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太认真,也太投入,这一年半她的人生里并没有苏政钦这个人,脑中心头,几乎没有出现过他。

名气这件事,对苏政钦来说大概是此生最大的梦想,而对薛定来说,却是哪怕近在咫尺,他也懒得伸一伸手去够着的玩意儿。

也许是见惯了生死,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多值得关心守护的人和事。

薛定一顿,回头看她,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关火,盛了一碗鸡汤,递给她,“尝尝。”

祝清晨接过去,喝了一口,鲜味儿直往心头钻。

耳边再次响起他的声音。

“祝清晨,别拿我和阿猫阿狗相提并论。没得比。”

她抬头,看见他老神在在走出厨房,留下一个不屑一顾的背影。

而男人嘴里还在念叨着,“你从去年到今年,进步最大的就是眼光。欣赏水平终于从动物进化成人了。”

祝清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棘手的是,六月初,姜瑜打来电话。

她虽不看综艺,也不刷微博,但她好歹有耳朵,铺天盖地炒得正热的战地记者话题,她也有所耳闻。

薛定这名字,起初只觉得耳熟,再一听清他的职业,姜瑜立马记起来了,年前那会儿,祝清晨领回家那个年轻人,不正是叫薛定的战地记者吗?

她问邻居:“你之前说,那记者在什么地方来着?”

邻居也是个中年妇女,张婶,对国际地名不甚熟悉,想了半天,答:“耶,耶什么什么冷来着。”

姜瑜就慌了神,“耶路撒冷?”

她记得,自家女儿去的就是那地方。

张婶一拍大腿,“对对对,耶路撒冷。就是这个名字。”

再一看,发觉姜瑜神色不对,赶紧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姜瑜菜也不择了,蹲在哗哗流水的水龙头前,看着水槽边上泛青的地方,眉心紧蹙,“我家清晨,可能在跟那记者谈恋爱。”

张婶没反应过来,“什么?”

姜瑜脑中浮现出那年轻人的面容,模样、人品都是挺好,就是这职业……

张婶也是慢了半拍明白她的话,眼睛都瞪大了,“你家清晨和那薛定???”

下一句:“我说姜瑜啊,你可得好好劝着些!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找对象这种事,宁可找踏实过日子的,也不能找什么刀头舔血的。那姓薛的小子,人确实长得好,看着也是一身正气,有理想有抱负,这些都好。可人哪,要是命都没了,别的再好有什么用?”

姜瑜把菜篮子搁在一旁,猛地站起来往屋里走。

张婶连声追问:“哎哎,这是上哪儿去?话说到一半,怎么就走了?小姜,你听进去我跟你说的话没?”

姜瑜钻进屋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去卧室拿手机。

本想直接打电话给祝清晨,可指尖停留在屏幕上时,她想起了女儿离开那日的模样。站在清晨的日光下,笑容满面,宛若天边那轮初升的朝阳。

她知道的,这辈子受她和祝山海的拖累,祝清晨鲜少快活过,追求不了自己想追求的人生,过早负担了家庭的重担。

可那一天,女儿像是飞上枝头的小鸟。

……

姜瑜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清晨二字,终于划过了那个界面,找出了赵彭彭的电话。

赵彭彭在电话那头很激动,一个劲说:“姑姑,我还真没想到会在电视上看见薛定。他和本人一样帅诶!哈哈哈,清晨真是有福气啦!”

姜瑜不说话。

那头的年轻女生夸了一番薛定,又认真地问了句:“姑姑,你是不是不支持他们?”

姜瑜皱眉,“不支持?你是清晨的表姐,难道你支持她去和战地记者在一起?”

赵彭彭笑了,异常笃定:“我支持。换做是我自己,我也义无反顾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顿了顿,她又说,“这样吧,姑姑,我一会儿发个链接给你,你去APP上把那期节目看了。”

怕姜瑜不看,一气之下直接打给祝清晨,两人闹僵,赵彭彭还特地老生常谈说了一大堆劝慰的话。

最后是一句:“您也知道那句老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您也要了解清楚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到底做着什么样的工作,才有资格和离场去劝说清晨,对吧?”

姜瑜只应了一个字:“好。”

她打开赵彭彭随后发来的视频链接,坐在卧室里埋头看完了一整期节目。

小小的屏幕上,年轻男人身姿笔直坐在椅子上,眼神里有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说:“这世上所有人,抬头望着同一片天,脚下踩着同一片地,从地中海吹来的风也会一路抵达长江边上,普罗旺斯的花香被稀释数亿倍,依然会在珠穆朗玛峰上落入一片积雪中。在战争面前,没有国别。”

姜瑜定格住那个画面,倒回去,重放一遍。

反复循环了好几次,她搁下手机,抬头看窗外。

江南的院子迂迂回回,从窗格里能看见院内的场景,跳出院落,白墙黑瓦一重又一重,阻隔了视线。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

这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座院落里,这个人人都说温婉柔情的小地方。

她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不知道战火纷飞的地方有多少浓墨重彩的悲伤,但她能看到,守在那里的年轻人,眼里若有光。

*

祝清晨接到姜瑜来电时,心跳一滞,久久没有接起电话。

母女之间似乎终归有一根割舍不断的纽带,不用言明,她已猜出母亲来电的意图。

忐忑不安地接起,她叫了一声妈。

姜瑜很简短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春节离家,如今已是六月初。

祝清晨自知也该回去了,今后要留在哪里,做什么,都该好好与姜瑜说清楚。

Mosaic两月前已向她抛出橄榄枝,留她做专职摄影师,可以长时间做战地专题,拍摄巴以地区、阿拉伯地区的人文风光。

她应下了,这事也总该回国去签署合同。

顿了顿,祝清晨说:“六月底吧,最迟七月初,我会回来的。”

姜瑜“嗯”了一声,停顿几秒,轻声说:“小薛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也回来见一面吧。”

“……”祝清晨陡然间呼吸止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姜瑜又说:“要真是没时间,那就等年底放假吧。这面,迟早也得见见。去年他来时,也没能好好说几句话,如今你们要确定关系,他职业又特殊,不管你们将来计划如何,总要回来和家人交代清楚吧。”

“……你不反对?”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姜瑜慢慢地叹了口气,像是耗尽了半生力气,抬头时,半辈子光阴已去。

她看着窗外的日光,轻声说:“清晨,你是我女儿,骨子里和我一样倔。只是我这辈子,太失败了,我追求的,反对的,渴望的,厌恶的,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了。”

“……”

“我不知道你选择的人会不会让你也一场空,可我已经失败了,失败的人,没有资格来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

说着,她又笑了。

“可我看着,小薛挺可靠的。要是我再年轻二十来岁,估计也没祝山海什么事儿了,我也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这是她头一回笑着提起祝山海的名字,恨也好,怨也罢,意难平,终须平。

过往一切,今日如云消雾散。

祝清晨站在以色列的夜晚,低头是小巷里的人头攒动,抬首是远处的古城灯火辉煌……热泪陡然间涌上眼眶。

过往二十年,受过的委屈不曾让她哭,肩上的重担不曾压垮她。

没想到今日母亲的一番话,平铺直叙,却让她忽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她哽咽着叫了声妈,姜瑜笑着应下。

可到头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说谢谢?她说不出口。

一只凭空而来的手覆在她肩头,薛定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沉默着将她揽入怀里,嘴唇轻轻地碰了下她的眉头。

祝清晨抬首,看着薛定唇角笑意缱绻,神色温柔。

忽然间心就安定下来。

她说:“我会早点回来的,妈。”

再看男人一眼,笑意涌上眼眶,“带着他一起。”

带着我爱的人。

回到江南小镇,回到爱我的人身边。

此后相知,相守,不论在柔情似水的小城里,还是在大雪纷飞的胡同中,又或是,终身守护在日光充沛的黄土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是我斟酌已久的,却并不是这章。

挣扎两个月,始终游移不定究竟该不该把我想好的那个结局写出来,写这篇文的初衷是为了那个结局,但写的过程里见证两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却又舍不得写出那个结局。

如果你们愿意停在这里,那么这就是两人的幸福结局。

如果你们愿意分享我理想中的那个尾声,那么在本文最后,可以选择性阅读。

不管有没有那个结局,童小姐和乔恺的番外都会一样欢乐进行,接下来先写番外,再放最后的选择性阅读结局。

明天见,童小姐和乔恺小哥。

以及,下一篇小甜饼《偷走他的心》,七月底,不见不散。

点进专栏就可以收藏,收藏会有开坑提示。

快,不许跑,都进来收藏一个辣!

@容光十分小清新,微博找我玩=V=。

明天见。

第60章 跟我走吧

第六十章

七月底, 苦夏难熬。

纵是南方温润如水, 这个时节也变得不那么温柔,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就连走在日头下的人, 也仿佛感觉到身上的肉在滋滋作响,很快便能煎熟,一口吃了自己。

太阳底下,薛定拎着祝清晨的行李,轻车熟路往苏州街三弄29号走。

祝清晨笑着看他:“还挺会记路。”

“那是。”他头也不回往前走,“毕竟是未来丈母娘家。”

“这样啊。”祝清晨弯唇, 饶有兴致问他,“所以说,你那时候就惦记上我了?”

“……”自觉失言的人, 非常谨慎地闭上了嘴。

她眉眼弯弯凑过来, “我就说,不就欠我一个相机吗,怎么大老远从北到南飞过来?敢情是早对我有想法。”

薛定将行李搁在水果店门口,“守着。”

干脆利落进门挑水果,不搭理她。

老板操着地方口音, 问他要点什么。

他说苹果。

普通是普通了一点,但平平安安, 是登门拜访的人对主人家最好也最平凡的希冀。

老板问:“苹果有四种,烟台产的红富士,元帅系列,红将军, 还有花牛。”

薛定一头雾水看着框里的四种苹果,最后说:“最贵的是哪种?”

老板眉开眼笑,指了一筐又红又大的,“这个,这个最好最甜。”

他接过塑料袋,这就要挑选。

被祝清晨一把拉住。

“既然是买回去自己吃的,买这么好的做什么?”

十五块钱一斤的苹果,多买两只就几十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