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皮囊都是身外物,看人要看心。管家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么?”

管家捂嘴咳嗽了几句,

“天黛小姐说得极是。我们老爷现在修身养性,有一颗为您执着不变的心…”

“老庄!”乔渊揉了揉发痛的额头,苦恼地盯着天黛。她已经连续几天不怎么跟他说话了,也拒绝他靠近她,她要搬出去的决心很坚定,不过他不会允许。

看他似乎难受,管家忙搬来一把椅子,

“老爷是不是又头痛胸闷了?您可要保重身体啊!好在余坤终于肯把皇后血玺拿出来,少爷在城西为您建的房子,过不久也可以入住了。”

乔渊的眉心拧着褶皱:

“我看我是真的老了!昨天出门路过一家公园,看到人家老头子老太太推着婴儿车…我突然很羡慕人家。老庄,这样的我,是不是连你也觉得陌生?竟会厌倦起以前争名夺利的日子,莫名其妙羡慕那些普通人的生活。”

天黛浇水的动作忍不住顿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

管家拍手道:

“这话从老爷的口里讲出来,是有点怪怪的,但是很好啊!老爷的想法好极了!您不如赶紧挑日子,让少爷和小姐结婚,你就可以名正言顺早点抱孙子啦!”

“孙子…”乔渊低喃了一声,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公园里看到的景象,那老头子老太太逐渐变成了自己和天黛。他的眼角缓慢地涌上一股热气,

“如果天儿还没…”

幸好他说得低沉含糊,天黛没有听到。

管家也没听清楚“天儿”两个字,在旁边努力制造着气氛,大声道:

“老爷,怪不得你会觉得自己老呢,是不是觉得很神奇?您说过,当年抱着少爷回来时,他还不到一岁呢!在襁褓里咿咿呀呀哭个不停,呵呵,害您差点要扔了他。”

乔渊眸子一暗,嘴角有抹几不可见的微笑,陷入了回忆。

“嗯…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晚天气好恶劣,倾盆大雨像瓢泼一样,突然停电,整座城市一片漆黑。我刚从东江回来,马路上全是泥水,连辆车子的鬼影子都看不到,我当时的心情比该死的天气更糟糕!后来…我忽然听到一家简陋的民房里传来孩子的哭声,那孩子哭得很急,声音沙哑但异常响亮,不知怎么的,突然勾住了我的脚步…”

“呵呵,老爷,这就叫缘分。”管家的话没说完,只见天黛猛然起身,她哆嗦着唇瓣,脸色比纸还要苍白。

孽债文/江菲

“黛儿,你怎么了?”乔渊也倏然起身,关心地走过去。

天黛的表情静止了好一会,没有任何变化。在他们更担心的时候,她颤抖地抓住乔渊的手,这动作,令乔渊瞬间多了种说不出的紧张。

“黛儿…你想说什么?”

天黛缓缓抬眸,深深地注视着乔渊,手指抓得死紧。她实在太激动、太难以置信,世上怎样会如此巧合的事?

“我好像听到你刚才说…靳南是你在一个大雨之夜捡回来的?”她屏住呼吸,双眸因急切的等待而闪亮。

乔渊僵硬地点头,不放过她一丝表情,详细地复述道:

“二十八年前的一个暴风雨夜,停电了,我在郊区一间民房里听到孩子的哭声。孩子发高烧哭了很久,屋里没有其他人,我就把他带回来领养。那孩子,就是靳南。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这样激动?”

天黛的指甲快要陷入他的手背,然后用力推开他,紧咬的唇瓣抖得更厉害了。天儿果真没死,且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靳南就是天儿,她一个做母亲的怎会没认出来?

“黛儿…”乔渊焦灼地喊。

“别过来!”她指着他,眼神复杂,说不清是恨还是其他?这个男人是她的劫数,生命中每次让她痛不欲生的大劫,都是他一手造成。

“天黛小姐,您到底怎么了?”管家急得团团转。

“乔渊!你抱走的是一个孩子!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不是你随随便便可以捡回家的垃圾,更不是可以让你任意利用的工具!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把那孩子还回去?为什么要私自带走,让人家母子遭受分离的痛苦?”豆大的泪珠承受不住痛苦的重量,从眼睫上滚落,天黛捂住绞痛的心口,快要晕厥。

乔渊从混乱思绪中,快速找回一份冷静。他握住她的胳膊,

“告诉我,你的伤心和激动是为了什么?那孩子究竟是谁?难道他是…”

答案就要宣之于口,天黛忽地一声打断:

“那孩子是谁?他是一个收留我…照顾我的好姐妹的儿子!我亲眼看到…她每天疯狂地寻找孩子,见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人抱走了她的孩子…乔渊,你知道你造了多少孽吗?你知道你伤害过多少人吗?”

“对不起。”乔渊深锁眉头,眸中深藏对她的探索。

管家也听出了端倪,

“天黛小姐,您那位好姐妹现在在哪?老爷当年是带走了孩子,但老爷也给孩子治了病,精心培养孩子长大。你看我们家少爷,聪明坚毅,英武挺拔,除了脾气跟老爷一样有点臭,其他简直堪称完美啊!”

“老庄!”乔渊威严地警告。

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句不大中听的评价,管家微微侧过身,咳嗽两声。他说的是事实呀,乔家父子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又冷又臭!

天黛忍住酸楚,用力挣开乔渊的手臂,拎起裙摆往客厅跑。

乔渊没有马上追过去,而是若有思索地盯着她。

“老庄,你认为黛儿刚才说的那位帮过她的好姐妹,真有其人吗?”

“老爷这么问,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黛儿的反应太大,激动地像是她自己丢了儿子一样。慢着!灵光陡然闪过脑袋,乔渊的眼角急促抽搐起来,黑眸逐渐迸发出惊喜。难道…被自己抱养回来的靳南,难道就是黛儿口里那位早早夭折的“天儿”?

乔渊如闪电一样,冲进了客厅。

管家拍拍脑袋,在后面大喊:

“噢!我明白了!天黛小姐一定是想到了她自己的遭遇…”

面对乔渊的追问,天黛没有给他任何确定的答案。她关上门,将自己所在房中,手里捧着发黄的日记本,失神地跌坐在床上。

强大的喜悦来得太突然,冲击太迅猛,她好想马上赶去侨城大厦,去看看失散二十八年的儿子。

呼吸,深呼吸,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静心,慢慢消化这惊人的消息…

忙碌了一早上,许多工作不得不暂时罢工,公司上下都在紧急处理完安保系统的乱子。

乔靳南靠坐在黑色的真皮大椅上,手指飞速敲打着键盘,冷酷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办公室里,并排着五六位高级负责人,一个个低着头,呼吸几乎都要凝固,正战战兢兢地等待结果。

好一会,键盘的声音终于停下,乔靳南抬起头,炯炯有神的黑瞳,射出锐利的视线,扫过他们额头上的冷汗。

“你们应该庆幸,此次故障还没有殃及到公司总部的几台主要电脑,否则”省略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

“请老板宽恕,我们以后定会多加小心,绝对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故发生!”

“给你们一天时间,必须研制出一套全新的安防方案!明天这时候,我要看到满意的结果!”

“是。”几名负责人不敢多说,低着头快速离开总裁室。

乔靳南将椅子转了个方向,点燃一支烟。内部主机能幸免,最大的原因在于他素来防范心极强,尤其是自己常用的这台电脑,亲自设计加密程序,否则那些不为人知的重要资料,怎能放心?

事故原因已命人火速调查,不难猜到,有内奸在蓄意搞鬼。可是,会是谁呢?公司员工虽多,但能进入这座大厦工作的人,他都一个个亲自看过简历,身份背景审核十分严厉。

乔靳南的那双黑瞳,一如往常深幽,带着无法辨识的情绪。

急促的电话铃,打断他的沉思。

“喂?”手指稳稳抓住话筒,向对方传出镇定的嗓音。

“乔少爷,呵呵。”

“坤叔?”乔靳南顿时戒备地坐正身子,余坤无事,绝不会打他办公室电话。何况,他的冷笑里,有股叫人发寒的阴狠。

“是我。”余坤的声音听上去狡猾而傲慢。

“坤叔找我什么事?”莫非游艇爆炸事故调查有了进展?乔靳南摇摇头,整个计划精心布局,就算余坤怀疑自己,也不可能找到证据才对。

然而,余坤不慌不忙吐出的消息,让他瞬间脸色骤变,幽暗的双瞳喷出震惊的火亮。

“呵呵,你的女人现在在我这里。”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让乔靳南小心地屏住了呼吸,沉声确认:

“我的女人?”

“就是杜小姐啊!不是渊爷指给你的未婚妻么?”

“她怎会去你那里?”乔靳南的脑海里浮现各种猜测。

“这个可就得问杜小姐本人了。”余坤又是两声冷笑。

乔靳南面色铁青,英俊的面庞因紧张而僵硬。他放慢了语速;“麻烦坤叔让她接电话。”

“现在恐怕不行。杜小姐想参观我的别墅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结果被我的保镖当成别有用心的闯入者,一不小心就把杜小姐给弄伤了…”

“余坤!”乔靳南压抑地咬着牙,用力直接喊他的名字。

但这样的效果让余坤十分满意,嘿嘿地笑起来:

“乔少爷担心了?放心,杜小姐只是暂时昏迷过去,我已经将她送到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还特意请了专人二十四小时照看。”

乔靳南布满阴霾的瞳眸,因最后一句话,变得更深更深更冷。

“她现在人在哪里?”他察觉自己不经意间流露了太多在乎,于是,深深地吸口气,慢慢冷静下来,

“坤叔,你很清楚杜吟秋的来历,我当然担心她,因为义父让我好好照顾她,不让她被任何人伤害!如果她有一点闪失,你说我要怎样跟义父交代呢?”

“明白,明白。呵呵,如果你想早点见到杜小姐,就亲自到基地来一趟。相信你赶到的时候,杜小姐也应该醒了。”

“我会过去!”

“哦,提醒乔少爷一句,这事还是不要惊动渊爷比较好,否则恐怕会连累到杜小姐。”余坤没再给乔靳南多说的机会,笑着掐断了线。

听到一片“嘟嘟”声,乔靳南许久没有反应,耳边回荡着余坤的威胁。待回过神来,飞快按下家里的座机。管家今天来来回回接了七八个电话,只有这次最为奇怪。他的少爷听到“小姐一早就出门了”几个字后,啪地挂掉了电话。

乔靳南猛地起身,抓起衣架上的外套火速奔出办公室。

这或许是一个圈套,是余坤想报复自己的圈套!

但是,故意以吟秋为诱饵,不得不说,余坤这次押对了宝!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心如火焚,胸口因急切的担忧火一般地灼烧着。

真假计划文/江菲

这座山林是乔家的秘密基地,常用来加工走私的货品,地形陡峭复杂,易守难攻,只有一条窄小山路能够进入,极其隐秘。

没想到余坤会约乔靳南来这里见面。吟秋曾来过一次,有过不堪回首的惨痛经历。如今重返故地,不觉忆起当日自己为救寒笙,被乔靳南使用卑鄙手段逼迫的事,那些耻辱如深刻烙印难以磨灭。青山掩映,木屋依旧,来过的人却已经心境全非了。

余坤收起电话,细长的眼睛里充满不可思议的笑。

“啧啧,杜小姐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女人,不仅渊爷喜欢,还让我们乔少爷这么神魂颠倒,佩服啊!”

“乔靳南信了?”吟秋心存怀疑,就算所有人告诉她,乔靳南在乎她、喜欢她,她也不敢太奢望,他会因为自己就轻易相信余坤的话。

余坤撇着嘴角:

“听口气应该是信了!他的脾性像极了渊爷。几十年来,渊爷对人对事只讲原则,不讲情面,江湖上盛传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女人,又惊又惧。到今时今日,才发现原来渊爷也不过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有前车之鉴,乔靳南怎么可能走渊爷曾经的老路?这小子已经爱上了你!”

吟秋的心再次被什么揪了一下,她皱眉道:

“万一他不来呢?乔靳南很会演戏,他刚才甚至连我的声音都没有听到,不可能轻易中计。”

“所以说,如果他真的赶过来,那就表示他不但是真真切切爱上了你,且爱得不可自拔,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余坤粗重的嗓音透着阴险,但是所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震耳的鼓点,一声声震进了她的心头。她忍不住心跳加速,忽略掉莫名涌出的异样感觉,扬起美丽的唇角:

“能来就好…我要亲手帮寒笙讨债!”

如此咬牙切齿,唇角却显得僵硬,她像是极力说服自己似的,不允许有一丝后悔。

任务!任务!

她做的一切不是为了私怨,而是身为警察该履行的职责!

这是关键的一战,她主动跟长官建议,要求提前收网。只要按计划实行,将这些人绳之于法并非难事。

冰冷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摸了摸领口处的纽扣,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纽扣实际是一台微型摄录机,将记录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她身上暗藏的追踪器,也能让长官确定方位,估计很快会部署人员赶来支援。

余坤的眼角闪烁着冷光,端给吟秋一杯红酒。

“干一杯,杜小姐,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吟秋接过酒杯,与这个精明的老狐狸碰了碰,轻轻地啜了一口。不料,正是这小小的一口,让杯沿上的迷-药发生了效力,她感觉头晕目眩,等意识到被暗算了,为时已晚。

“坤叔…你这是为什么?”她抚住额头,撑住桌面,暗恨自己一时掉以轻心。

“呵呵,你也说过,乔靳南不容易上当,我们演戏应该更逼真些才行!”余坤的笑容变得阴森可怖,头一偏,两名高壮的保镖跨过来。他们抓起全身发虚的吟秋,拖到一张椅子旁,利落地绑了起来。

“余坤…”吟秋挣扎着,无奈地抓住衣服纽扣,用力扯落,悄悄地扔在沙发旁。

“委屈杜小姐了!”在余坤的命令下,吟秋连人带椅一同被关进了隔壁的木屋,正是曾经关押楚寒笙的地方。

视线逐渐模糊,手软瘫软,无力地靠坐着。她努力撑开眼皮,想清醒点,可是浓烈的倦意铺天盖地地袭来。

乔靳南…这一次,我是真的陷入了危险…你会不怕死地前来救我吗?

意识的最后,她默念着乔靳南的名字,随后,黑暗替代了全部知觉…

黑色轿车在马路上疾驰。

乔靳南亲自驾车,速度极快,极度的担忧让他变得异常冷静。他没有带一个保镖,并非英勇,而是他太了解余坤。若是吟秋真在余坤那里,那么他多带一人,吟秋便会多一份危险。余坤的心狠手辣,绝不亚于混黑道的任何人。

手机疯狂地响起来,充斥着红色怒火的眼睛瞥它一眼,戴上蓝牙。

“正好,我有事找你!”看到小小的屏幕上闪现幽云的名字时,一个念头闪现在乔靳南的脑海,他需要这个女人帮忙!

“靳,先听我说,刚才在余坤家,你猜我看到了谁?”幽云竟还有兴致卖关子。

乔靳南哪有丝毫兴趣猜谜?

“幽云,你马上到西山基地,配合我救人!”

“救人?谁呀!”幽云是个何其敏感的女人,他再冷静的语气,她依然捕捉到了异样。

“杜吟秋!她被余坤带走了!”

“什么?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个!刚才我明明在余坤的别墅里看到了那个女人,她看上去跟余坤很熟似的,余坤甚至亲自招待她!”

“也就是说…吟秋真的落在了余坤手里。”没人看到他此时骇人的表情,握住方向盘的手,青筋突起,仿佛纠结着全身的力量。

“靳,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重点?杜吟秋是在余坤那里做客,怎么可能被抓?这一定是个圈套!”

“不可能!”他只愣了半秒,便一口否决,一千个不相信吟秋会跟余坤有关系。

“靳,我说的是真的,你该相信的人是我啦!这说不定是杜吟秋和余坤的诡计,想联手骗你过去,想报复你!靳,你千万不能上当呀!”

“不管怎样,我必须要亲自确认!你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正说着,前方的路口突然横冲出来一辆摩托,乔靳南紧急踩下刹车,蓝牙顿时被震得摔落出去。好在及时避过车祸,他也无暇再听幽云多说,双手牢固地握紧方向盘,专注地开起车来。

吟秋,吟秋…

他在心底默默呐喊她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潜入余坤的地盘?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让人心烦意乱?

吟秋,吟秋…

你这个女人,像魔咒一样侵蚀着我的思绪,让我担心到无法安心工作…不管发生事,你一定要坚强、要平安,乖乖等着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