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大G—AMG,本身车型就够强悍,又经过了专业改装,黑为底色,车脸前格栅很明显做了加固,厚重车轮,翻山越岭的不在话下,往林客楼门口前这么一停,就跟猛兽下山似的。

但风尘仆仆的,车身有了砂石摩擦的痕迹,硬悍般的前脸也蒙上了一层灰。后

车厢腾出来的空间被头牦牛塞得满满堂堂的,用蒋小天的话说就是,老大一只。

的确不小,这么一头下来得吃到什么时候?蒋

璃看着心疼,为这车。瞅

这内饰性能高配跑不了了,下来就要四百多万,然后再看这改装,说不准也是奔着百万打底的,这么贵的一辆车用来……拉牛?还造得跟狗啃的似的?

于心何忍啊。

饶尊站在车子前,伸手拍了拍车门,“这车啊……是我勒索来的。”

见蒋璃面露惊愕,他笑了笑,“十九八九都是山路,这种车最合适。”又使劲拍了拍车脑袋,“风里来雨里去,皮实。”果

真不是他自己买的怎么折腾都行,蒋璃心里想着,饶尊这是宰了哪个冤大头?饶

尊继续道,“这头牦牛是我专门从迪庆自治州买的,现场选现场杀,路过当地集市的时候,我又买了些米、面、油、蔬菜和鸡鸭肉,哦对了还有鱼,都是一早打捞的,新鲜直接冰冻,够你吃一阵子的了。”从

沧陵到香格里拉迪庆,光是单程就要七八个小时。当时蒋小天要张罗篝火烤肉的时候她也只是说了那么一嘴,沧陵这边烤羊烤鸡的居多,不产牦牛,又不及北京一线城市的市场发达,预订个牦牛肉很费劲。

饶尊听说她提起牦牛肉二话没说就去了市场,结果一听说要七八天才能运到就怒了,跟摊主砸钱,结果人家摊主压根不吃他这套,一口咬着就是七八天,加多少钱都不行。他

一咬牙,干脆直奔香格里拉。

蒋璃看着满车的东西,又想到饶尊来回就十五六个小时,一时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轻声说了句谢谢。

饶尊听了这话微微一怔,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笑,“你这冷不丁的跟我这么客气,我还真不习惯。”紧跟着朝着蒋小天一招手,“装大姑娘呢,瞅什么,赶紧过来搬东西。”蒋

璃也要帮忙,饶尊把她推到门口,“没你什么事,别脏了衣服,进屋。”

隔着一层钳着棱形花格的玻璃窗,室内温暖如春,室外飞雪洒洒,饶尊站在后车厢往下搬东西,蒋小天接过东西或提或扛,一件件往屋子里运。

最后那头牛是他们两人合力搬进后厨房的。蒋

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不像上次来沧陵似的西装革履保镖簇拥,现在的饶尊几乎没什么形象可言。许是怕冷,穿着件墨绿色派克大衣,敞着怀,里面露出大衣花花绿绿的皮毛,许是在集市上又拎又扛的,衣服上蹭得左一处油右一块泥的,不仔细瞅都快分不出大衣的颜色来了。一

条牛仔裤,裤脚塞进黑色的皮靴里,最搞笑的是戴着顶雷锋帽,帽子上顶着厚厚的雪。

蒋璃看着想笑,但又深深叹息了一声。离

开北京时是深秋,满城尽是金黄,风起时,椭圆的槐树叶拖着长长的枝干落在车窗、剐蹭在地。

最美时节她离开了。

沧陵,就像是她最后一块保护地,她退避了回来。不过数月,她竟觉得北京发生的一切恍若隔世,有时候午夜梦回,她坐在床上都要寻思许久,在想着,曾经的欢乐、痛苦、开心、绝望到底是发生过还是黄粱一梦?梦

里总会出现那个男人的身影。高

大挺拔,于深雾中,在星月里,总会隔着像是千山万水的距离,凝视着他。她知道他是谁,情不自禁走近。

他却一步步退让。她

就跟他说,从今以后,你我陌路。恍

然梦醒,眼角已是湿润,一遍遍把自己催眠了,爱情对于沧海桑田来说,不过芸芸。

蒋小天对于她能回沧陵最为欢舞,一早就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等回了沧陵,蒋璃这才明白蒋小天的良苦用心。一

行人站得整整齐齐,从林客楼的门口有序排开,各个身穿黑色衬衫长裤,在她前脚刚下车,后脚就见众人单膝跪地,高喊声响彻整个古城:蒋爷!带

头的那四人蒋璃认得,曾经是齐刚的手下,一并跟着谭爷的。虎头、大飞、胖孔和白牙,都是兄弟们之间的绰号,虎头威风凛凛,大飞走路脚底生风,胖孔的体重一人顶仨,打起架来有优势,白牙自然是牙齿出了奇的白,他思维敏捷口才极佳。

他们,就是蒋璃费心救过来的那四人。古

城挨家挨户的店主们也都纷纷加入队伍里,跟着大喊蒋爷,他们都是受过谭爷恩惠的人,一听蒋璃回来了,都兴奋得跟过年似的。

蒋小天在旁骄傲地跟她说,蒋爷,你回来了大家就有主心骨了,沧陵的这片江湖还是要有主事的。

蒋璃看着众人,让他们起来。心中哀凉。江湖,谭爷之后再无江湖。

362 死也要夺回来

她跟他们说,谭爷的产业我能收回的尽量收回,大家以后有事也可以来找我,但是,从今以后不要再叫我蒋爷,喊我蒋璃就好。谭

爷没了,又有谁能配得上这声爷呢?

但沧陵人见了她依旧喊一声蒋爷,蒋小天说,大家都是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在暗地里收着谭爷的产业,那很多人都继续待业呢。当

初谭耀明在沧陵的产业不少,雇佣的都是本地人,后来产业没收,不少人待业的待业,外出寻工的寻工。对

于曾经被没收的产业,除了地下赌场那些不能摆明面经营的场子彻底关闭,其他的白道生意和不动产都被进行拍卖,拍卖所得均上缴国库。

在北京时她就听蒋小天说了这个消息,于是就想着能收回一处是一处。谭耀明转到她名下的资产她一分没要,上缴的上缴,做善款的做善款,总之,只要是对收回谭耀明产业有利的事她都会去做。

她倒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一屋子的名贵包包和衣衫首饰的能卖就卖,统统交给蒋小天去处理。她自认为做的隐蔽,不曾想被陆东深都看在眼里。谭

爷的部分产业是回来了,有些房产折了价再去赎其他产业。川阳区的那片与长盛共同投资的地皮她拿不回来,大型经营项目她也没资格竞争只能作罢。但保证一些当地人能就业的小中型买卖倒是不难。有

七处产业却折了,其中就包括凰天、林客楼和meet酒吧,其他四处分别是曾经谭爷从龙鬼手里夺来的望江楼、千禧汇、乐都和千城赋。

千禧汇是地下赌场,所有永久关闭不做拍卖产业。

但让蒋璃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凰天。

当初凰天算是拼命保下的,她临走前是交给了伍哥打理,可不想一转眼就被别人控了管理权,伍哥避而不见,连她的电话都不接。她

费劲脑汁调查背后老板都无济于事,更别提交涉了。可就在她回沧陵没多久,有一天,蒋小天就兴致冲冲地告诉她,包括凰天在内,林客楼、望江楼、乐都全都松口了。松

口就有希望收回,果不其然,这次收得轻轻松松。

所以也别怪蒋小天亢奋,这四处是极其难收的,之前压根找不到对接的人。蒋

璃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事,盯问蒋小天,蒋小天顾左右而言他:爷,你管背后老板怎么想的,收回来就行呗,这年头说白了不就是为了钱嘛,现在关键是千城赋和meet酒吧。

没错,还有场硬仗要打。这

两处不是收不回来问题,是相当于被人吞占了。据

蒋小天介绍,是沧陵一股新起来的势力,对方的头叫印宿白,当初清查产业的时候,千城赋作为有些带颜色的会所一直被谭耀明关着,甚至当时龙鬼虽签了转让合同,但实际上也没被谭耀明纳入产业范围里,许是当时只是为了对龙鬼小惩大诫,实际上并没看上千城赋。而

同样没入谭耀明眼里的还有meet酒吧,相对比谭耀明那些赚钱的产业来说,这酒吧就更不值得一提,谭耀明自己都不光顾。

所以,这两处就相当于是漏网之鱼。

可蒋璃不能把它们当成弃子啊,收回来拾到拾到改个名头也好服务大众吧,结果,就在当时混乱之际,被一群人占为己用,带头的,就是那个叫印宿白的人。

来头倒也可以。据

说在广州一带有些势力,要不然也不敢跑来沧陵公然叫嚣。

印宿白,叫起来有点拗口,但起得倒是挺有文化。

蒋璃没见过印宿白,不知道他长得是圆是方,拿了张黑纸剪了个人脑袋贴在墙上,然后一个飞刀甩过去,锋利的刀尖就穿透人头像生生扎进墙里。

人头像扎穿的位置是印堂。

印宿白?蒋

璃冷笑,叫他印堂黑更合适。后

来她去过一次千城赋,歌舞升平,其中,她看见了芙蓉。

等回到林客楼的时候,她对蒋小天说,千城赋和meet,死也要夺回来。蒋

小天回答干脆:咱有人有钱,还怕那个印宿白?有

人,她理解,毕竟曾经跟着谭爷的人现在散落在沧陵的也不少,从那天的迎接架势就能看出来。但

是,有钱?蒋

璃质疑地看着蒋小天,问他有钱这一说从何谈起?蒋小天支吾了半天,扔了句,你也别太小瞧我,我现在多少能都独当一面了,反正你就别操心钱的问题了。

能独当一面蒋璃是有点相信的,那天当着众人的面,蒋小天也有小头领的风范,就连虎头他们都叫他一声天哥。

最开始回沧陵的时候,蒋璃处处小心,毕竟当初近乎是逃也似的离开沧陵,而且还背着被调查的名义,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不露面。可

时间一长,什么动静都没有,她就不免有些困惑。

蒋小天闻言她的困惑后抱着肚子直笑,跟她说,当初是省里配合查谭爷的事,调查组早就调回去了,再说了,你底子白,钱上缴的捐赠的都做了,现在能查你什么啊?更重要的是——

最后一句话截住没说,蒋璃问他重要的是什么?他嘿嘿赔笑,想了想说,重要的是,政府要发展当地经济不是?

蒋小天说的是场面话,蒋璃自然能听出来,但不管怎么问他都不搭腔,她隐隐觉得,自己能在沧陵长治久安,蒋小天口中那半截没倒出来的话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