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深老实回答,“想过。”

杨远一怔,看着他。“但是明知道自己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还要拉着她一起死吗?”陆东深看着远处灯火,眼里暗得犹如宇宙荒芜。“男人和女人的心思不同,我可以陪着她去死,但不想让她陪着我去亡,我只想她被照顾。至于以后……我是男人,怎么等她都行,一个女人,青春耗不起。”

杨远明白。这便是男女间最难妥协的情愫吧,遇上危险,男人想的是要把心爱的女人推开,但女人想的是要跟心爱的男人共患难。决心可嘉,可一旦真是遇上生死大事,男人最先想着的还是保住心爱女人的命。

见他又陷入沉默了,杨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老半天说了句,“你吧……哎,现在重要的是养伤,伤口不浅呢,我夏昼妹子可真是……哎。”

唉声叹气的有一句没一句的。

半晌后,陆东深终于开口了,嗓音有点哑,“杨远,我是不是挺窝囊的?”

“诶?”

这话要怎么接?杨远叼着烟挠了挠头,他还从没把这个词跟陆东深联系在一起过。

“我太想她了。”陆东深嗓音很低很低地说了句。想得全身都在疼,就好像所有的细胞都在扭曲着叫着她的名字:囡囡……

第346章 346 你太高估自己的价值了

陆起白捏碎了手里的高脚杯,红酒混着玻璃碴沾了一手。稍许景泞才看见,沾湿他手的不仅仅有红酒,还有血。

陆起白不为所动,也像不知道疼似的,站在窗前,脊梁骨挺得僵直。景泞在他身后站了半天,思来想去的最终还是拎来了医药箱。不怨天尤人,该痛骂的就只有自己,景泞几番想把自己骂醒,甚至提醒自己,如果让陆起白这样的人得偿所愿,那这世上就可谓没有是非黑白了。但见他隐忍着愤怒、失

落和颓靡,她怎么就心口发疼了?

在她耳畔来回转的始终是陆起白的那句:我是喜欢你姐的……还有,在某天清晨,天色尚算混沌不明的时候,陆起白像是做了梦,纠结的眉心和额前冷汗预示着他在梦中的辛苦,他似有似无地喃喃:别逼我……她悠悠转醒,刚要起身

,他却下意识地搂紧她,呓语:景泞……景泞……别走。

她该恨他的。

这个遭天杀的魔鬼,是他一手毁了她生活的平静。甚至有时候她都会想,他最好出门就被车撞死,然后她就彻底解脱了。

陆起白看着窗外被深秋寒霜撕扯的风景,眼睛里也如灰瓦寒雾般的凉,紧跟着他觉得手心一凉,低头一看,景泞正在用双氧水清洗他的手心。

嵌在皮肉里的碎渣子被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然后冲洗、消毒。

陆起白站那没动,就那么看着她,暗沉的脸划过不易察觉的柔软。

景泞也没抬头看他,一声不吱地为他处理伤口。

窗外是小区乍亮的路灯,温柔的鹅黄被罩在一个又一个的铁艺灯笼里,在幽长的径路上摊开一圈又一圈的影子。对于登门过夜这件事,陆起白似乎是轻车熟路了。

偶尔遇上邻居大妈,也都十分好信地问她,处多久了?差不多就结婚吧,谈恋爱可千万不能谈太久啊,那小伙子一表人才的,跟你挺配。处理完伤口,景泞转身走的时候,陆起白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力道不大,不像平时那么剑拔弩张,就那么虚控着,手指的温度透过睡衣的布料传递在肌肤上,他也不说话

,就那么看着她。

两人的关系里,陆起白向来是索取的那方,像是现在这么安静温和还是头一次,景泞忍不住说,陆起白,你收手吧。

一句话令陆起白的脸又染上冰封,他微微眯眼,“你是在看我笑话还是在可怜我?”

“你跟陆东深毕竟有血缘关系,何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我不争你以为陆东深就会放过我?”陆起白冷笑,“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跟我大伯一样,吃人不吐骨头。在陆门这趟浑水里走上一遭,谁都别指望能全身而退。”他没想到陆东深会这么警觉,以为有夏昼一事牵着,至少能松了对长盛的敏感度,不想在这次股权争夺战中,陆东深还是一手切了他的动机,还差一点他就可以把邰梓莘

清出董事局。

现在他有十足把握,他在背后吸纳长盛股份一事已经被陆东深知道了,否则他不会出手帮邰梓莘。

景泞挣脱开他的手,抬眼盯着他,“坐上权力交椅就那么重要?”

“你开玩笑呢?”陆起白好笑地看着他,不重要的东西谁会拼得头破血流去争去夺?

“利益比人命还重要?”景泞虽不了解太多事,但邰业扬无缘无故就折进牢里,她总觉得这件事跟陆起白脱不了干系。

“你想说什么?”陆起白目光冷漠。

景泞盯着他许久,问,“如果有一天要拿着我的命去换你的利益呢?”

她总会心有恻隐,又或者再绝望的时候都希望能看到一丝光明。因为在一起越久,她就越能看见陆起白不同的一面。有时候他会什么都不做,就在她的书架上找本书来看,一下午坐在沙发上安静得很,午后的阳光就落在他的头发和衣襟上,温暖得很。那一次他看得最久的是一套她收藏

的漫画书:哆啦A梦。

她就在想,如果他不是陆起白,就是很普通的男人,该有多好。

陆起白许是没料到景泞会突然这么问,怔愣了好半天,然后嘴角浮笑,“景泞,我看你是太高估自己的价值了。”

**

邰业帆喝得酩酊大醉。

陈瑜赶到酒吧的时候,邰业帆整个人都半摊在卡座的沙发里,隐在幽暗晃动不定的灯光里。周围还有平时跟着他厮混的狐朋狗友,也都喝得东倒西歪。

Pub这种地方不及清吧,来这里混的小姑娘眼睛都尖着呢,哪桌最有潜力就往哪桌钻。

两个穿得挺暴露的姑娘一个劲地往邰业帆身上黏糊,邰业帆一个劲地推搡着她们,嘴里嘀咕着,走开,我女朋友要来了,她可漂亮了,比你们都漂亮……

陈瑜上前,二话没说上前一把揪住邰业帆的耳朵,疼得他哇哇叫,两个小姑娘一见这架势赶忙跑了。

邰业帆醉眼朦胧的还是看清了陈瑜,欢呼着起身,一把搂住陈瑜,“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陈瑜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半小时前,他给她打了通电话,哭哭咧咧的,大抵的意思是人活着太累了,吓得陈瑜不敢怠慢,生怕真出一桩人命可如何是好?因为新品的事,陈瑜也冷落了邰业帆不少时日,在实验室闭关时,邰业帆几乎是三天两头等在门外,甚至还自备了水和干粮,看得实验室里的人于心不忍的:差不多就行

了吧,再说这件事也不是他做的,打小就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二代,能这么一趟趟地自取其辱不容易了。

陈瑜其实也心疼,但还是脖子一梗,不行,我得跟夏昼表明我的立场。

邰业帆这一抱抱得瓷实,差点勒得陈瑜喘不过气来,身旁那几位东倒西歪的男人也有了意识,纷纷朝着邰业扬笑说,邰公子,你马子啊,挺正啊?

邰业帆晃着身子上前就挨个踹他们:什么他妈马子?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女朋友……这是我邰业扬的女朋友!陈瑜听着这话,心里不知怎的就热乎了。

第347章 347 以后你就给我住在饶家

回到车里陈瑜没马上开走,买了瓶冰的矿泉水,朝着瘫在后座上的邰业帆就倒下去。

激得邰业帆一下子酒醒了大半,然后迷迷糊糊地四处瞧,看见陈瑜一脸不悦地站在车门前,他竟结巴了,“你、你来了呀。”

“邰业帆,你这算什么?现在长盛都什么样了?你再看看你!”

邰业帆怔愣地看了她好久,然后抬手搓脸,有好一阵子,他靠在车座上,也没管湿漉漉的外衣,喃喃说,“我还能怎么样?爸没了,妈和大哥也坐牢了……长盛现在……”“如果邰梓莘也像你这么颓废,长盛估计早就完了!”陈瑜怒其不争,“你大哥进去了,你就是邰家的顶梁柱!但是你怎么做的?天天买醉,让你妹妹在外面扛雷,邰业帆,

你还是不是个爷们了?你还好意思喝酒?”

邰业帆低垂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半天不说话。“我喜欢的男人不是这样的。”陈瑜冷言,“你也知道我以前有多喜欢陆东深,是喜欢他的外表和钱吗?不是!我喜欢他身上那股子劲,永远打不倒不服输的劲,那是能让女

人崇拜的力量,是会让女人感到安全的力量。你说你喜欢我,要我做你的女朋友,邰业帆,你现在每天醉生梦死不求上进的,有什么资格让我跟着你?”

邰业帆抬头,木涨涨地看着她问,“你会跟着我吗?”

“跟着你喝西北风吗?”陈瑜冷喝。

“不不不……”邰业帆一把拉过她,“我能养你,我有钱,我能养得起你,不会让你受罪。”“然后坐吃山空?”陈瑜不客气,但没甩开他的手,“我要的是能跟我齐头并进的男人,而不是吸家里血的废物。邰业帆,你不喜欢做生意没关系,但总要做事!我不在乎你能赚多少钱,重要的是你能积极面对困难、克服困难而不是逃避,我在乎的是你做事的态度。你爸活着的时候你吊儿郎当别人也说不出你什么,现在你爸不在了,你现在

不就是在耗邰梓莘吗?她不嫁人呐?永远就孤军奋战?是,我不喜欢你妹妹,可是,长盛还真得有她那种人才行!”

邰业帆被她这么一通说,自然是又羞又愧的,好半天嘴唇翕动,“那……我要是振作起来,你会跟着我对吗?不会因为我是邰家人不理我,对吗?”陈瑜见他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是又气又好笑,清清嗓子,“我给你一年时间,就一年,你好好做事。我不管你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只要你的状态在做事上,我就会跟着你

。”说完这话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算什么?在爱情这种事上她向来想得现实,怎么就给了这个败家子机会了?其实她今天来是想跟他一刀两断的,跟他说,我实在是受不了不

求上进的男人。

再想反悔已晚,邰业帆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脸激动,“是你说的啊,一年!你就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小瑜,你等我,不能跟别的男人啊。”

陈瑜见自己就这么上了贼船,气得一跺脚,“叫什么小瑜?还虾米呢!我叫陈楠楠,你叫我楠楠就行!”

“啊?”

“陈瑜是我后改的名字,我本名就叫陈楠楠!”

真是邪了门,以前夏昼一口一个陈楠楠叫她,她连打死夏昼的心思都有,现在夏昼不在了,她反而怀念她叫她:陈楠楠……陈楠楠。

**

夏昼醒来时,正好瞧见了蒋小天那张快贴上自己的大脸,紧跟着就听见他激动地欢呼:醒了!我家蒋爷醒了!我就说她会醒吧,眼毛都动了……

下一秒乱咋呼的蒋小天就被一只大手给揪离了,是饶尊的动静,能不能小点声?.喊什么?她刚醒经不起你这么吵!哪凉快哪呆着去!

蒋小天被扯了个趔趄,饶尊就趁机坐在她身边,关切地问,“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了?”

夏昼觉得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平躺在床上也像是陷入一团棉花里,许久,一些个回忆就接踵而来,她张了张嘴巴,一时间没发出声音来,嗓子疼。

她挣扎着要坐起,饶尊见状赶紧搀扶,在她身后塞了宽大的靠垫,嘴里念叨着,小心点小心点。

刚靠上,肩头疼了一下,是她狠扎的那一刀。伤口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抬眼就不经意看见了站在窗子旁的阮琦,她靠在那,见她醒了也没上前,就那么看着她。

虽然隔着点距离,但夏昼觉得阮琦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