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周围有白雾再衬着,这番自言自语就多了惆怅和失落的味道。“这么多年了,我其实一直不敢面对你。当时是我把你沉入湖底,我就在想,如果死的是我该有多好?饶尊让我忘了过往,一切都往前看,这番话其实谁都能说,但发生过的事哪是说忘就忘的?那天我经过饶尊房间的时候,他在翻相册,他盯着一张我们的合照看了很久。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这三年来,我看见他就总像是在看着你一

样。”

说到这,夏昼用肩膀顶了顶墓碑,转头盯着上头的照片,浅笑,“你的兄弟还记得你呢,很得意是吧?”

墓碑上的照片,就如蒋小天说的,年轻又帅气,微笑间是和煦的温柔,这是左时本来的模样,不像是在抚仙湖底,被尸菌水母包裹得面目全非。

没人回答,左时只是含笑看着她。

夏昼轻叹一口气。

左时是常年在户外走惯了的人,也是因为他,她爱上了户外,爱上了一切冒险背后的未知,再后来,左时痴迷于实验室,渐渐就鲜少去户外了。

也许是大自然的报复。

左时没出得了戈壁滩,临失去意识的前一晚他的精神特别好,许是有些回光返照的迹象。

他拉着她坐在篝火旁,轻声说,“夏夏,我死了之后把我尸体沉入抚仙湖底,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到,你的水性很好。”

也是那一晚夏昼才知道,原来深藏在抚仙湖底的那座千年古城是真的。当然,重要的不是那座神秘的古城,而是穿过幽暗古城再往下深潜的尸体群。“当时因为氧气供应不足,我也只是找到了古城就潜不下去了。听说古城之下的水域十分寒凉,最适合尸菌水母的生长。尸菌水母生生不息,无生死无轮回,是很难得的原

料。那些传说中的尸体群我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但是,你足可以用我的尸体进行养菌。”左时说那番话的时候神情严肃认真,夏昼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左时这个人最大的心血都用在气味研究上,能够寻得珍稀原料,比让他中个几千万还要兴奋。为了研究,他

觉得捐出尸体没什么。所以,在他死后,夏昼遵循了他的遗愿,利用当地人最私隐的运输方式将左时尸体秘密运到抚仙湖。遣散了所有人后,她按照当时左时给出的路线潜入湖底,找到了那座

古城,竟也找到了传说中的尸体群。

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夏昼一刀割腕,看着血流臂弯,当时就在想,应该立个遗嘱才是啊,现在,谁还能将她的尸体沉入湖底呢?

后来她潜入湖底取尸体水母,为了制香救邰国强,她看见了左时的尸体,竖着浮在幽深的寒水之中,她不敢上前,只是在旁的尸体上取了水母。

她胆怯,不是害怕他的尸体,只是因为在戈壁滩的往事是她的噩梦,以至于在沧陵的那段时间,她总会梦见左时费力地张口:救我……

被噩梦所累。

大自然报复了左时的抛弃,左时报复了她的抛弃。

夏昼双臂交叉于胸前,身体微微前倾,抵挡了山中寒凉。她呵了一口气,隐隐可见白雾了。

“左时,我谈恋爱了,还差一点就结婚了呢……”她苦笑,剩下的话就留在口中,混着万般苦涩一并回到肚子里。

她又偏头瞅着左时,渐渐地,眼里多了凝重,“我一直想问你,如果当年我们从戈壁滩安全回来了会怎样?”

“我们会找到真正的秘方?还是将秘方改良成功?又或者,像季菲说的,你会不顾我的请求进行临床实验,甚至为了让我闭嘴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不会的是吧?

她所认识的左时,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是他说,气味构建师首要的就是品德,至少,伤天害理的事不能做。

夏昼起身绕到左时的墓碑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告诉我,那个秘方还有什么秘密?”

回应她的,就只有凝固在白雾里的寒凉。

当初卫薄宗以左时的秘方上报,从而坐上会长职位,季菲连带的也得了利,夏昼始终认为,这两人是强盗,是他们夺了左时的研究成果。

夏昼蹲身下来,右腿的膝盖微微下压,一手搭在腿上,一手伸到墓碑的照片上,轻轻一抹,雾气没了,左时的脸又清晰可见。她盯着左时,一字一句,“最好不要让我知道,其实你跟卫薄宗是一类人,为了利益不折手段。”

第359章 359 从今以后再无夏昼

气味实验室空出来了。陈瑜带着调香人员撤了出来回到天际,大家又都各归各位。H新品The st night一上市就成了众人眼里的明星,一款限量版香水达到了空前关注,这也源于之前Momo

新品一事做了铺垫。

市场上将H新品称为TLN,亚洲区全面发行,对此,H品牌总负责人这才将心放下,与天际集团正式确立长久合作关系。

蒋小天开着车,穿过一路的繁华,上了高速又一直前行,直到路越走越偏,两边的风景越来越荒芜,他心里就没底了,扭头看了夏昼一眼。

夏昼整个人慵懒地靠躺在副驾,双臂交叉于胸前,歪着头阖着眼睛,双腿交叉搭在中控台上。临上车前她就甩给了蒋小天一个导航地址,紧跟着车行一路她就睡了一路。刚开始蒋小天听说夏昼要来气味实验室时那可是心花怒放,想着堂堂大北京的来一次不容易,怎么着也得好好耍耍。来之前的攻略没少查,撇开故宫天坛颐和园这些打卡

景点不说,就单说三里屯也是他心心念念的。想他横竖也能算是身形修长五官俊朗的帅哥吧,平日在古城的酒吧里哪个女孩子不上前主动搭讪?曾经就有不少来沧陵旅游的姑娘跟他说,你看你长得这么帅,当明星去

多好啊。

所以,蒋小天觉得,想来他在三里屯那些帅哥云集的酒吧里也是一枝独秀,说不准想是那个全场最受姑娘欢迎的。

但夏昼似乎不买他的账。

在沧陵的时候,每次他从酒吧里出来飘飘然,都会问夏昼一句,爷,她们都说我长得帅,你觉得呢?你看我的脸是不是人神共愤?

夏昼就会掐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很认真地说,少吃点吧,又胖了。

蒋小天要在大城市里的找存在感。

但来北京这些天了,别说三里屯了,他连那个传出更衣室门事件的优衣库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所以,一听夏昼说要来气味实验室,蒋小天都快敲锣打鼓准备过大年了。想着这实验室是陆东深投资的,怎么着也会在繁华地段吧,像是天际集团附近,能瞧见大北京现

代文明的缩影,又或者是那种隐匿在繁华都市、恢弘大气的皇家园林式四合院,像什么亲王府格格府的,能够彰显老北京的古都文化。

结果,按照导航真正到了地儿,蒋小天像是被人当空泼了盆冷水,心里瓦凉瓦凉的。

群山脚下一栋孤宅。

好一处恢弘大气、古色古香、花草盛景不亚于皇家林园的建筑,但,没隐匿在繁华都市。

蒋小天熄了火,小声地叫了声爷。

许是夏昼这一路上还真睡着了,蒋小天喊了三声她才听见,睁开眼,迷离地扫了一眼窗外,漫不经心地说,“哦,到了,行了,车就停这吧。”

说完,一开车门下去了。

蒋小天最后一点希望都随着夏昼的下车灰飞烟灭,他原想着也许导航出错了,没想到,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竟然就是被夏昼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实验室?

他哭丧着脸下车,车门一关,“爷,这照比你在沧陵的实验室差远了,离市区那么远!”

夏昼正在敲跟在后面的保镖车的车玻璃,示意他们也下车。听见蒋小天哭哭唧唧的动静后,一皱眉,“又不是让你来住,矫情什么?”

蒋小天不敢再叨叨了,他心知肚明,要是再多废话一句,下一秒他就能被夏昼踹得老远。心里委屈着:爷变了,变得再也不疼爱他了,都怪陆东深,都是他害的!等谭爷的东西全都攥到手,他就反了他,把陆东深的势力逐出沧陵!让他的爷一家独大!然后再

发展发展,他的爷把陆东深在北京的产业也吞了……

越想越美,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夏昼的天使。

不远处是夏昼一声吼,“蒋小天,你再不给我滚进来就晾在外面看车!”

蒋小天从美梦里惊醒,扭头一看,夏昼已经进了院子,站在门边不悦地盯着他,身后是那两名保镖。

麻溜地跑上前。

看吧,他的爷现在就喜欢凶他……

进了院,蒋小天才觉得是别有洞天,里面的面积不小,各类摆设更是乱花他眼,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东瞅西瞧。

夏昼带着两名保镖进来是有目的的,她不知从哪找出来几个大箱子,将要装的东西都吩咐他们装好,还有些东西直接搁在院子正中间。

都逐一安排完后她就什么都不管了,在前屋后院慢慢地踱着步子,这看看那看看。

蒋小天帮着收拾,不经意抬眼瞅见夏昼正站在沙发旁,轻抚着落地灯的灯柱,蒋小天心里微微一动,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种告别。

夏昼在房间里没长待,后来就出去了。

等蒋小天呼哧带喘地抱着最后几个袋子堆在院中央如小山的东西上,夏昼就站在入院的那株古银杏树下,落地一片金黄,未落的挂在枝桠上在阳光下像是金子似的。

他上前抹了把汗,“爷,该装箱的、该放院子里的都完事了。”

夏昼仰头看着头顶的大片金黄,意外地说了句,“最终还是看不见新叶抽绿啊,但也还好,至少看见了黄金铺路。”

蒋小天不明就里的。

“树底下有酒坛,都挖出来吧。”夏昼没伤春悲秋,吩咐了句。

有酒啊?

一听这话蒋小天就可起劲了,能埋在树底下的基本上都是夏昼自己酿的酒,关于这点蒋小天十分了解。甚至都没用保镖帮忙,吭哧吭哧地撅屁股挖,结果,生生挖出10坛子酒,一字排开,旁边一个坑一个坑的,蒋小天累得连开酒封的力气都没了,干脆躺地上,枕着厚厚的

银杏叶子直喘气。

夏昼上前将一坛子酒拿在手里,打开。蒋小天看着她,心里多少暖意,他的爷还是心疼他的,都主动给他开酒喝呢。

结果,这酒不是给蒋小天的,夏昼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后走到那堆东西前,酒坛一倒,酒如数洒在东西上了。

蒋小天一骨碌爬起来,盯着倒出来的酒,心若刀割。

夏昼命保镖将剩下酒坛里的酒都这么倒了。

蒋小天心里那个翻江倒海啊,眼睁睁看着一坛坛醇香美酒都这么浪费了。那些东西挺杂的,什么都有,日用品啊,摆件啊,梳妆盒啊等等,好像都是女性用的东西。

做完这些,夏昼就打发保镖出院子回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