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后面,是匆匆赶来的记者群……

林客楼是沧陵古城有名的茶庄,是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字号。

牌匾上“林客楼”三个字还是当年嘉庆帝亲笔题写的,源于柳宗元在《溪居》里的那句“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希望此处可以茶会友,逍遥避世。

只可惜到了后辈茶庄经营不善,店家就动了卖祖产搬家的念头。

谭爷不想让这一老字号被拆就接手经营,他原本想着哪怕留一空壳也算是保留了历史遗迹,不曾想经过一番环境翻新和茶品改良,生意倒是越来越红火了。

今天林客楼比往日还要热闹,就像蒋小天说的,对方的人把门口围了个瓷实。

保镖里三层外三层不说,就连媒体也都像是凭空出来似的。

再加上闻风前来凑热闹的群众,各个都抻着脖子往里瞅,瞅不见的就在暗自议论林客楼里来了什么大人物,一时间吵吵嚷嚷的。

林客楼内,两方对面而坐。

对方的保镖虽说不少,但谭耀明的人也可与对方相媲美。

“陆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去天际酒店驱邪?”蒋璃坐在谭耀明身边,手里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间打量了对面。

如此近看就将对方的容貌看得真切。

五官深镌,眉间有些冷峻,上下唇薄厚相等,说明他情欲两开。

通俗点说就是他不喜欢你时他是柳下惠,他喜欢你时可倾出所有。

下巴的弧度倒是性感的很,会惑了女人的眼。

看似温淡如松的男人,但看人看眼,此人眼深似潭,不可随意亲近,于是就平添金属质感的疏离。

都说富家三代才能出贵族,陆东深,赫赫有名的陆门集团副总、天际实业的总经理,身上自然流淌着陆门贵公子内敛矜贵的血液,可在她没能第一时间赶到这里赴约时,他竟可以劳师动众随着谭耀明前来迎接,这人,深不可测。

与此同时,陆东深也在打量蒋璃。

生得英气又漂亮,这是第一眼印象。

深棕色夹克衫略是中性,咖色贴身内搭却显女性妖美,尤其是腰身纤细,黑色牛仔裤更是衬得腿修长。

显眼的当属脚上那双黑色中筒纯牛皮重工军靴,做旧处理,帅气得很,可不是一般女孩能够喜欢得来的。

一袭短发干脆利落,她五官精美,最漂亮的就是那双眼,黑白分明得很。

可最英气的也是那双眼,似笑非笑间有不羁有邪气,就跟她手腕上那只眼睛纹身一样,诱人又危险。

这样一个人,说她是女人,她还有女人之外的帅气;说他是男人,他还有男人没有的细腻。

而谭耀明,资料显示40岁,虽风度翩翩,但眼睛里藏了江湖习气。

这习气不同于商场上的文明厮杀,同样富贵险中求,商场求富贵靠的是谋,江湖求富贵拼的是勇。

“我的意思是,请蒋小姐到天际酒店驱邪。”陆东深声音低沉,重点强调了一个“请”字。

“请啊?”蒋璃故作思量,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茶楼的服务人员留了两位,其中一位上前给蒋璃添了茶。

蒋璃端起茶杯,轻抿了口,陆东深好耐性,始终等着她开口。

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杯茶,蒋璃这才反问了句,“陆先生想怎么个请法?”

陆东深看了一眼身边的特别行政助理景泞。

景泞会意,从保镖手中拿过两只黑色密码箱放到茶桌上,密码锁一开,箱子一转面朝蒋璃。

成摞的现金,铺满两箱。

“来谭爷的地盘上请人,没有诚意怎么行?”陆东深道,“这是我给二位的见面礼。”

蒋璃起身上前,绕到密码箱旁,堂而皇之地坐在桌上,左手随意拿起一摞钱,右手的手指从纸币边缘扫过,崭新的钱。

她回头看了一眼谭耀明,笑,“大手笔啊。”

谭耀明笑而不语。

“天际酒店现在落得怨声载道,这事可不是那么好平的。”

蒋璃扬着那摞钱拍打着另只手的手心,“当初不听劝,你们挡住的可是鬼门关,把你回家的路给挡了,你照样也跳脚。”

“就因为事情棘手才来请蒋小姐,听闻蒋小姐有别人没有的本事,否则也不会被人尊称一声蒋爷了。”

一顶高帽,压得蒋璃无路可退。

谭耀明这时开口了,“钱,我们不缺,想请蒋璃帮你解决麻烦,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谭爷请说。”

谭耀明拍了两声手。

茶楼的人就端了70厘米长半米宽的实木托盘,托盘上摆放了满满的玻璃口杯,这样的数量摞了三层托盘一并上桌。

蒋璃见状嘴角一扬,回了自己的位置。

茶具被谭耀明的人给撤了,玻璃口杯摆了几乎满满一桌,两名男子抱了个椭圆形的大坛搁置一旁,掀开塞子,酒香四溢。

“陆总是生意人,我不跟你斗狠,但既然你找上我,那多少要讲点江湖规矩。”

谭耀明眼里的笑不阴不明,“我们比酒,是敌是友,就看你的酒量怎么样了。”

004 陆东深那个人,危险

沧陵古城的本地酿,又名“醉三杯”,前味绵长后劲十足,普通人喝不过三杯就倒,再能喝的人顶多十杯。

蒋璃是知道谭耀明酒量的,拿这“醉三杯”来说,让他一口气喝上个二三十杯没什么问题,再瞧对面的陆东深,面色不惊眼中无澜,打量不出他的深浅来。

景泞在旁小声一句,“陆总——”

陆东深抬手打断了景泞,“客随主便。”

蒋璃一听这话多少对他有点刮目相看,就不知他是真有这酒量还是只是打脸充胖子。她一扬手,身后的手下开始往杯子里倒酒,毫不含糊。

满满一桌酒,光是闻着味就醉了,茶楼成了比酒场,拼的就是谁能撑到最后。

陆东深是客,自然要先干为敬。一杯下肚,只觉似一把利刃划开喉管,紧跟着像是胃里埋了颗雷,瞬间炸开,这酒劲着实要比市面上见着的还要大。

谭耀明直赞其爽快,便也接着一饮而尽。

两人拉开阵势。

谭耀明喝酒爽快一饮而尽,陆东深不紧不慢但也滴酒不剩。

杯子空了一批,身后的人又续上一批,酒香顺着微敞的窗子飘出了林客楼,许是也会钻进楼下看热闹的群众鼻子中去。

蒋璃最开始胸有成竹,可渐渐的心里就不怎么有底了。酒下半坛的时候,谭耀明喝得明显吃力了,端杯的手有些沉重和迟疑。

再瞧陆东深,依旧慢条斯理不见醉意。

谭耀明能在沧陵占一席之地,那是一路靠酒和拳头拼出来的,这个陆东深看上去身上不沾江湖气,但喝起酒来丝毫不含糊,这让蒋璃有了思量,照这个架势下去,他们许是会占下风。

果不其然,酒坛见底的时候谭耀明已经脸红脖子粗了,眼神开始迷离,杯与杯之间间隔的时间也拉长。

而陆东深始终正襟危坐,呼吸虽有急促但没像谭耀明那么明显,蒋璃的心咯噔一下,那可是整整一坛子酒,别说两个人了,就算找六七个能喝酒的大汉来也会被撂倒。

谭耀明自然不会服输,酒坛子见底,一声令下继续倒酒。

蒋璃眼瞅着手下开了第二坛,刚要满杯,她抬手封住了坛口。

“陆先生,我跟你喝。”再这么喝下去,谭耀明的面子就该撂在林客楼了。

陆东深没说话,看着她时,眼里有一丝饶兴。

倒是景泞开口了,“蒋小姐,你们这么做不合适吧。”

蒋璃悠然自得走到她面前,倏地低头凑近景泞,深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美女,你很紧张啊。”

她笑起来有点痞坏,景泞竟脸红了。

“你该学学你老板的处事不惊,还是,你有什么秘密是不想让你老板知道的,所以才这么紧张?”

景泞不去看她那副戏谑的神情,眉头微蹙,“胡说。”

蒋璃不再理会她,坐回酒坛旁,命人倒了六杯酒。

“是你们求我们办事,所以在我这里没有不合适一说。”

她说话间拿了只点火器,轻轻一按,六只酒杯上就冒了火焰,“你们酒店惹上的不是小问题,除非朋友,否则我们没必要揽上这个麻烦。”

说完这话,她又用块薄薄的石棉布盖上六只酒杯,再掀开时上面的火焰已灭。

六杯对分,蒋璃轻笑,“这么喝口感更好,请吧,陆先生。”

陆东深手指摩挲着酒杯,思量少许便一饮而尽。

只是这一口下去堪比过往的十几杯,入鼻馥郁芳香,紧跟着一股冲劲上头,喝完第三杯后就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脑中就如万花筒似的绚烂。

他听见蒋璃在笑,可这笑声似近似远,又瞧着谭耀明冲着他竖手指,但又有点看不清他的脸。

很快,蒋璃的声音从他耳边抽离,取而代之的是董事会各位股东们的争执,陆家人形形色色的脸,还有个女人模糊的身影……

身边似乎是景泞的声音,“陆总?”

陆东深倏然清醒,抬头盯着蒋璃,“你给我喝了什么?”

蒋璃笑得发邪,凑近他,反问,“那你又看到了什么?又或者,陆先生你已经醉了?”

陆东深重新审视蒋璃,他就知道蒋璃上阵绝没那么简单。

谭耀明刚刚喝得急酒劲上了头,经过蒋璃这么一折腾倒是缓和了不少,便出声打了圆场,朝陆东深一伸手,“陆总人爽快,我谭耀明交你这位朋友了!”

陆东深起身,与谭耀明双手相握,“酒店的事就有劳两位了,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蒋璃身上,“蒋小姐。”

等陆东深一行人离开了后,蒋璃一直窝在茶椅上没动,双脚搭在茶桌上,那两箱钱还摆在那。她始终在想陆东深临别前看向她的眼神,像是有太多的内容,可她揣摩不透。

她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相信他那一眼绝对不是随意。

这种感觉很糟糕,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是她控制不了的。

谭耀明送完陆东深从外面踉跄回来,退了搀扶的人,走上前一手搭在蒋璃的肩膀上顺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给他用了什么?”

蒋璃身子朝前一探,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倒了杯茶推到谭耀明面前。

“苦艾和朝颜两种植物里提取出的侧柏酮和麦角碱,两者经过蒸发再提取其气味,能有一种难以抗拒的芳香,这气味经过酒精的发酵,透过鼻腔直接刺激人的右脑底部,一般人的右脑五感都受到左脑理性的控制和压抑,这种气味能让再怎么理性的人都能看到自己内心憎恶喜好和渴望,直接映射大脑就成了画面。”

说到这,见谭耀明张了半天嘴,又补充了句,“往俗了说可以让他看见心中所想,或者理解成幻象也行,小惩大诫,总不能看着你烂醉如泥。”

谭耀明这才明白了,点点头,喝了口茶,“在他身上发现什么了吗?”

“野心。”蒋璃说,“一个人的野心是可以闻出来的,陆东深那个人,危险。”

005 触犯信仰这种事,可大可小

谭耀明饮尽茶,未散的酒气让他的脸看上去还是红。

“一个能在陆门集团即将坐上权力交椅的男人能有多简单?早就听说那个陆东深在商场上手段非常,是陆门的一头虎,很早年就不动声色地完成了几桩大的收购案,这几年更是垄断陆门旗下奢侈品、汽车等产业,势头很猛。这么一个人突然接管了中华区的生意,又把目光落在了咱们沧陵,看来是铁定要收了苏河路这一带的地皮了。

他陆东深接手天际实业无非是想添些业绩,对我们来说就是最直接的利益受损。听说陆门还有个叫陆起白的,势力也不小,笼络了不少老股东的心,他哪会甘心做个逍遥王爷?陆东深信邪?呵,今天大张旗鼓地弄这一出,就是想要演给众人看,速战速决不想留任何把柄在陆门。但谁能笑到最后,那就看谁的演技高了。”

蒋璃右臂搭在椅背上,低头,左手的拇指抠着指甲玩,她的指甲漂亮,甲体圆润带一弯月牙。抠着抠着,目光落在手腕处的那枚眼睛纹身上,拇指微颤了下,有针挑似的痛窜到了脑子里,紧跟着她就转了情绪。

“所以,人我得治,而且一定要给他治好,只有被我治好了才能坐实他们天际酒店招邪一说,他想借着我这个巫医的身份来堵悠悠众口,但到时候骑虎难下的会是他们。这眼瞅着要冬祭了,天际挡了九子桥亡灵的路,影响了来年的时运,这就是触犯了沧陵人的信仰。触犯信仰这种事,可大可小。”

谭耀明靠在那,看着她,声音很轻柔,“你的能力我从不怀疑,只是,要跟那个陆东深周旋,辛苦你了。”

蒋璃与他对视,他此时的目光温柔,就像是蒋小天说的那句,谭爷看着蒋爷您的时候眼神很柔和。

谭耀明实则是个有魅力的男人,高大魁梧不说,还长了张不像是混在道上的谦谦君子面容,如果不说,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看似无害的男人会是在江湖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

她说,“是谭爷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没有谭爷就没有我蒋璃的今天,所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谭耀明笑了,可入眼有些苦涩,他抬手,似乎想要来拉她的手,但终究还是止住了。好半天点点头,说,“桌上的钱你拿着,今日不知明日事,防身用。”

回酒店的路上,陆东深的酒劲有些控制不住了,他靠在后座上,呼吸沉重,阖着眼,脸煞白。

几辆车同时寻了处便利店停靠,景泞不放心,亲自买了一次性毛巾回来。

浸了水,将湿毛巾伸到陆东深的脸前,迟疑了片刻后又放下手,轻唤,“陆总。”

陆东深睁眼,接过景泞递上前的毛巾,擦了把脸,涨疼的太阳穴这才稍有舒缓。缓了稍许,抬手松了松领带,淡淡地问,“查出来了吗?”

景泞坐回副驾说,“蒋璃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似的,我已经调了私家侦探,但查来查去还是那点资料。”

在邰国强“中邪”事件后,她第一时间查看了沧陵天际酒店的监控资料。

邰国强那晚的确像撞鬼似的,然后打扰了整间酒店的客人,而在此之前,有人在行政酒廊的江山图面前站了很久,那个人,经调查就是蒋璃。

可再调查下去,就遇上了困难。

陆东深看着车窗外,沉思,许久才命车子继续前行。

景泞形容得贴切,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可这世上没有谁能凭空出现,总能追本溯源。就像谭耀明,厚厚的一摞资料,足可以写本人物传记。

土生土长的沧陵人,13岁父亲去世,15岁跟着母亲远嫁到了海外。竟也是高材生,22岁毕业于加州大学,然后回到沧陵赤手空拳一路打拼。

现如今在沧陵,不少的酒吧、歌舞厅、商铺甚至还有些本土的地皮都是他的地盘,黑白两道吃得很开,所以外界传他有见不得光的生意,最值得怀疑的就是毒品,可始终没有证据证明他跟贩毒有关。

可相反再看蒋璃,仅有的资料就是,26岁,三年前出现在沧陵就跟在谭耀明身边,身手不错,这三年里也救治过不少沧陵人,被沧陵人视为现代巫医。

收入来源是两家店,一家是卖手工非洲鼓的,另一家是个名叫“神仙饮”的饮品店,听说那家饮品店常年客流如织,那两家店据说都是谭耀明掏钱给她开的,除此之外,她打哪来,以前经历过什么,家庭情况等等全都查不到。

一个连过去都查不到的人……

陆东深微微蹙眉,那么,是不是她根本就不叫蒋璃?

车内安静。

景泞从后视镜里悄悄打量了陆东深。他在深思的时候目光深涌,那张脸总会让女人心悸,可眉间的淡薄峻冷也让女人不敢肆意亲近,她待在他身边,时刻要提醒自己,忘记自己是女人的身份。

“这是我从那两个罚跪的人身上取来的符包,您看一下。”她将挎包里的袋子拿出来交给陆东深,“如果这就是治病救人的东西,那蒋璃不是故弄玄虚就是太邪。”

“取来的符包”算是文明说辞,实则是她在离开林客楼之前从那两人身上偷走的。

陆东深没追究她是怎么取来的符包,打开一只,微怔,里面竟是沙土,再看另一只,空的。

“里面有沙土的,是那个叫蒋小天的。”景泞补充。

可陆东深关注的是那只空符包,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有气味。

这气味很独特,像是药香,可又没有药味的浓郁,沾留指间,过鼻后瞬间让人醒神,就好像全身的毛孔都被水洗了番。

而里面有沙土的,没什么气味。

这让他想到了那杯酒。

陆东深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白色锦缎,上面刺绣的符文让他想起蒋璃手腕的那只眼,狭长的眼周好像也纹了这样的符文。

他开口,“蒋璃这个女人,挺有意思。”

第6章 006 它跟我们最像,杀戮不见血

翌日,陆门集团副总、天际实业新任总经理陆东深亲自邀请高人为酒店化煞一事被媒体传得如火如荼,新闻报刊、财经杂志和各大网站新闻网页几乎都上了头版头条。

陆门作为本土又迁徙海外的外资集团,本身盘根错节的产业链和商界传奇的垄断能力就惹人好奇,只因总部不在中国苦于无奈深剖,现如今,陆门将目光转到国内,其旗下的天际实业充当其冲做了排头兵,在北上广一带发展甚好,不成想折在了沧陵,所以媒体对天际的额外“偏爱”也是在间接解开陆门的神秘面纱。

蒋璃没在媒体上露脸。

据说媒体包围林客楼的那天,谭耀明的人下了死命,蒋爷不喜欢拍照,所以不允许刊登蒋爷的照片或留有影像资料,那些抱着侥幸心理拍到的蒋璃照片的记者很快被没收了相机,删了照片更是收到警告。

谁人敢得罪谭耀明?正如在没有得到陆门集团公关团队允许不能擅自偷拍陆东深的情况一样,大家只想抢个重要消息做个头条即可,没人愿意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消息再爆,照片上的只是当天林客楼被围得水泄不通和重重保镖的盛景。

陆起白将手头杂志搁置办公桌一旁,起身踱到窗子前,从这个高度往下看纽约的夜景,车流如织。

办公室西侧墙体被掏空,嵌入巨型的玻璃缸,白炽的光映亮缸中开阔的灌木丛和高低层次的草皮,一眼望过去像是草原的缩影。

只是,那丛中卧有一条黑曼巴蛇,足有3米多长的身型,长方头部,双眼圆而黑,体色也接近黑灰,到了腹部体色由深成浅灰。在离它不到两米的距离有三只白鼠,许是刚扔进饲养缸里还觉新鲜,欢快跳窜个不停,殊不知危险就在身边。

陆振名坐在沙发旁,用茶匙拨了干茶在茶荷上,头也没抬,“这个东深啊,做事一向思虑周全,这次倒是荒唐了,现在弄得陆门上下皆知啊。”

陆起白转过身靠在窗子旁,“我那位堂兄想要的比任何人都多,脑子也太过清醒,爸,这么多年,您见他做过什么荒唐事了?照我看,这次不过就是个烟雾弹。”

同样出生陆门,陆起白也继承了陆家人必不可少的眉目星朗和身形颀长,只是他跟陆东深相比,眉宇间更是阴美些,这点倒是继承了他的父亲陆振名,是出了名的温雅如玉,而现如今坐在陆门龙椅上的陆振扬,也就是陆东深的父亲,是出了名的杀伐决断。

之所以这般形容陆振扬,是因为曾经陆振名以一步之差错失陆门掌舵人之位,陆振扬得权后除了无法撼动陆门几位元老外,其他的血液统统换掉,尤其是陆振名的人,一时间成了陆门内部一场不见血的革命。

这么多年来陆振名在陆门有头衔无实权,但他似乎早就惯了,应和了外界对他向来谦顺的标签。

陆振名洗好了壶,置茶后,第一道茶汤拿来浇淋茶壶表面,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人呐,有点野心也是好事。”他再冲了热水,用茶壶盖刮了茶沫,再次淋茶壶表面。

“像是东深,现在他除了原始股东和他父亲手里的生物能源和军火没干预外,陆门的其他生意该插手的也插手了,野心之大谁都看在眼里。可野心大了,也就不那么瞻前顾后,犯错的几率也就大了。中国市场没那么好吞,一线城市倒好说,越是二三线就越是复杂,有些是用钱能看见的关系,有些是用钱也解决不了的关系。大中华区的前任执行主席之所以能被陆东深取而代之,不是因为天际在一线的成绩运作不佳,而是因为轻视了二三线的影响力,正所谓小鬼难缠,说的就是中国二三线市场的环境。”

陆起白走到饲养缸前,双手揣裤兜,看着里面正在慢吞吞靠近白鼠的黑曼巴蛇,笑了笑,“外企总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这个道理我的那位大伯懂,我的那位堂兄也懂,即便如此,大伯还是把这杯羹放到堂兄碗里,无非就是想堵元老们的嘴。元老们不是瞎子,陆东深什么性格的人大家都清楚,一旦坐上当家人的位置,他们从肥差里啃出来的利润就会透明。也算上天帮我们,沧陵那片地,陆门瞧得上,邰国强也乐意插上一脚,而地头蛇谭耀明哪会是省油的灯?听说就连京城的太子爷饶尊也对那片地有了兴趣,本来可以在商言商,但经过邰国强这么一闹,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味,就算陆东深身边还有他那个老同学杨远帮忙,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说到这儿,他用指关节敲了敲玻璃,“清心寡欲得久了,随随便便一场戏都挺好看。”

陆振名分好了茶,第三道茶水就变得澄明馥郁,他道,“来吧,尝尝看,这些天我闲来没事就去学了茶艺,手法上倒是不怎么娴熟,但即使是不擅长的东西,用心做也总归能品出点意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