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陆东深的承诺如此贵重,一诺千金,她才迟迟不敢跟他说,东深,当年你那般为我,现在能否许我一个婚姻?

陆东深见她欲言又止,开口道,“别说孩子气的话,人总要为自己前途多做打算。”

“我——”

门铃响了,打断了陈瑜的话。

“去开门。”陆东深轻轻拍了她一下。陈瑜再心有不甘也知道适可而止,陆东深对女人没太多耐性,尤其不喜欢女人的痴缠,这些陈瑜都了解,这几年陆东深最大的耐性和纵容都用在了她身上,所以她相信只是时机未到,她在他心里还是占着

位置的。

来人是杨远。

站在门口,穿得休闲,走廊的光影罩得他身形颀长。他没料到会是陈瑜开门,微怔了一下,然后说,“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俩好事了?”

陈瑜脸一红。

里头是陆东深低厚的嗓音,“废什么话?进来。”杨远跟陆东深是校友,也是多年好友,自打被陆东深拎到天际扛起集团事务后,这两人又成了好搭档。不过杨远很多时候都打怵跟陆东深共事,用他的话说就是,陆东深这人工作起来不要命,别人的身子

是肉做的,他的身子是铁打的。所以,当杨远得知陆东深被派遣大中华区管辖、以总经理身份出席了天际集团高层管理人员会议时,他就明白自己的逍遥日子到头了。

正如现在,大凌晨的,这个时间是个正常人都在睡觉,只有陆东深,他如果能在这个时间睡觉那他就不是正常人。陆东深已经出了书房,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杨远眼前地瞧见他胸前的蹭红,还有略微凌乱的睡袍,笑得有点不正经,“我说你要不要先继续你的正事?我站在门口再等个一时三刻也没关系,顺便说一句,

这酒店的隔音做得特别好。”

陆东深一个眼神过去,杨远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他转头看向陈瑜,“已经很晚了,回房睡吧。”陈瑜知道这两人碰面是离不了公事了,除非这公事是跟她有关,否则陆东深并不喜欢谈公事时有无关人员在场,尤其是女人。其实陆东深是个挺大男子主义的人,他尊重女性,但同时也认定男权才是天经

地义。

等陈瑜离开后,杨远实在忍不住好奇,“什么情况?你俩不一个房间啊?”陆东深从烟盒里摸出支烟来,想起陈瑜的话后又改拿了特制烟,挑了眼皮扫了一下杨远,“静惯了。”烟头燃了朵橙色花,他吸了一口吐出烟雾,那香气徐徐地往他呼吸里钻,却让他不经意间想起蒋璃那晚

的烟,柔和静谧,安抚心神。

杨远诧异地看着他,“你万花丛中过,还看不出她大半夜进你房间目的啊?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没碰过她。”

陆东深终究还是掐了手中只抽了一口的烟,又重新点了支普通烟,吐出烟雾时微微眯眼,“我没碰过她是件挺奇怪的事吗?”

杨远打量着他半天,“你不是吧?真的假的?”

“排解生理欲望这种事只要找个听话的女人就行了。”陆东深靠在沙发上,吐了口烟,夹烟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心思太活的女人,我不会碰。”杨远一愣,“当年你可是为了她跟陆门又拼命又拒婚的,谁不知道她是你放在心尖上的女人?现在是怎么个意思?”陆门长子极少有风流韵事,却有一段一怒为红颜的雅事,他跟那女孩可谓是爱得艰辛,被

陆门阻了又阻,甚至一度逼着他妥协跟邰家小姐成婚,最后他还是赢了陆门。她始终在他身边,杨远以为这俩人的好事怎么着也是近了,陆东深对男女感情薄淡,但对陈瑜的事还是很上心的。杨远也能理解男女之间时间一长相看两生厌,更何况以陆东深的身份和地位,太多莺红任他采撷,可他了解陆东深,从不是能在女人身上耽误事的人,所以,他不清楚这陆东深真就是移情别恋了还是另有

隐情。

陆东深沉默少许,弹了下烟灰,“你来找我什么事?”

杨远一听这话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清清嗓子转了正题,“医院那头有动静,饶尊的人闯进去了。”

“饶尊的人?”陆东深夹烟的手一滞,“他本人呢?”

“没出现,是天余和那个叫龙鬼的带着人闯进去的。”杨远说着,伸手来拿茶几上的烟盒。

陆东深倾身按住了烟盒,阻了他的打算,眉头微蹙,“现在?”

“对啊。”

陆东深脸色一僵,语气也冷了,“发生这种事你还有心思跟我谈别的?”“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杨远不惧怕他的冷脸,顺过烟盒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吐出,“谭耀明带着一群人也去了医院,现在估计着两伙人打得不亦乐乎,我已经命咱们的人撤出来了。”

第93章 093 你一向顾全大局

陆东深眉头皱得更深。

杨远见状,心中不妙,马上道,“我可提醒你啊,我们不能去趟这趟浑水,当时你派人守着医院的目的很明确,现在有饶尊的人替我们办事,我们只管以逸待劳就行了。”陆东深沉默,夹着烟好半天不抽上一口,烟头上的灰白渐渐成了大截。杨远越瞅着他这样就越是心里没底,弹了烟灰,“白道上的人出手整谭耀明是整定了,他现在也不过就是强弩之末,你在凰天亲自出面

捞他女人和他兄弟出来已经得罪了饶尊,现在饶尊就是冲着谭耀明来的,咱们不出面不阻拦,也算是还了饶尊这个情分,你可别想不开。”说着,他伸手在茶几上敲了两下,一字一句,“你一向顾全大局。”

烟头终于撑不住重量,那大截烟灰落地,陆东深随手摁灭烟头,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搓,烟头被碾得粉碎,“我们的人在医院里有多少?”

“十几个,不多。”杨远说。

“调人过去的话需要多久?”陆东深又问。

杨远微微一怔,“看你要多少人了。”

“饶尊的人有多少?谭耀明又带了多少人过去?”

杨远想了想,“谭耀明有五十多号人呢,饶尊毕竟不是地头蛇,有三十几号人吧。”

陆东深眼眸一眯,“咱们的人再调二十个过去。”

“你要帮饶尊?”杨远笑了笑,“我觉得不用,饶尊身后毕竟还有公安和武警呢,我估计着很快警车就到了,到时候谭耀明和他的那群手下一个都跑不了。”

陆东深起身,扔了句话,“帮谭耀明。”

杨远坐在沙发上僵住了,等陆东深都进了更衣室他这才反应过来,蓦地起身,冲着更衣室方向喊,“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很快,陆东深就从更衣室里出来了,他换好了衬衫西裤,整个人肃穆清冷,抬手系好了袖绾上的扣子,“调我们的人过去,帮谭耀明能多顶一阵是一阵,就是这个意思。”

杨远瞪圆了双眼,“陆东深你疯了?你帮谭耀明?眼前什么局势你不是不清楚?你跟饶尊对着干不就是跟执法部门杠上了吗?”

陆东深没理会他的话,抄起大衣外套,“开你的车,去医院。”

杨远身形一闪拦住了陆东深,“你这么破坏规矩,是真的相帮谭耀明还是为了那个女的?”

陆东深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杨远,你人近中年,废话果然太多。”

医院里成了人间炼狱。天余和龙鬼带着的那伙人冲着齐刚等人来的,蒋璃所在的病房住着齐刚,听见动静后,还缠着纱布的齐刚就翻身下床要跟他们拼命,天余心中有恨,毕竟是没了双手,怎会任由齐刚好好活着,一个眼神过

去,一伙人就冲了上前。

其他病房里住着的弟兄也都是大多数身缠纱布,浩浩荡荡三十几号人来对付他们几人,要是搁平常血拼之下还能有胜算,但现在,实力相差明显悬殊。蒋璃拼尽全力,想着能保一个是一个,可她被对方的人围了个瓷实,加上蒋小天,她就算以一敌五都是吃力。对方的人显然是要齐刚的命,刀刀冲着要害来,蒋璃几番拼杀,芬兰刀上都见红了,血顺着刀

尖往下淌。

有对方的血,还有她的血。她已经筋疲力尽,单膝跪地,刀子插进地毯支撑着全身,齐刚伤势加重,被四个保镖按着趴在地上起不来,蒋小天也是伤痕累累被人制服。医院里除了消毒药水的味就是血腥味,许是对方的人已经控制了

医院,连警都无法报,科室的医生护士们都吓得堵在走廊门口不敢上前一步。

龙鬼身上也有伤,他被蒋璃的芬兰刀给伤了,伤口在流血,但不致命。

天余始终作为旁观者,满脸戾气。给龙鬼了一个眼神,龙鬼上前,命人揪起齐刚,从地上抄起一把刀子照着齐刚的胸口就捅进去了。

“不要!”蒋璃疯了,朝着齐刚的方向就冲过去,可没等上前就被人揪住,一把又给扯了回来。

两名保镖死按着她,夺了她手里的刀子,她死盯着天余,眼睛里一片血红,仇恨。蒋小天往这边艰难地爬,被其他保镖一脚踩住,他痛苦呻吟,“你们他妈的碰个女人算什么能耐!”

天余冷笑着与蒋璃对视,懒洋洋说,“龙鬼。”

那把刀子就被龙鬼抽了出来,齐刚胸口洇了大片的血出来,奄奄一息。龙鬼上前,蹭了一把刀面,也忍了天余直呼他姓名。天余道,“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谭耀明的马子吗?”

龙鬼搓了搓手,笑得猥琐,“没错,我倒真想尝尝被谭耀明上过的女人是什么滋味。”天余蹲下身,仔细端详着蒋璃,啧啧了两声,“以前我都不敢正眼来瞧这女人,长得还真是漂亮,怪不得你惦记这么多年,这样吧,先让我尝尝鲜,长夜漫漫,龙鬼,你不急。”话毕,命令了句,“把她衣服

给我扒了!”

保镖开始上下其手,蒋璃死命挣扎,惶惶愤怒间只听齐刚发出一声歇斯底里,拼尽全力朝着这边过来,只听天余闷哼了一声。蒋璃整个人血液都在倒流,目光能及的就是大片的血。

龙鬼惊呼一声,拎起刀子刚要上前,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飞,直撞向龙鬼。蒋璃整个人绵软倒地,倒地之前看见了一尊高大身影。

是谭耀明。

有液体糊了蒋璃的睫毛,是血。她不知道究竟是谁的血,只知道,齐刚拼了命地冲过来捅了天余,而谭耀明赶来了。

他的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人,声势浩大,有一拨人冲着其他病房去了,而他先是一脚踹飞了上前的保镖,又在龙鬼的惊恐神情下抄起地上的圆棍,狠狠一轮就砸在龙鬼头上。

龙鬼惨叫声吓人,倒在地上捂着头,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自己的兄弟奄奄一息,自己深爱的女人衣衫不整,眼前的这幕令谭耀明近乎发狂,整张脸铁青扭曲,周身都散发着压死人的嗜血和骇然,其他保镖被他的人给按住,他一把揪起龙鬼,手里的圆棍照着他的

心口就扎下去。蒋璃一声嘶喊,“不要!”

第94章 094 你是疯了

后来,蒋璃听医院的目击者说,当时谭耀明闯入医院的时候可用声势浩大威风凛凛这八个字来形容。那群人都是沧陵的弟兄们,谭耀明在外地被扣,齐刚等几个管事的全都入院,那群人就像是失了主心骨

似的不知所措,谭耀明就是他们的龙头,龙头再现,再散的沙子也聚成了球。为了那几个弟兄,谭耀明成了亡命之徒,凌晨之后风大,他带着人马闯进医院,风吹得他身上的风衣烈烈直响,一身的杀滕之气。这样的谭耀明像是一头穷途末路的兽,光是狠辣决绝的眼神就能逼得对方

退避三舍。天余和龙鬼带了三十余人只为了干掉齐刚等人,那几名兄弟伤得不轻,谭耀明的人赶到后一路打杀都红了眼,尤其是谭耀明,将房门踹飞的那一刻他的风衣上沾着的都是血,他没带任何工具,可每一脚下

去、每一个次拳头轮下去都是将人往死里打。齐刚趴在地上已然没了生气,蒋璃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只知道谭耀明那双眼如同嗜血,抡起圆棍扎向龙鬼的时候她空前绝望和恐慌,她的歇斯底里刚起,那边谭耀明已经将手里的圆棍扎进了龙鬼的胸口

时间像是瞬间凝固。蒋璃只听见大脑嗡地一声响,紧跟着看到的画面全都是染了红的。几乎有小手臂粗细的棍子直插龙鬼的心脏,能把这么个钝器扎进人体,这可不是一般手劲都做到的事,可见谭耀明的狠劲。龙鬼瞪圆了充

血的双眼,嘴巴张了又合,伸手想要抓谭耀明,谭耀明一手揪住他的脖领子不放,一手再一用力,那棍子就生生穿透他的身体。

血从龙鬼的嘴里喷出来,谭耀明一抽棍子,胸口瞬间被血染红,紧跟着龙鬼倒地,抽搐了几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蒋璃只觉得血腥气如荒草,在这间医院里野蛮生长,又似利爪,穿透她的皮肤生生入了骸骨。每一下呼吸都痛得要命,她匍匐在地,全身颤抖。天余还靠坐在墙壁上,腹部还插着把刀,是刚刚齐刚拼尽全

力护她的那一刀。他捂着腹部,全身一抽一抽的,还没死,但也濒临死亡。

她拼命地叫着谭爷,可每一声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房间里的其他保镖都被谭耀明的人打得晕死过去,蒋小天费力地爬到齐刚面前,用尽全力晃了他几下,带着哭腔地喊了一嗓子,“谭爷,刚哥他……他……”谭耀明冲到齐刚身边,颤着手探向他的大动脉,然后脸色倏然僵冷。好半天,他缓缓起身走到天余面前。蒋璃全身抖得跟筛子似的,谭耀明的身影让她嗅到了死亡,她疯了似的上前,可双腿再没了力气,

只能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

可谭耀明没看她,就任由她那般颤抖和无助,猛地掐住天余的脖子。天余像是条垂死挣扎的鱼,蒋璃目光能及的就是他被谭耀明掐住脖子后双脚渐渐离地,发不出一点动静,一只皮鞋都被他蹬掉了。

蒋璃拼尽全力将那一声冲出喉咙,“谭爷!”

蒋小天也被谭耀明全身的煞气给惊住了,顾不上身上的伤,一下下给谭耀明磕着头,“谭爷……松手啊谭爷!”

谭耀明的确是松了手,但,是在天余彻底不蹬腿了之后。

天余倒地的时候,他的血滴在蒋璃的发丝上、脸颊上,还带着温度,却令蒋璃感到无比寒凉。天余的脖子有一道骇人的勒痕,脸青紫色,双眼还死瞪着,他就这么死了,被谭耀明活生生给掐死。蒋璃的胸腔如炸开似的疼,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她觉得前方有深渊,不见底,自己不停地下坠,只等着骸骨碎裂的那一刻。她想痛哭,哭不出来,她想大喊,又叫不出来,她想抓住些什么,但触手能及

的除了血还是血。

直到,有人跑进来说,“谭爷,外面来了不少条子,把医院包围了!”

蒋璃觉得自己终于摔在了崖底,是长满地刺的崖底,她的身体被这地刺刺穿,千疮百孔。走廊的玻璃窗上扫过灯束,横七竖八,又被警灯晃得刺眼,有人在喊话,也有纷杂的脚步声。但警察始终没往里面冲,蒋璃在恍恍惚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跟谭耀明报告说,是陆东深的人拦着医院大门,饶

尊也来了,同警方一样想进进不来。

“趁着现在,谭爷您快跑吧。”一名手下着急忙慌。

谭耀明蹲身下来,将蒋璃轻轻拉起,蒋璃仰头看着他,嘴唇一直在颤。

“谭爷!”手下催促。

谭耀明抬手轻抚蒋璃的脸,擦拭她发丝和脸颊上的血迹,可他的手指也是染了血的,终究还是擦不干净。末了,他将她的衣衫整理了一下,低低地说,“我要食言了,你会怪我吗?”

他的脸已恢复平静,嗜血不再,可眼里是沉痛、是告别,是一种再也无法抓住幸福的无力。蒋璃的眼泪终于还是砸下来了,她嘴唇翕动,“谭爷,走……你走啊。”

谭耀明笑了,抬手拭她的眼泪,良久后叹道,“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脸。”她悲痛难忍,拼命地推搡着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让他赶紧走。谭耀明却抓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搂在怀里,任她如何挣扎他都不放手。他双臂发紧发狠地圈着她,在她耳边说,“蒋璃,我给你留了东西在凰

天,记住,是你的生日。”然后,微微将她拉开,双手箍着她的脸,让她直视他的目光,他说,“记住没有,你的生日!”

“谭爷……”

“说你记住了!”谭耀明喝道。

蒋璃泪眼朦胧,点头。

隔着泪雾,她看到谭耀明微微扬起嘴角,眼里如释重负。

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蒋璃全身一颤,以为是警察冲了进来,门口一道身影晃过,她抬眼一瞧,是陆东深。病房里血腥的一幕令他身体一僵,跟在他身后的杨远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陆东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字一句说,“谭耀明,你是疯了!”

第95章 095 我能相信你吗

谭耀明松开手,起了身,与陆东深面对面而站,许久后,谭耀明说,“陆总,一事相托。”

蒋璃如脱了骨,只剩下双手撑着身体的力气,她看到谭耀明离开的脚步,也看到了陆东深踩在血泊中光亮的皮鞋。

陆东深看着她,她也仰头看着他,嘴抖得厉害,这个男人是她坠崖身亡前的最后一抹光亮,可她这般所有的期翼和请求全都匿在这抑制不住的颤抖之中。陆东深俯身下来,长臂一伸将她拉了起来。

蒋璃整个人都绵软无力,双腿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陆东深手臂有力地托住她的身子,任由白衬衫被她身上的血染红,她一手撑着他的手臂,一手紧紧揪着他的衬衫领口,很快,他的领口也是血迹斑斑。

她哽着嗓子,叫着他名字,“陆东深……”剩下的话一个字吐不出来。陆东深一手圈紧她,一手攀上她的脸,粗粝的拇指轻轻蹭去她嘴角的血,她的绝望他看在眼里,她的颤抖他感受的到,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却明白她想说什么。将她脸上的血一点点擦干净后,他说,“杨

远,看住她。”

说完这话他就松手离开,蒋璃一伸手没能抓住他的衣角,只留了一抹血在他的袖绾之上。

被杨远一路架着出了医院,蒋璃才看清楚外面的情况。

一辆辆警车一字排开,医院所有的出口都被警方围个严实,各个荷枪实弹,手拿防爆盾,处于一级警备状态。警灯交织,恍若白昼,陆东深的人在与警方对峙,毫不相让。

还有一队人马,没穿警服,西装革履。灯光闪过一辆车,饶尊在车前负手而立。

光影间,蒋璃就看见了他。

所有的悲痛和绝望瞬间化作愤怒,又拧成了一骨子戾气,促使她发了疯似的冲上前去,杨远一惊,紧跟其后。

饶尊也看到了蒋璃,还未等她冲过来就先看到她身上的斑斑血迹,大踏步迎上,刚要问她伤到哪里,就见蒋璃一个耳光甩过来。

响彻夜空,惊讶四座。

饶尊僵住,脸颊红了半边,他身后的保镖见状要往前来,饶尊一声厉喝,“退下。”

杨远也带着人迎过来。

蒋璃愤恨地盯着饶尊,眼神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饶尊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冰冷地很。

杨远不想节外生枝,在旁说了句,“蒋小姐,上车吧。”

夜色萧萧。

直到蒋璃的身影吞没在无边的夜色里,饶尊依旧站在原地。许久,有手下过来,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高全,压低了声音说了句,“尊少,里面的情况大致了解了。”

饶尊冷着脸回到了车里。

高全也跟着上了车,跟饶尊汇报医院里的死伤情况。

饶尊倒了点红酒,借着光亮,轻轻一晃杯,红色酒液就挂了杯子,很快又朝四下散去,这般色泽让他想到蒋璃身上的血迹,还有她眼里的猩红。高全说,“还有天余,他……”

饶尊抬眼。

高全硬着头皮,“他救不过来了,死在谭耀明手里。”

饶尊狭长的眼闪过寒光,抿唇时下巴的弧线冰冷,修长的手指猛地用力,酒杯于他掌心之中应声而碎,他薄唇吐出四个字,“死不足惜。”

高全也明白了饶尊的意思,少许后道,“天余自作主张调了尊少你的人,他死得利索,却留了烂摊子给尊少。今晚又是陆东深亲自出面,看来他跟我们的梁子是结定了,只是夏小姐那边——”

饶尊拿纸巾的手一顿,抬头看了高全一眼。高全马上改口,“蒋小姐怕是对尊少已经误会了,要不要我过去解释一下?”

饶尊又垂下眼,沉默不语,直到将手擦干净,才道,“不用,我和她来日方长。”

**

八名弟兄,两名当场身亡,两名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剩下的四名也是命悬一线。

蒋璃不敢闭眼。

因为只要一阖上双眼,就能想起齐刚临死前的一幕,还有谭耀明那双杀人杀红了的眼睛。谭耀明自从那晚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但也没听说他被警方带走。

还是天际酒店的那间房,落日余晖,曾是她即使感到孤独却又想去触碰的时刻,她还记得那一天夕阳的光亮穿过手指时的温暖,可这温暖终究转瞬即逝,原来,夕阳西下原本就是薄凉。

她对杨远说,劳烦将那六名弟兄送到她的住所,医院救不活的我来救。

谭耀明冒死露面就是为了他的那些弟兄们,哪怕耗尽心力,她能救活一个是一个。

杨远对她的话甚是震惊,但还是应允了。陆东深再出现的时候,窗外已隐隐擦黑。蒋璃蜷起腿,双臂环抱双膝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天际最后一点光亮被夜色吞噬。华灯初上,夜色阑珊,沧陵的长街小巷又会是熙熙攘攘。她的目光透过玻璃窗跃过

冗长的街、绚烂的霓虹,看尽最深处的夜色星河,那个方向,是川阳区。

整个川阳区洇在黑暗之中。

那一片承载着沧陵最热闹的风情之地,最有人情味的地方,终究繁华不再,坍塌了华丽的辉煌。

直到男人在她身后站定,她才开口,“他还活着吗?”房间里只着一盏细弱的光,不及夜色玄明,所以,陆东深能看清玻璃上映着的那张惨白色的脸,长发披散,几乎能吞没了她的身躯;而蒋璃也能看到玻璃上那道颀长身影,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换衬衫,上面

还留着斑斑血迹。

陆东深看着玻璃窗上的脸,说了句,“活着。”

蒋璃的肩头颤了一下,嘴角努力挤出一点笑,却笑得苍白,良久后抬手指着对面的川阳区,“你看,这是你们想要的,夜夜笙歌碍了你们的眼,所以,现在干净了。”

陆东深一言不发。

蒋璃又重新抱回膝盖,脸埋在膝盖里许久,抬头,“还有三天就是冬祭,这是沧陵的大日子啊。”

“蒋璃。”陆东深居高临,“看着我。”

蒋璃将目光落在玻璃窗的那双眼上,阒黑,比那夜色还要深不可测。他也对上她的目光,说,“三天后冬祭的主祭人还是谭耀明。”

她一愕,下一秒转过身盯着他的脸,不可置信。

“我能保证谭耀明出现在冬祭现场,但是蒋璃,你不能轻举妄动。”陆东深说。

蒋璃好半天才问出一句,“真的吗?”

“我说得出做得到。”陆东深弯下身来,轻轻掐住她尖细的下巴,目光沉稳,“那么你呢?我能相信你吗?”蒋璃被迫与他对视,良久后,她点头。

第96章 096 看不见的东西才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