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措也是倔强得狠,一手甩开了陆远,两步走到陈编导面前,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陈编导,一副趾高气昂地说:“以后别再惹陆远了。”

陈编导瞪大了眼睛看着文措,这下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忍不住大骂:“你神经病吧!”

文措被她骂得直笑:“怎么全世界都知道我有神经病了呢?怎么着,你有药啊?”

“懒得理你。”人家陈编导遇到的都是有文化知礼仪的人,文措这样的流氓很少碰到。她冷哼一声想走。被文措拦住。

文措气势凌人,指着自己的脸说:“你看看,陆远有我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还看得上你吗?”她笑笑,厮杀对手毫不留情:“他一直不想说重话,是看你好歹也算个女的,照顾你面子,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呢?”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文措把陈编导方才说的话原话奉还。

陈编导被她这话说得面红耳赤。

所有女孩的骂战里,被说长相是最难招架并且是女孩子最在乎的。尤其是对陈编导这样被恭维惯了的女孩。偏偏她又不能骂回来,文措说得虽然难听,却又确实有道理。

这世上男人,有了文措这么漂亮的女孩,哪还看得上旁人。就是隐隐这种认同感,才让陈编导觉得更加难堪。

陈编导脸色憋得通红,来来去去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又重复一次:“神经病!”

说着回了车。带着一肚子气开着车走了。

陆远站在原地,光是感受尾气都能感受到陈姑娘的巨大愤怒。

“这是闹什么呢?”陆远无可奈何地问文措,自从认识了这姑娘,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都能发生,他已经不会生气了。

文措挺了挺胸膛,将陆远的头扶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很MAN地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演偶像剧的感觉?给你出气了吧!”

陆远往后退了退,他可不想保持那个娇羞的样子,一个大老爷们那样太奇怪了。

“确实很有偶像剧的感觉。就是男女主的角色好像反过来了。你觉得呢文小姐?”

“高尔基说过,不要在乎细节。”

高尔基说过这话吗亲?

文措开车准备送陆远回去,陆远一路都不说话,车厢里静得有些诡异。

文措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陆远:“你该不会喜欢那姑娘吧?要不我回头去解释吧?”

文措看陆远表情越来越难看,赶紧心虚地解释起来:“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也就好玩的。”

“赶紧送我回去!”陆远突然说。

“这个别生气了,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这样了。我也是想替你出头,以为那姑娘是因爱生恨呢。”

陆远打断了文措,直嚷嚷着:“赶紧送我回去!我的车!我的车!”

文措一路开得很快,回到了陆远锁车的地点。

那里空荡荡一片,早已车去路空。

车被偷了不说,地上还有一把孤零零的锁。锁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小偷留下的。

字写得歪歪斜斜,陆远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来,上面写着:

【车这么新还只上了一道锁,实在忍不住。锁留个你,留个纪念。】

陆远拿着纸条苦笑不得,旁边看清纸条上文字的文措已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是哪儿的小偷,怎么这么有才?”

陆远无可奈何,苦笑着说:“我以前以为这个世界上正常人多,我现在才发现原来神经病早把各行各业都占领了。”

“哈哈哈哈哈”

花了三千多买的小电驴上路还没一周呢就被人偷走了。陆远也是很醉,再加上得罪了陈编导。她们台里的节目算是彻底上不成了,财路也被断了一条。

想起文措二话不说替他出头的样子,虽然并不是他要的,但还是觉得挺暖心的。

陆远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呆了,只一瞬间就清醒了。等清醒过来,陆远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他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老觉得文措那神经病也挺好呢?总是忍不住想起她,她一两天不来找他麻烦他还觉得全身不对劲似的。

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也神经病了吗?

这结论真是想想都挺吓人的。

从学校回来,陆远自己在家做的晚饭,他一边看着导师给他的国外原文讲座DVD一边吃着饭。

文措来的时候,他是端着饭碗去开的门。

刚开门,还没等陆远反应过来,文措已经熟门熟路地钻了进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陆远家的沙发上。

陆远对她这种不当外人的行为已然习惯,继续坐下吃饭。

“你这看的什么节目,全英文的,你听得懂啊?”

“墨大的心理学讲座。”

文措又问:“看这种节目吃饭,吃得下吗?”

说着,她抢过遥控器,换了个中文节目看,“这才是正常人吃饭看的。”

陆远说:“你也算正常人吗?”

文措好整以暇地眯了眯眼:“所以我们都不是正常人,才能一起混。”

“我可没想和你一起混。”陆远几口吃完了饭,将碗筷拿去了厨房,然后出来问文措:“你今天找我又是有什么事?”

文措站了起来:“你和我一起出去你就知道了。是好事。”

“你还能有好事?”陆远将信将疑。

两人一起出门。一下楼,陆远就被单元门口停的一辆黑色越野闪瞎了眼。

这辆车是国产一个还不错的汽车品牌三年前出的一款越野车。名字叫“飞驴”。性能和外观都相当不错。即使是国产也要三十来万。

当年陆远也曾看过,因为买不起,还很屌丝地嘲笑过这款车的名字。

他上下左右看着那辆越野车,想起他丢掉的小电驴,立刻惊喜地说:“你这也太破费了吧!我丢的可是俩轮子的‘驴’,你赔给我四个轮子‘驴’,我可怎么好意思?”

说着,就准备上车去试驾一下了。

“啪——”文措一掌拍在陆远脑袋上,狠狠浇下一盆冷水:“想什么呢?你电驴又不是我偷的,我凭什么赔啊。”文措指了指副驾驶:“你坐这儿,哪儿跑呢?”

陆远摸着脑袋一脸无语:“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显摆你有好几辆车吗?你觉得你这么刺激我真的好吗?我可是刚丢了车。”

文措一脸鄙视:“你那能叫车吗?几百块钱就买一个吧?”

“三千谢谢。”

“嗯,还不够我买条裙子。”

陆远咬牙切齿:“那是现在裙子太贵!”

这社会最大的罪过就是贫富差距太大。有的人三年不干活还能一辆接一辆的换车。有的人拼命加班,为了买个房子得到处借钱贷款,孩子生了奶粉都买不起。

陆远想想,突然觉得连抑郁症也是一种富贵病。

“我们这是去哪儿?”

文措平平稳稳开着车,轻吐二字:“修车。”

“修车”陆远颤颤抖抖问:“这车是什么出问题了?”

文措还是镇定自若:“刹车吧?”说着,她笑笑说:“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说是有一种鸟,生来没有脚,只能一直飞下去,落地的那一刻,就是死亡的那一刻。”

“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文措眼中有淡淡的哀伤,那表情,仿佛是念着诗的文艺女青年。

“我现在开着一种车,刹车失灵,只能一直开下去。停下来的那一刻,就是死亡的一刻。”

☆、第11章

文措用余光看见陆远瞬间煞白的脸色,实在忍不住笑,“说你傻你还真傻,刹车坏了我怎么停在你家门口的?你以为真是两轮的车啊,脚踩地上就能停?”

经过文措的提醒,陆远大概是醒悟了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头:“还不是你一天到晚说些乱七八糟的,我都习惯性害怕了。”

文措一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突然用很感慨的口气说:“我可能是真的太寂寞了。”

“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痛苦。活着就必须去面对那些已经少了人的回忆。”文措苦涩地一笑:“陆博士,好好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说不准一转头就不在了。”

陆远沉默着看着文措,那目光里有同情,有怜悯,总之都是文措不愿看到的情绪。

“别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文措说:“存在即合理。既然我还存在着,就说明这个世界还需要我。你看,多么正能量。”

“人生来就知道会死。”陆远的声音温和而醇厚,有种治愈人心的力量:“可是我们还是努力活着。”

陆远指着窗外生机勃勃红尘万丈的世界,淡淡地说:“你看这个城市,有人生不起病;有人用别人丢掉的笔头学习;有人八十岁了还在外面摆摊捡瓶子;有人为了生活背井离乡,打着最底层的工,还会对每个人微笑”

红灯之际,陆远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文措:“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深夜里哭泣吗?你知道多少人为了生活受什么样的屈辱。文措,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穷到还在挨饿。可是大家都还是活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因为岁月不能回头,因为即使你爱得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也有很多爱你的人还活着。”

“人会需要用恨和不甘心支撑着自己活下去,可更多的,还是因为爱。”

明明陆远说的都是很普通的话,明明好像只是网络上节目里很多“砖家”讲过几万次的话,可文措还是觉得很震动。好像幽深的山谷里,渊远而来的厚重钟声。沉重而有力。

眼前瞬间积蓄起了湿热的水汽,晕花了眼前的红绿灯。

90秒的大路口,文措觉得那不断变换的数字和信号灯如同一片姹紫嫣红的缤纷霓虹。

几秒后,她吸了吸鼻子,眼前渐渐清晰。

“陆博士说教起来果然是有老师的样子。”

陆远抿着唇微微笑笑:“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不多说点不是亏了。”

“陆博士谈过恋爱吗?”文措眨了眨眼,突然没什么铺垫地问了一句。

陆远逃避地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说:“没有。”

“噗嗤、”文措终于找回了一些优越感:“所以说到这方面,你真的不是权威。应该听我的‘研究’。”

“如果研究什么就一定要体验的话,研究疾病就得得病,研究死亡就得去死,那科学家就不是科学家了,而是体验家。”陆远不屑地挑挑眉:“我们研究心理学,通过的是接触不同的案例,看之前的研究成果以及通过部分实验来完成研究。”

文措听陆远这么认真地辩驳,也没有再与他辩论,只是很认真地说:“如果爱情真的如同那些理论研究得那么简单就好了。那样,就不会疼了。”

“没有哪一种爱情是不会疼的。只是看个人忍疼的能力。”陆远说。

“陆博士说得对。其实我是个很怕疼的人,从小到大,只要打针我就会疼得哭。”文措扯着嘴角,苦涩地说:“可是你看,我之后流过那么多次血,经过那么多次抢救,却不觉得疼。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得了一种,叫做|爱情的病。全世界最最严重的疼,也比不上失去万里的万分之一。”

直到文措将车停在一辆修车厂,陆远都还在思考文措的话。

真的会有一种爱情,比割腕比吃安眠药比跳楼跳窗还要疼吗?

那些伤害身体的疼痛,陆远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可怕。即使做了很多研究,他仍然不能认可爱情有这么大的力量。

从文措车上下来,陆远才发现她找来的是一家很破旧的巷口修车厂。

这实在不像文大小姐会光顾的地方。

满地黑黝黝油光光的,不知道是机油漏了还是太久没有清洗的污垢堆叠。

一走进卷闸门,陆远就被那扑鼻的刺激气味冲到了。他忍不住皱了皱,脑子里想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瞬间就被抛到脑后。

他看见文措很自在地走到里面去了。陆远皱着眉头站在口子上。

他抬起头就看见正在维修的一辆车被高高吊起,底盘上全是灰尘,也不知道哪里坏了。地上和特意挖掘出来的修理道里丢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四处都放着黑褐色的机油。

陆远好奇地四处打量了一下。整个修理厂里都没人。也就瞬间功夫,文措就走不见人了,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就在他发愣之际,突然一阵痛感从臀/部传来。

不知道是谁啪的一巴掌打在了陆远屁股上。陆远被吓得猛得转过身去。

只见一个只着工字背心和条纹裤衩的男人大摇大摆地凑了过来。

“帅哥,修车还是买东西啊?”那男人咧着嘴,很挑逗地看了陆远一眼。

陆远越看越觉得他眼神不对。很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我陪朋友来的。”

那男人还是笑眯眯的,一副看中猎物的样子:“男的女的啊?”

陆远觉得这人越看越像GAY,姿态很不正经眼神戏谑,一上来就摸屁股,想想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想起之前那次的经历,这些GAY都是没节操重口味,为了减少麻烦,陆远说:“和女朋友过来的。”

他话音刚落,文措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得,居然从陆远后面出现,又从最初进来的地方一步一步向店里走过来。

“老梗,别逗他了,他是直的。”

站在陆远对面的男人突然豪爽地大笑起来,指着文措说:“女朋友啊?”

陆远大窘,这一刻只恨没有地缝,有的话他真想赶紧钻下去。

文措豪迈地走了过来,一只手搭在陆远肩头,很帅气地对对面的男人说:“车没坏,人坏了,饿坏了。”

那男人随手拿起一件搭在工具箱上的外套披在身上:“走,喝酒去。”

那是陆远第一次见到文措的朋友。

不,准确的说,老梗不是文措的朋友,而是万里的朋友。

因为每次说笑话都说些老梗,还自以为幽默,所以人送外号“老梗”。

老梗年过而立,未婚,同性恋。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去当兵。退伍后在一家酒店里当保安。

当时老梗年轻,桀骜不驯,在酒店给人点头哈腰真挺不适合他。那些醉酒的客人经常对保安颐指气使甚至不当人看,以为给点钱就能摆平一切。老梗这人挺看不惯的,经常给人出头。

有一次他为了帮同事,和一个江南过来谈生意的老板发生了冲突。两边都受了伤。但那个老板背景复杂,被老梗打破了头,自是不肯罢休。

最后是万里站了出来,年纪轻轻,长得斯斯文文,做事稳重得体。见人三分笑。

那次饭局做东的正是他,作为地主必须为这事负责,万里从地上捡起一块板砖,对那老板说:“今天是我招待不周,问题在我。您别和一保安一般见识。”

说着,他毫不犹豫拿着砖拍在自己头上,竟有几分电视里才见过的江湖儿女的豪气。只一瞬间,他头上就血流如注。那天老梗也挂了彩,只一点血都疼得钻心,他不敢想象万里头上有多疼。

可他却还是豪爽地笑着,对那老板说:“今天这个事儿咱就算了。成不成?”

老梗这辈子都记得满头鲜血的万里被送到医院去的时候,他低声对自己说的话。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用低头的人,穷人即使死了也不能保证尊严。”

路边烧烤摊坐满了人,桌上油垢很重,上来的菜全用铁盘盛着,铁盘外又包着一层塑料袋,省了洗盘子。

烧烤炉冒着烟,孜然的香味飘飘然就进了鼻子,勾得大家馋虫大动。

这是一种独特的中国市井文化。大家就是享受这份自由自在。推杯换盏,觞光交错之间,都是情义。

“万里是个好人。”这么多年,老梗对万里总是这么一句评价。老梗看了文措一眼,说:“自从万里走后,你就没来过我这了。”

老梗说这话的时候,喉头有些哽。一个肌肉大汉用这种声音说话,听起来就怪。他大约是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举起酒杯干了下去。

文措用筷子翻着面前的烧烤。她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喝起白酒来和喝水一样。仿佛不会醉。

“老邹呢?”文措问。

老梗愣了一秒,然后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走了,家里催得厉害,结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