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竹把这个问题想了一想,才回答:“你是个认真坚持又没什么野心又热爱生活的人。”

杨筱光吁口气:“是啊,是不是挺惨?做什么事情都累,可又不上进。我昨天看到一句话,你听听像不像我。”她回忆了片刻,开始复述,“我的梦想,是做个稻草人,站在稻田边看星星,闻得到稻花香,下雨的时候披烟雨,有风的时候看杨花,我还想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让自己越来越轻盈丰盛。我就想做这样一个幸福的、自由唱歌的稻草人。”

方竹把她的话又喃喃复述了一遍,笑:“确实挺形象。记得你以前念书,花十分力学习,考试倒是随便应付。后来你工作,花十分力工作,对升职要求倒是无所谓的。”

“我妈一直说我没出息。”

“我现在能懂你的膝盖发软论了。”方竹笑。

每个人都有难以挣脱的情感桎梏,看不透的人生前路。

杨筱光抱着方竹的肩:“有人理解可真好。我们相处了十多年才有这样的了解,可当一个你才认识几个月的人,都能这么了解你,会不会让你感觉恐怖?”

方竹想了想,笑:“确实。”

她想,她当年同何之轩谈了四年的恋爱,还不能把他的内心看个清楚。

没有想到,杨筱光竟然也这样发问了:“你觉得你能看得透领导他吗?”

方竹黯然下来:“他很少和我说心事,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是选择直接告诉我结果。如果说我有多了解他,我没有信心这么承认。”

包姐做好了饭菜,摆好桌子,问方竹:“何太太,今晚我家里有点事,这个周末可以请个假吗?明天上午我就回来。”她的眼光是看向杨彼光的。

杨筱光就说:“好的好的,我来照顾何太太。”她说着笑嘻嘻地看向方竹。

方竹答了一声“好的”。

等包姐走后,杨筱光嘻嘻笑道:“她都叫你何太太。”

“我总不能说不能这么叫,别人一听会想歪的,这样不大好。”

杨筱光想,老友就是心事重,现在更甚从前。

方竹的手目前仍旧没办法活动,杨筱光便喂她吃饭。她发现保姆煮了鱼片粥、淸炖的鸽子、白灼的芥蓝,都是淸爽的,适合病人。她问方竹:“菜单是领导开的?”

方竹说:“他和包姐商量的。”

“我真的是服帖他,他是十项全能选手。你喜欢他是有道理的。”

方竹同意:“他家务一向做得好,以前生煤炉、洗衣服都是他做的,就是烧菜还差一点,不过也比我强多了。”

她会想,会不会是自己过分的依赖,让何之轩有了百上加斤的压力?

他俩自开始同居,何之轩便把一切该担负的都担负了起来,是没有令她受过丝毫委屈的。

那时候,他们住的小亭子间没安煤气,只能在天井里生煤炉。何之轩在大热天穿着白背心运动裤,在天井里放煤饼生火,火候控制得相当好,一忽儿就能烧水做饭了。看得隔壁好婆都对方竹夸道:“这样好的女婿你怎么找来的?没见过比本地男人还能做的人。”

何母不比本地好婆,她看见何之轩忙了一天下班后还得在公用灶庇间洗菜做饭,身边和他干同样工作的都是女人,她忍不了,在吃饭时就撮着筷子对方竹说:“我们那时候哪里还等男人回家做饭给自己吃?男人干了一天的活儿就够累的,这事怎么做得出来?”

方竹扒拉两口饭到口里,不是滋味。

晚上,何母在招待所住得气闷,来他们这儿串门又看见何之轩在公用卫生间洗衣服,扭干的是一条粉色女用内裤,那脸色立刻变得比冻僵的茄子都难看。

最初同居的时候,方竹是同何之轩约定好你干一三五,我干二四六的。可生煤炉的手法她怎么学都学不好,力气又没男人大,次次都弄得天井里都是烟。做不了饭就只能去做洗漱工作,可一碰水手上就会发疹子过敏。这些活儿在后来被何之轩一件一件都揽了下来。

让何之轩洗内裤,她也是不好意思的。何之轩笑着吻她:“你害羞?认识你这么久,原来你字典里还有‘害羞,两个字?”

他吻到她的耳垂,让她又痒又热,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学习收拾房间,拖地板、擦家具‘收拾家什,买菜做饭。她想只要给她足够时间,她都可以学好然后做好。只是一切都没有步入正轨,就遽然划到终点。

杨筱光陪方竹吃完了饭,洗好了碗筷,两人又聊了一阵才走,走之前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过夜没事?”

方竹用手肘碰她:“我又不是真伤残了,接下去的事情就是睡觉,我还做不好?”

可是,当杨筱光离去后,整个房内只剩下了方竹一人。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一个人的孤独,他用了一个月就颠覆了她的习惯。

她望望自己的手,前几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恢复情况不错,也许可以提早拆绷带。

他把她照顾得这么好,怎么可能恢复得不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他在照顾着她,而她依赖着他。现在开始的又是一轮新的依赖。

方竹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抱着被子回到沙发上,这里有他的气息,这里靠着门近一点。她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梦半醒的时候,额头有了温柔的触感,好像抚摸,又像亲吻。

方竹微微睁开眼,看见了何之轩。

他的面孔背着光,她想她看不淸楚他,那样正好。她有一段朦胧的思绪,动作比意识更快,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抚上他的脸庞。睽违已久的温暖触感,教她几乎立刻就要落泪。她主动吻到他的唇上。他的唇很冰,不过一会儿就热了。

何之轩先是愣住,而后动作比意识更快速地伸手扶住方竹的后脑勺,让这个吻变得缠绵而深入。他的手也在上下需索,掀开她的睡衣,覆到了她的腰上,辗转而上。他的手很热,一直握到她热烈跳动的心房。他停留在那里,缓慢地抚摸,粗糙的拇指停留在她敏感的中心。

他们唇舌交缠,相濡以沫,似乎再也分不开。他把她紧紧嵌入自己的怀抱之中。

越过这些年,他们第一次离对方这么近。

方竹只觉得还不够,她还想再近一点,便稍稍仰起了上身,这样整颗心都是能给他的。

可是何之轩停住了,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打横抱起她,回到房间里放她到床上替她拉好被子,说:“以后别睡沙发,要是感冒了,伤口好得更慢。”

方竹坐在床上,仰头看何之轩。他一夜没睡的样子,眼睛里有血丝,可头发很服帖,整个人很整洁。刚才的激情似乎没有带给他任何影响。

这令她感觉面颊发热而且难堪。他刚才这样抚摸过她,转头就及时抽身,她却把这副情态摆在面孔上,无端端就弱了。

方竹把头蒙进被子里,说:“我晓得了,你去上班吧!”

这样说的时候,她感觉身边的床榻微微下陷,他好像坐了下来。他的双手应当撑在她身体两边,他应当是在看她。

方竹把被子拉了下来。

“何之轩,如果现在你有女朋友,我有男朋友,那该多好?”

何之轩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问:“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

这叫她怎么答?她被激怒,说:“我是想找的,这个要看缘分,我一直在留意的。”

何之轩摸摸她的头,好像在拍小孩子。他说:“嗯,那也得先把伤养好。”

说完起身,让方竹身上的压力顿失,就像跌进了棉花里。

方竹就这样直勾勾看他去了卫生间,他开始洗脸刷牙,刮了胡子。

她想,她真傻,做什么要说杀风景的话。他和她的现状平和安稳,虽然各自存着心事,但不至于令对方难堪,还有一段暖昧的温存,让她久久留恋。

是的,她留恋,所以破坏这些许留恋,也许能让自己再次一个人上路时再多些勇气,可是又恨自己破坏这留恋。他会怎么想?他刚才拥抱了她,抚摸了她,吻了她。他会怎么想她?

方竹颓然,自己从来没有猜透他的心事。虽然他总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来到她身边,她却总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他真心给予她的—个开始。从前不能,现在更不能,尤其是在那些不能化为过眼云烟的前尘往事横亘于前的时候。

她只消默默地一回忆,刚刚激起的一点点妄想、一点点欲念、一点点爱恋便会全部化为乌有。

他同她,应该是无法回到从前的。

第六章从不知回不到过去,只有维持现状,才得安然。不动妄念,不说妄语,也就不会再有交集,更不会再次失去。

方竹这样同自己的内心对话。

也许何之轩也会这样想。

他在他们片刻混乱激情的早晨,恢复到正常状态,如常地问她:“吃什么?”

方竹答:“泡饭吧!”

泡饭最易,可减少他开伙的麻烦。

可是,方竹想了起来,他们同居以后最常吃的就是泡饭。那是现实之下的无奈之举,本城人做泡饭是为了把隔夜饭消耗,减少浪费,最初的温饱阶段不得已的选择。当年也是方竹同何之轩节俭生活的选择。

何之轩原本是吃不惯这些南方人的吃食的,无奈屈从现实之后,渐渐也就习惯了,后来发现做起来相当方便,他学会之后,还触类旁通,学会了怎么做菜泡饭。

偶尔一个念头,又会不知不觉回到过去,方竹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这样不好。她镇定下来,令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房内很安静,她可以听到何之轩在厨房忙碌的动静。他开了排风机,又关上排风机,也许泡饭做好了。然后客厅里响起他的脚步声,电话铃跟着响起来。

每天早晨差不多这个钟点,都会有电话拨入。

他答电话的声音很低,低得她几乎听不见。鬼使神差地,方竹从床上爬起来,靠在门边,不过也能偶尔听到一两句。

“恢复得不错……没什么大问题了……我最近又和警方沟通了一次。”

他在和谁讲话?是关于工作?还是关于——她?她不知道,她听到他提了几次“警方”。

民警在她这里取了证据后,就一直没有再同她联系过,那么他同警方接触是为了什么?

很快地,何之轩挂上了电话,包姐到了。他们在外面简单交接以后,他回房内换衣服。

他的衣服还是挂在房间的大橱里,款式不多,数量也不多,全部都是商务型的西服衬衫。他也不嫌单调,抑或他的日子本身就过得这样单调,除了工作,没有其他。

方竹的目光在衣橱内扫过那些西服和衬衫,有登喜路这样的大牌,也有一两件G2000.她头一回看到他拉开橱柜,把她的衣物放进去时,一眼就瞥见了挂在一堆西服中的一件黑色的G2000.她能一眼看见它,因为她记得这是她获得报社实习资格那年送给他的二十五岁生日的礼物。那时她还决心再多攒些钱,再买一套登喜路送给他。

那时她并不知道,他为了让她能安心呆在报社,也为了赚更多的钱,决定离开他所热爱的新闻行业。

再后来,她有足够的时间痛定思痛时,她才恍然觉出他虽然从不同她讲些什么,但是一步步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唯其之前的从不知,才让之后的她更加愧憾。

如今已过而立的何之轩再也不需要她为他买登喜路,她也不能再为他做任何事情了。

何之轩从橱柜里挑了一套西服出来,然后抽了一条领带,转过身就看到怔怔望着他的方竹。他手里的领带是黑底带斜条纹的,配黑色西服颜色太沉,方竹说:“换一条蓝色的吧。”

何之轩就真的换了。

门外的包姐听到门内的他们的对话,笑着说:“何太太眼光老对的,听老婆的话才会发财。”

何之轩系好领带,拿好公文包,并没有应答或反驳包姐的话,只照例简单叮嘱几句就出门上班。

包姐对方竹说:“有这样的老公真是好福气,什么事情都想得很周到。你们在浦东的房子要装修好了吧?上一次看到何先生和装修队的人打电话说要漆房间,还要从美院里请人来油漆。乖乖,装修房子还要画画啊!”

方竹讶然。

她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没有资格知道,所以依旧选择沉默。

包姐拿来一只红色的信封递给方竹:“好像是你们的朋友的结婚请柬。”

信封上写着“何之轩收”,于是方竹说:“放在茶几上吧。”

晚上何之轩回来,看到茶几上的信封,他没有立刻拆开,问洗漱好准备入睡的方竹:“杜日晖的婚宴在下月六号,去吗?”

“杜日晖?”方竹问。当然,她记得何之轩的这位舍友,在他们离婚以后,如仇雠地质问过她,质问地她无地自容。如今他也要结婚了,但是和谁呢?她想到了当年和杜日晖谈学生恋爱的叶嘉影。

何之轩说:“新娘是杜日晖在香港的同事。”

当年男生宿舍的上下铺和女生宿舍的上下铺恋爱,经年以后都没能有个圆满结局,这让方竹黯然:“我和他们都不太熟。”

何之轩却问她:“为什么都不和大学同学联系?”

同何之轩离婚之后,方竹陆续同大学的同学们失去联系。仿佛她和她们都同样心有此意,把彼此的联系断开,帮助她加速把这段过往埋葬。

他们是她同何之轩这段经历的直接见证人,面对他们,她会有她的难言之隐。这实在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出来,方竹回避了何之轩的问题。

“都挺忙的。而且,你晓得的,我在大学里就跟他们不太熟。”

何之轩说:“方竹,和我一起去参加婚礼?”

他望着她,是非要她答允的神情。

方竹回避不开他的眼神。

他说:“我希望你去。方竹。”

方竹垂下眼眸。

最后方竹还是被何之轩带去了杜日晖的婚礼。

她是无奈地屈从的。

何之轩这个人,倘若当真想要她顺从他的意思,她最终是拒绝不了的。

杜日晖的婚礼就在当年大学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内举行,场面盛大而又温馨。新郎新娘在宴会厅门前迎宾。在此之前同方竹的最后一面并不甚愉快的新郎官,似乎早已不把往事萦绕心头,见到何之轩同方竹一同出现也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他笑容满面地同方竹寒暄:“老同学,好久不见。”

他的新娘落落大方,对方竹讲了一句:“原来你就是方竹。”

可见老同学们还是常常会谈起她,只是不知道怎么样说她,方竹是尴尬的。这些年每每触及过往,尴尬就成为她的常态。她说:“恭喜你们。”

杜日晖同何之轩拍肩搭背,乐呵呵地站在一处合影。看得出来他们常常联系,维系着很好的感情。这说明何之轩在那之后的日子不至于孤独得没有倾诉对象。方竹如是安慰地想。

他们落席之后才发现,其实来参加婚礼的当年的同学并不多,勉勉强强凑成一桌,还空出两个位子。但另外三对男女中的男方都是当年方竹同何之轩婚礼上的宾客,也是何之轩当年的舍友。

同样地,对方都是大大方方同方竹打招呼,同何之轩叙旧情。

每个人都把礼节做得有尺有度,不敢轻易尝试怕被误伤的只有方竹。

婚礼准时开始,新娘被自己的父亲送到新郎手上,这时候,这一席最后一位客人抵达了。是方竹几乎在最近才想起来的老舍友叶嘉影。

叶嘉影着一身端庄的旗袍,也有一脸端庄的妆容,明艳照人地出现在老同学群中。都很彬彬有礼的老同学桌终于有了些窃窃私语别有意念的骚动。

也许谁都没有想到杜日晖结婚会把当年的旧爱请过来观礼。

叶嘉影欠身一一打招呼,说了一句:“真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因为儿子醒了要哄好一会儿才能睡着,耽误了耽误了。”

于是骚动渐次平静。

叶嘉影看到了同何之轩坐在一起的方竹,笑道:“很久不见你们了。”

她简直和杜日晖的反应一般式样,把方竹同何之轩当年的一页就此翻将过去,绝口不谈。

只有方竹还在小心地答:“一直很忙,没同老同学联系了。”叶嘉影笑笑:“我可是知道你的,你的大名时常在报纸的大新闻下。相比你这么热忱地投入我们的专业,我这样一毕业就嫁人的可就是荒废了学业。”

方竹低声说:“怎么会?”

叶嘉影问大家:“这桌上还有几位是留在新闻界的?”

大伙儿面面相觑,而后都笑道:“恐怕没有了吧?”

叶嘉影拍拍方竹的肩:“那我们宿舍应该骄傲,还有一位坚守岗位。”

她依然是当年善于交际,利利落落组织宿舍联谊的爽朗女子,她能让她的旧日恋人把她当做贵宾请来今日的婚礼。

同她相比,方竹蜷曲在固步自封的世界,不敢昂然地探头往这些往日之人的脸上望去。甚至于何之轩就坐在她身边,她都不敢轻易去碰触,说话动作都是加倍小心,加倍谨慎,只有蒙顿的半梦半醒之后,才会不争气地意乱情迷一把。

方竹讪讪地笑着,手上的杯子不慎倾斜,饮料洒到了裙上。

何之轩低声问:“怎么了?”

他拿起桌布想要为她擦拭,她则侧身后退:“我还是去洗手间弄一下。”

何之轩隔着方竹对叶嘉影说:“她的手不方便。”

叶嘉影闻言起身,对方竹说:“我跟你一道去。”

宴会场内灯光全灭,只有舞台灯照着台上的信任交换戒指,甜蜜亲吻。叶嘉影趁黑扶着方竹起身,走到灯火通亮的盥洗室。

洗手间里只有她们两人,这时候方竹才看清楚叶嘉影,叶嘉影也才看清楚方竹。对方竹讲:“老同学,这几年你一点都没改变,连穿着都一样。”

因为何之轩的坚持,她不得已来参加这场婚礼,临时智能翻出大学期间买的绉纱长裙穿出来。

但是老同学变了很多,头发养得乌光水滑,皮肤养得白皙透亮,比大学时代的青涩摸样圆润了不止一点半点。

叶嘉影自嘲:“我是不是胖了?”

方竹摇头。叶嘉影说:“好在我结婚比他早,不至于让自己太难堪。”

原来心头到底有着疙瘩。

方竹说:“你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这样真好。”

叶嘉影拿出纸巾,沾了一点水,替方竹擦拭裙上的一点污渍。

她说:“正好,我不想看到他和别的农村人最后修成正果的那一瞬间。”

方竹不由得问:“你还……”

叶嘉影晓得她想问什么,她没有等她问出来,便抢来话头:“当年是一定爱过的,不然谈什么恋爱呢?最后也一定是不再爱了,才会分手分得彻底,不再有情感瓜葛,另娶另嫁才能坦然。”

“那么……”

叶嘉影又抢着答:“对往日的不甘心而已。我依旧相信旧爱很难成为朋友,除非双方都有足够的肚量。成为不咸不淡的朋友,已经是对双方人品最大的肯定了。我当年没有瞎眼看错人,对吧?”

方竹笑。

叶嘉影继续说:“接受不了这个瞬间,是有一点不甘心吧,这都是人之常情,但也有一点不甘心而已。如果他和我都对对方有很大的执念,也不会有我们今天各自的解决了。”她终于将方竹裙上的污渍清理干净,为方竹掸了掸裙子,“看,都干净了。”

方竹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