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五十多岁的高大男人,钟厉的眉眼和他也有几分相似,只是…肖雨桐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五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并不显得和善,就算是对他们笑,眼底的戾气还是很重,右边脸上还有一道疤,令人生出几分惧怕来。

聪聪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往肖雨桐怀里躲了躲。

他舅舅并不以为意,哈哈笑着,“男子汉可不能这么胆小。”又说,“钟厉,你没事可要好好锻炼锻炼他,男孩子就该有点血性,娘们似的可不行。”

肖雨桐感觉插不上话,只在一旁笑笑,笑容却很尴尬。

期间他舅舅说这次回来要呆一阵子,打算把他舅妈的坟好好的修葺一下,然后又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钟厉立刻看肖雨桐一眼,说:“正要找时间去领证呢。”

他舅舅就笑,“你这节奏可不行啊,孩子都这么大了,这点事情还没搞定?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人不肯点头啊?”

老人家一针见血,钟厉脸上有点挂不住,凑过来对肖雨桐说:“你看什么时候去把证领了啊,正好让舅舅给咱做个见证。”

肖雨桐没回答他,在底下用手肘把他往外顶了顶。

他舅舅立刻大笑。

老人家是早上才到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吃过饭钟厉就带着一大一小告辞了,约好了明天坟山见。

明天是清明节了,钟厉要去给父母上坟,顺便拜会一下从没见过的舅妈,此前听他舅舅说他舅妈也藏在青山公墓。

回到别墅,肖雨桐随便冲了个澡,换上自己穿的衣服,正考虑要不要回去,钟厉推门进来了。他已经洗好澡换了居家的服饰,头发还没有吹干,湿漉漉竖着。

“今晚就住这儿吧,明天不是放假吗?和我一起去扫墓。”

肖雨桐不答话,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沉思的时候,他又走近了些,热气腾腾的身体笼罩在身前。“聪聪已经睡了,我们也早点休息好吗?”

肖雨桐脑袋一晕,退后半步,“钟厉,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又能复杂到哪里去?”他反问着,逼近一步。

肖雨桐忽然觉得惊慌,今晚这男人的眼睛里藏着直接**的又意味不明的情绪,作为一个对男女间的□□不是一无所知的女人,这点敏感必须有的,却足以让人心慌。

“你别过来。”她警告着后退,他不听,步步逼近。

她无奈,转身就跑,跑到门口,手才搭上门把,身后的人就已经压上来,有人在她的耳畔呵着热气道:“傻姑娘,进了我的房还能跑得掉?”

第 47 章

肖雨桐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被他翻过来,两人面对面站着,他低着头,热气呼在她脸上。“我们之间哪有那么复杂的问题?郑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误会也澄清了,你也想了这么多天,难道还没想明白吗?”

说话间,手覆在她腰间,若有若无地揉着,像是善意地提醒她不要走神,又像不正经的挑逗。

他人高马大,四肢颀长,肖雨桐因为躲闪此刻又缩着身子,整个人竟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一般,蜷缩在他怀里,只差没叫唤了。

钟厉再也忍不住,手上用了点力把人辰彻底揉进怀里,一边亲吻她的面颊和耳垂,一边断断续续游说:“我们已经浪费了那么多的光阴,你怎么忍心再让我受这种煎熬,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得都要发疯…你再想想聪聪,他多想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那孩子这么小已经知道在我俩之间周旋,替我说情,给我俩制造机会,刚刚我哄他睡觉的时候,他竟对我说,爸爸,加油…我听了都觉得心酸,你难道不心疼,他可是你费了很大的劲才生下来的…”

腰上那只手已经落在她臀上,偶尔一个不小心便是让他一阵**,肖雨桐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钟厉看出她防线已经开始瓦解,手上继续煽风点火,嘴上更不闲着,“你说要我带着十足的诚意再来找你,如今我可是满满的诚意碰到你面前,家长也见了,孩子也生了,我就想和你快点结婚,一家人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结婚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往东我绝不会往西,你说上山我绝不会说下海,这样可好,可好…”

最后两个字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充满了隐忍,当然他隐忍的绝不是怒气,而是欲*火。

这男人此刻就像块烧红的烙铁,又硬又热,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渡进她身体里,促使她的感官快速复苏,连血液也开始沸腾。

终于,搁在他肩上的下巴一松,一声欢愉从唇齿间逸出,她很应景地哼了一声:“嗯…”

他却误以为她点头了,惊喜地立刻低头捧起她的脸,“你答应了,答应了?”然后埋头一阵狂吻。

肖雨桐仰着脸,一边承受他,一边晕乎乎地想:我还计较什么呢?他说的都没错,没错啊。五年错失的光阴,已经让人惋惜不已,如今的时光都好像上天的恩赐,本该带着失而复得的侥幸和沾沾自喜,岂能肆意挥霍,罔顾上天垂怜?

一分神,人已经被他抱起,转瞬扔在了床上,他跟着覆盖上来。

这时候的男人已经势在必得,不给她退缩的机会,以至于以唇封缄不让她开口说话,手上动作也不含糊,顷刻间将人剥成一棵葱拢在身下。

大军即将入城之际,他忽然松了桎梏,开口说话:“雨桐,我们再生个孩子…”

她怔愣,睁开眼,看到他放大的脸,充血的眼,她一时有些恍惚,半响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笑着解释,“取保候审的时候可是说了你怀孕两个月,再不弄一个出来,各方面都不好交代啊,我们可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肖雨桐心想你这都是什么理由?没来得及驳斥,他身体一落,酸胀疼痛便侵蚀了所有的感官和神经。

这一晚肖雨桐过得相当疲倦,早上睁开眼,稍稍一动就听见骨头错位的咔咔声,浑身关节都衔接不上了一样。

身边的人也醒了,手臂收了收再松开,伸手接电话。

两人昨晚都没怎么睡,天明才收的兵,要不是床头电话响个不停,两人都不知道要睡到几点。

“舅舅,嗯,好,你先去,我们迟些过来,中午一起吃饭。”

放下电话,钟厉把身边的人拉过来,原本是想好好说两句,结果入手感觉太过柔软滑腻,忍不住又上下其手揉了几把,随后才在她头顶吻了吻,说出要说的话:“舅舅打电话来问我们几点过去。”

肖雨桐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清明节,他们约好一起去扫墓的。往年她有空也会回去给她妈上个坟,当天返回,并不在家落脚,没空就给家里打个电话,嘱咐一声。今年她是没空回去了,先前发生太多事情,导致她差点忘了这事。

钟厉去洗漱的空档,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这些年父女俩关系一直不咸不淡,她象征性说了几句,诸如身体还好吧,别太辛苦,很多话她也知道未必出自真心,只当是客套的礼节罢了。

她爸也问了她的近况,最后快挂电话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句:“过年回来看看吧。”

肖雨桐一愣,只听她爸在那头继续说:“我这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前阵子头晕心悸,看了医生说我血压高,心脏也不好,桐桐,爸知道你恨我,爸也知道以前亏待了你,但是桐啊,人一辈子总有些事做得不那么完美,爸不求你原谅,爸只想看着你好好的,趁活着的时候多看你几眼…”

钟厉洗漱好出来的时候,看到她眼圈红红的,手里还握着手机,心里顿时有几分明白。

“下周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肖雨桐抬手擦了下眼角,“再说吧,不急于一时。”

有些事的确不急于一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多看那几眼又怎样?

吃过早餐,钟厉开车带着她和聪聪去青山公墓,在停车场,肖雨桐看到了顾辰的车,她想必是来看自己亲生母亲的。

肖雨桐先和钟厉去祭奠他父母,完事后,钟厉领他们去他舅舅那边,肖雨桐边走边给顾辰去了个电话,想问一问她母亲的坟在哪儿,她也好过去看一看,给上柱香,结果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她正在奇怪,前方松柏林立的墓碑间跑过来一人,肖雨桐看那身打扮隐约觉得有些像顾辰,正好他们也是往那边走,待到走近了,一看果然是她。

但顾辰好像没看到他们,低头猛跑,因为是下坡路,走得有些踉跄,好像后面被什么追着一样。

“辰辰。”肖雨桐叫了她一声。

顾辰抬眼,只望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下一刻就从他们身边跑过去了。

肖雨桐不由愣住,刚刚那一眼,她分明看到顾辰眼里盈满泪水。她朝着顾辰跑下去的方向又叫了一声,但对方连头也没回,反而越跑越快,不一会就远得只剩下一个白色的小点在山间跳跃。

肖雨桐满心担忧,只好给顾云腾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看到顾辰的事情,顾云腾静默片刻回答:“好的,我知道了。”

在墓地的东南方向,肖雨桐见到了钟厉舅妈的坟,他舅舅已经站立多时,墓碑前放着两束鲜花,一束白菊,一束白色百合。

老人家的表情却很奇怪,他比他们来得早,该是站了很长时间了,有什么情绪也该沉淀平静了,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激动又压抑,在他抬起头看他们的时候,肖雨桐惊讶地发现,他浑浊的双眼里似有泪光闪动。

钟厉之前说过,他舅舅有二十几年没有回过家,好不容易故人重逢却是人鬼殊途,大约一时感慨颇多吧。

肖雨桐只能这么理解。

下山后,舅舅随他们一起来到钟厉的别墅吃午饭,曹阿姨回家扫墓了,午饭是肖雨桐做的,回来的途中钟厉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菜。

他舅舅从墓地回来后整个人一直很安静,跟昨晚的谈笑风生完全不同,吃饭时也没有说一句话,肖雨桐不由得奇怪,可也只能在心里奇怪。

午饭后,肖雨桐给聪聪洗了脸,让他自己午睡,她在下面整理厨房,钟厉和他舅舅在书房聊天。两人聊了很久,下午四点多,他舅舅才离开。

肖雨桐和钟厉一起送他出门,回来的时候,她把今天一整天的疑惑问了出来:“你舅舅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钟厉没有回答,他拧着眉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回答她:“舅舅说他今天在墓地看到一个人,那个人应该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肖雨桐顿时一愣,看着钟厉,钟厉也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响,无声之中思想却一步步靠拢。钟厉说:“你是不是和我想到同一个人了?”问完他又摇头,自言自语一样,“但这怎么可能,人家分明是有父母的,我舅舅他一定是搞错了。”

这世上的巧合有时候真像老天的恶作剧,她和顾辰这么多年的朋友,从来没觉得两个人之间会有这么微妙的联系,然而对顾辰来说多年寻觅不得,有朝一日却忽然乍现终究算得上是件好事吧。

肖雨桐不由一笑,对着钟厉说;“不,我想他应该没有搞错。”

看着面露惊讶的钟厉,又解释道:“辰辰不是顾家亲生的,她是陈阿姨当年办案的时候从一个畏罪潜逃的女人手里救回来的…”

说完,她的眼睛蓦地睁大,有些可怕的联想即刻浮出水面,同样震惊的还有对面的男人,很显然有些事他也才第一次听说。

※、第48章

事情来得比大家预想中要快,几天后,本地报纸上出现一则消息:潜逃罪犯二十五年后落网,女刑警再显飒爽英姿。

下面则是打了马赛克的罪犯和警察照片。

一件沉淀了多年的悬案终于尘埃落定。

肖雨桐看到报纸的时候第一时间给顾辰打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听,之前她打过电话给顾云腾,对方告诉她,顾辰这几天都没有去公司,一直在家,他母亲陈若男陪着她。肖雨桐虽然不担心顾辰会出什么事,不过下班后到底还是跑了一趟顾家。

顾家这几年原本就不太平静,一个个不过是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安定,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让多年的积怨以及恩怨情仇都浮出了水面。遮挡的浮萍被驱散,露出冰山一角,不可碰触的事实渐渐尖锐。

陈若男脸色不太好,看到肖雨桐出现,牵强的笑了笑,接着指指楼上说:“在上面呢,几天都没出门了,劝劝她吧。”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声,极其无奈。

肖雨桐上了楼,在门口敲了一下,随即推开房门。顾辰坐在正对面的飘窗上,双手抱着膝盖,歪着头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身上穿着米色的睡衣,一头黑发披肩散落,覆盖住一边肩膀,整个人显得苍白而羸弱。

作为好朋友当然想劝劝她,劝她想开点,可是作为局外人又觉得这些话说起来一点意思也没有,好像置身事外的看客,毫无诚意随口而来。

何况顾辰这人,她心里有主意,根本不需要这样毫无意义的安慰,她现在这个反应不一定代表是想不开,她只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

“雨桐,你说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父亲呢?”半响,顾辰终于抬起头,因为没睡好,她的脸很苍白,眼睛也布满血丝,好在眼睛并不肿,应该没有哭得那么死去活来。顾辰是个很坚强的人,肖雨桐很少看到她哭,仔细想想也就是上一次过年的时候,她哭得有些失控。

“辰辰,人有很多事没法选择,既然这样,那不如坦然接受,何况你早知道他是谁,心里也该是有了这个准备…”

顾辰点点头,“是啊,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这些年一直在找他不过是心里头不甘心,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狠得下心来抛妻弃女,这么多年了,不闻不问,可是当我见到他,我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她说,“你知道吗,我忽然害怕了,我怕他说我早不记得世上有你这么个人了,我现在潇洒自在,就是大街上碰到我也压根不想认你…可结果呢?结果根本不是这样,他找过我,找过我的…”

她眼圈有些红,却又很快伸手擦去了。她亲生父亲逃到国外后,曾派人来找过自己女儿,当时这边放出的消息是孩子因为感染肺炎,已经在医院病死了,他那边得到消息后,才彻底放弃了寻找的念头。

肖雨桐坐在她对面,“陈阿姨他们这么做也是想保护你,毕竟他当时的身份只是一个潜逃的罪犯。”

“我不怪他们。”顾辰说,“我妈死的时候我还没有满月,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比天还大,这些年我吃的用的都是极好的,两个哥哥对我也是…比亲哥哥还要亲,他们包容我,爱护我,不肯让我受一点儿委屈,比起那些孤儿院的孩子我不知道好多少倍,我感激他们。”她又说,“可是我恨自己,我觉得我就是个扫把星,走到哪里哪里都不安生,我才出生,我妈就死了,我到了这里,他们又…”

她忽然一顿,好像撇开了什么,暗暗地吸了口气才说:“现在我见到了自己亲生父亲,才一见面,他又进去了,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钟厉的舅舅是来顾家见她的时候被陈若男认出来的,当时两个人都很惊讶,陈若男惊讶这人怎么会找上门来,又怎么敢找上门来;而钟厉的舅舅则无法置信,当年几乎把他逼得无路可退的骁勇无敌的女警花竟然把他的女儿视如己出,养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一时间,恨消了,怨没了,活了一大把年纪,年轻时的狠厉,冲动和浮躁,也早已叫岁月打磨掉了棱角;该享的福,该受的苦,皆已尝遍,还有什么是不能承受?

何况他又忽然得了个活生生的女儿,纵使心里还有一份意难平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陈警官,你让我和孩子说几句话,就说几句,说完我就跟你去自首,我求你了。”

以前让人威风丧胆的黑*社会老大,如今老泪纵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谁还能不心软?

顾辰却不见他,父女俩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当爸的在外面一边流泪一边说:“孩子,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也对不起你妈妈…”他心中有千言万语,说出口的来来回回就只有这两句。

女儿一句话不说,在里面哭成泪人。

再后来,他兑现承若去了派出所,再后来,顾辰就没有出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