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三冷道,“别开。”

“你不会以为这扇木头门能挡住我们?”笑面虎抬起脚一揣,门板就往里倒下了。

大风吹得采蘩头发乱飞,屋里火烛一下熄灭,雨被刮了进来。

她火大,“谁说不开了?我总得走过去啊。现在风大雨大一片漆黑,你们想干什么?把门装好,不然我不会听你们的话,死也装聋子。”

笑面虎揉鼻子抓脑袋,“好厉害的姑娘,我给你把门装回去总行了吧。”等人都进了屋,真把门又装好,还重新点亮蜡烛。

采蘩不看别人,只看坐在桌前端小碗的乌衣鬼手,“乌睿,我以为你我不会再见面了。”

乌睿凑上碗闻了一下,幽黑的眼珠子无波,手一松,任碗掉在地上碎开,“不是柏汁。”

姬三要站到采蘩前面,却被采蘩用力拉住。不知怯懦为何物的姑娘还坐到乌睿对面,端了另一个碗给他,十分虚心,“这个呢?”

“不是。”乌睿看一眼就松手。

碗却让采蘩接住,“不是就不是,别随便把好好的东西摔坏。”

乌睿寒着白多黑少的眸子,“你是纸匠还是账房?心思放得太散,怎能有所成就?”

采蘩觉得无比好笑,“你是活人还是死人?既然死了,追求成就岂不是都做了无用功?”

乌睿盯了采蘩好一会儿,没再说话,将小碗一个个看过闻过,没有一个多停顿,最后才道,“我对你期望好似太高了,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全不对么?采蘩却没有半点沮丧,“我不用回应你对我的期望吧?而且我比你好。你为了不用回应师父的期望,宁可假死。”这个人真奇怪,好像当自己是大师兄,期望不期望的。

乌睿目光突然锐利,“师父废了手脚,造诣也停滞不前,身为弟子,有责任为他扬名立业,让左氏技艺成为纸匠们仰望的最高技艺。你也是师父的徒儿,我倒觉得你我有些像。”

“哪里像?”蚕丝断了,牙齿还尖,姬三不饶人。

乌睿看都不看他,只对采蘩道,“你与西骋斗纸,为师父争得身后巨匠之名,却是为何?”

“…因为师父值得。”即便敌对,采蘩却不能说谎。

“不错,因为师父是真正的传世大匠,值得这样的称号。”乌睿难得露出一丝淡笑,“总有一天我会让世人都知道乌睿和左恒,就像他们知道左伯一样。”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采蘩却有不同看法,“师父是你脚下的踏板,你给他留下遗书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弃了左氏技艺,所以别逢人说自己的师父是谁,让师父蒙羞。”

乌睿青着面,不是恼,而是天生的不近人气,“难道师父不是你的踏板吗?没有师父,你现在不过一个普通的婢女,好不容易认来的千金身份也会被皇帝无视。”那枚蚕茧,他能看出其中的匠心独运来,也一定会有其他人看出来。而且,她确实再现了左伯纸,这是无可否认的。但看青纸交给她来解密,就足见他人对她的认同。

“如果你这么狡赖的话,我也没什么可说。你来干嘛?”乌睿知道她没死,还知道她藏在雪园,她不太愿意去想他来的目的,尽管呼之欲出。

“帮你啊。”鬼指触到青纸,乌睿道,“师父没教过你吗?验纸要很谨慎,粗手笨脚就会像这样把纸毁了。”

采蘩也懒得解释粗手笨脚的是周帝,“能不能少说废话?帮我?你架势汹汹,倒像来取我性命的。”

乌睿薄唇吐冰,“你运气好,暂且保得住小命。”话锋一转,“你知道吗?这纸是我造的。”

采蘩真惊讶,“你帮余求造纸?为什么?”

“与其问为什么,应该问怎么造才能让字消失掉。”乌睿的手伸进袖管,掏出一卷小轴,铺开后上面贴着青纸,纸上有云纹。

“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何必多此一举?”采蘩仍想不通乌睿和余求之间为何会有关联。

“是不会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把字显出来的方法。”乌睿抬腕在脉上用手刀比划一下,“放血。”

“欸?”采蘩忍不住惊奇。

“我来。”姬三自告奋勇,把断了的蚕丝绕自己的腕子一圈,打算以血显真迹。

“三哥别傻,人家逗你玩的,你也相信。”采蘩抓下姬三的手,惊奇已变成冷笑。

姬三看看采蘩,看看乌睿,他不笨,但对造纸一窍不通,这时方觉两人是高手过招。

“为什么这么说?我这纸取名血雨,专为余相所造。双方缔结共存契,歃血为盟,想要看到缔约的内容,就要以血呼之。”乌睿冷然挑眉。

采蘩笑出了声,“鬼手造鬼纸,以血呼字,令人觉得神秘又感到恐惧。乌纸匠真能故弄玄虚,不愧是躲在暗处见不得光的人。由此我能确认,师父教给你的东西早就被你丢弃了。”

乌睿终于有了点情绪,“你…”

“纸白如雪,为墨载舟,畅抒胸臆,流传千古。”采蘩反而没有表情,“而你呢,助阴谋者,纸当帮凶,藏头露尾,还要滴血吓人。师父说得一点儿都不错,什么人造什么纸。你的手曾令师父骄傲,故称枯树荣枝。如今,只能说是鬼爪了吧。”

“臭丫头,你还不住口!”笑面比乌睿急面,“纸就是纸,哪来你说的那些名堂。而且你没本事造没本事解,那就没资格说别人。”

采蘩道,“我解出来当如何?”

“现在吗?”乌睿收紧了手,神情冰冷。

“现在。”采蘩点头。

“你解出来的话,我就让你把解法写下来,派人交给你想的那个人。”乌睿允诺。

“不解!”姬三哼,“蘩妹妹,听不出来吗?是要捉你走呢。”

“好。”采蘩却道。她帮不了独孤棠别的,只有在纸上“论高低”。

第399章 不带这时候来格杀的

血红一片,如雨而落,青纸遇红而变成了紫色,但什么字也没显。

笑面撇嘴,“不是调个红色的汁,弄得跟下雨一样,就能解出乌大匠神妙之工的。”

采蘩却将帛卷整个拿起,站到椅子上,往火烛上方移去。

姬三知道另一张青纸上的焦洞是怎么来的,忙道,“蘩妹妹,烤不得吧?”

笑面嘻哈,“烤吧,再烤一个洞,童姑娘也只好死心塌地跟着大师兄走了。技不如人就该好好求教,真正出师再下山,免得丢人现眼。”

“你笑得太多,话也太多,闭嘴!”姬三嘴巴硬,心里急死。庄王和王妃去长公主府上赴宴,似乎要晚归。这院子里的小鬼不知是死是活,横竖指望不上。他一个人要对付三个,不怕豁出命,就怕拉不了一个垫背的。

乌睿的眸子却悄悄在敛,看到帛卷和焰尖的距离时,眯起眼来。那正正好好,是产生血温的高度。红雨的料丝毫不错,如果她还看出了这一点,青纸已无秘密。

采蘩弯低了腰,姬三和笑面的话没有引起神情的一丝变化,目光盯在帛上青纸方寸不动,直到抿紧的唇线慢慢翘成新月。她跳下椅子,把帛卷平放在桌面。

青纸呈紫,紫中浮淡金,上面有一字,曰尊。

姬三眼中充满惊奇,“真有字?!”

笑面眉心一皱,眸底却藏杀机,冷哼道,“童姑娘撞上大运了,不过别高兴得太早,小心乐极生悲。”

乌睿对笑面的话也置若罔闻,但看采蘩。“怎么想到的?”

“本来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五感再好,这么短短几日也不可能知道青纸的成分。不知道本料辅料涂料,就无从下手。多亏你来告诉我纸名。”一向敏锐超常的采蘩能感到笑面铁脸的杀气,但她放轻松坐了下来,总算解开了青纸之秘,“血雨,暗指红料,喷剂,还要有恰好的热度,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是血温。青纸不是天然青藤造成,而是用特定染剂染的,我能闻出那个味道。只有用同种染剂制成的红,方能与之融色。纸上用了易燃涂层的加工技术,帛面可挡直燃的热力,而且锦帛浸过草药,与纸面交叠后产生变化。显出藏于青色中的黄字。染剂,热度,双药,缺一不可。要不是外面风雨交加,你三个帮手想杀人,我一定好好赞叹一番。”就造纸而言。乌睿之术值得她学习,可谓惊奇巧。

“我说过,你不会死在今晚。”乌睿淡然瞥过身旁。看回采蘩,“写下来吧。”

“大匠!”笑面道,“如此一来太便宜周帝了。”

“主人说由我作主,你不想听我的,大可要求不跟我。”乌睿不耐得敲敲桌面。催促采蘩快些。

采蘩把解法写下,“我跟你们走可以。这解法要交给我三哥,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骗我?”

“我跟你去。”姬三却不要采蘩保他的命。

采蘩不理,“乌睿,我三哥对你没用。我知道你在造一种纸,但还没成功,对不对?你想我帮你,就别牵连我家里人。”帝王传世书。

乌睿眯没了眸瞳,站起身道,“好,我答应你,走吧。”

姬三却拉住采蘩,“想抓走我蘩妹妹,踏过我尸身。”他若真是短命,那就为她死了吧,至少不遗憾。家里人啊!手中握紧那纤细的腕子。

然而,令姬三放手的不是乌睿他们,却是采蘩。

“三哥,帮我把它交给独孤棠。”一手被姬三捉到疼,但采蘩眉头不皱,另一只手将写着解法的纸拍在他胸膛,“我知道,三哥不会让我失望的。”

让这东西见鬼去!他跟着她下地狱也好!姬三想这么说,却在采蘩带笑的眸子里静静接下她嘱托。一直如此,他的歪心邪念遇到她就全部正经,变成了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如今跟侠士差不多的,他曾经最不屑一顾的,好人姬三郎。

“别死在我前头。”手艰难得放开,不戴面具犹如戴着面具,那张让人看不透的白面大笑嘴。只有姬三自己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不去把采蘩拉回来。

采蘩桃面艳丽,眼若清泉,“三哥,你看我像短命的样子么?”她死过了,再早死就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美意。

“不像,像千年妖精的样子。”当初只觉她美得那个俗,多看一眼都花。

采蘩笑道,“那你们就可以放心了,我才活了十九年,离千年还早。”

笑面和铁黑脸上前,一左一右要伸手捉住采蘩的胳膊肘。

采蘩刹那冷颜,“不到飞檐走壁,我自己实在不能走的时候,别随便碰到我。乌睿,你该知道什么对纸匠来说最重要。我要是不高兴了,废了它们也无妨。”

手,对纸匠来说最重要。

“让她自己走。”如果对方只是普通女子,乌睿只当空洞的要强,但说这话的是采蘩,他信。她在解开他青纸的秘密时,十指还带着伤肿,提醒他她不久前才遭过刑求。

采蘩不再看姬三,径直走到雨中去。她的脚步很快,倒让来捉她的人好似跟得仓促。

姬三待他们不见踪影,将采蘩交给他的纸往怀里一揣,要去给独孤棠报信。谁知,他出雪园不过半里,倾盆大雨中一道银光直冲面门而来。他才闪开,另一道光又疾劲破风。待他连避三四道杀气腾腾的刀影,看清对面一排鬼。其中一个青面獠牙红眼的家伙,是阎罗五。

偏偏挑了这时候,姬三咬牙,“我知道鬼喜欢在晚上出没,却不知大雨还这般勤快。可我一点都不喜欢淋着雨动手,老五,挑个好日子,改天再跟你打。”

阎罗五不说话,伸出手摊开掌心,意味东西拿来。

“果然和那群人勾结,飞雪楼成了他们的小狗。想要,自己来取。”早知如此,也该学些造纸的东西,这样就能记在脑袋里,拿走也不怕。

“凭你一个半死不活,连兵器都没有的家伙?”阎罗五开腔,哼声森寒。

姬三却笑,嘻笑间人突然往旁边的小巷里窜。娘咧,那一排十来个人呢,他就算身体还行的时候也难全搞定,更何况内力每况愈下,已损耗了一半。见势不妙就得跑,硬撑是傻子。

他将全部力气都押在轻功上,头也不回往国公府的方向奔去。但,没跑多远,前路被阻。

“小七,越活越没出息了啊。”又一排鬼,带头的是阎四。

“到底谁没出息?”姬三有些喘,“抓我一个要你和老五一齐出马,还带摇旗呐喊的,万一你俩打不过,又能一拥而上的小鬼。”

“谁不知道你是楼主亲手教出来的,排名最低,实力未必最低。小五,你说对不对?”阎四的声音在雨里分外清晰。

姬三回望,看到阎五已追了上来,便知恶战难免,“打就打,不过能不能公平一点,一对一,认输就走人。”

阎四哈笑,“公平?我看你离开楼里太久,忘记规矩了。”

一个了字完句,阎四便对姬三出手。而阎五攻向姬三背心。姬三提气往上一跃,却被阎四看穿,随之封杀他的上方。阎五手上有封喉快刀,落下身上就会有窟窿。姬三只能在空中与阎四对掌,想借力跳出两人的包围。但阎五不弱,见姬三不下来,便也蹿高了,一脚云步踢中姬三的腰。

姬三虽然借到了力,并将阎四打歪了出去,自己却也被这一脚踢得不轻,摔落在地上,当场咳了两声。阎四则吐了血,从面具边上流出一条红线。

飞雪楼的功夫讲究杀人快狠准,但姬三是紫鹛帮他打得底子,注重内在绵延不息之力,同样快很准的外家招式,威力更大。要不是姬三内力损耗太厉害,他一人战二,也未必会输。

姬三跌得急,站起来却也快,面色不好看,但神情自若,“老四,怪不得你那一殿赚钱最少,一掌就能让你吐血的话,再接我一掌你就见阎王去了。”他自己却知其中缘由。其一,是阎四不知他根底。其二,他想一式脱身,出了全力。

阎五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你虽伤了老四,但受我一脚也不轻。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阎四让小鬼们扶起,“老五,你跟他啰嗦什么?大阎罗下了格杀令,死在咱俩手里,就是立了大功。”

姬三哈哈一笑,“你俩一起领功?阎大好像不是那么大方的人。我死在谁手里,谁就是最后领功的那个。”功夫不如从前,脑袋还灵活。

阎四急功近利,当场自悔前言,“小的们,要是能杀了阎七,事后四殿功劳我与你们平分。”话里把阎五甩了。

阎五冷笑,“老四,要不是我出手,你这会儿还能爬起来么?也好意思跟我抢功。”

飞雪楼强者上位,各人顾各人,少有兄弟情谊。姬三掌握着他们这种心态,真就挑起了内讧,让四殿五殿的小鬼们对打起来。

姬三趁乱势又跑,但他今天——

跑不掉。

第400章 鬼!蛟!

“今天好日子,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阎五的影子在雨地里化为无数。

阎五杀了阎四,算是给他陪伴吗?淋湿了的姬三抹去一脸水,俊美的五官再没有半分不正经,“你杀了老四,我杀了你,那我就连跳三级了,是我的好日子才对。”

阎五的笑很怪,就像鸭子嘎嘎的,“你已从楼里除名,大阎罗正要提拔新人接班。不过,看在你我同楼一场,我会给你个痛快。”

姬三不再多啰嗦,手拿一根随处捡来的木条,突使剑招。

阎五不屑,刀似闪电霹雳快砍下去,姬三的身影却从眼前消失,肩膀上受到椎心刺痛。他猛然回头,瞪着不知为何到了身后的姬三。

“啧啧,要是手上有把剑,这时就能分出胜负。”姬三叹口气,又看阎五表情呆怔,“瞪我干什么?我本来学得是剑,嫌它寻常,才自创了蚕。”蚕丝好玩,拿出来先炫耀后捉摸不定,像极他的真性情,但遇到厉害的就中看不中用了。

姬三木条也能舞出剑花,手腕一沉再挑,疾风劲气冲击阎五另一肩。

阎五以精铁刀挡木,居然没占到半点便宜,卸姬三七分劲,还有三分过肩,衣服都裂开了,破皮见血。

“你使得什么阴损招式?”双肩各挨一刺,疼痛难当。

“不要因为自己少见多怪就说别人阴损。”姬三说着话,拿木条的姿势也雅,招式化虚,幻影中再出实实在在七剑,每剑都指阎五要害。

莲雪九式,楼主传授给他的绝杀剑招。不是第一次用,却无人知道。因为剑招一出不留活命。

阎五但觉眼花缭乱。分明是木条,却好像让雨水磨成了杀人的剑锋,银芒暴长,开出妖艳的花,又突然散成花瓣,扑向他的周身,带着雪冷。他瞬间迷惘,动作不过迟滞了眨眼的工夫,就见木条扎入自己的小腹,那么轻易。他一刀挥下。斩断了木,往后连退三四步,低头惊看伤势。暗道上当。如果没受挑拨杀了阎四,两人合力,就不怕隐藏实力的小七。

“你!”他沉喝。

“我喜欢当老小,看你们争得头破血流,那才有意思。”要不是无夏。至少排位楼里前三。阎六那个家伙也没显过真正的力量,姬三很清楚。

“单打独斗我可能赢不了你,不过飞雪楼一向只求结果。”阎五捂着肚子轻啸,身后就出现了十几道鬼影。

姬三皱起脸,“的确,一个好对付。”这些人能把自己扎成刺猬。“老五,大阎罗听命于他人,迟早害得全楼覆没。你真要跟他到地狱去吗?”

阎五冷笑,“你又来挑拨离间,刚才就上了你的当,别废话,受死吧。”手一挥。那些小鬼踏溅了水花,冲向姬三。

姬三已无路可退。一手护在胸前,一手杖木,笑得花里胡哨,无人知道他咬住了牙。挡开一刀,踹飞一个,以精妙的身法避开三个四个五个鬼。但终究对方人多,眼睁睁被包抄了,架住身前的攻击,身侧身后全漏空,是让人插几把刀的糟糕情形。然而,等他把前面两个小鬼干掉,回头一看便怔住了。

周围哪里还有站着的鬼呢?

鬼全趴了。让五个蒙着面,手持长剑的人打趴了,无声无息地,毙命。

“蛟盟?”姬三不太确定。但,要说蛟盟,实在不是侠群。以独孤棠为首,该取人性命时毫不手软。他们不伪善,潇洒得很,让他嫉妒恨,又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五个人不说话,目光一致看向姬三身后。

姬三权当他们默认,顺着目光也看过去,只见一蒙面客正和阎五斗在一处。他捡起地上一把刀上前帮忙,却反被那蒙面客一剑隔了出去。

“小子,用不着。区区一个阎罗,根本不在我眼里。”蒙面客手中剑很奇特,带鳞,有蛇尾哨响,出招犹如毒蛇吐信,狠辣非常。

姬三也是傲骨头,耸耸肩,随手甩了刀,静静旁观。看来这几个是蛟盟的人,因为开口或动作都让他怎么瞧怎么——不顺眼!当然,这还是出于嫉妒恨。但他看了一会儿后,不得不承认使蛇剑的家伙十分了得。

在这么了得的家伙之下,阎五的功夫就不够力了。勉强应付过十几招,让蛇剑刺穿了小腹。他那儿本来就有让姬三扎着一个洞,再来洞穿孔,疼得满地打滚。

蒙面人目光冷凝,将阎五按住,这次对准心脏。蛟盟的侠,是自己痛快,与人痛快,哪怕那人十恶不赦。

处理完毕,他眯起一只眼打量姬三,“老大说用你,我就不知道你哪里有用。”

姬三讥诮,“你哪位啊?”三十九支剑,他没见过几个,但一听这位就是骨干。

“天黑了,又下雨,你有格杀令在身,跑出来就是找死。你连这一点都分不清,只会给我们找麻烦。要不是我正好晃到这里,你就成刺猬了。”蛇剑回宽鞘。

“小子,你三更半夜在雨里晃,我和你半斤八两。”正好晃到吗?“有说这么多话的工夫,不如赶紧救人去。”死里逃生,姬三觉得浑身疼。

“救人?”眼睛睁明,一对花心目,“大嫂?”

“废话,你以为我会放她一人自己跑出来吗?当然是要搬救兵。”总算能喘上一口气,姬三问,“独孤棠在国公府吗?”

“不,在肃公府。”蛇剑不再冷嘲热讽。

“蘩妹妹解出了青纸,但被乌睿带走。她嘱咐我将解法交给独孤棠,你赶紧带路。”姬三动一动就流冷汗,雨打在身上好似尖针,这一刻觉得自己这具毒身躯没有半点用处。

“这么晚了,他们不可能出城,我想办法在开城门前找出来。”蛇剑自有决断,招来一人,“你跟他去找老大。”

“你找不到蘩妹妹的。对方三个人就干掉了一个院子的小鬼,他们有备而来,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觉脱身。而我们不要把人追得太急,反让蘩妹陷入危险之中,还是跟独孤棠商量之后再说。”姬三不想泼冷水,但心中这般预感。

蛇剑骄傲却不自大,将姬三的话听了进去,“我只会暗中打探而已。救人如救火,时机错过就找不到线索。你办你的事,跟老大说,我这边一有消息立刻传回。”

姬三随便他了,但走两步就回头,“老大老大的,把我当成你兄弟了一样。”反复咀嚼,对味得很。

“不是我想的,不过老大这么说,这会儿又正需人手,我倒也不介意。你有异议别跟我抱怨,兄弟也有熟和不熟,所以是给老大面子,你千万不要感激我。”蛇剑带另外四人走了。

姬三哼哼,“蛟盟这么松散,自己只听自己的,办不成事。”

“新来的,没学过盟规就别感慨。”负责带路的那条蛟说道。

“你们还有盟规?”以前不知道蛟盟那些人的来历,现在楼主表露身份,庄王是谁也清晰了,在他看来听来,就是三十九个庶出的,聪明的,无法无天的人没事要惹事,窜到江湖兴风作浪。因此,压根想不到盟规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

“除了老大,一人有两条。”看出姬三伤得惨,那人单手夹起他的胳膊,“很好记。”

姬三没注意那人说他新来的,只好奇道,“是什么?”

“老大说的,永远都是对的。”第一。

姬三歪了半张脸。

“后背是留给兄弟的。”第二。

姬三正回了半张脸,“谁订的盟规?”

多聪明。第一条就是绝对领袖权,维持统一的向心力。第二条就是摒弃个人英雄主义的绝对信任,把伙伴的命当成自己的命。表面上看起来很难听命于谁的这些人,身上具备了相同的特质,同心协力结成了强大的蛟盟。

“师父。”

果然是庄王。将飞雪楼引到巅峰而一走了之,走南闯北四处教功夫创立了蛟盟。不为太多人知道的传言中,蛟盟是飞雪楼的煞星。从前姬三不以为然,可今晚见识到厉害。包括楼主教给自己的莲雪九式,一和阎五动手就觉得很顺利压制对方。楼主和庄王是夫妻,莲雪九式若说是庄王自创,也并非没可能。庄王创立蛟盟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难道真只是利用他们摆脱拿捏他的人?

想得太入神,没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人夹着,几乎是拽着走的。从来只和美玉公子比俊雅风流的姬家三郎,已经灰头土脸。其实他把蛟盟每支剑主想得太好,不知道庄王收弟子的标准,一定要跌打滚爬尝过苦才行。他这会儿正在经历。

肃公府,不但独孤棠在,庄王也在。

“庄王爷,您不是去长公主府上了吗?”姬三诧异。

“赴宴而已,这时候早散席了,受肃公邀请过来坐坐。”庄王说到这儿,瞥看独孤棠,瞧他一脸淡然,心里就憋气,“三公子不是该守着童姑娘寸步不离吗?这一身伤怎么回事?”

姬三推翻之前庄王深沉心计的猜测,“王爷,我蘩妹妹在雪园遭劫了。”

这么明显还问得悠哉哉,因为讨厌采蘩是爱妻跟其他男人的女儿吗?

第401章 土地爷爷不显灵

清晨,采蘩推开窗,见昨夜倾盆转成如油的春雨,淅淅沥沥刷润了冬寂的涸土。而满目翠亮的雨珠沾着墙边绿草,好像织入金银线的锦边,那般耀眼。

眼前的院子并不大,却是她一看就熟悉的布置。除了墙下顽强冒出头来的草,没有树没有花,全地铺着青石,井,石台,两口槽,还有竖墙双竿。井上装摇手,水可流上洁白的大石。那里原来浸着一种油纸,几天几夜都不烂。靠墙有洗砚墨池,因为造纸的老人家很注重墨与纸的契合,出写纸必试到满意为止。

这是土地庙。

昨晚从雪园出来,上了马车就让人点昏,一直到天亮才醒。屋子小却整洁,但看得出不是富裕地方。虽跟土地公学了一段时日的造纸,不是到山中取材,就是在院中反复练习技艺,没有进过每间屋子。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乌睿居然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难道土地公也是他们的人?为这样的想法吃了一惊,采蘩不抱希望地推了推门。以为肯定会上锁,却一下子就推开了。被人抓,当囚犯,也不止一次,从经验可知,越是自信的人越不会把她拘小了,可以伸个翅膀扑扇两下的那种笼子。

“有人吗?”真是,要她这个被抓的搜抓人的。

吱呀一声,后院的门开了,乌睿走进来。

采蘩看到他的穿着,顿时沉下目光。那一身是纸官署的统制工衣,她曾嫌丑,后来才知方便,紧袖紧腰让动作干脆利落,随时可以调节吊袖高低的扣带,还有替换的外布褂。她开始学造纸后,让裁缝做了好几套。连颜色都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