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润则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迅速将一早放在兄长这的铰子和金搜集成一小包,然后穿戴好厚实的大氅,又揣好一早画下的地图,然后对兄长道:“哥哥穿好衣服,我们逃吧。”

既然左右都是一死,为何不在临死前尝试着逃跑?

她这几日的书画课,都是自己一人在书院里的静修室里度过的。别人花的是鸟兽鱼虫,而她则是比照着从太子府的采办那偷来暂用的过关碟牌,慢慢地细细仿照描画。最后还用萝卜依照太子府印章的式样也雕刻了假的。

这样的碟牌,她画下了足足有一沓。日期和名姓都是空白的,可以依照需求随时填写盖章。

此时她便迅速地当着哥哥的面儿,填写好四张碟牌,然后大萝卜沾红泥,手起刀落,利落盖章。

姜之在一旁都看傻了。他发现自从来了洛安城后,他愈加不了解妹妹了。这些个东西,她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先是私改国书,女扮男装,然后是准备假印碟牌,她究竟是何时变得这般能耐?

可是对于如此逃跑,岂不是陷波国于不义?姜之直觉便是拒绝,立意劝导妹妹不可如此行事:“父王送我们来此为质,便是立下两国盟约,我们怎么可以背信弃义,陷父王于不义?”

姜秀润心知哥哥此言乃是真心,毕竟他前世都是可以殉国跳城楼的主儿。

所以她也不废话,对着身旁的浅儿点了点下巴,浅儿上去一抬胳膊,就将滔滔不绝劝导妹妹的姜之给敲晕了。

需要清点的东西不多,要带走的人,也无非是白英白浅两姐妹而已,至于府中的侍卫,早就没有从波国来的人了,都是太子委派的人手。

姜秀润看了看日晷,算计了下时间。洛安城四个城门里,只有西门的守卫稍微松懈,每当午时两班换岗,只是那时下午班刚刚食了午饭,可是也许刚刚食了饭的缘故,一把这个时候的守卫都不精神,搜查验看也是匆匆而过。

这是姜秀润借口给太子去集市买各种小吃时,几次掐着点儿看到了情形。

于是她掐算着时间,踩在午时前,避开质子府的侍卫,从书房后拿出一早备下的梯子,跨过隔墙跳到距离质子府不愿的院子里。

这处院子,她早先是让浅儿去跟邻居秘密租借的,在院子里有雇佣好的车夫和喂养精良的马匹,保养上油的车辆。

最后当浅儿也扛着姜之跳过院子时,车夫已经利落地将马匹套好,四个人入了马车后,那车夫一抖缰绳,便从质子府相邻的院子里行驶了出去……

期间,姜秀润暗暗从车帘里往外探看,分明看到在质子府门前,还有胡同口,有看上去眼熟的监视质子的暗探在左右眺望……

到了西门,那些守卫果然打着饱嗝无精打采,于是马车借口是替太子府选买东西,顺利通关。

待出了内城,姜秀润给车夫足够的金,挥手叫他离去,改由带着薄纱帽的浅儿驾车,凭借着四张足够以假乱真的碟牌,又顺利通过人潮更加汹涌的外城。

当马车撒开欢儿在宽敞的驿道上奔跑的时候,姜秀润舒缓地慢慢送了一口气。她查看地图,熟练地指点着浅儿从官道转入小路,然后抄近路,直奔与母国波国相邻的梁国。

放眼当前,只有梁国与大齐撕破了脸,就算以后凤离梧察觉到了他们兄妹逃到了梁国,也没法开口将他们索要回来。

而梁国据她所知,此后几年百姓安定富足,是可以过活的地方。待到了梁国,她只要想办法隐瞒下自己和兄长的身份,便可安稳长久的隐居下去……

魏国质子的热血未冷,她的每一步,都要策划周详。

就这样走了五日,虽然还没有出大齐的国土,可是距离洛安已经越来越远。

姜之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在哭,几次想要偷偷回转,都被浅儿及时发现。

最后浅儿忍不住了,上去给哭哭啼啼的大公子一嘴巴,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兄长,你们兄妹早早失了母亲,你们的爹就是个娶了新人忘旧人的畜生!一早就不拿你们当自己的孩儿了!人都说长兄如父!既然如此,你本该尽了当父亲的责任,小公子活得如此艰难,你看不见吗?不想着怎么让妹妹活下去,反而处处添乱,要给你的父王尽忠尽孝!我若是你那早死的娘,便生了根烧火棍,都比生你要强!”

姜之生平,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粗野地骂过。如今先是被下女打了一个发懵的嘴巴,然后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倒是从之前忧国忧民的哀怨中挣醒了。

再看正靠坐马车睡着了的妹妹。不过出逃了五日的功夫,人却又瘦了足足一圈,脸儿越发显得小了。那眼下也是一片暗黑,看上去连着许久没有睡好了。

当下内疚之情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白家两姐妹里,白英可温柔了许多,她本来正在溪旁淘洗粟米,见妹妹出手打大公子,先唬了一跳,然后气得跑过来捶了妹妹一下,低声道:“你是在打谁?还不快跪下跟大公子赔礼认错?”

姜秀润在靠坐马车旁休息,并没有睡熟,浅儿的举动她也听得明白,却并没有睁开眼申斥。

哥哥……的确是该有人教训一下了。不然他必定要走以前跳城楼,尽愚忠的老路。可是有些太过刻薄的话,她不忍心说,浅儿却是毫无顾忌地全说出来了。

当下,浅儿横眉立目,一脸横肉,毫不走心地道歉之后,这暂时的宿营地便难得安静一片。

姜之也不啜泣了,只默默在附近捡柴,往火堆里填续,一时铁釜挂在支架上,粟米在滚水里上下翻腾,发出迷离的香味……

一般人都会认定,若是逃出洛安城的人,必定会选择最短的路线逃出大齐。

可是姜秀润却反其道而行之,反而绕了个远路。越是偏僻的乡间,察验起来越是马虎,有时候甚至不用出示通关碟牌,拿出足够的金就是最好的过关碟牌。

这么辗转一下,在十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大齐的边境。

当越过边境后,便来到了相邻的韩国,再走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来到梁国以北的边境了。

这期间,姜秀润并没有看到关于波国逃离质子的悬赏。

她心内也是奇怪,按理说,太子府早就应该发现她潜逃了呀?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呢?

要知道,当初魏国质子逃跑的时候,不光大齐的大城小乡贴满了告示,连大齐相邻的国家也张贴了悬赏呢,不然魏国质子为何最后都没有潜逃成功?

亏得姜秀润坐了完全的准备,不光是备下了假胡子和黑痣,还被备下了女装,若是察验得紧,她就换回女装。

不过人在旅途上,还是穿男装来得方便些。是以她便贴了假胡须,遮掩稍显稚嫩的脸儿。

不光如此,浅儿还给她弄了个好物,便是用靖节鱼的鱼骨制成的假喉结。靖节鱼鱼皮细嫩白净,若美人肌肤。将它剥离塞干,再它包裹鱼骨,利用鱼胶贴附在脖子上,便浑然一体,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贴上它后,姜秀润甚至可以露出脖子,说起话来,“喉结”都跟着一动一动的。配着短短胡须,又平添了几分男子汉气概。

姜之此时,也不再悲春伤秋,看着妹妹越发没了女子的样子,只笑着打趣道:“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嫁人?”

姜秀润笑了笑:“不能嫁人,便娶一个回来,跟我的嫂子做妯娌!”

一时打趣的话,逗得满车的人哈哈大笑,暂时驱散了潜逃的彷徨。

第37章

入了韩国后,姜秀润一行人的心又略放下了,姜秀润依旧是按着之前规划的路线前行,能不走官道,便不走官道。

期间,当然也遇到草寇打劫,幸好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贼,只浅儿一人就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没有劫到财务不提,还损失长刀短棍若干。

不过,姜秀润遇了几次险后,也心生警惕,不敢再犯险走偏僻的道路。万一遇到成气候的山贼,只浅儿一人也难挡群狼。

于是便又复上了官道,从入了韩国之日起,她的通关碟牌也换成新的了,这一路在马车上,她又伪造了齐商入韩国做生意的碟牌,出入起来,也很自由。

只是这一日,快要行至梁国边境时,姜秀润隔着马车听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人语吵闹声。

她微微皱眉,示意浅儿上前打探。

不多时,便听前方浅儿走回来报:“好像是梁国与韩国每年都要在边境开市,准许两国边境的商贾互通有无,过几日恰好是他们开市的日子,好像梁国的王子也来探查开市情况,是以要清出官道,铺垫新土,这几日客商全都赶路,免得跟梁国王子冲撞上。”

姜秀润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韩国的行事风格——游走于各大国之间,平衡之术最为擅长。

虽然韩王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大齐的太子妃,但是一点也不会阻碍着他继续跟自己相邻的梁国相处和谐。

甚至前世里的韩国,最后甚至成为大齐和梁国都积极争取的对象,而变得举重若轻。

不然在前世,那太子为何会更加“宠幸”田莹,让她的风头无量,盖过了曹溪太子正妃的光环,就是因为有这层隐情在里面。

不管前来巡视边境开市的王子是哪一个,姜秀润都不欲与之有瓜葛,当下便决定改走水路,避开边市。

顺着水路而行,果然一路顺畅,没一日的功夫,便到达了梁国边境。

也正是踏上码头的那一刻,姜秀润才算是真正地将心放下来。

当务之急,是在韩国边土先寻个住处。姜秀润已经打探清楚,此地的客悦居旅店甚是不错,布置得很是典雅,可以暂住几日。

浅儿在码头找了辆车,帮着车夫将东西都搬到车上,扶着姜之姜秀润上了马车,然后和姐姐坐到车辕上。车夫马鞭一挑,打了个响鞭,马车便咕噜噜地向村镇而去。

只是她们都未发现,从她们踏上码头的那一刻,便有一对贪婪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她们。

直到她们走远,一个中等身材,满脸油滑的男子扭头对旁边的一个瘦高个子小声说道:“买卖上门了,可以请大哥出手了。”

这满脸油滑的乃是本地有名的一个混混,一双眼睛最是刁毒,从姜秀润一下船,掏钱付船资时,看到她荷包鼓囊囊,包船更没有还价的姿态,他便看出这是一只大大的肥羊。

后来的红车帘马车跑得飞快,不久就越过了姜秀润的马车。车帘挑开,一个面向凶恶的大汉狠狠地瞅了一眼赶车的车夫,马车拐到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来,四五个大汉随着面向凶恶的大汉跳下车,手里有的拿着短剑,有的握着匕首。

车夫头一缩,身子微微发抖,犹豫了一下,将马车也拐到小路上停了下来。

白浅儿这时已经看出不对,抬起腿一脚将车夫踹下马车,撩起车帘对姜秀润说道:“公子,有几个劫匪,我去对付。”又转头对姐姐道:“姐姐且进车里躲避一下。”说完,取出长刀便跳下马车。

对面的几个劫匪已经提着短剑匕首冲了上来,和白浅儿打了起来。

姜秀润又一次后悔没有将自己用惯了的弓箭带出齐国,不然也可帮衬白浅儿一二。姜之和白英则面色惨白,坐在车中连车帘都不敢撩起。

白浅儿虽然勇猛,但对面人多,也无法全部挡住,其中一个冲了过来,也未去找车里几人的麻烦,直接翻检起车后的行李。一会的功夫,兴奋地发出颤抖的声音道:“大……大哥,这里有……有金。”

凶恶大汉气喘咻咻道:“快回来,这臭娘们棘手,大家一起剁了她然后分金。”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高喝:“什么人在此打斗!”

不多时竟然有几十位身着梁国服侍的兵将跑了来。

那几个匪徒一看大势不妙,登时顾不得抢金,转身就跑。

几个官兵脱离队伍,走了过来,看到地上的血迹,警惕地看着他们,询问发生何事。

姜秀润将经过说了一遍。为首的小将放下心中怀疑,对其他兵士说道:“你们去看看他们的身份,若无问题,就叫他们快些离开,莫要冲撞了王子。”

兵士们随手翻检起来,突然,一个兵士咦了一声,拿出几块空白的碟牌。这碟牌本来收纳得严密,绝对不会被发现,可是刚才被劫匪翻检箱子到了上面,居然被这兵士一眼看到了。

他的面色一紧,立刻让剩下的侍卫将她们的马车团团包围,然后拿着度牒,往上呈报。

不多时,便有人前来,姜秀润一言便认出,来人是梁国王子刘佩身边的近侍,方才浅儿的纱帽在打斗中被掀翻在地,她脸儿上的青紫胎记也露了出来。

那近侍一看,立刻回去禀报了刘佩。

不多时,那近侍又回来甚是客气道:“想必车内坐的是波国的两位质子吧?我们公子有请二位一叙。”

身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里,也不得不低头。

姜秀润在车内摘掉了假胡须,深吸一口气,便带着哥哥下了马车,跟着那近侍一路来到了刘佩在梁韩之水间安扎的营寨前。

刘佩正坐在营寨里食着新炙烤的羔羊肉,见来者果然是波国质子兄弟二人,便放声长笑:“在下一直觉得与公子小姜甚是投缘,今日一看,果真如此,自洛安城里一别,竟是在这遇到了。”

刘佩在大齐安插无数密探,却并没有听闻波国质子出逃的消息。

现在在这骤然看见乔装打扮的兄弟,再看看那些伪装的碟牌,曾经也从洛安城里出逃的刘佩全明白了——这个公子小姜倒是能人,竟然带着兄长出逃了这么远!那凤离梧难道便宽厚了?竟然并未有大张旗鼓地搜捕!

姜秀润冲着刘佩一鞠礼道:“公子刘,久违了。”

此时身在自己的王土,刘佩身上王者的霸气尽显,再不是洛安城里谦和而文雅的公子模样。

他熟练地运转匕首切肉,上下打量着那兄弟二人,突然挥手叫人带走姜之,只留下姜秀润一人,然后上下地打量着他,咧嘴笑道:“可要过来同食?”

姜秀润一向抱着万事随机应变的态度,见刘佩相邀,便欣然入席,伸出铜盘递给刘佩,示意着他给自己切肉。

刘佩看这少年一副自来熟的泰然,倒是笑了笑,切了一大片肉,沾了盐,却并没有放在盘内,而是亲手递送到了她的嘴边。

姜秀润觉得这般太过亲昵,自然将头微偏,不肯张口。

刘佩笑道:“听闻君在洛安城里,已经是凤离梧殿下身边的红人,每日同食同榻,亲密得不得了,怎么我喂这一口,公子却不肯赏光?是看不起梁国吗?”

姜秀润深吸一口气,决定事已至此,豁出去一把,只傲慢地调高眉梢道:“在下一路从洛安城逃出,不回转母国,却来梁国,实在是觉得当初在洛安城里皆是的公子您是个人物,原本是准备前来投效,可是君的态度,却并非是‘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礼贤下士的周公啊!”

刘佩听得一愣:“你……逃出洛安是要投奔于我?”

姜秀润对于前世里干祖父的生平倒是知之甚详,当下胡诌起来也是有鼻子有眼。

“阁下还能劝动梁王兴修水渠,目光长远,在如今大齐称霸天下,梁国却能与之分庭抗礼。我波国毗邻着梁国,可是我父王鼠目寸光,一味逢迎讨好大齐,却不知最应该依附的便是近邻才对……只是不知公子您是否有爱才之心,能接纳我与兄长这对流亡之人?”

刘佩听了,半天没有吭声。

他心道,也难怪凤离梧宠信这小子。

这谄媚一道的至高境界,绝对不是一味卑躬屈膝。

而是如这位美少年一般,平时一副冷冰冰冷冬寒梅的孤傲劲儿,且偏露出“其实我很赏识你”的劲头儿,竟让人恍惚有种庆幸自己被赏识了的微妙感觉。

刘佩也是要被这少年逗笑了,干脆将肉放到盘子里,冷笑着道:“你该不会觉得,我也会像凤离梧那般吃你这一套吧?我可听说了,就是你当初在船坞向凤离梧献计,我们梁国运送精铁的船只才暴露出来……你害得我梁国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我得怎么好好‘款待’你这位贵客啊?”

他说完这话,本以为这少年会狼狈不堪,自露马脚出来。

没想到姜秀润眼中的鄙夷更甚,竟然露出一副失望的神色看向刘佩道:“君真是到都看不出,我当初可是帮了君的大忙?君的确是该好好谢一谢我!”

第38章

刘佩将匕首用力扎在羔羊肉上,露出白牙微笑道:“你且慢慢说是如何帮到我的,若是说得不对,我便将你五花大绑,在明天开市时,做了祭江的供品。”

姜秀润心知干爷爷其实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不然他后来如何成为能与凤离梧分庭抗礼的人物?

当下将心一横,毫无顾忌道:“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道理岂用我讲?王子,有时候这太能干,也是有害而无益的。当初您在洛安为质,却运筹帷幄,能够替大梁筹谋到最急需了精铁。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精铁真的运回,您该会怎样?”

刘佩也不接话,继续表情莫测高深地听她胡诌。

姜秀润接着道:“一旦精铁运回,梁国自然是兵强马壮,武器精良,而水渠建成,梁国几年内的粮食也不需要烦忧……这等安居乐业的国度,就是个孩子,在贤臣的辅佐下,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条。哪里还需要贤明稳重的成年王子?”

姜秀润的这话,意有所指。前世刘佩虽然是梁王属意的国储,可是回国也颇费一些周折。毕竟梁王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就算是个年幼的王子,背后也有形形色色不同势力的支持。

而刘佩继承王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杀光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就连流亡到国外,只有三岁的孩童都没有放过,可见他心内对当年自己为质,有人却在背后动手脚这件事,介意的有多深!

果然姜秀润将这话挑明后,刘佩的脸色大变,再不见从容淡定,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可怖,目露杀机望向公子小姜。

可公子小姜却表情淡然道:“有了我的话,梁国没有得到精铁,又与大齐为敌,如今这副担子,再无人有能力接手,而王子你不也是顺利提前回国了吗?难道不该谢谢我?”

刘佩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就凭借你方才这番挑唆之言,我便可将你开肠破肚!撒入江中喂鱼!”

姜秀润也压低声音,将头往前凑了凑道:“君不会,君是做大事之人,目光看得久远,将我捆了交还大齐,都比喂鱼来得有好处,君岂会白白浪费了我?”

刘佩定定看着眼前少年略显狡黠的表情,突然放声大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个动作,他身在洛安城里时便想做了。

可惜那时少年狂傲得很,也就是对凤离梧才俯首帖耳的。可如今,在自己的地盘,少年终于有些乖顺的样子,改为讨好自己了。

这种易地而处的微妙变化,便叫人心生愉悦。刘佩实在是将凤离梧作为自己超越的目标甚久。想到他一心恩宠的幕僚,却怀有二心,跑到自己的面前逢迎着自己,便心生愉悦之情。

在他看来,这少年也就是嘴皮子的功夫了得,却的确有些小聪明。一个被母国抛弃的弃子,也只能依附他人而生了。

既然他跑到梁国来讨生活,自己不妨,赏他一碗饭吃!就当养了只狗儿,闲暇时看他摇摇尾巴,也是好的。

当姜秀润终于有惊无险地应付完了刘佩后,走出营帐时,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冒了一层虚汗。

干爷爷果然很吃这一套,难怪后来能收下她父王那么年长,白须皆全的大儿子!

不过,她却心知,既然被刘佩发现,梁国便再不是自己的容身之地。若自己真的做了刘佩的幕僚,依着凤离梧的性情,就算一时不能抓捕自己,也一定派刺客来杀了他兄弟二人,才能尽泄自己遭到背叛的愤恨。

而且刘佩是从来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可若自己长久在他身边,依着他的性情,必定会去相邻的波国调查自己的底细,

自己的底细是不禁查的!一旦刘佩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女子,那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就连她也猜不出来。

所以,她还要带着哥哥快点逃走。只是再怎么从刘佩的身边逃跑,就要见机行事了。

可没想到,到了第二日,这样的机会便来了。

第二日,乃是梁韩两国边境开市。刘佩也是为了维系二国长久的情谊,亲自前来主持开市。

除了两国的商贾外,其实临近诸国的商贾差不多也来了,一时间天南海北各种口音夹杂,甚是热闹。

刘佩赶赴道了边境,已经换穿了正式的礼服,在开市时,登上高台点燃手指粗的长香后,再与韩国的公子一起鸣锣,以示开市。

姜秀润与哥哥在梁国侍卫的监视下,也在一旁观礼。

原本一切进行得甚是顺利。可是就在刘佩上香时,突然有人朝着高台上的刘佩射去一箭。

为了防范有人行刺,这高台与人群其实隔离的甚远,一边的箭矢要跟不再射程之内,而且就算勉强一试,那箭也会失了准头,效力大减。

可是那梁国侍卫猝不及防的一箭,却带着哨音,一听就是罕见的重石弩发出来的,这样的箭矢,威力惊人。

刘佩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狠狠射中,啊呀一声栽倒下高台。

那一刻,高台之下全乱了套。而姜秀润身处的偏台,人们也全慌了神,到处都有人在喊:“抓刺客!一时场面混乱极了。

姜秀润拉着哥哥的手,突然从偏台一旁溜了下来。

而浅儿与英儿也紧紧跟随,虽然有侍卫发现了姜氏兄弟想要溜走,可还没来得及大喊,就被浅儿一下子给敲晕了。

姜秀润方才在来集市时,便看准备河岸码头,于是顺着混乱的人群便挤挤攘攘来到了码头边,斩断绳子,跳到了一艘小船上。

没想到,这一路竟然是这般顺畅,没有一会的功夫,便顺着河流飘到了主河道。

再往前,是一片芦苇荡。

姜秀润知道过了芦苇荡,就算是彻底回到了燕国的地盘了,接下来该如何逃亡,便要上了岸再议了。

可是就在入了芦苇荡后,小船来到一处转弯的河道。

几只漆黑的重木大船将那可怜兮兮的小船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