厢。

“你怎么乱跑啊?”管事狐疑。

小麦肤色的俊哥儿道,“解手。还好遇到位好心的大哥给我指路。”

“那不是好心的大哥,是园子里的护卫。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可以随便乱闯?信局没告诉你吗?”管事不悦。

“我也是不得已。”信差再笑笑,“说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他一笑,管事就不好再说什么,而且他还让护卫挡住,应该没给自己惹麻烦,一边送他出去一边道,“连雪园都不知道,真是新来的了。这是庄王府的别园,庄王妃回城的居所。”

“哦。庄王妃不住庄王府吗?”信差懒懒的语气好像没大兴趣。

管事却让这样的语气挑得多唠叨两句,“王妃身体不太好,所以喜欢清静地方,而且王爷也喜欢和王妃夫妻独处…”想接着说,却让信差打断了。

“有兰花的香气。”

“小哥鼻子挺灵啊。”管事想都不想就道出来,“王妃冬日爱梅兰,总管特意嘱咐花匠摆在内园。”

“哦。”信差不再言,接过包裹,直直出门。

那管事歪着脑袋,还感慨,“狗鼻子,这么远都能闻到。”嗅嗅鼻子,啥香都没有。

信差出门却拐,在静巷找到等他的两人,他,不,她道,“大兄,雪园是庄王妃的住处,有兰花。”

大兄自然是独孤棠,他趁今日上堂在外“逛”,听到庄王要去东城,就留了心,一路跟着,然后借火龙会的一间信局安排小妖混入查探。

“严防,稍走动就有护卫。”信简,话少,回应大兄时,麦子尽量保持小妖风格。

“庄王和庄王妃分住两处的事在长安已算旧闻,老大为何还让小妖去探?”另一人是尉迟觉,细眼如柳,不再上粉的脸偏白,但属正常色。

“…兰花。”独孤棠渐渐敛眸,“如果她是,那他就是——”不会吧?

尉迟觉和麦子互看一眼,听不懂什么她是他就是,但老大不想说的事,问也没用,只有等时候到了。而且,两人都以为要等很久,却听到一句令他们大吃一惊的话——

“发消息给蛟盟每个人,师父他老人家回来了,有空的,好奇的,可来一观。”

庄王妃,紫鹛。庄王,师父。自己呢,傻瓜。

“师父不是…不是已经死在飞雪楼主手上了吗?”除了大兄,麦子最尊敬的就是师父。

“虽然不是死在她手上,不过意思也差不多。”

又是一句令尉迟觉和麦子十分费解的话。

第374章 将蛋糕做大了

夜晚的皇宫森冷。权力的最高中心,寂寞怅惆。这里,痛苦比欢乐多,悲剧比喜剧多,生活在这片金雕玉砌宫殿中的大多数人,竟和采蘩有着同样的渴望,活下去。而就在皇宫某处偏僻的文库,灯火仍亮。

良久,门推开,有三人从里面出来,分别是庄王,尉迟空和罗扬。

“皇上虽年岁大了,但不久前才亲征,身体应该不差才对,怎么近来脸色差了那么多?”罗扬不无担心。

尉迟空四下看看,确定无旁人,才道,“恐怕是乱服丹药所致。从前皇上并不信道士的胡言乱语,如今耳根子却软了。人选上十分谨慎,但那些炼丹的能有几个可信?皇上怕大臣反对,所以每次道士进宫都瞒得严实。肃公难道不曾听闻?”

罗扬一怔,“我还真没听说。庄王爷,您也知道?”

庄王点头,“不但知道,也劝过,皇上立刻跟我沉了脸,好似我居心不良一般。我之后也就不提了。术士方丹自古君王信得多,越到年纪大越对这些抱有期望,无非想要延年益寿,反而不能接受人谁无死这种话。”

罗扬叹气,“只能暗地从道士上把关。”

“想是这么想,但前些日子有一顶神秘小轿入了宫,迄今我查不出是谁,估摸着又是新找的术士。”尉迟空却道。

“好在皇上仍英明决断,除余求之心不变。”庄王敛目,内中有锋芒。

“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知余大丞相能否为沈氏一怒。”尉迟空说罢,看庄王和罗扬瞧着自己,笑得明白,“也看沈氏有没有那个本事。”

“不是沈氏的本事,而是东葛青云的本事。才让余求为一个痴傻无用的手下人又加官晋爵又认女儿的。”罗扬道。

东葛青云受余求重用,也是他推荐东葛青云出任使节,担当迎使,以此为名在周陈境线徘徊月余。再针对余求对变傻后的东葛照顾种种,令他们怀疑东葛青云的出使背后另有目的。不然,余求为何对沈氏超乎寻常的关心。即便是他的女人,以他的风流性子,充其量不过一个新欢,不可能在沈氏之罪已是板上钉钉的时候还为她出头。

“今日已逼得余求告状,但还要再试探一下。看看他究竟重视到何种程度。”今夜与皇上密议的就是此事,庄王心明如镜。

“别的好说,就怕童大姑娘吃苦头。她那位夫婿不干。”尉迟空比较担心这个。独孤棠,当年在长安一无法无天的少年郎,如今虽然稳重多了,但他可是四方将的领帅,不是没出息靠家里的纨绔子弟。他家那个让他头疼欲裂的儿子跟独孤棠要好得很。他相信这是人以群分。

“尉迟大人放心,大弟那儿我会跟他说的。这案子是请君入瓮的重要前戏,是他和弟媳挑起来,当然要负责到底。”监守自盗案?不是。冤案?也不是。是一场君与臣的决胜案。

“独孤棠这个闷亏是吃定的。童氏虽聪慧不同一般人,为自己谋到一条好出路,但出身低微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独孤棠想要童氏被大家所接受。得到皇上的支持是最便捷的方法。他反对,就是让童氏将来的日子不好过。”身为独孤棠的师父,庄王更不留情了。他说过嘛。师徒缘分已尽。

“苦尽甘来。”而且,这是皇命,也是为大局考虑。罗扬对独孤棠有信心。

但等罗扬到国公府,跟独孤棠说这案子一时半会儿结不了,还有重要的疑点要查。独孤棠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得大。

“什么疑点?”上来就咄咄逼人。姐夫都不称呼了。

“…两个官差的下落。”罗扬暗道,真让尉迟空说中。这位不干。

“官差?信是沈氏亲笔,她无法抵赖,还要找官差作甚?”以为明天就能结案,独孤棠不料有变数。

“官差是案子最重要的人——”证还没说出来,罗扬的话被截断。

“那两人一早醒来看到采蘩不见了,心知回去不能交差,就跑了啊。这么简单的道理,聪明的庄王爷想不通?”独孤棠对庄王,现在很有意见。

“跑了?还是死了?”这小子炸了,罗扬干脆说开,让他心虚一下。

“难道一个受尽欺凌的丫头还能下手杀人不成?”独孤棠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怎么会心虚?理直气壮得很。

“就是因为受尽欺凌,她爹还被官差活活打死,才会恨之入骨。”罗扬盯瞧着独孤棠。老实说,在独孤棠成为他的先锋将之前,他以为那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却想不到人大胆之外,还有一身好武艺,而且肯定不是跟岳父学的。

“官差虽然睡得跟死猪一样,但一个丫头要杀他们,他们会毫无所觉?”独孤棠哼冷。

“这就是另一个疑点。弟妹是弱女子,还戴脚链头栲,弄开它们已是吃力,在人眼皮底下逃跑更是难上加难,难道会不发出一点动静?”反问,罗扬要听实话。

“不会,因为有我。”独孤棠好不自信。

“对,因为有你。”却正中罗扬下怀,连番推敲,“有你下药,官差才睡死,听不到动静;有你帮忙,弟妹才很容易弄断链子;有你动手,将官差送上黄泉路;有你善后,第二日客栈老板才以为官差早走了。但卷着他的棉被铺盖走的,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我会对一个头回见面的姑娘那么好吗?”独孤棠不答,但问。

“那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如今娶了这个姑娘。”谁是省油的灯?谁也不是。“大弟,你的本事其实大得很。事情做得干净利落,我们可以猜,也说不定猜准了,但根本没有证据。”

独孤棠不语,静静看着罗扬。

聪明的家伙。罗扬暗赞。要是独孤棠回一句没有证据,自己的推测就八九不离十。独孤棠不说话,便拿他没辙。

“唉,算了,我撬不开你的嘴,但这是皇上的意思,让庄王爷在官差失踪的事上深挖,也让余求趁一回心意。最近他在皇上那儿屡屡受挫,成了造反有理也不好。而皇上当然不能随便办了他,没有证据,人心难服。”看似天子威风,却并非说一不二,下有重臣牵制,尤其是像余求这样的。满朝文武投靠他势力的有一大半,门下掌管四海五湖,亦把重兵,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上要证据,跟采蘩伸冤的关系很密切?”独孤棠不属忠诚保皇党,但他帮姐夫。

“余求行事谨慎,唯有东葛青云意外变傻不在他意料之中,所以可能成为我们揭露他野心的机会。弟妹这次反告沈氏,简直是天赐良机,似一落火种,借我们烧旺。”烧掉北周最强大的一股势力。

怪不得那姑娘容易惹麻烦了,原来不是她的体质吸引火苗,而是她本身就是火种,稍有易燃物就烧大了,一发不可收拾。独孤棠突然笑起来,呵呵不停。

罗扬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怎么了?”

“姐夫,我娶了个麻烦,结果刚发现还不止是麻烦,而是火种,今后的日子想必热——闹了,实在令我更加期待婚后。偏偏我的新婚妻子为了江山社稷要点火,我也恨不得要喊声冤枉。”独孤棠笑罢正色,“我只有一个要求。”

罗扬也正色,“会受些皮肉之苦,但一定平安无事。她受到沈氏迫害,父亲冤死,皇上说必还她公道。”

“皮肉之苦。”独孤棠竟叹一声,“我初见她时,她戴枷拖链,面泛死气,见肤则见伤,就是皮肉之苦。想不到,她如今嫁了我,我还要见她受皮肉之苦。姐夫,若如今在牢里的是姐姐,你当如何?”

罗扬看了独孤棠半晌,苦笑中却带欣慰,“你大姐一开始不表态,怕你受她美貌所惑,后来知道童姑娘特别,是灵慧的人儿。而我也担心过你一时冲动,别人越反对你俩在一起,你就偏要背道而驰。但看此时,你深陷其中,与她同喜同悲。好啊,总算遇对人。你问若你姐姐入牢我当如何。我会和你一样,恨不得立刻救了人出来,大不了远走高飞。但是,你姐姐不会允我那么做。她既清白,当然光明正大自由。我想童姑娘也是一样的。她和你姐姐身上有一种特质最像。”

“独立。”独孤棠道。

“对,没了我们也能活得好。是好事,但有时候让我很郁闷。大弟,你就等着吧,咱俩难兄难弟。”罗扬不止来传话,也来防止独孤棠擅自行动。

罗扬走后,独孤棠却也待不住,换了身衣服要走,突听轻巧脚步。他忘了,这院里还有一个赶不走的。想到这儿,冷面化作风流可恶,开门好似风,明明看见那人的影子,却撞了上去。

就听哎呀一声娇呼,影子要倒。

独孤棠伸手。对方以为他要拉自己一把,无限娇羞地伸手。但他的手伸到一半,抽回去拍衣服了,对方重重摔地。

第375章 夜半来通气

看姬莲摔结实了,独孤棠这才叫来一个值夜小婢,“扶莲姬起来。”

姬莲咬着唇挥开小婢的手,眼中十分委屈,“大公子,我已将芬儿放出府。她自小伴我,她不在我连个嘘寒问暖的体贴丫头都没有,却都是为了大公子,我才狠下心肠。我自知没有教好奴婢,但并非十恶不赦,千里迢迢来到北周,望大公子能给我一份怜惜,此生足矣。”

“一份怜惜足矣?”独孤棠垂眼望着姬莲。

独孤棠的魅力在于冷狂中好似总有一丝悯意,让姬莲怦然心动,觉得悯意成怜意也不是不可能。而今她与他独处,正是大好时候。

“大公子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只是一个喜欢你到不能自已的女子。别人看来是不知廉耻地贴上来,但哪怕你能回应我一点点,我就活了,从此一心一意侍奉你,也不会再和童采蘩针锋相对。”她坐着,双眼那么真挚,话语那么热切。

独孤棠挑眉,再次伸出手来。

姬莲心中一喜,连忙直起身捉住他的大手,完全没在意他的姿态仍傲然,念头转出,顺势靠上他的身躯,面贴他的胸膛,一手搭着他的肩。

“大公子,今晚让我服侍你,可好?”刘婆子说得对,日久生情。同一屋檐下住着,只要把握时机,成为他的女人是迟早的事。

感觉到独孤棠的手在自己的腰上收紧,姬莲身体燥热起来。也许,就在今夜,她能把童采蘩气死。只要这个男人要了她,她从此就在他心里有了重量,她有把握慢慢地增,直到童采蘩轻成一片叶子。

但姬莲没注意到比她高一个半头的独孤棠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眸中毫无情意,动作却奇异得煽情。大掌将她的上身压贴自己,另一手摘去她发上的簪子,五指插入如缎的乌丝之中。她的面颊晕红,如夕阳下的霞色。她的身子发烫发软,如浸着酒的穗花。

“美人如莲姬,我虽不想叫你失望,但我受了伤,大夫让我修身养性呢。可惜。”刹那,独孤棠已放手转身。仿佛未冷的声音,“今夜里,莲姬做个好梦吧。”

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姬莲却被那么近距离的“相抱”迷得头热,又被那么温柔的“甜言蜜语”迷得晕乎,只觉春光一片,未来就在前方。独孤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乖乖回对面的屋里去了。

独孤棠关上门,央从后窗里纵进来,“老大,好好的,你调戏那莲花干什么?”

“她是我的妾,算不上调戏吧。”独孤棠冷应。“既然养着了,便不喜欢也要花点心思哄一哄,将来派她用场时。她才心甘情愿。”

央往回咽一口口水,“老大,我还以为采蘩不在,你打算拿她代替冲动一下呢。咱们都是男人,我明白的。”

“你明白?”独孤棠眯眼。“我却不明白,怎么不是她还真不行。”姬莲虽非绝色。却也算美人,投怀送抱他气血不涌。采蘩被他勾引,他却失控,满脑子就是洞房。

“啊?”央没听懂,但想起有更重要的事要问,“尉迟觉来传你的话,我觉得他是不是涂太多姑娘家的粉,脑袋不好使了。”

“师父没死。”独孤棠对央更直接,跳上窗台,回头已是酷老大的神情,“我出去一会儿,你在屋里装我,别露馅。”

“老——”嘴张开,独孤棠的身影却已经远了,央急抓头,嘟囔道,“好歹跟我说清楚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