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巡和骆十佳也从车上下来,走到了那辆越野吉普旁边,一行人都围着那辆抛锚的车。

男人见人多了,赶紧对着车上喊了一嗓子:“潇潇,给大家拿瓶水。”

沈巡知道男人的意思,赶紧推辞说不要,但车上的女人已经抱了好几瓶水下来了。

“相逢就是缘分,遇到你们真是挺幸运的。”男人一脸热情地向大家介绍:“我是冯达,那是我老婆,管潇潇。我们是来新婚蜜月旅游的。我老婆怪文艺的,说要净化心灵之旅,结果心灵没净化成,车先被净化了。”

他身后的女人抱着水,车门都还没关,正准备往这边走,看清了这一行人,半晌都没动。

男人一脸奇怪:“潇潇?”

女人应了一声,赶紧抱着水小跑了过来,挨个给他们递上了矿泉水。

韩东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抛锚的原因,并且很快就修好了。那个叫冯达的男人一脸惊喜:“大哥,你手艺可真熟练,经常出来自驾吗?”

韩东拿骆十佳递上的纸巾擦了擦手:“我是开修车厂的。”

“怪不得,今儿可真幸运,几位要去哪里呢?能不能搭个伴?我们到了镇上我请你们吃饭。”

“举手之劳。”韩东礼貌地摆摆手:“我们不是出来玩的,还有事儿。”

沈巡全程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见车已经修好,头也不回地回车里了。长安一直跟着沈巡,自然也跟了过去。

骆十佳看了一眼情况,把一包纸巾都递给了韩东,转身也准备离开。见她要走,一直站在后方的女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骆十佳的身边,她轻轻拍了拍骆十佳的肩膀。骆十佳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领神会,安静地随着她走到了越野吉普的背后。

风一阵阵吹着,发出呼呼的声音,是植被在低语,也似乎是山的回响,更或者是天空在哀戚。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和他。”她低垂着眼睫,脸上满是复杂的表情,似乎挣扎了许久:“我以为,我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你们了。”

管潇潇,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算起来也有6年多了。

管潇潇是南方女孩,个子很小,身量不足一米六,一头齐肩长发被她扎成一把马尾辫,露出整个脸庞。并不是多么精致的脸蛋,但是整个人精气神很好,大约是新婚的甜蜜滋润,她透露出来的光彩让她看上去非常漂亮。

她背靠着车后背,庞大粗犷的越野车将她衬得更加娇小。管潇潇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自己的手背,一直都没有抬头看骆十佳。

“当年的事,对不起。”管潇潇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紧咬着嘴唇,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满脸歉意地看向骆十佳:“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内疚。”

对于她的道歉,骆十佳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中仍旧荒芜。她变了,从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女孩,如今因为爱情,变成了一个平和而温婉的女子。她遇到了她的那个人,并且和那个人结婚了,真是幸运。

“看到你和沈巡还是在一起了,我心里的石头也能放下了。”管潇潇抿了抿唇:“当年,真的对不起。”

“不必道歉。”骆十佳阻止了她无休止的道歉。

有些事,当年难以释怀,恨意极深,经年过去,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痛苦遗憾,却已经没有那么多怨怼了。骆十佳想,时间果然能改变一切。

骆十佳轻描淡写地提起了过去,连她自己都觉得,也许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你不用觉得负担。”她平静地对管潇潇说:“我和他不能在一起,是因为我们有缘无分。”

第24章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能让我亲口说一声对不起,我已经满足了。”管潇潇眼眶红红的,她脸上的歉意不是装的。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一直背着过去那些事,大约也是被压得无法喘息吧。

她盯着骆十佳的眼睛,良久,她一字一顿地说:“十佳,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特别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骆十佳笑,笑得有些无奈:“管潇潇,我从来都不想善良。”

如果没有那段纠葛,骆十佳也许会和沈巡在一起,毕业后嫁与他为妻,生儿育女,共此余生。人总是自以为是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可是人生总是有很多意外,如同脱缰的马,一脱手,就无法回头了。

骆十佳觉得呼吸中似乎都有些窒闷,轻吐了一口气:“我走了,你保重。”

骆十佳刚走出两步,背后传来管潇潇的声音。

“我那时候,是真的没想到你会做那么激烈的决定,那时候也是气极了,才会和你说那些话。”管潇潇有些哽咽:“其实当年沈巡没有打我。”

骆十佳停下了脚步,手心攒握,许久才说:“都不重要了,已经过去了。”

“毕业那天,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有来,我原本是想告诉你真相的,这句话,我憋了很久。”管潇潇见骆十佳走远,抢白道:“沈巡,他是真的爱你。”

“我知道。”骆十佳眉眼弯了弯,仿佛云淡风轻。

她一直知道,可是然后呢?命运还是把他们分开了。

晚上是回西海镇住宿的,大家都折腾了一天,也累了,饭后很早就各自回房了。这一夜,大家都各怀心事,枕着这片埋葬了许多秘密的青海高原入眠。

早上七点,沈巡睡到自然醒,起床走出民宿,准备抽根烟。他站在民宿门口,习惯性地去找骆十佳的车,结果搜寻一圈,发现骆十佳那辆红色马自达cx5不在昨晚的地方了。

沈巡拿着烟的手怔了一下,心底一沉。

他仓惶失措地丢了烟,大步就往民宿里走。他还没进去,这时候韩东正走出来,与一脸仓惶的沈巡撞了个正着。韩东赶紧拦住了他:“不去吃早饭?”

沈巡面色严肃地抓住韩东:“她在不在房里?”

“谁?”韩东起先一头雾水,后来才反应过来:“你说骆律师?她已经走了。”

“走了?!”

见沈巡一脸要吃人的表情,韩东有点诧异:“她不是和我们都说了吗?早上我起得早,正好碰到她退房。她说着急要走,不想吵醒你。对了。”韩东从口袋里拿出两沓红票子递给沈巡:“她留了不少钱给我,我不要,她硬塞给我,说是还给你的。”

“这天儿怕是要下雨?路上恐怕不好走。”韩东没看沈巡,顾自感慨:“也不知道骆律师是什么急事,就不能等等。”

沈巡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也一片空无。他全身的皮都绷得紧紧的。

昨天还蔚蓝无云的天空,今天便阴云密布。站在一大片阴影之下,隐隐的,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拿着手机一遍遍拨打骆十佳的手机,始终没有人接。一次又一次,耳边却只传来机械而冰冷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骆十佳!

那机械的声音还接连不断从听筒里传来,沈巡恼到了极点,“啪”地一声把手机摔到了地上

清晨的高原景致清新,洗涤人心,但今天天气不算太好,天上阴云密布,空气虽也有泥土清香却略显湿冷。

天还没亮,骆十佳就起床了,轻手轻脚找民宿老板娘退房。

老板娘是个汉人,在这里也有十几年了,对高原的天气很是了解,她看了一眼天色,提醒骆十佳:“今天可能会下雪,如果下雪就会封路,走慢了还是出不去,得开回来。你要么别走了,要么就开快点,到下一个镇子去歇夜。”

骆十佳道完谢,刚准备走,就看到韩东从民宿出来。她吓得一个激灵,没想到韩东会起这么早。

“骆律师?你这是去哪儿?”韩东一脸疑惑。

骆十佳强装镇定,脸上还噙着笑意:“律所实在有事,得走了。”

韩东有点舍不得,十分担心她:“你一个人,能行吗?”

骆十佳抿唇微笑:“我车技没问题的。放心吧。”

道完别,骆十佳正准备离开,却又折了回来。她从包里拿出了栾凤那里要来的两万,塞到了韩东手里。韩东吓了一跳,赶紧推辞,骆十佳又把他压了下去。

“这钱你帮我给沈巡,这是我欠他的。”

她用两万,换走了沈巡给她的三千。这一路,她一万都没有花到。怎么算都是她亏了,可她却觉得安慰。口袋里的那三千块钱像一团火让她冰冷了许多年的灵魂燃烧了起来,可她也知道,这火也同样具有毁灭性,若再不放下,定会被它烧灼成灰烬。

骆十佳一路都在加速,这一路路况很好,不出意外,她应该可以在下雪前赶到下一个镇子。雪来以后一封路,沈巡大概就找不到她了。

她想,这样也好。你看,连老天都帮着他们分开。

会遇到管潇潇,骆十佳也有些意外。如果说这么多年,她真的恨过谁,除了闫涵,大约也只有管潇潇了。骆十佳必须承认,在她最不幸的时候,她确实也曾经诅咒过管潇潇终生不遇良人,永失所爱。

可等她长大以后,她却又破了那些诅咒。终究还是心软,如果她已经注定不幸,那么别人能得到幸福,那也挺好的。

大学刚开学,骆十佳在新生欢迎会上远远看见沈巡。他比旁边的人高出一个头来,骆十佳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和很多年前一样,隔着攒动的人群,沈巡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动了动嘴唇。

那个口型是一个字——嗨。

隔了那么多痛苦的回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了一声嗨。可他不知道,他那一声嗨已经足以让骆十佳流下眼泪。

沈巡在学校里一战成名,是开学的校际篮球赛。他是经管学院的院队,和法学院对垒,将法学院虐得根本无力还手。赢了一票米分丝。

其实他从来都是这样飞扬的男孩,是他一直选择用堕落掩盖自己身上的光芒。

很多女生向沈巡表白都被他拒绝。因为他太难追,大家都在等着瞧会是什么样的女孩俘获他的心。关于那些流言,沈巡从来不曾回应。

管潇潇是骆十佳的室友,活泼外向,是个非常意气风发的女孩子。自从得知沈巡,就对他产生了浓浓的兴趣。管潇潇在女生里算是冒尖的,从学生时代开始一直很多人追,被众星捧月的女孩总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自负。她和对面寝室的姑娘打赌,说要是她出手肯定会追到沈巡。人家自然不信,也就当笑话听听。她却因此生了反骨,说追就开始追。为了和沈巡套近乎,她发起了一次四人约会。同寝室谁都不肯陪她疯,她就拿最不爱说话的骆十佳下手。

从来不接受女生邀约的沈巡接受了管潇潇的邀约,这让管潇潇信心大增。

得手一次,管潇潇就想第二次,第三次骆十佳不想这样胡闹下去。有一个周明月就够了,她不想历史再重演一次。

这天骆十佳原本在背书,管潇潇又来缠她:“好十佳,你和我一起去嘛,他说喊你一起他就来,他这人别扭得很,没人作陪他不肯出来。真的挺难搞的,不知道是不是怕别人说闲话。”

骆十佳轻叹了一口气,将书反放在桌上,露出了厚厚的书脊。她的手指抚摸着书脊,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只试探性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对你不感兴趣?”

骆十佳一句话就将管潇潇脸上的少女情思打成了尴尬晕红,管潇潇敛去了笑意,有些不悦:“你什么意思?”

骆十佳不知该怎么告诉管潇潇过去的那些事。沈巡对骆十佳来说,不是“同学”二字可以总结的人。他知道骆十佳的遭遇,骆十佳在最软弱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只有他,可他却“转学”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给她,两人就这样失去了联系。

好不容易再次相见,两人连寒暄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说一句,却又落入这样的三角关系。

见骆十佳不说话,管潇潇讽刺一笑:“骆十佳,你该不会觉得沈巡是喜欢你,才每次都要你一起吧?”

“其实潇潇”

“不会吧?”管潇潇大笑起来:“喂,骆十佳,就算你被选成我们院花,你也不能这么自恋吧?”

骆十佳在大学里没有什么朋友,她不爱说话,只有管潇潇主动找她玩。骆十佳这样的人,因为一无所有,所有凡是得到一丁点,都要十倍百倍珍惜。她实在不忍心再说下去,管潇潇自尊心强,娘胎里就带了点公主病,肯定不会接受。

管潇潇叫不动骆十佳,就决定不再迂回策略,选择了直接表白。她被彻底拒绝的那天,忍不住在寝室里嚎啕大哭。其实她伤心,倒不是因为多喜欢沈巡,而是因为沈巡伤了她的自尊心,这对一个自小而来就很顺遂的人来说,才是真正的打击。那天晚上,整个寝室都围着她软声安慰。骆十佳听她哭得那样凄惨,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那时候沈巡的寝室就住在骆十佳对面,每天都盯着她们寝室,时不时就给骆十佳打电话。当时管潇潇还没走出“情殇”,骆十佳怕被寝室的人发现,一直在逃避沈巡。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多年,骆十佳都在想,如果当初,她直接和管潇潇说实话,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管潇潇通过一个骆十佳同的高中同学,知道了她和沈巡的过去,忍不住在寝室和骆十佳大吵

“骆十佳,我每天在你面前沈巡沈巡,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大傻/逼,跳梁小丑?”管潇潇的话一句比一句更重:“你但凡告诉我一句,我都做不出这么丢脸的事来。可你呢?你任由我在你面前可笑地蹦跶。哈哈,骆十佳,你有没有一天把我当做朋友?”

骆十佳被她咄咄指责,却没办法反驳一句,良久良久,她只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那之后,抢闺蜜男友的流言又开始如瘟疫一样传播。骆十佳就这样被彻底孤立了。管潇潇活泼可爱,出手大方,人缘极好。而骆十佳,话少,冷漠,不懂讨好,又长着一副骄傲的外表。

大家同住一个寝室,那种被孤立的日子是最难过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连个踹息的空间都没有。别人出入都三两成群,只有骆十佳始终形单影只。白天还能在图书馆消磨时间,晚上回寝室简直难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异类,是不该存在这个世界的物种。

对于骆十佳正在经历的一切,沈巡一无所知。

他对于骆十佳的拒绝完全不能理解,骆十佳躲着他,他也不着急。两人像在玩捉迷藏游戏一样。她到处藏,他四处找。

骆十佳在图书馆读书,一读就是一天,沈巡也不着急,就在图书馆蹲守。他是一个耐心极佳的猎人,除了得到,他没有想过别的结果。

骆十佳终于还是败下阵来,约了沈巡在小树林“谈判”。

沈巡是个男生,他永远不明白女生之间的关系有多微妙,所以他每次都给骆十佳添麻烦,让她在被女生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一直以来的经历都让骆十佳感到疲惫,疲惫到不敢向前,不敢争取,她只是很灰心地沈巡说:“沈巡,别再这样了,我只想好好把大学读完。”

沈巡对于骆十佳的退缩并不能理解,他俯视着骆十佳,始终笑眯眯的:“交个男朋友,好像也不影响读完大学。”

“已经影响了。”骆十佳说:“我住在那个寝室,你要我怎么让你当我的男朋友?”

说到症结,沈巡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为什么总是因为别人?”沈巡紧紧抓住骆十佳的肩膀,强迫她与他对视:“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这个问题只需问你自己,而不是别人!”

“人不可能孤立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只问我自己,下场就是我现在的样子,我每天连回去睡觉都觉得难受,你还要我怎么样?”一直以来的压抑让骆十佳忍不住爆发:“沈巡,为什么你做什么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为什么你要去招惹周明月,为什么要赴管潇潇的约?为什么最后都变成是我的错?”

骆十佳的一通质问让沈巡眉头紧蹙,他一言不发,脸色始终冷峻:“我去找管潇潇说清楚。”

“你一定要让我在那个寝室住不下去吗?”

“住不下去就搬出去!”沈巡紧皱着眉头,无比认真地说:“搬出去,和我住,我会找个房子。”

“搬去哪里?”对于沈巡那些不成熟的提议,骆十佳终是慢慢冷漠下去:“搬出了学校,就可以不用面对学校里的人了吗?”

骆十佳不想再说下去,转身就要离开。沈巡抓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走。

“你的顾忌,我统统不懂,可能就像你说的,我没脑子,冲动,惹是非,不成熟,可我只知道一点。”沈巡一字一顿地说:“骆十佳,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我就是丢了这条命,也一定护你周全。”

第25章

韩东捡起了沈巡摔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被摔碎了,碎裂的屏幕如同结成的蛛网,丝丝缕缕,纵横交错,将屏保上那张可爱的笑脸分割得格外瘆人。

“沈巡,你这又是发什么疯?”韩东皱着眉头,轻轻擦拭了一下手机:“骆律师打好了招呼才走的,再说了,她就在深城工作,我还知道她律所在哪,又不是找不着了。”

“你不懂。”沈巡紧握着拳头,神情那样复杂,只是喃喃低语着:“她不是别人,她是骆十佳。”

她一旦选择要离开,就会用各种极端的方式,走得干干净净,让他即使找到了她,也再也没办法靠近她。就像当年一样。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她居然就那么轻易地答应了程池,他们恋爱的消息在全院不胫而走,程池“屌丝逆袭女神”的故事也成了男生宿舍里最励志的谈资。

而他呢?他像被痛打了一顿的落水狗,狼狈地爬上岸,浑身颤抖地看着这一切,无法接受,也想不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当年那场事故,他命都不要了也要救出来的女孩。最后只是要他恨她,可是谁能告诉他如何恨?那种融入骨血的习惯,改不了,不愿改。

那天他没有去晚点名,一贯帮他传递消息的球友——骆十佳同班的一个男同学给他打来电话,说一贯不缺席班会晚点名的骆十佳没有来,可能是生了病,让他赶紧打电话去献殷勤。

他笑骂着挂断电话,在水池洗了个脸,习惯性地透过窗户向骆十佳寝室的方向看去。然后他发现了那不对劲的浓烟,也看见了天窗那一抹无助飘扬的白色卫生纸卷

他一个又一个给她的手机打电话,没有人接,始终没有人接。着火的寝室触发了火警,寝室楼在五分钟之内就被封了。没去点名的零星学生都在往外逃,没有人敢进去,也完全不让进去。

沈巡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来,一路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直跳,频率快得不同寻常。冥冥中,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骆十佳的寝室在三楼,学校二楼以上就没有防盗网,沈巡想都没想,直接就着错落的墙砖和窗台爬了上去,徒手爬上去。

那么大的浓烟,沈巡翻进窗子的时候几乎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碰倒了骆十佳室友种在阳台上的芦荟。花盆摔在阳台上,泥土摔裂和花盆解体噼里啪啦的声音与大火烧灼物品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当他屏住呼吸打开厕所门的时候,原本靠着厕所门的骆十佳虚软地倒了出来。火势越拉越大,空气越来越稀薄,寝室里的温度也越来越高,骆十佳奄奄一息地瘫软在他怀里,眼神涣散,手无力地垂在地上。

骆十佳勉强撑着睁开眼睛,声音虚弱无力,只是如梦呓一般呢喃着:“沈巡你来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如果他们注定有缘无分,上天又为什么要他们再度相见?

沈巡不甘心,他放不了手,无论如何都放不了手。

拿过韩东手上他那碎裂的手机,沉默地往兜里一揣:“我去找她。”

韩东见他真的没头没脑就要走,一时也急了:“沈巡,骆律师只是回深城,我已经告诉你了。你现在最关键的事是找到长治,不然赔不上钱,你就要去坐牢了!你怎么回事?分不清轻重了是不是?”

沈巡缓缓回头,几乎没有一丝迟疑,沉声交代:“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她。”

他做出了选择,选择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从来都只有她一人。

沈巡按下车锁,正准备上车。脚一抬,不小心踢翻了一旁的一个水桶。他一低头,正好看见了昨天韩东帮忙修车的男人。

“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再去打一桶。”男人原本在擦车,他那辆越野就停在沈巡的正后方,这会儿水桶翻了,他只得再去拎一桶。

他刚一走,辆越野车的另外一边,就走出了一个沈巡很熟悉的人——管潇潇。

“沈巡。”

她叫着他的名字。他没有吭声,也没有回答。对于这个女人,沈巡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与她多聊。其实他们原本应是没什么交集的普通校友,若说对这个女人有一丝感激,那也是多谢了她,沈巡才得以重新获得与骆十佳的牵连。

2005年,手机渐渐在大学生里普及。沈巡知道骆十佳配了手机,却一直没能得到她的号码,她对人实在太过冷漠,几乎没有和她相熟的人。正在他没什么头绪的时候,管潇潇出现了。她是骆十佳的室友,骆十佳大学里唯一的朋友。

为了能接近骆十佳,沈巡赴了一次管潇潇发起的四人约会。带了篮球队的一个朋友一起。在那场四人约会里,沈巡顺利得到了骆十佳的手机号,以一种无比自然,毫无破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