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薛定的草。”

“……”

“只有薛定能,”他把她抱起来,抵在墙上,亲吻一阵,耳鬓厮磨间,说出最后那个字,“草。”

客厅里的乔恺:“……”

“?????”

“!!!!!!!!”

这他妈,欺人太甚!

他走到卧室门口,大力拍门,“我是隐形的吗?大哥大姐,麻烦你们不要动不动无视我,做这种伤天害理丧心病狂的事情好吗?”

薛定头也没回,伸手握住门把,啪的一声,把聒噪的家伙关在了门外。

“伤好了。”他说。

祝清晨不放心,“会裂。”

“不会。”

“我怕——”

“不怕。”

“可是——”

他重新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直接用行动告诉她,一周以来当个伤残人士有多难熬。

*

事情有转机是在第二日,薛定接到赵令平的电话。

原以为主任是打来数落他与乔恺未经社里同意,自作主张,冲动行事,哪知道事情却没朝着他以为的方向进行。

赵令平开门见山说:“昨天的事,我听吴靖之说了。”

吴靖之就是吴导。

薛定:“嗯。”

基本上是比较淡定地在等候批评。

可赵令平只说:“你俩确实挺不给面子的,就放话说不录了,也不听别人的下文,扭头就走。吴靖之打电话给我之前,先是监制联系了我,说你们态度极端恶劣,不配合,目中无人,藐视节目组。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仿佛新华社纯粹就是拍了俩人去侮辱他们的。”

薛定:“……那您跟她说什么了?”

赵令平笑了两声,“我说什么了?我说我自己的人,我比她清楚。目中无人?藐视他人?不存在的。”

薛定也哂笑两声,“这么护短,倒是您的作风。”

赵令平笑归笑,还是批了一句:“薛定啊薛定,你做事情,我向来放心,但有时候你也太过自我了一点。人活一世,总归还是圆滑点好,不然我怎么把你往我这位拎?”

薛定没说话。

可也只是片刻,赵令平又叹口气,“算了,你还是就那样吧。你要是变圆滑了,我恐怕失望大于高兴。”

事情的结局是,吴靖之总算还是一个有情怀有道德的人,哪怕混迹娱乐圈,做电视节目,也依然保有一颗善良之心。

他同意了薛定的决定,也尊重这个职业。

他告诉赵令平:“为了配合你们,这期综艺我们决定改风格,不走以往的路子。节目是很重要,娱乐也很重要,但是薛先生的话也让我反思很多。因为每天面对的生活和圈子是一种浮躁的氛围,我自己也习惯了用那种思路去考虑每一件事。也许有时候,收视率真不是最重要的,节目偶尔也需要一点真正现实,真正能击中人心的能量。”

吴靖之愿意为了这点可贵的真实,放弃以往的路线与风格。

他要把这期的节目变成访谈,叫做《战火之歌》。

没有了明星互动,没有了真人秀惯用的套路,所有人随心所欲发言,不再受制于台本。

薛定听完赵令平的话,笑了。

他说:“替我谢谢吴导演,他是真正的清流。”

赵令平呸了一声,“那我呢?我难不成是泥石流?”

薛定只是低笑两声,末了语气轻快地说:“您哪?您老人家,要清不清,要浊不浊,最是恰到好处。可有时候这世界上就需要您这样的人,有了您,才成全了我们这些任性妄为的顽石。”

因为赵令平的存在,哪怕如薛定之辈冥顽不灵,也总有人愿意保全他们的一腔热血、铮铮铁骨。

赵令平被气笑了,“要清不清,要浊不浊?你小子,惯会扯淡!少给我戴高帽,戴高帽也不涨工资!还有啊,你前几天又受伤罢工,当心我扣你工资!谁知道你是不是借机谈情说爱去了?”

薛定:“……我倒是想,她不让。”

赵令平没好气,“年前还说不谈不谈,把乔羽也给支走了。这可好,才多久的功夫,替起人来已经一副老夫老妻的口吻了!让乔羽知道,不知道得多伤心。你可不知道,她前几天打电话回来时,还在旁敲侧击问你的情况。”

薛定:“她为什么不问乔恺?”

“呸。乔恺那小子,半个字都不多说,回回就那一句话,让人姑娘死了那条心。”

薛定笑了,又多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赵令平拿这年轻人,向来没办法。又或者不是没办法,虽然总说薛定不圆滑,不世故,虽手腕强硬,但缺乏待人处事的耐心与周全。

可他欣赏的,就是这样的薛定。

不用太圆滑,也不用太棱角分明,活得这样自在惬意,为了一腔理想冲锋在前。

这块顽石,世间难得。

然而对于薛定而言,有的话虽从未提过,却也了然于心。

世间难得的,其实是赵令平这样的人,憎恨世故,却也适应世故,不爱官/场,也却纵横官/场。他以一己之力,换无数顽石的安定与自在。他是一方□□,是这群顽石能够安然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最大保障。

亦师亦友,恩重如山。

*

两个月后,五月底,迎着逐渐燥热起来的天气,三月末在耶路撒冷录的这期《战火之歌》,终于在国内播出。

不同于以往的娱乐至上,这一次,节目组安安静静坐在大厦顶楼,录了一整期访谈节目。

镜头对面,大厦后方,可以俯瞰一整座耶路撒冷古城。

年轻的战地记者并非作为陪衬出现在明星身旁,而是在整期节目中都占有主导性地位。

那个面容沉静、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坐在镜头前,不卑不亢说:“我们都是寻常人,也怕被炮火袭击,也怕有枪林弹雨。但我也知道,死亡是有一定几率的,我们当中的很多人,还有很大可能性安然无恙回到祖国。而如果我们不做这些事,大家看到真相的几率却是零。”

“我很高兴祖国安定,一路腾飞,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可这并不意味着身为中/国/人的我们,就可以忽视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一些苦难,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

“三个月前,春节,大年初五,我的同事陈一丁死在叙利亚。他死得极其惨烈,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想过的惨烈方式。也许有人会问,又不是自己的国家,又不是自己的国人乃至家人,值得这么付出生命,只为拍下一张照片、报道一篇新闻吗。”

“可我认为值得。因为在战争面前,没有国别。这世上所有人,抬头望着同一片天,脚下踩着同一片地,从地中海吹来的风也会一路抵达长江边上,普罗旺斯的花香被稀释数亿倍,依然会在珠穆朗玛峰上落入一片积雪中。国别是什么,是我们过着安定美满的生活,笑看世界另一端战火纷飞的灾难吗?”

……

他说了很多,而乔恺的发言在他之后。

乔恺说:“我前一阵看国内的新闻,看见杨振宁被批得很惨。大家都说为什么钱学森能回国造福祖国,杨振宁不回?为什么钱学森被软禁了也一心要当中国人,而杨振宁心甘情愿加入别国国籍?”

摄像师和主持人的面色齐齐一变,几乎忍不住喊停。

可导演站在那,抬手让他们不要作声。

说下去。

让他说下去。

乔恺望着镜头,笑得张扬,意气风发。

他说:“因为科学的发展,从来都需要特定的技术条件。杨振宁只有在那样的环境下,才能做出自己的成绩,如果回国,他就只能是个空有理想、无法实现的科学家。他会一事无成,他会抱憾终身。”

“有的人狭隘,把国别看得很重要。有的人辽阔,因为他看得清自己做的事不是为了某个国家,某一群人。他做的事情分明是为了整个世界。这么说好像很矫情,但我认为杨振宁没错,他推动的是整个人类文明的进步,是在浩瀚宇宙里点亮了一块我们所不了解的领域。”

“同理,我们光荣而自豪地站在这一片并不属于我们的土地上,我们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我们不信教,我们也不说希伯来语。”

说到这,他又瞄了一眼薛定,说:“当然,有的人稍微比我聪明那么一点点,还说能说一点的。”

全场嘉宾都笑了。

薛定也笑了。

可这活宝自己也笑了,却还异常认真地对镜头说:“可我们守护的,谁能说不是我们的亲人呢?我们脚下的土地叫做以色列,可谁又能说它不是我们的家呢?”

人人都在旅游,美景是大家的。

可处处若是打仗,灾难就只是那一方人民的了吗?

“就像我身旁这位只比我逊色那么一点点的薛大帅哥说的那样,头顶的蓝天是同一片天,脚下的土地是同一片地,呼吸的空气是同一种空气,那么灾难与痛苦,也应当是每个人都看到感受到的。”

“为了这个,我们站在这里。”

“为了这个,我们会一直站在这里,直到你们也愿意聆听,愿意感受,愿意有朝一日和我们一起站在这里。”

这万千世界,顽石无数。他们是不起眼的一群。

可若你驻足观看,他们也会是最光彩夺目的一群,外在如顽石,内里却是灼灼金玉。

当乔恺与薛定说完时,全场起立,自发地鼓起掌来。

漂亮迷人的小花,人气风靡全国的鲜肉,金牌制作人,王牌导演……所有人,包括电视机前的观众,都热血沸腾,都为之热烈盈眶。

他们没有作秀,他们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让你看到真相,听到真相,告诉你他们今后会一直带来这样的真相。

这一期的节目收视率逆天,网络上回访时,播放量也是惊人的。

各大媒体、社交平台,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言论,好坏都有,但刷上热门的总归是这样一条:我也要当战地记者!

事后,乔恺咧嘴望着薛定,笑出一口大白牙:“你瞧,我就说我们会红吧!”

第59章 意难平,意难忘

《战火之歌》播出后, 薛定与乔恺一跃成为新的话题人物。各大报刊、媒体都试图与他们取得联系, 进行进一步的采访和拍摄。

亏得他们在国外,这些邀请一一被赵令平拦了下来。

“他们是记者, 不是明星。”电话里,赵令平语气平平,礼貌地回绝了更多要求。

有一位报媒仗着自家报纸是国家重要报刊,颇有些意难平,多次致电无果后,干脆发文章来了一通尖酸辛辣的讽刺, 标题赫赫然是,“战地记者为搏眼球,效仿鲜肉上综艺?”

凡事有好就有坏, 关注人群一多, 各种各样不怀好意的攻击批评也都接踵而至。

也因此,质疑薛定和乔恺的,也大有人在。

微博上,有人附和那篇文章:“我早觉得这是套路了。要真是一心只当战地记者,何必上什么综艺?也不看看如今上综艺的都是些什么人, 想红就直说呗。”

“估计新华社缺人手,为了招聘, 找了俩托儿来煽情23333。”

“万一人家真是战地记者呢?还不许人觉得卖命太辛苦,转行当鲜肉?”

“反正我站薛帅,谁让人颜好气质佳,我一看屏幕就觉得脏, 必须舔舔!”

“楼上,明明我乔帅更好看好吧!”

以及,乔恺关于杨振宁的那番话,也引起轩然大波。

世间事,从来都见仁见智。

有人认为科学家是造福人类,却也有人笃信科学也是有国界的。也因此,他在不少地方被攻击得体无完肤。

古怪的是,有个画风奇特的超模突然间站了出来,开着粉丝不过几千的微博号,挨个挨个回复那些阴暗言论,言辞刻薄到能把人怼得爹妈都不认识。

祝清晨刷着手机上的评论,只顾着笑。

薛定抽走手机,瞄一眼,关了屏幕,“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好歹别人说的是你。好的坏的,你都不在意?”

“眼不见为净。”

祝清晨就笑,“我也看了那天节目,还真没看出什么掐点来,没想到还是会有这么一出。”

薛定在煲汤。

这事说来好笑,祝清晨说他老是受伤,得好好补补身体,所以督促着他去菜市买了只鸡,时蔬一袋,由他亲自下厨给自己煲汤……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体贴”病患的。

自己买菜自己做。

他掀开锅盖看了一眼,扑面而来的水蒸气里夹杂着鸡汤的鲜美味道,引人垂涎三尺。

“名气这种东西,向来如此。接受不了□□,那就最好连正面都别看。没有落差,也就没有患得患失、愤愤不平了。”

祝清晨歪着脑袋在一旁看她,笑了。

他头也不回,拿着汤勺在锅里舀了一勺汤,尝尝咸度,“笑什么?”

“笑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她的声音有些远,仿佛想起了很久远前的往事。

其实不过一年多,从她离开苏政钦,到与薛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