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劲没面子的咳了一下说:“知足吧,给你瞧瞧我的。”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盘子,煞有介事道:“幸福源于比较啊。”

林菀望过去,一时没忍住抿着嘴笑了一下,拿起勺子盛了一口粥尝尝,怎么说呢,这种东西味道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句:“那个,烧焦了的东西最好不要吃。”

陈劲白了白眼,从善如流的用筷子把煎蛋焦了的一块给抠了下去。他吃到一半就去接电话,林菀吃完收起自己的碗盘送去厨房,洗碗时瞥见脚边的垃圾桶里有一团可疑物体,她低头仔细一瞧,原来是两个煎糊了的鸡蛋。

她保持着那个姿势心情复杂的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口传来陈劲疑惑的声音:“这是干吗呢?”

林菀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只碗,水龙头还开着她连忙关了水龙头,头也不回的问:“你吃完了?”

“嗯。”

“把碗拿过来。”

“哦。”

收拾完毕陈劲照例送林菀上班,开到半路上他忽然把车停到路边下了车,林菀看向窗外,看见他走进斜后方的一家花店。陈劲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大捧花,他今天穿了一套纯黑色西装,显得人格外英挺和庄重,林菀看着他拿着花一步步走近,竟然生出了不合时宜的联想。

待他上车后林菀才看清原来是一捧白玫瑰,他把花递过来:“给你的,看到花店才想起来还没送过你花。”

林菀接过,低声说:“谢谢。”

看着娇艳欲滴的白玫瑰,她不禁想起了西山的那一束紫菀,他是送过她花的。随即又暗暗懊恼,自己记性居然比他还要好,不过是一把野花而已。可她没能阻止自己的思绪,很快又从野花联想到了更多。

她想到了那个夜晚,被音乐勾起的伤感,把他当做救命稻草一般依赖,热情的回应然后他真的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她至今还记得他灰白的脸色

车子停下来时林菀才从往事里挣扎出来,陈劲说:“中午我接你出去吃饭。”

林菀嗓子有点堵,嗯了一声匆匆下了车,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林菀一上午都心神不宁,桌角的那束白玫瑰总能轻易的拐走她的注意力。小谢纳闷道:“你男朋友为什么不送你红玫瑰呢,不过白玫瑰也不错,象征着纯洁、高贵和纯纯的”

林菀听了暗自苦笑,纯洁。

中午还不到十一点,陈劲就打来电话说是到她单位楼下了。他带她去的是幽静地段的一家饭庄,装潢并不奢华但是在本地很有名,来这吃饭都要提前三天预定才行。下了车他自然的拉起林菀的手说:“菀菀,等会儿要见一个人。”

林菀脚步一顿,惊讶的问:“谁啊?”

“一个很想见你的人。”见她表情狐疑,他又补充道:“放心,我不会害你。”

林菀不免心下猜疑,又猜不出个所以然。

服务员引领着他们绕过一楼大厅矗立着怪石的水池,来到二楼的一个四人包间,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人见他们进来立即起身,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青灰色衬衫没打领带,身材瘦削,脸色苍白,五官俊秀,只是眉宇之间带了些忧郁。

林菀在看清这人脸孔时立即呆在原地。男人见到她表情也很复杂,有些艰难的开了口:“菀菀”声音干涩,似乎想要说更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林菀也根本没给他机会,她呆滞了两秒钟之后转身就冲了出去。

男人脸上浮现出浓浓的伤感,陈劲冲他说了声:“您稍等,我去看看。”

林菀蹭蹭下楼走到大厅时停下脚步,指着包间的方向质问追过来的陈劲:“这是怎么回事?”

陈劲镇定回答:“你爸很想见你,我就安排了一下。”

林菀闻言冷哼一声,咬着牙讥讽道:“你管的可真宽,连我的家事都要插上一脚。”

陈劲脸上没什么表情,此时的林菀就像一只刺猬一般竖起全身的刺,尖锐得让人心疼,他暗自叹了口气,走到她近前诚恳的解释:“菀菀,我不是有意干涉你的私事,我只是希望你以后有个依靠,他纵然千般万般不对,但毕竟是你的父亲,也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林菀吸了吸鼻子泄气的说:“不是我不想见他,是他不愿意见我。” 她说着苦笑了一下,“我已经四五年没见过他了,刚才看见他时感觉很陌生,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说话。”

陈劲抬手搭上她的肩膀,心疼的说:“菀菀,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林菀苦笑,“你不能理解。”她拉下他的手说:“像你这种被捧在手心上的人永远都不会理解。”

陈劲沉默了下,柔声问:“可是你爸现在真心悔过,你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吗?”

林菀愣了下没有做声,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又听到他说:“你也看到他的样子了,他现在身体不大好”

林菀猛的抬头,问:“他怎么了?”

陈劲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的说:“二型糖尿病引发的脑癌。”

林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喃喃道:“癌症?怎么会这样?”

陈劲叹息了一下答道:“我年前去找过你爸,希望你们父女冰释前嫌,当时他的情况很严重,一直在住院观察。”

林菀眼里泪花涌动,责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菀菀,那个时候你情绪不稳定,我担心你受刺激,你爸爸也是这个意思,这些年他一直很愧疚,回想起以前的所作所为,更加无颜面对你”

林菀忽然冷笑出声,“这是什么逻辑?就这样瞒着我,如果他真的”她说不下去,抬手捂住嘴,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菀菀,”陈劲从口袋掏出一方手帕帮她抹去泪水,安慰道:“你别担心,你爸年后做了手术,很成功,现在正在恢复中。”

林菀摇头呢喃:“你们不该这样。”

她说完就快步奔向刚才的包间。陈劲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欣慰的笑笑,然后叹气。最近抽烟抽得太凶,这一停下来就有点犯瘾,想着他们父女久别重逢肯定要好好聊一聊,他就干脆找了个清净地方抽烟去了。

林爸爸本来颓丧的坐着,听到门响立即抬头,看到林菀时眼睛一亮,站了起来欣喜的叫道:“菀菀。”

林菀脚步一顿,那种陌生混杂着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来,她抽了下鼻子,带着鼻音说:“爸”

林爸爸惊喜交加,招招手说:“菀菀快过来坐。”

林菀百感交集的走过去,迟疑了一下还是在坐在了对面,这么一看她爸果然苍老了许多,她哽咽了一下说:“对不起,我不该跟您赌气,我应该去看您”

林爸爸眼眶顿时红了,握住女儿搭在桌面的手说:“菀菀,是爸爸不好,爸爸不称职,你遇到这么大的事都不能在你身边。”

林菀摇摇头说:“都过去了。”

林爸爸愧疚道:“菀菀,爸爸对不起你,在医院躺了两年我总算是想明白了,这都是报应啊”

林菀忙回握她爸的手说:“您别这么说。”

“老话儿说的没错,人在做天在看,我跟你妈没尽到父母的责任,抛弃了自己的孩子,现在老天全都给找回来了,我这身体算是跨了,要不是阿劲帮忙找了国外专家给我做了手术,我连这个年都过不去,你妈也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林菀听到陈劲名字时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又被他爸下一句震惊到了,他爸还在沉痛的继续:“她还那么年轻啊。”

林菀抖着唇问:“您说什么?她怎么了?”

林爸爸惊愕了一下,似是犹豫要不要说出来,林菀再次追问:“她到底怎么了?”

“你妈妈五年前就去世了。”林爸爸沉重的说,“她十几年前跟那个香港佬移民美国,那个香港佬做生意得罪了人,被人在汽车里安了炸弹”他说到这哽住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看着女儿的眼睛伤感的说:“菀菀,你妈妈死的惨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你别怪她了好吗?”

林菀没做声,她还没能消化这个消息,炸弹这种只在影视里看过的杀人方式,怎么会发生在她的妈妈身上。她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听到电视新闻播报了一桩人为灾难,唏嘘之余又多了几分疼痛,对,是疼,身体里不知哪个角落已经开始抽丝一般的痛。

林爸爸见女儿木然的坐在那里,他从外套内袋掏出一个方形的手帕包,小心翼翼的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递了过来:“这是他们家佣人收拾遗物时保存下来的。”

林菀用食指将照片移了过来,这张照片并不完全陌生,以前那个家相册里有一张,只不过是被撕了三分之一的,那是她的百日照,也是她家仅有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男人清秀,女人妩媚,两人手里捧着的婴儿白白胖胖

她爸颤抖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些年我一直想不开,记恨你妈,恨她绝情,还连累了你,直到阿劲前段时间找人寻她,才知道她已经不在了,看到这个才知道至少她心里还是有我们的”

林菀呆呆的看着,听到啪嗒一声,才意识到自己落了泪,那一滴泪水刚好落到照片那个女人的脸上,她忙抬手轻轻抹去,看到那个女人精致的眉眼,和自己那么像,却又比自己艳丽了几分。

一张纸巾递到面前,拿着纸巾的手苍白枯瘦,青色的血管像浮在皮肤上一般,林菀看得心中泛酸忙接过纸巾。还没等擦干眼泪就听见房门被推开,父女俩一齐抬头看去,原来是陈劲回来了。

他大步走过来,看到林菀面前照片时皱了皱眉说:“伯父,我们不是说好了”

林爸爸悻悻道:“我一时激动就没忍住。”

陈劲视线回到林菀脸上,看着她脸颊上挂着的晶莹的泪珠,心疼的问:“菀菀你还好吧?”

林菀点头,他直接用手指为她抹去眼泪,然后在她旁边坐下看向对面的林爸爸说:“伯父,您身体还在痊愈中,切忌伤神。今天是菀菀生日,你们父女好几年不见了,咱们说点轻松的好吗?”

林爸爸收好照片,随口附和道:“是啊,菀菀,爸爸还没祝你生日快乐呢。”他说着从旁边的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过来,有些感慨的说:“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吃这种榛果巧克力,每次我出差回来给你带一盒你就特别高兴,现在还喜欢吗?”

提及往事林菀不免有些失神,她小时候的确喜欢巧克力,但后来想想,那时的巧克力于她不过是一种证明,证明爸爸还爱她还惦记着她。从那以后她渐渐养成了爱吃甜食的习惯,因为会有一种幸福感。一时间那些灰暗的一幕幕都被带了出来,不禁忽视了对面人期待的眼神。

陈劲揽着她的肩膀笑着冲林爸爸说:“她啊,现在还是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幸好怎么吃都不胖不然非得变成小肥猪。”

林爸爸表情这才轻松了一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盒子上面,略带歉意的说:“也不知道你们小姑娘都喜欢什么东西,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吧。”

林菀回过神来忙推辞:“不用了,以前寄的钱还有好多,我现在的工资够用了。”

林爸爸坚持:“拿着吧,爸爸现在也就能在这方面补偿补偿你了,你们年轻人花钱地方多,交际旅游玩乐哪样不要钱?现在有男朋友了还不得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点儿?”

林菀脸上一热,也不好戳破,陈劲在旁边将计就计道:“伯父这您可说错了,我倒希望菀菀别穿太漂亮,那样我会有压力的。”

林爸爸见女儿低着头沉默还当她是在害羞,欣慰的笑了起来,苍白的面孔也变得生动了几分。

气氛好转,陈劲让人上菜,照顾到林爸爸的身体菜色以清淡为主。席间林爸爸询问了女儿的近况,因为陈劲在场特意回避了那一桩不幸,多是问些工作和生活上的事儿。林菀是问一句答一句,她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心情很沉重,对于眼下这种局面更是感到由衷的别扭。

陈劲倒是跟林爸爸很熟稔,即使林菀不说话也不会冷场,两人一来二去就聊到了生意方面,林爸爸经营了一家中等规模的服装厂,一直给国外几个品牌做订单,说到现在利润越来越低,陈劲建议他走自主设计的路线成立自己的品牌,还说在相关程序上他能介绍熟人帮忙照应。

聊到至诚现在的困境,林爸爸诚恳道:“阿劲你要是有需要尽管开口,伯父虽然没有大钱,但是多少还是能帮上一点的。”

陈劲连忙拒绝:“伯父您的心意我领了,这点儿问题我们自己能解决。”

林菀听着俩人热络的聊天感到格外的不自在,听到这一话题瞟了一眼旁边的人,低声问:“你真不需要?”

她几天前还在网上看到报道说,至诚为解燃眉之急已经卖了一块地了,有评论说这是权宜之计无可厚非,也有人说地产商卖地是走投无路,有点悲哀,还有人戏称这是“砸锅卖铁”的行为。她虽然对生意场上的事儿不了解,但是看他现在每天都要应酬到很晚就知道他的危机还没完全解除。

陈劲脸上的别扭一闪而过,连声说:“真不用,我有办法。”

一顿饭吃的还算圆满,最满意的是林爸爸,其次是陈劲,林菀的感受就可以忽略不计了。走出包间时林爸爸还拍着陈劲的肩膀说:“阿劲呐,有你照顾菀菀我就放心了。”

陈劲微笑着应承,林菀低头不做声。他们俩人越是亲近她就越是难受,像是揣了个弥天大谎一般烦躁慌乱,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最后连眼皮都跟着添乱,一下一下的跳个不停。

三人走到大门口时正好和进来的一行人打了个照面,林菀恍惚之中听到一个似是熟悉的声音叫了自己的名字,她缓缓抬头,看清楚对面来人时如遭雷击,抬起的那条腿像是不知如何落地,整个人都晃了一晃,和她并行的陈劲急忙伸手扶住她的腰。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明晃晃的照进来,落到林菀的身上,脸上,她整个人都暴露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她忽然想冷笑,该来的迟早会来。

对面几人越走越近,陈劲和林爸爸也都停下脚步。明明只有几步之遥,林菀却觉得自己走过了山水重重。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成功的发出声音,艰难却清晰的说:“伯父伯母,你们好。”

作者有话要说: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晃这文就要满三个月了,要不是最近各种的影响,早就该完结了。

老刘感谢每一位看文的朋友,那啥,大家都冒个泡说两句合个影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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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坦白

林爸爸在助手的陪同下上了出租车回酒店,直到车子从视线里消失林菀还怔的站在饭店门口。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松弛的状态,好像是被人抽光了精气神,犹如一颗被大太阳晒蔫了的小树般让人心生怜惜。陈劲抬手搭上她的肩膀唤了声:“菀菀?”

她回头看他,眼里空洞无物。

陈劲心脏闷闷的疼了一下,沉声道:“我跟他们说。”

林菀眼里这才出现了点情绪,声音却极其平静:“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波澜不惊的态度让陈劲心里摸不着底,手上也加了些力道将她转向自己,直视着她的眼睛说:“菀菀,你要记住,这不是你的错,从始至终你都是受害者,你不用对任何人愧疚。”

林菀仍然没有表情,像是没听进去一般,陈劲语气忽而变得嘲讽:“再说了他们还不是为了自保放弃了追讨的权利,又有什么资格苛求你?”

林菀听到这一句终于开了口,声音有点哑:“你别这么说,他们也不容易”

“是,谁都不容易,一切都是我的错。”陈劲有些气急败坏的嚷道:“可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去害别人,这都不是事情赶到那了吗?”

林菀听到这轻笑了一声,有点无奈,又带了分嘲讽。

“菀菀,你可以自私一点儿。”陈劲手下紧了紧,捏着她瘦削的肩膀似乎想把自己的想法揉进她的身体,她这个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想起最初见到她时,那时候的她让他心动,此刻却让他心生恐慌。

“你怎么知道我没自私?”林菀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

“轻松。”她低低的吐出两个字。

陈劲皱着眉说:“菀菀,你不要把不该你承担的东西都背负到自己身上。”

林菀叹气,疲惫的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林菀漫无目的的沿着街道慢走,初夏的风吹在脸上暖暖的,她却打了个冷战。她想起了小时候,放学了不愿意回那个空荡荡的家,她就像现在这样闲逛,遇到小吃摊就买点尝尝,看到什么有趣的小玩意也都买点,反正口袋里总有对于当时孩子来说很奢侈的零用钱。

没想多过了将近二十年,自己还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像浮萍一般没有个着落。今天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见到了爸爸,还有,妈妈。爸爸依然健在却刚得了场大病,妈妈不在了,却留下一张唤起她心底柔软的照片。其实对她来说,原谅不原谅只是一个概念问题。时隔多年,曾经的不解伤心和怨恨都化作了漠然,演变成了距离,想要走近,需要时间。

一对学生打扮的情侣嬉笑着从身边走过,林菀看着他们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背影,想起了王潇,想起了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带着栀子花味道的岁月。现实是最夸张的恶作剧,把他留在美好的旧日时光里,把她打磨得面目全非

然后林菀不得不再次面对现实,回想起刚刚那个她极力想要忘掉的场面。王妈妈一眼就看出她和她爸脸上的神似之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打转,她只好介绍说这是我爸爸,然后双方不尴不尬的寒暄上几句。

她没能忽视掉王爸爸看到陈劲时的表情,混杂着惊愕愤怒和疑惑,等王妈妈问这个年轻人是谁的时候,他皱着眉头抬脚径直往里面走去,王妈妈只好匆匆告别带着其他几个人跟了进去。

走了大概两个多钟头,林菀招手叫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二十多分钟后车子停在一个小区门口,她轻车熟路的沿着石板路穿过几栋楼,走进某个单元上到三楼,站在门前按门铃时抬起的手却迟迟的落不下去。

因为潜意识里的逃避,春节后她就没再登门过,平时都是靠电话联系。她害怕,害怕想起王潇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那无法排挤的能溺死人的绝望,害怕自己和陈劲苟且的秘密被发现,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没什么能够逃得过去。

门铃响了两声门就开了,露出王妈妈讶异却又带着几分了然的脸,林菀声音干干的说:“伯母。”

王妈妈很快恢复往日的热情:“菀菀来了?快进来。”

林菀换了拖鞋走进客厅,只见王爸爸正端坐在沙发上,看到她时表情复杂的招呼道:“小林来了啊,坐吧。”

林菀顺从的坐下,暗暗的深呼吸,待王妈妈也过来坐下时,她看向二老郑重其事道:“伯父伯母,我今天来是要坦白一件事。刚才那个人你们应该知道了,他叫陈劲,是那个人的哥哥。”她顿了一下,视线半垂看着脚下的地毯,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一年以来我都和那个人在一起。”

听到对面王妈妈发出一声惊呼,迟疑着问:“你,跟他在贪恋爱?”

林菀愣了一下说:“不是。”

王爸爸似是猜出了什么,眉头拧的更紧,沉声问:“是他威胁你的?是不是又拿着那东西”

“不是。”林菀断然否认,她眼神沉了沉平静的说:“是我主动接近他的,因为我想报复他。”她用尽力气说了这么一句。王爸爸和王妈妈顿时愣住,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只是想让他也尝一尝得到又失去的滋味。”林菀说到这儿想起了那个孩子,心脏顿时抽搐般的疼,疼得她嘴角颤抖,她顺势勾起嘴角带了几分冷漠:“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王爸爸王妈妈都听傻了,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曾无比熟悉的女孩子一般,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直到林菀终于撑不下去低下头,王妈妈才心疼的说:“菀菀,你真是太傻了,怎么能把自己搭上去,你跟他,你们”

她似是想问个详细,可是又发现这种话没法说,王爸爸重重的叹息一声,搭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沉痛的说:“是我们两个老的没用,不能为自己儿子讨回公道,还牵累了你啊,当初就应该跟他们拼了,拼死也要给潇儿讨回一个公道。”

他至今仍悔恨不已,当时犹豫了一下就错过了时机,每当看到儿子灿烂微笑着的照片他就愧疚得无地自容。也许是当了一辈子的公务员谨小慎微惯了,一遇到这种情形首先想到的就是息事宁人。可那死去的是自己的儿子啊。虽然保住了自己的老命,但是这苟延残喘的日子毫无意义。每当看到小区里那几个老棋友接送小孙子上幼儿园,他就心如刀绞,背地里老泪纵横。

王妈妈在一旁接道:“就算搭上你一条命又怎么样,他们有权有势,一手遮天,咱们哪能斗得过啊。”她说着眼圈一红,泪水就涌了出来。

林菀忙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递过去,王爸爸想反驳几句一看老伴儿又开始垂泪只好作罢,叹息几声后对林菀语重心长道:“小林你还年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管是谁只要对你好你都可以接受,不用顾忌太多。”

林菀心思沉重的走出楼道大门,回头看向三楼那个熟悉的摆满了花花草草的阳台,心里再次泛酸,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刚才王妈妈再次失控,失声痛哭,王爸爸叹着气起身回了书房。她不知如何劝解,只好默默的抽纸巾帮老人家擦泪,王妈妈拉着她的手含糊不清的说:“菀菀啊,我们王家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她当时立即涌出眼泪,原来这是为自己而哭。

王妈妈继续哭诉:“潇儿那么喜欢你,要是知道了这一切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啊,他不会原谅我们的,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被坏人给糟蹋了”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王妈妈的哭声,那些话如一把刀子扎进她的心脏然后用力一拉,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林菀失魂落魄的走出小区大门,并没注意到门口停着的一部黑色的车,直到听见一声刺耳的喇叭响,她才循声望去。车门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他个子很高,身上的黑西装显得整个人挺拔帅气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压迫感,他朝她大步走过来,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不曾移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