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大人,此女狡赖,不用刑不能令她心服啊。”自己屈打成招的嫌疑还未撇清,府尹仍叫嚣要打。

庄王沉目,望着堂下站得笔直的采蘩,又将视线调到府尹身上,“用刑只是方法。不是最终目的。用得好,它令罪者生畏。证无辜者清白;用得过当,就成了冤假错案。就我听来,此案一开始府尹你就用大刑,直到对方认罪也是要挟所至,让人难以信服没有屈打成招之嫌。”

府尹可是了半天,恼来一句,“物证确凿。还用得着耐心等人自己招吗?每件案子都要让罪犯心服口服不成?”

“不错,每件案子就得让罪犯心服口服。”庄王此刻主导审案,“否则便是主审官的缺失。这时且认为你用刑之法过当。与本案没有直接关联,暂放一边。当日搜查的捕头何在?”

捕头已感觉头皮发麻,站到堂中有些战战兢兢的模样,“小的就是府衙总捕头,当日搜查由我带领。”

“我问你,你从何得到采蘩和她爹监守自盗的消息?”庄王问。

捕头欸一声,不太明白。

“一般而言,采蘩和她爹是沈家奴仆,主家若得知他们作假偷钱,应该会先进行取证寻证,证人证物齐全之下再报官,由官府审理。”庄王道。

“王爷,还有一种,就是主家发现有异,先行报官请官府前来查案。”沈珍珍沉稳插言。

庄王爷却不看沈珍珍,仍问捕头,“这么说,你是接到沈府的报案才前去搜查的?”

捕头点头,忙不迭回答,“没错。”

“沈府报案是怎么说的?”问细节。

捕头早对过口径,“沈大老爷来报的案,说他家管事阿广利用作假账的手法暗中偷了他千两银子,已有人证,请我们到他的住处搜物证。”

“怎么确定物证一定在他的住处?”庄王却不等捕头作答,再问,“沈府何时报案?你们又何时去搜的?”

捕头让庄王前一问突冒冷汗,“沈府在沈大小姐出嫁那日报案,我们当即就去广管事的院子搜了。”

“哦?大喜之日报案,大喜之日官差上门,沈大老爷挑得好时候啊。”黄明觉得怪异。

那是因为沈珍珍想在自己出嫁之时看采蘩倒霉的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浙州府城谁不敬她沈大小姐三分,她根本没想过一件小小的仆人偷盗案也会由庄王和钦天监同审的一日。

沈大老爷堆满肥肉的脸上不动声色,精明之眼扫过堂中女儿,回道,“赶巧找到人证,又不想让阿广事先得消息转藏了银子,所以顾不得那么多。”

“转藏?看来沈大老爷真确定银子在哪儿。”

采蘩突然发现,此刻的庄王很犀利,似乎也公道,不用她引导着来审,甚至有不谋而合之感。

“他父女二人就那么一间小院子,不藏那儿,能藏哪儿?”沈大老爷是浙州一带的大商贾,这样的阵仗也不会慌了手脚。

“那可不一定。我若是广管事,肯定不会把银子藏在自家里,只要有点脑子,都知道不妥。”庄王爷笑了笑,“当然,也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说。我只是好奇,沈府这么大,沈大老爷却这般笃定,一点不怕打草惊蛇啊。”

沈大老爷沉默。

但庄王不让他沉默,“沈大老爷究竟为何这般笃定啊?”

沈大老爷胖鼓的胸膛开始大起伏,“不为什么,先请官差搜阿广住处。如果搜不到,自然也会搜别处。”

“原来如此,沈大老爷一开始这么说就好了。”庄王似乎满意,点到采蘩的名,“童氏,照你之前所说,官差捉拿你的时候,你在沈氏的房里为她梳妆。”

采蘩道是。

“捉拿你之后,将你押到了你住的院子,当你的面搜出了证据。而你爹也和你一样,都是被官差押到住处的。”庄王见她再点头,就看了在场的证人们,“对这点,你们有无异议?”

除沈珍珍蹙眉外,众人皆摇头。

“那就不对了。证物未搜到先抓人,顺序反了吧?而且,我看过你们几个的供词。”庄王指着沈大老爷身后的几个仆人,“虽说看到广管事在账本上动手脚,还有看到广管事从账房里拿出真账本的,但你们看过童氏与她爹共谋其事吗?”

那几人面面相觑,都望沈珍珍,他们只照她吩咐作假证。

庄王是公私分明还是有别的目的,采蘩不知道,她只知道到此为止,因为这个人,公道渐渐站在了她这边。

“采蘩和她爹住一个院子,她爹做的事,她怎会不知?”沈珍珍必须力争。

“沈氏,你如此得出结论,实在没有说服力。倘若你爹某日杀了一个人,本王说你跟你爹同罪,你服不服?”庄王举了个妙例,“再说回顺序反了的事。你们口口声声不能打草惊蛇,但先抓人后搜证,显然都笃定得很。沈大老爷笃定,捕头笃定,沈氏你呢?”

沈珍珍哑然。

庄王再问沈珍珍的三个丫头,“当日,官差来捉拿童氏时,你们有没有惊讶?”

沈珍珍没有说过这个,所以丫头们如实点头。

“那么,沈氏呢?她什么反应?是否像你们一样十分惊讶呢?”庄王连续发问。

沈珍珍为自己辩白,“我无须惊讶,这事我爹几日前就跟我提过,让我心里有数。”

“几日前,沈大老爷已知广管事偷银子,却在喜日当天才报官。”庄王反复但聪明得绕着,“沈氏,你听说自己的夫婿要纳童氏为妾时,是怎么想的?”

沈珍珍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不管政事的闲散王爷,只觉应付得喘不过气来,“采蘩与我从小一起长起,夫君纳她,我挺高兴。”

“是吗?挺高兴,但看她被抓却毫无惊讶之情。”一句比一句犀利,庄王目光如两柄寒剑,守在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身边,令他们胆怯,“你们三个丫头诚实答我,沈氏可曾为童氏说过半句好话?或者向她爹求情?”

三个丫头连连摇头,在庄王的气势下,哪里敢撒谎。

“沈氏,你其实对你夫婿要纳童氏十分怨恨吧?所以,设计了这场局,在你大喜之日,让你憎恨的童氏受到灭顶之灾,满足你嫉妒的心理。这些人,都已让你沈氏买通,和你同声一气,嫁祸两个无辜的人。”庄王这个推论一出,跪倒一片喊冤的人。

沈珍珍不跪,“庄王爷如此说,是为了所谓的公理,还是针对我义父?无凭无据,全由您一人揣测,让人不能心服。”

“浙州府尹审此案全用大刑来逼供,此其一。捕头先捉人再搜证,且别地不搜,就搜广管事父女的住所,此其二。你,对从小伺候你的童氏冷漠至此,此其三。三处疑点,足以让我怀疑你们的供词有问题。今日问堂到此,之后我会对证人一一确认。童氏沈氏暂时收押。”

还是要沈珍珍陪坐牢,庄王退堂。

第370章 反扑和被反扑

采蘩坐在干草上,看着隔壁老邻居,说不上来是董氏那个发疯的脾气好,还是这个什么都放在心里的东葛夫人好。不过,有意思的是,沈珍珍三个丫头也被关进来了。据成大姐说,庄王和黄大人等会儿要逐个提审,所以还不能放回去。

“小姐,怎么办?”三个当中最得沈珍珍喜欢的,也是第一个成为东葛青云小妾的芽儿向主子问主意。

“怕什么?以前怎么说,现在也怎么说。”沈珍珍其实有些没底,庄王看似十分不好对付,而且也不是她和她爹能买通的人。余相虽然答应会出面,但她没太大把握,因为像他那样的男人是否在乎自己也还未知。

“会不会对我们用刑?”芽儿是沈珍珍的应声虫,脑子并不聪明。

“庄王不会自打嘴巴,屈打成招的。”沈珍珍看一眼采蘩,“独孤棠的案子也是庄王主审,看来他对你们两口子好得很。不过,你可别得意的太早。”

采蘩不回应,这时候逞口舌只能没什么用。就如独孤棠所说,沈珍珍当初陷害她的手段并不高明,以买通为主,证据之类都是粗制滥造,仗着她和她爹身份低微,群起攻之而急忙定罪往死里整,根本没准备有人还会再来翻案。所以,这回不那么好糊弄了。

过了一会儿,每隔半个时辰来提一次人,但没有放人回来。芽儿走的时候吓得腿都软了,但直到天黑也没再回来。

沈珍珍渐渐丧失了那份自信,对于未知的这些提审而坐立不安。这时成大姐带了人进来,她以为是她的丫头们回来了,喜出望外,扒着铁栏伸脖子看。但发现对方虽然是婢女打扮,却不是芽儿她们。

终于忍不住。沈珍珍开口,之前被整,现在小心说话,“成大姐,我那几个丫头审完了吗?为何不见回来?”

成大姐瞥沈珍珍一眼,“早已审完,照王爷吩咐,已经放回家去了。”

沈珍珍怔了怔,“放回去了?”

“对啊,她们是证人。又不是犯人,审完不用坐牢。”成大姐对她态度始终冷淡。

再往前走,成大姐却笑脸迎人。“少夫人,给您送饭的人来了。”

采蘩看到两个瓶儿,因沈珍珍在,就没说话。

倒是冬瓶儿说了两句,“少夫人多吃些。吃饱才好应付恶人小人。我现在可佩服你了,只听说哪家的丫头被主子逼死了,哪家的仆人让主子赶出去了,哪家的妾让主母卖了,可没听说丫头告主子的,你太厉害了。我向你看齐。”

采蘩听得有趣,“你主子虐待你啊?”

春瓶儿打冬瓶儿一下,“少胡说八道。也不怕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又对采蘩笑,“少夫人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么?明日给您送来。”

“我也没什么特别爱吃的,能吃饱就行,横竖你们送的比牢饭好。”采蘩不说不用送饭的客气话,她看得出只有那位夫人能送得进饭来。她可不想苛待自己。

成大姐一旁听了开玩笑,“哎呀。少夫人打我嘴呢。”

两个瓶儿照样是送了饭就走。采蘩见春瓶儿跟成大姐轻声说了什么,成大姐欸欸直点头。

收回视线,采蘩慢条斯理吃饭。发现竟还有一小瓶子酒,尝了很甜,神清气爽的感觉,暗道好东西。邻居的两只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才碰到她身上,却成蒸蒸水汽,早春夜里当取暖。她吃饱喝足,然后倒头睡,一觉天明。

第二日上堂,看到余求坐在堂下,采蘩立刻想,沈珍珍该笑出来了。她想到便看,见沈珍珍垂目,似乎无动于衷,却难掩嘴角微翘。那瞬间,她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偷摸奸情不是由余求一面施压,而是相互满意的。东葛变傻,倒也好。

余求在,堂中气氛与昨日不同。黄明的目光时不时扫他和庄王,神情明显带了一丝紧张。

庄王却沉着,“昨日审过证人后,供词有些变动,因此今日先重审,童氏,沈氏,你二人要听清楚了。”

第一个传唤上堂的是捕头。

庄王道,“昨日你向本王和黄大人供认沈大老爷事先告诉你账本和银票藏在何处,是否?”

沈珍珍立即抬眼,但余求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

捕头的目光从余求那儿滑过,再看向庄王,“昨日王爷要大刑伺候,小的只好顺您的意说。但小的思量再三,仍不想把白的说成黑的。当日接到沈老爷报案,他说证物极可能藏在广管事的住处,小的也以为如此。同时怕人犯察觉不对而逃跑,便先将二人捉拿,再搜物证。”

临了,再翻供,且将原先的供词囫囵圆了。

黄明怒道,“不要信口开河,谁对你用刑了?分明是你让我们问得四处漏洞补不上,不得已说了真话。”

捕头为了小命,这回再不松口,“大人审我的地方在刑房,不是准备大刑伺候,是什么意思?我之前所说句句属实,不懂为何非要说我串供陷害。”

庄王脸上无情绪,再换了其他证人,都坚持原供。

余求皱眉,“听起来,王爷吓唬他们不轻啊。要不是他们最终仍决心讲实话,还真成我义女陷害一个女婢了。”

“一个个毫发无伤得出来,我这要是算吓唬不轻,府尹屈打成招的罪名可就确立无疑了。”庄王不买余求的账。

府尹这会儿有人撑腰,“丞相,冤枉啊。那两个刁奴不打不开口,我也不得已。”

“不是不开口,而是没照你期望的老实认罪。”庄王冷笑,“不过,本王问案不似你。”

“还有你们。”庄王指这些显然又被加强了信心的证人,“本王本想给你们一次改过的机会,既然不领情,那就让你们与阴谋陷害的主犯一同获罪吧。”

余求道,“王爷自己先摆正位置得好。”这种话,只有他敢说。

庄王却不示弱,“余大丞相,本案主审是本王跟黄大人,本王尊重丞相威望,特许你旁听,但若是论案,还是不必了。再多一句话,本王只能请丞相离开。”

余求瞪过去,眼神仿佛射出数不清的疾箭。

庄王连看都不看他,以气定神闲的表情将那些箭瞬间挥开,“今日来说说证物好了。”就好像说,今日天气不错,就来喝喝茶好了。

采蘩惊觉,这位闲散王爷,做样子的御工大人,胸中有丘壑,深藏不露。

“证物有二。本要对字迹的账本,如今因广管事已离开人世,无法再次确认。”庄王道。

“庄王爷,我爹虽然不在了,但肯定有他的字迹留下。”爹曾坚决否认账本上的字迹不对,但府尹根本不听。

“据沈大老爷和诸位证人所说,你和你爹住的小院毁于天火,而账房因为出了你爹这样监守自盗的人,将所有账本重新做过,原来他经手的账册已荡然无存。”庄王的眼神不比余求欠威力,一干人等不敢与他直视。

“若有心找,一定还能找到。”采蘩不信沈珍珍能抹去她爹的存在。

“能找到,但需要时日,所以先说另一件证物,那五张二百两的银票。”庄王其实对采蘩并不偏心,只是按照道理审案。她和她爹这件案子疑点太多,确有官商勾结杀人之嫌。

余求也知道,这才要巴巴赶来听堂,还给所有证人敲了一遍警钟。

庄王问沈府账房总管,“沈老爷的铺子遍布浙州,你们总账房平时如何接收各铺子的账本和银两?”

账房总管答道,“府城外的,每三个月会一次账。府城内的,每个月都要交账本。各间铺子的赚利均折成大通银票,随账本一并交上。”

“所有银票都经你手?”庄王再问。

庄王爷的问题都有目的,账房总管昨日见识过了,不敢贸然回答,想了想才说,“不是,广管事在沈府十多年了,表现本份敬业,老爷对他颇为看重,府城里铺子的账和银票是直接由他管的。”

“也就是你没有经手。”庄王点头,接着问,“广管事作了一本假账,是哪个月的?他管着几间铺子?那个月应收账多少?”

完全不知道庄王为何问这样的事,总管如实答,“是十月那本,总理八间铺子的账,应收两千三百两银子,广管事私吞了千两。”

“银票是由八间铺子的掌柜们交上?”开始接近事实。

“是…是啊。”账房总管有点不自在,因为他得说谎。

“不太确定啊?那我找些人来帮你吧。”庄王对堂门口的护卫招手。

一连串进来的八个人,让账房总管结巴,“你…你们怎么来了?”那是铺子的掌柜们。

掌柜们脸色都僵拧得很,但眼神个个乖顺,不敢乱来的样子,既不答总管的话,连自己的老板也不看。庄王问什么,他们答什么。

问得是同样两个问题:他们交了多少银子?交给了谁?

掌柜们答了上交的数目,自有书记官边记边算,立刻报出两千三百两银子。交给谁?答案也一致,是账房总管。

八对一,压倒性的?!

第371章 遇到明镜高悬是幸福的事

面对八人统一的说法,账房总管有点懵。这些掌柜早也被禁了口,不知为何突然跑出来说出真相。来长安时,他还担心来着,但老爷说采蘩丫头被捉回了,要判她的死罪,所以之前的案子需要再走个过场。现在,他看那位明艳贵傲的女子,胜自家大小姐气质良多,哪有半点要倒霉的样子呢?

他懵,沈珍珍不得不开口,“这八人让人买通了。”

庄王一拍惊堂木,声音含怒,“昨日堂上,本王提出疑点,你们一个个睁眼说瞎话,我说你们串供,后来分别审,还没用上刑具,几个就招认是照你的话陷害广管事父女。结果今早再审,全都翻回原供。我都没说是你还是谁暗中动了手脚,你敢说这八人让人买通?怎么?你自己的证人就是一等实诚的良民,一旦不利于你,就是说谎?这案子看来不该由本王来审,我的位子让你坐,要不要?”

天家威仪,能把沈珍珍吓得跪软在地,急道不敢。

“庄王爷——”余求皱眉。

“丞相,请离堂吧。”当他说话放屁吗?庄王冷冷看着余求。

皇帝都对他敬三分,庄王竟让他离堂?余求直站了起来,“庄王爷,以我看来,你似乎偏向于童氏,未必适合再审理此案,我会入宫请皇上换主审官。”

庄王一笑,却没有任何情绪,“本王看丞相却对自己的义女偏心,只要试图接近真相,就把对方说成有罪。目前本王和黄大人仍是审官,丞相想找别人帮忙,拿到皇上的旨意再来跟本王说吧。圣旨一下,本王乐得逍遥。”

余求眯起眼,这个庄王平时闲散人。他从不与之打交道,想不到突然冒出头来还这般难应付。传闻老庄王少时聪颖慧觉,虽非中宫所出,身为长子深得先帝喜爱和大臣们的拥护,以致于当年决定太子位时好生争斗了一番,要不是最后几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坚持了皇后之子,老庄王极可能继位。其子如此,可想当年。他暗自冷笑,只要到皇上面前提一提往事,少不得又起忌惮了。想到这儿。他甩袖就走。

他走时,也没看一眼吓跪的沈珍珍,让她心里忐忑不安得要命。

年前。沈珍珍一见到采蘩其实就慌了。从小和采蘩一块儿长大,她最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一个怎么看,都不会只是奴婢的女子,只要任其展翅,就能飞到她不敢望的高处去。她如此认为。放在身边。却从不敢掉以轻心。

曾经有个远房的表兄来访,他在南方继承了家业,自己年轻有为,为人正直,让她一度十分倾心,但他走时开口向她求娶的是采蘩。她从来没对采蘩透露一个字。但恨已入骨。她作着越来越伪善的大方面貌,扼杀采蘩所有可以超过自己的机会。即使做到这样,采蘩仍吸引了东葛青云。所以。这女人怎么能不死!

但她隐约觉得,采蘩已经飞得太高了,因此她不惜委身余求,以为那样强大的男人能帮她与之对抗。然而,在这个公堂上。采蘩是皇上承认的定国公独子之妻,她只是一个丈夫变成傻子的。挂着空衔的夫人。所谓余相的义女,似乎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好派用处,还得提防通奸的事传出去,看别人背着自己窃窃私语就心虚。两相比照,她快喘不过气来。

庄王却不给她留空隙,紧问账房总管,“掌柜们说银票是交给你的,你却说是直接交给广管事的,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账房总管脑门冒汗,边擦边说,却已出无法弥补的漏洞,“王爷,银票交给我不假,可我当着其他账房的面立刻交给广管事了,您不信可以找他们问。”

“好,我找他们问。”庄王等着呢。

八个掌柜下去,换了三个人上来,账房总管傻眼,瘫坐在地上。那三人正是他账房手下管事。

他醒觉起来,连连磕头,“王爷,小的不得已,全是照大小姐和老爷的吩咐说话啊。老爷突然让小的负责十月的账本和收账,指示小的做了本假账,又提了千两银票。但直到大小姐出嫁那日,官差抓了广管事,小的才知道那是陷害他的。一家子就靠小的这份工钱,小的替广管事不平却一字说不得。事后,老爷给了小的一百两银子,让小的在公堂上指证广管事偷他银子。就这么多,全是实话,王爷饶命。”

认了一个。书官字字记录。

沈老爷气得上前踹账房总管一脚,“你胡说八道。”

“沈老爷,这就到你了,你别急。”庄王让官差再带人证。

一个眉宇间愁楚的少妇上堂,无神的目光看到沈老爷时闪现恨意,对庄王跪倒拜礼。她正是沈老爷霸占的妻侄女,曲意承欢,强颜欢笑,却一直等着复仇的这日。她说道,广管事父女流放后不久,沈老爷得意告诉她整个陷害的经过,还夸他闺女像他一样有本事会算计,若为男儿身,是继承家里生意的不二人选。

沈珍珍这时没了靠山,但也不是容易低头妥协的女子,说道,“李氏对我爹恨之入骨,证词挟带私怨,不可信。”这和刚才说八人被买通的任意猜测不同,有一定程度的依据。

“我也可以说你对童氏恨之入骨才嫁祸那对父女。不过,本王通情达理,李氏证供只可为旁证。”与其说是通情达理,不如说庄王还有后招,“我再传召几位证人,与沈氏你买通官差杀广管事父女有关。”

沈珍珍不松口,“我从未买通官差杀人。”几位证人?她以为只有独孤棠而已。那么她可以说独孤棠和采蘩是夫妻,自然相帮。

采蘩也奇怪,哪来的几位证人啊?

堂上如走马灯,到这儿是今日终场,由独孤棠来压轴。气宇轩昂的大步而来看不出一点病气,身穿常服却是符合大公子身份的蓝云袍,高髻牙冠,腰间挂剔透白玉,与独孤兰送采蘩的玉镯出自一处,是极珍贵的宝物。

他身后跟着七八人,采蘩记忆力强,记得那些是流放途中官差带她和她爹宿下的客栈老板或掌柜。尤其对倒数第二个印象深刻,福来客栈的老板福旺,那个试图帮她的年轻人。

这批人纷纷述说官差在客栈落脚后对采蘩和她爹的种种跋扈,并听他们几次三番提到是有人要让这对父女倒霉。

到了福旺,他看见采蘩就禁不住高兴,“姑娘可好啊?”一直惦念这个奇异的姑娘,虽然再见面是在官府,但看她气色好神色也好,令人终于放下心来。

“我挺好的,福老板似乎也不错。”采蘩真心感激他。重生在雪地,但让重生成为可能,实在福来客栈。她从此福来运转。

“嗯,我刚得了个大胖闺女。”喜欢女儿的爹。

“恭喜。回头,我送她红包。”是恩人,采蘩大方。

沈老爷早沉不住气了,一面心里怨女儿给他找麻烦,一面讽刺道,“这是公堂还是茶馆?两位要不要坐下沏壶茶慢慢聊?”

“沈老爷之前虽漫天撒谎,这话还算有理。”庄王只审案,真没有个人偏好,“你俩闲话下去扯吧。福旺,你的客栈是入烬地之前的最后一家了吧?”

福旺连忙恭敬,“正是。一般北面来的,都要经过福来。”

“你看到官差押解童氏,那时没看到童氏的爹?”庄王很会问案。

“没有,只有姑娘一人,大雪纷飞却穿得单薄,官差待她极不好,而且粗言秽语,十分不堪。”庄王一问,福旺由此打开话匣子,“我可怜姑娘,怕她让官差侮辱,就将房间安排在当时住店的两拨客人之间。后来有伙计听到那两个官差嘀嘀咕咕说什么明日必须动手,否则回去不能向沈家大小姐交差,就知道他们不但有色心,还有杀意。”

沈珍珍张嘴要辨。

庄王比她快,“说动手,不一定是杀人。但沈氏,你出现在押解官差的口中,任何人听了都会奇怪。”

“采蘩和她爹是我沈家奴仆,两人偷我沈家财物,官差提到我,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何,但没有那么不寻常。而且这些人个个说官差如何虐打他们,是官差的错。至于有人要他们倒霉,也没有指出是我。”沈珍珍还是很能为自己辩护的。

“独孤少帅,人证不能让人信服,你也是时候呈交物证上来。再藏着,本王难审。”庄王看着独孤棠,喜怒不形于色,公事公办的神情。

独孤棠的目光只在采蘩身上停留一瞬,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样物递了上去,“这是沈氏给官差的亲笔书信,上面写先给他们一人一百两银子,只要能取采蘩和她爹的性命,事后再给一百。”

沈氏抿紧双唇,这时才是最严峻的形势。她确实写过信,但芽儿说让官差当场烧掉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糊涂。

庄王看过信,面色沉下,递给黄明去看。然后命随身护卫将信纸拿到沈珍珍面前。

沈珍珍看一眼便惊。

第372章 王妃娘娘驾到

但让沈珍珍心惊的,不止自己这封信还在,还有当初给官差的银票。

独孤棠道,银票是大通银庄的,他们兑出的银票都有独号,能查到兑出的是哪一日哪一柜。巧了,那个掌柜对拿银票的人有印象。倒不是他记性好,而是兑银票的人要求拿吉利票号,再加上对方是浙州府城里的名人。

不用说,名人正是沈府大小姐。

沈珍珍没想过采蘩能活着,所以她设下这个陷阱的时候到处有纰漏。事实上,她也压根料不到采蘩的反告来得这么凶猛,完全不容她反击,掀起了巨浪就将没顶。对采蘩有利的证人一批批来,她的证物被推翻了一样,还有一样被查出伪造也是迟早的事。而现在,她自己写的信和给官差的银票成了铁证。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她亲爹恼火的神色告诉她,别想再靠他。每吸进一口气,就像在胸口结了冰,呼不出去,渐渐形成厚冰面,让她窒息又心寒。眼前一片绿,是冬日看春尽么?绿泛了黑,她失去意识。

当沈珍珍再醒来时,花了好半天才知道又身在牢中。她强撑起身,下意识往旁边的牢房看去,但没看到那个人。

“找我吗?”采蘩在另一角落里静望着沈珍珍可怕的神色,出声让她高兴一下,“我要是真被放出去了,你会怎么样?”

采蘩还在,案子就没审完,即便到现在也没有一丝悔悟的沈珍珍面带冷笑,“我俩从小长在一块儿,当然也要死在一块儿。”

采蘩神情却自在得很,“说得好像咱俩成了青梅竹马。”还开玩笑。

“千万别。从我给你当丫头的第一天,你便没瞧得起我过吧。”而她在很长时间内以为沈珍珍是个善心主子。

“为什么要瞧得起你?你是个奴婢。”沈珍珍无情吐字,“而我最不要看的,就是奴婢没有奴婢样,一心想攀高枝。你本份。我自当给你好处。”

“果然如此。”她捡石子的时候想明白了,“我要是像芽儿一门心思跟着你,没有自己的主张,这会儿说不定就是东葛青云的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