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走,站在那堆东西前。

蒋小天虽心疼酒,但也心疼夏昼,她的情绪看上去是挺稳定,但总觉得她心里挺难过的。

于是上前。

刚要开口安慰,夏昼就问他,有烟吗?

有。

蒋小天赶紧掏出烟盒,从里面倒出支烟来递给夏昼,然后又翻出打火机,想给她点,她没用,接过打火机,烟叼在嘴里,火苗一窜就点了烟。

可她没熄火,手一扬,打火机就在空中划下一道抛物线,落点处就在那堆东西上,紧跟着火舌蔓延。

蒋小天痛心疾首:“我的Zippo……”

夏昼什么都没说,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眼前渐渐火海,许久不抽市面上的烟了,呛得很,也苦涩得很。

蒋小天哪敢在她面前叽歪,没辙,也在她身边坐下,陪着。

就这样,直到那堆东西都烧得面目全非,直到夏昼把手里的那根烟抽完,手指一弹,烟头就准确无误地掉进火里。

蒋小天这才期期艾艾,“爷,这、这些东西烧了也太可惜了。”不少物品都挺精致的呢,一把火就没了。

夏昼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火舌摇曳,“我烧的都是夏昼的东西,从今以后再无夏昼。”

“啊?”这番决绝令蒋小天心里一哆嗦。

她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浮尘,说了句,“走吧。”

蒋小天爬起来,问她,“回饶家吗?”心想着如果回饶家的话顺道能经过故宫,要不要提个逛逛故宫的请求?夏昼淡淡地说,“回沧陵。”

第360章 360 一行送葬人

入夜,泥路崎岖。

这是一条三岔路,没经过专业修凿,只靠着山里的人长年累月用脚踩出来的。前夜下过雨,路就更难走了,一脚踩下去能陷下半脚深的泥窝来。

山区没路灯,只能靠星月照亮,地上无灯,星光就显得纯粹。两旁都是密密丛丛的树,风过,枝叶摇晃,像是有什么人在窃窃私语。

男人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山路的最高点,借着月光往下看。远处是层叠起伏的山峰,黑魆魆的成片,看不见来时的路,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脚下的路尽头却在三岔口那,也多亏了雨水,映亮了小路,打眼看去就像是一条隐隐发亮的银丝带,到了头那分了岔,一边潜入密不透风的山林,地势较平,听说是能入

村,另一边蜿蜒入山,连着绵延千里,不熟悉地形的人就会永远迷失在大山深处。

风起时凉飕飕的。

这一带多雨,很快,天上又开始细雨,毛毛的,落在人身上无声,但渐渐的就能湿了衣裳。

男人赶忙从沾着泥巴和灰尘的背包里掏出雨衣,囫囵个地把自己给套上,又费力地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信号,时间是差十分钟午夜。

电量不足了,提醒格转黄,不敢再用手机,结结实实地揣进衣兜里后再把衣服裹紧,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

快到岔口时,毛毛雨就停了,夜深的空气里都裹着山林野谷的气味,凉得很。小路上大小不一的泥窝,盛着深深浅浅的雨水。

男人摸了一把脸,长期行走在路上,饥寒交迫嘴唇都有点发紫。他看了一眼左手边,又看了看右手边。

两边的前路都幽深深的,像是夜兽的大口,正长着等待食物上门。

男人想了想,决定朝右手边方向。

可刚迈腿,夜空下就传来了一阵阵声响。

像是铃声。

一下又一下的,在这山野间回荡。

男人不知怎的头皮一紧,午夜,无人的山野间传来铃声……这铃声让他想到湘西一带的赶尸,身穿道袍的法师,走几步一敲小阴锣,手里镇魂铃一响,那铃声幽幽的可怕。

生人避让。

念头刚起,就见有一众人影从右手边的山林中来,男人用力地搓搓眼睛,没错,是人影,就像是从天而降似的,由远及近。

可那些影子怪异。

等愈发上前的时候男人这才看清,顿时毛骨悚然。

竟是一行送葬人。

目测能有十余人,各个身穿青色布袍,上身裹着白色素衣,衣摆用黑色麻带扎在腰间。其中四人肩扛用黑布包裹着的木架,架子上担着厚重棺椁,棺椁之上用黑布遮着。

带头的人穿着跟其他人略有不同,一身黑色袍子,头戴高帽,手持铜铃,那铃声就是这里传出来的。

在带头人的身后紧跟着一人,怀里抱着相框,里面是张黑白照片。

所有人,不管是扛棺材的还是带头的,脸色都一样,死白死白的。

更令人惊悚的是,这些送葬人都是低垂着脸走路,队伍里没有一人是抬头往前或往上看的。

男人的头皮近乎炸开。

等铃声再一响起,恐惧如爪似的勾着男人,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

**

隆冬过后,沧陵的早春并不和善,气温稍稍回升了两天,紧跟着竟下了一场大雪,倒春寒的日子,比往年来得更要寒凉许多。

古城里挨家挨户的屋檐上都堆了雪,那些平日里爬高打盹的猫都大摇大摆地往各家店里一钻取暖。沧陵鲜少下这么大的雪,幽长的青石板路上,行人都各个手揣袖口加快脚步往住所走,游人少,各家店就清净得很,偶有卖动物皮毛店的老板,一手拿着掸子,一手挂着

半人高皮毛,站在门口掸灰。

小孩子就闹腾多了,堆雪人的、打雪仗的,嬉闹了整座古城。有只半拉大的小土狗跑进了林客楼,湿着四只小爪子啪嗒啪嗒地在室内跑了一圈,然后往单人躺椅下面一趴。躺椅上铺了块野生獾子皮,皮毛上面四仰八叉地躺了只猫,

见狗进来了也没说害怕,就那么懒洋洋地往脚底下瞅了一眼后又阖上眼,爪子舒服地伸了伸,尖锐的指甲很快就匿在肉垫之中。

林客楼一层的休息区与这倒春寒的日子倒是挺搭。浅橘色地砖被擦得光亮,越是寒凉的天就越是显得温暖,大壁炉烧得正旺,里面有烧白的木炭,还有大片火光摇曳,有茶案,案几上正煮着滇红,呼呼的热气挤出了壶嘴

室内很暖和,窗外就是簌簌白雪。

除了那张躺椅外,还有张沙发,绿色纯皮做旧,很旧工艺风的味道。

蒋璃看了一下午的书有些瞌睡。

就在绿皮沙发里打了个盹,醒来时身上的米色羊绒毯子落地了一大半,恍惚了许久,隐约像是做了很长时间的梦,但也许自己就睡了片刻而已。

壁炉里的火烧得很好,炭火中有隐隐的茶香,清冽干净。

她看了一眼窗外,雪似乎更大了。

再一看斜对面的躺椅,一猫一狗很是惬意。

流浪猫狗入室这种事对于古城的人来说都不稀奇了,几乎是各家各户的都有备好的猫粮狗粮,用沧陵人的话说就是,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能进门的就是缘分。

蒋璃正想着要不要给两位“贵客”倒点茶,拐弯处的门就被推开了。

是蒋小天。

扯着脖子朝楼上喊,“爷、爷!拉回来了,可大一只了!爷——”

“长眼睛是喘气的啊?一个大活人就在楼下呢瞅不见?喊什么?”蒋璃人未现声音先到,从屏风后面慢悠悠地拐出来,往装饰墙边一靠。蒋小天肩头的雪渐渐融化,他没顾得上拍掉,谄媚地朝着蒋璃一笑,“是我的爷太娇小了。”见她面色一沉,马上改了口风,语重心长的,“咱能再多吃点东西吗?你看你瘦

的,再不济咱身强力壮了还能帮谭爷夺回Meet酒吧啊。”

蒋璃没动窝,右手攥拳抵在左手掌心,左手微微一用力右手的指关节就响了,她看着他笑,“你上前试试,看我有没有你想的那么羸弱?”

“不敢不敢。”蒋小天陪笑着拼命摆手。

门又开了。

有风裹着雪的气味一并随着男人高大的身影挤进来。

蒋璃一偏头,是饶尊。饶尊进门后就瞧见了蒋小天,嚷了句,丫跑挺快啊。然后摘下黑色皮手套,一并拿在左手,掸了掸头发上和肩膀上的雪,对蒋璃说话时语气就温柔下来,朝外面一比划,“你最爱吃的牦牛肉,拉回来了。”

361 谭爷之后再无江湖

沧陵人最崇敬大自然,每逢节气也讲究得很。倒春寒算不上什么节气,但在沧陵人眼里可不一样,暖而又寒,这就是大自然对世人的警告,因此会在倒春寒的日子里架起篝火温暖地气,借此来祈求开春好运,一整年的五谷丰登。

老一辈的沧陵人在过倒春寒时讲究,冬祭过后祭坛不拆一直留到倒春寒的日子,然后沧陵的男女老少共同架起巨大的篝火,屠宰5牛5羊、9鸡9鸭9条巨鱼进行烤炙,香气直达天际,烤肉集体分食。5代表福,9代表长远,这两个数字是中国人传统的吉祥数字。

直到现在,倒春寒的习俗还在延续,只不过不会远登祭坛,篝火烤肉落到了挨家挨户,不方便篝火的家庭也会做上一盘烤肉权当表示,或者会跑到古城里来感受传统气氛。

倒春寒大雪,所以古城里的人就将庆祝不约而同的搁到这天。蒋

璃披了件脖领带狐狸毛的斗篷出来的时候,饶尊回头瞅了她一眼,然后眼前一亮就移不开目光了。蒋

璃穿得素气,脚踩白色缎面改良版长靴,身上的斗篷也是纯白色,有暗白色祥云花纹,领口一圈银狐毛,于簌簌而落的大雪中近乎融为一体,唯独一头长发披肩而下,素黑,却衬得她眉眼清淡、肤色白皙。安

静如莲,却又有飒飒英气。

蒋璃没看饶尊,倒是被停在门口不远处匪气十足的大越野车给震撼住了。双手轻轻搓了搓,朝着手心呵着气走上前,诧异,“这车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