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何之轩面试的那间公司的领导不知因为何事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见到方墨萧后热情地围过来打招呼。

同公关公司领导说着话的方墨萧,不知为何不轻不重说了一句:“最怕年轻人做有心无力的事情,不是我看扁了现今的一些年轻人,专门生出一些好高骛远的心思。”

徐斯把这段往事告诉方竹后,说道:“那天以后,我们就听说你偷偷回家偷了户口本领证了。何之轩不错,是个人才。但恐怕当时和你草率结婚是因为他的年少气盛。我们一直认为他的冲动拖累了你。”

方竹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更加羞愧难当。

她永远记得她向何之轩提出结婚的那天晚上,何之轩突然郑重地对她说:“你和我住一块儿,那是我应该担的责任。”他还向她保证,“就这两年吧,以后一切会好起来。”

然后,她沉浸于他的爱情承诺,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地就向他提出了结婚的要求,而他也没有反对。

原来一切的原因就在这天的白日,他遭遇到了面对她至亲的压力,压力挑战了他的自尊。当时结婚的决定,即是她的冲动,也是他的冲动。冲动之后,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这些她原本一无所知的往事,让她开始审视着年轻的自己的无知、轻率、自私。

她从来没有站在何之轩的角度考虑过细节,她从来没有给父亲解释误会的机会,她从来不曾为了缓解父亲同何之轩之间的关系做过任何的努力。

一重重醒悟、一件件认知,让方竹简直无地自容。一切的悲剧,全部源于她。这教她如何能够再抬起头来面对这些人?

方竹的语气极其平静,对杨筱光把这些往事全部陈述了出来。

她对杨筱光说:“何之轩这么高傲的一个人,人前人后都是不愿低头的。他遇到我爸的事情,他被我表哥打了的事情,他从没有跟我提起过,他的兄弟找我质问的时候说我们家屈人志节是为下流。”她拍拍杨筱光的手,说,“所以你懂了吧?”

杨筱光听她把往事叙述出来,感慨道:“竹子,你也是个有心人,把这些事情记得这么牢,你一定一直在责怪自己吧?可是……”她侧头努力地想着劝慰的说辞,“可是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年轻的时候谁又懂这么多?你不能老这样怪自己呀!我一直想人生短短几十年,快快乐乐是一生,悲悲苦苦也是一生,老天是公平的,苦过以后肯定有甜头给你。”

方竹笑出声来,她感激挚友站在她的立场对她的劝慰。敞开胸怀,终于有了回视来路的勇气,未尝不是一种进步。

第五章再共舞不管怎么说,方竹仍旧鼓起了勇气,在下班后去医院看望父亲。如果父亲醒着,她就在门外看一眼就走,如果父亲睡着,她就进到病房的小客厅里,把自己亲手煲的海参汤放在桌子上。

张林虽然希望她能更主动一些,但方竹始终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好在她选择夜里去医院,那时候父亲多半是睡着的。

她回避着张林的问询,把汤一送,说:"我问了医生,爸爸可以喝这个。“张林说道:“方竹,你以前不会干这个的。”

方竹笑笑:“我现在做得很拿手。”

张林的目光停留在方竹的双手上。

自给自足的这几年,只信双手去苦拼,保留一双白皙无瑕细嫩的青葱双手几乎是不可能的。方竹把手举起来:“相信不?我以前一碰洗洁精、洗衣粉就过敏的富贵病也没有了。”

张林怪怪地说了一句:“也许师长是对的。”

这都是一些小进步而已,方竹知道自己还不够。就如上一回让何之轩进了她的小亭子间,室内稍微的杂乱让她在何之轩面前坐立不安。

她一直希望进步,在他和他面前。

老莫似乎是听说了方竹偶尔去探望她父亲的亊情,有一回特意说:“是该好好陪陪家里的人,年纪大了更加希望孩子们在身边,天伦之乐是过一天少一天的。”

老莫的话敲到方竹心头,震到她的神经。

全部心结,在时间面前不堪一击。

她没有同老莫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最近又新写的几篇援交少女的稿件拿出来交过去。她说:“这些稿子差不多了,您爱人那里的数据整理好好,我想就可以报了。”

老莫问道:“你还在查李晓的事情?”

方竹如实答:“是的,可惜线人失踪了,我去了西区好几次都找不到他。……”方竹把牙咬紧,松开后,才说,“我们不能报那些买春的客人。”她对老莫说,“我们应该报警。”

老莫点头:“我和爱人商量过这事情,在暗访的过程中我们几乎快要接触到组织小女孩卖淫的中介,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有责任和相关机关接触一下。这事我来办,你把你收集好的资料给我,我这两天就去警局跑一趟。”

方竹把手头的资料整理好,交给老莫,但是迟疑着说:“可是……晓晓……”

老莫深知她的心意,说道:“我会把李晓的资料抽出来,她应该平静地离去。”又不免叹息,“这些孩子如何失足,以及在失足之后,他们的家庭、我们的社会都没能及时对他们进行疏导和干预。李晓这样的悲剧……唉——”

这是方竹最无能为力的地方,她默然。

老莫看到眼中有悲戚的方竹,不想将自己负面的情绪传播,便说:“本周五有个慈善晚宴,好吃好喝好表演,请了报社一帮记者去捧场,报道归娱乐版那边发,我把邀请函当员工福利派,你有空去凑凑热闹。”他不由分说把一封邀请函塞到方竹手上。

方竹推辞:“你知道我对这种应酬最不习惯。”

老莫没有强求她:“随你,但是年轻人需要一些社交让自己快活起来,就当多认识点未婚男靑年也是好的。”

方竹自嘲:“我一直老气横秋的,和快活绝缘,未婚男青年都不愿意靠近我了。”

老莫故作生气状:“这孩子!”

方竹最后还是拿着邀请函笑着离开了老莫的办公室,她知道被人关怀是多么的宽慰和快活。她走到娱乐版的编辑室,里头的同事正在讲话。

“今晚是市政大楼里办的活动吧?承办方是哪家呀,竟也拿得下这个单子?”

“那家香港人的公司,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叫‘君远’吧?”

方竹的脚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

这么巧,她的心脏又如有鼓点急促敲打起来,本能的愿望伸张出来,她翻开邀请函,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

方竹最后还是跟着娱乐版的同亊抵达了慈善晚宴的现场。

在去之前,娱乐版的时髦记者们建议方竹在着装上面多加注意,这对方竹是个难题。

她入行以后,基本谢绝各色应酬酒会,整日价灰头土脸跑社会新闻,衣橱里全部都是恤衫仔裤,出门一定是个中性打扮。

当年初入大学穿着牛仔裙的女性温柔已经离她远去,连带那条Levis牛仔裙都不知失踪到了哪里。

见她面露难色,同事慷慨说道:“你是万年朴素人,还是跟我回家翻一套穿吧!”

娱乐版记者出入交际场所频繁,衣橱内琳琅满目皆是各色艳丽颜色,让方竹挑花了眼。

同事拿出一件桃红色小礼服,方竹摇头,太艳丽、太扎眼;同事又拿出一件湖绿色小礼服,方竹又摇头,款式过于暴露。她已经普通了这么久,不适合一下子在人群中出挑。

同事说她:“这年纪就应该穿得招摇。”

方竹说:“我是真的不习惯。”

于是同事最后塞给她一套淡青色的连身裙。裙身是保守的A字裙,在腰间打了褶皱,褶皱做成花枝缠绕的模样,既不惹眼也不失礼,还有意外暗藏的优雅。

这很适合她。

同事看着方竹穿好,建议道:“小方,你皮肤白,穿明亮一点的颜色肯定更漂亮。”

方竹敬个礼:“多谢您的意见,以后我有机会实践。”

同事拿她没有办法,只得随便她去。

方竹在进宴会厅前,在女厕中对着镜子打量自己。

淡妆,短发,素色的衣裙。

曾经的飘扬不羁和自己完全无关,这就是现在的自己。

那么,自己又为什么要来呢?

她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话——你想见他。

有任何的机会,她都没有放弃去见一见他。

方竹望着镜中的自己,自己的眼中有微弱的火焰,火焰燃烧着的是渺茫的愿望。在她还年轻的时候,她为这愿望振转反侧,用尽全部的气力去追寻、去握紧,最后还是失去。

往日不可追,来日亦不可期待。

这就是她目前的现状。

方竹终究还是垂着头进了热闹的宴会厅,寻一处热闹之中的僻静处,把自己安置。如同这些年她一直习惯的方式一般。

何之轩同他的同事们走进来的时候,她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他。

他分明穿着绝不高调的黑色西服,在明星名人扎堆的人群里,就如一般商务人士。可她的视线不受控制,仿佛被指引一样,透过人群,就看到了他。

他同“君远”的总经理并肩站在一起,方竹记得那是一个香港人,叫菲利普,她给他做过一个专访。从何之轩上一回给她的电话里,她还知道那个人是何之轩的障碍。但他们表面上都是那么彬彬有礼,在社交场合谈笑风生,几乎看不出任何暗流。

何之轩心无旁骛地听着菲利普讲话,时不时地点个头,行走之时,他总让着对方半步,遇到前来打招呼的商务伙伴,他也总让菲利普先说话。

她牢牢地望着成熟的他,风度和涵养、隐忍和礼让已经培养到一流境界,他做任何事情都非常专注,非常拼搏,直到成功。她知道他一定会成功。

她不能再让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调转目光以后,就看到了杨筱光。

杨筱光今日是细细打扮过了,穿着浅浅的米色洋纱小礼服,在腰间扎了个蝴蝶结,绾了发髻化了美好的妆容。

女孩真漂亮,方竹想。

女孩这么漂亮,是想漂亮给别人看的。

方竹看到了选秀节目的主持人领着正当红的秀星出场,那个同杨筱光上过报纸闹绯闻的男孩从明星堆里退了出来,走到她身边。

方竹晓得自己此时上去打招呼是不合时宜的。

她转个身,决定换个地方立壁角,偷偷瞧着这些她想瞧的人。就那么一转身,何之轩迎面走了过来。

他也看到了她,他过来打个招呼是正常的寒喧,方竹对自己说,但是,心神开始不听使唤地晃动起来。她决定先开口说话:“真巧。”

何之轩对着她微笑。他微笑时,有时候薄薄的唇会稍稍往右斜,颇带点嘲讽的意思。方竹看不得他这样的表情,把目光调开,朝别处看。

他说:“跳个舞,好吗?”

她想说“当然不好”,但开口讲出来的是“好吧”。很泄气,平白就气弱了。最后还是把手交给他。

他牵着她,走进舞池。

他们自恋爱开始,一起跳舞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在念大学的时候,他已经进入社会,为生计为前途奔忙。等到结婚后,他俩一起为生计为前途奔忙。很多浪漫情侣该做的事情,他们几乎都没怎么做过,譬如一起跳舞,一起烛光晚餐,一起游山玩水,一起花前月下讲甜蜜情话。

浪漫同他们的爱情从来无涉。

而唯一一次的跳舞,至今仍是方竹的心结。

至大的裂痕就源于那一次,记忆奔涌而来,她就必须面对。她把一切都记得很淸楚。

那个下午,她托同亊买了Josh Groban的《Vincent》,预备回家用表哥送的FM Acoustic试试音。

那个下午,何之轩获得了一家外资广吿公司的Offer,薪酬很不错,他很高兴,提早完成采访,去菜场买了很多菜,准备做一顿大餐同父母和妻子庆祝。

这几乎可以算是他们一个全新的开始了。她听到了何之轩的好消息,搂着他又蹦又跳。

这时候音乐响起来,她抓着何之轩的手说:“何之轩,我们跳个舞。”

在这么一个狭小的静溢的小空间,相互拥抱,带着迎接世俗生活的小小满足。

何之轩情不自禁低头辗转吻着她,直到两人气息都不稳。他们就靠在小小的五斗橱旁边,两人都有片刻迟疑。

方竹红着脸说:“白天哎!”

可是何之轩情动了,他一般不会多话,直接用行动表示。

缠绵的音乐,湿润的吻还有身体,何之轩的进入沉着而有力,他的拥抱炽热而凶猛。方竹昏昏沉沉抓着他的发,荡漾在激烈的情欲中。

结婚之后,她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过夫妻生活,两人每日都忙于工作,加班属于家常便饭,他们都希望在能拼搏的时候,多拼搏一刻,为今后的美好生活打个坚实的基础。他们是一对城市里辛苦的小夫妻,能耳鬓厮磨在一起的时间没有那么多。

工作和生活的压力,足以消磨人的天性。

这一天的激情和浪漫不但纯属偶然,而且格外宝贵。

她们都是在这一天才体会到身体结合的快感和幸福,只是这样的幸福感觉太过短暂,短暂到他们激情的喘息尚未平复,小亭子间的门就被人敲得震天价响。

何之轩要起身开门,方竹死命拽着他,不让他起来。

何父何母在城里待了四个月,何父一股拧劲儿坚持要见到方竹的父亲,何母则累积了一肚子的抱怨和挑剔,和方竹小冲突不断。

会在这个时候,用这样霸道的方式敲门的,必定是傍晚时分例必出现在小亭子间,教育和逼迫方竹做家务的何母。

方竹从小到大,从没有应付过这么霸道又粗俗的女性长辈,更不用提此时才同何之轩一起从浓情蜜意中清醒,根本不愿意接受第三人的打扰。

她拽着何之轩不松手,可是门外敲门声不绝耳,再这样下去会惊动邻居,方竹没有办法丢这个面子,终于还是松了手。

何之轩草草地穿好裤子,披了衬衫,才把门开一条缝,就被外面的人用力推开。

何母在门口大声惊骇地叫:“你们大白天的在干什么?”

何之轩低吼:“妈妈你出去。”

方竹根本就被何母的大嗓门吓傻了,她忍不住大嚷:“你干什么呀?”

这是噩梦的开始。

方竹永远忘记不了何母恶狠狠地站在大门口这样说她:“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浪荡?大白天勾引大老爷们儿,还把不把男人身子骨当回事了?”

这样的话方竹闻所未闻,连其后赶来的何父都尴尬得不知怎么劝说。

她又羞又气,冲着何母嚷:“我和我自己老公做结婚该做的亊,我们怎么了我们?”

何母就指着何之轩说:“之轩啊,你就这么宠着你媳妇儿?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这么光荣的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你瞧瞧你现在整天都在干什么?你媳妇儿的内裤和胸罩都是你在洗啊!一大淸早在灶上生火做饭,这街坊邻居里里外外有哪个年轻小伙子像你这么遭罪?咱家条件是不好,可你在家时,我什么时候让你干过伺候人的事?说得好听是娶了个千金小姐,千金小姐她爸眼里有你吗?有你爹妈吗?嫁妆一分没有不说,连亲家的面都见不上。你说你受这委屈干啥呀?回家咱找哪个姑娘不比这个好啊?你亲妈在天有灵知道我把她儿子养大了给人当上门女婿人还不要,还不劈道雷下来劈死我呀?”

方竹气得浑身颤抖,何母还指着她鼻子说:“合着你这样的就是官家千金啊?我还真不知道之轩是哪只眼睛瞎了看上了你,家务活一样不会干,洗碗洗衣服统统不会,倒是能想着白天干那勾当。你爹还真有脸。”

方竹猛地站起来,对何之轩说:"我走,我出去,我要冷静一下。“何之轩把她的手握住,不让她走。

何父呵斥何母:“越说越不像话,对着小辈,你好意思说得出口。”

何母冷笑:“她都做得出来,我还不能说?你一大把年纪跑人爹屋门口吃了几个小时闭门羹,你倒是乐意啊!你愿意赔了儿子又赔脸,我还不乐意呢!我是养儿防老,为了这么个娃,看他从小就是个出息孩子才没要自己的娃,要是我有个贴心贴肉的,我替你们委屈什么呀?”

她说完,盘腿往大门口一坐,就号啕大哭起来。

石库门里的邻居陆续都下班了,见着这热闹,都探头探脑往这边瞧,有几个还围了上来想要劝解。

这番情形和这番侮辱,都是方竹从未经受的。她浑身战栗,气促急促,再也忍不住眼泪,甩开何之轩的手,说:“何之轩,她就这么说我呀?你说,你说,我错哪儿啦?我让你洗内裤?我让你做饭?我还让你遭罪?你告诉我呀,我错哪儿啦?是我害了你吗码?”

何之轩只能对着何母说:“妈,我送你回招待所。”

何母偏偏就坐在那儿,她不动:“好小子,你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我这后娘当得苦啊,对你打也不好骂也不好,生你个在媳妇儿面前这么没种的,是我亲生的我不扇两耳巴子上去。我明天就找她老子理论去。”

何之轩铁青了一张脸,他不能说,说不出来。

何父被气得不住咳嗽,他拉着何母,说:“走,什么都别说了,明天跟我回去。”

何母耍无赖,瘫坐在地上就是不起来:“走什么走?我白给他们家一个儿子啊?又当保姆又当老公,我们就这样认栽?他家嫁个女儿一分钱都不用出?”

方竹已经听不下去,推开何之轩,夺门跑了出去。

她当时极度怨恨何之轩的不言不语,也极度怨恨为什么美好的—切还没完全开始,就被这样始料未及的世俗毁灭掉。

方竹微微闭一闭眼,这里的灯光摇曳,她的眼前缭乱。桩桩旧事,让她觉得眼前的何之轩一会儿熟悉一会儿陌生。

她忽然问他:“何之轩,如果你妈现在还像以前那样说我,你还是一句话都不会说?”

何之轩望牢她,他是诧异的,是没有想到她会想到那么久以前的亊情。他没有想太久,就说:“是的,她是我的后母,我没有立场指责她。”

方竹叹了口气,依他的性格、他的脾气、他的立场,他也只能这样做。只在当时,她无法体会,不能理解。

何之轩轻轻地说:“她已经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方竹再度闭上眼睛,眼前的—切光线一寸一寸暗下去,她看到了她和他关系最冰点的那一寸。她再也无法克制,唯一能克制的是自己颤抖的声音。

“我知道,何之轩,我知道。那些事情——你并没有原谅我,你为什么回来呢?你没有回来有多好?你归你,我归我,我就不会觉得原来在你面前,我根本没有立足的地方。”

她睁开眼睛,往后退一步,说:“我们还这样跳舞,太虚假了。”

何之轩放开了她,定定地看着她,眼神认真,甚至有微蕴的怒意,但是他的口气淸淡:“方竹,你总是这样自说自话。”

有人走近他们,来人有窈窕的身段,明艳的妆容。走到何之轩身边,停了下来。他们看起来更加般配。

纪凯文对方竹说:“方竹,你也在啊?我来找何之轩,那儿有熟人要跟他打招呼。”

方竹又往后退一步,把手一伸:“好,不打搅了。”

她看见何之轩下巴抽紧,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跟着纪凯文离开。

方竹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才落寞地转身。

既想靠近,又怕靠近,矛盾的自己都快要裂成两半。方竹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不能做出这个结论。

或者是因为累积了长久的渴望,却又深知有着无法逾越的现实障碍,以至于她不敢。

方竹悄无声息地从宴会大厅退了出来,此时月已高,天气有点凉,她抱着双臂,觉着冷。

这里离自己的亭子间不远,走二十来分钟就能到家。回到那里,自己又能蜗居起来,也许可以将今夜遗忘,再整顿思绪,还是把过往摒弃在记忆之外才好。

她过了马路,从大马路拐到小马路上,从这里走,人少路近,她可以让自己完全镇定下来。

就在一处街心花园处,突然有两个人影接近了她,一前一后拦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