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身子猛地一僵,他坐在那,不敢抬头面对妻子。

  “你为什么不说话?!”凡妮莎激动地大声道,“为你自己辩解!你绝不可能背叛詹姆和莉莉!你为什么不解释?!”

  凡妮莎几乎绝望的呼喊让西里斯终于抬起了头。

  他眼含热泪地注视着妻子,动动嘴唇,说了来到此处的第一、也是唯一一个单词。

  他说:“sorry……”

  Sorry?

  凡妮莎错愕地望着他,威森加摩的工作人员想要阻止她继续和犯人交流,但邓布利多拦住了对方。

  “sorry???”凡妮莎不可置信地望着西里斯,“so what the fuck are you sorry for???”

  她声嘶力竭地问话响彻整个法庭,旁观的女巫们似乎感同身受,为这个被丈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仍然坚信丈夫的女人感到伤心。

  丽塔·斯基特不断地用羽毛笔记录什么,她时不时拉下眼镜关注事态,也忍不住啧了一声。

  凡妮莎狼狈地险些摔倒,扶住她的是走到她身边的邓布利多。

  凡妮莎看了一眼老校长,邓布利多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怜悯,他作为威森加摩的首席大法官,在此刻站在她身边扶住她,也在另一种意义上证明了——凡妮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个被罪恶的丈夫蒙在鼓里的可怜女人罢了。

  凡妮莎要是能多少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一下,就该感激邓布利多。

  但她没有。

  她用了点力气,推开了他。

  “西里斯·布莱克。”凡妮莎盯着审判台上的丈夫,站直了身体,一字一顿道,“你真的不肯为你没做过的事辩解吗?”她冰冷地说,“哪怕你可能要被关在阿兹卡班一辈子,或者死在那里,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回到我和塞纳身边?”

  西里斯望着凡妮莎,灰色的眸子里是彻底的绝望。

  他真的没办法回答她。

  也没办法为自己辩解。

  他是这个世界上此刻还活着的,唯一知道他和詹姆曾经更换了保密人的人。

  没有人会相信他在最后时刻,将赤胆忠心咒的保密人换成了彼得。

  是的,彼得·佩迪鲁,他们曾经最好的兄弟之一。

  看啊,审判台底下,连邓布利多都不信任他,莱姆斯·卢平也来到了审判现场,他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安静地注视着一切,却没有站出来为他做任何证明。

  没有人相信他,哪怕是他最敬爱的校长和曾经最好的朋友。

  况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无罪。

  是他要更换保密人的。

  哪怕告诉伏地魔预言的是斯内普,哪怕出卖詹姆和莉莉的是彼得,但他也不是绝对无辜。

  在这件事里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他一直按照原定的由他自己做保密人,没有去策划那自以为是的完美计划,没有想着什么由自己来担负责任吸引火力,让彼得作为真正的保密人躲起来这种安排,这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詹姆和莉莉不会死。

  他的妻子也不需要受到这种折磨。

  他真的不能为自己辩解,不仅仅是因为他有罪,更是因为……看啊,其他旁观者的视线,都在质问、在咒骂,他们认定了他有罪,如果他还要苍白地为自己辩解,最后仍然被关起来的话,那只会让凡妮莎的日子更不好过,他也会落得个更难听的名声。

  她现在还有的选择。

  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话,她就可以像所有人看到的一样,证明她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她是无辜的,他们的孩子更是无辜的,彼得已死,他要承担他的责任,他要赎罪,但他们不需要。她那么优秀,赚到了那么多钱,她可以生活得很好,塞纳也不需要一个有污点的父亲。

  但凡他有办法能证明自己无罪,他都愿意去试一试,前提是詹姆和莉莉没死,而且他也并没有任何办法。记忆是可以修改的,抛出自己的记忆也没有任何说服力,彼得已经死了,魔法部会认为他是故意以此来扣帽子,他没办法翻身,可能还会罪加一等。

  他不能再连累凡妮莎。

  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选择,他以为什么都不告诉她,不给她压力让她担心,他自己就能完美解决这件事,但他想,如果他当初哪怕回一次家,见一次她,结果可能就会不一样了。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邓布利多了。

  希望他可以看在过去的份上,好好照顾他无辜的妻女。

  西里斯注视着凡妮莎,最终,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像是在道别。

  凡妮莎在那一刻彻底绝望了。

  她双腿发软地跌回了座位上,直视着自己的丈夫,忽然觉得自己走到今天,做的一切都很可笑。

  哪怕到了此刻,她也不认为西里斯真的背叛了詹姆和莉莉。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伤心的是,西里斯明明无罪,却不肯为自己做辩护,他大约觉得他的辩护不会成功,所以逞强地想要和她划清界限,让她不至于活得和他一样人人喊打?除此之外,更多的,大概是他对那件事造成了那么多伤亡,尤其是造成了詹姆和莉莉死亡的愧疚吧。

  他想要赎罪,想要远离一切,但他有没有想过,家里的孩子还在等父亲回家,妻子还在等这个家的男主人回归照顾他们。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幸福的生活,但这一切都毁在了西里斯自己手上。

  事发之前,如果他哪怕听凡妮莎一点点劝告,哪怕回一次家,告诉她一点点他的想法和计划,事情都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在这件事里对她所做的,是隐瞒、远离以及最终的不言不语。

  他给了她彻底的绝望和难堪。

  他过去总是口口声声地说爱她,说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但现在看来,一切不过如此。

  哪怕他曾说过的话有半点是真心的,此刻也不会完全不顾她的感受,坐在那里好像个死人一样不言不语。

  他从来都不懂她,他或许还觉得自己是为她好。

  他们两个,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彼此。

  凡妮莎自嘲地笑了笑,挥挥手,表示不需要工作人员来阻拦她了。

  她没话说了,她什么都不会说了。

  她和西里斯……

  完了。

  这场审判就像一个闹剧,在一对夫妻的决裂下收场。

  凡妮莎无视邓布利多的阻拦,径直离开法庭,在空旷的地方幻影移形。

  卢修斯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这样的场合不适合他出现,但他其实一直在这里。

  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才解除自己身上的幻身咒,和邓布利多见面。

  “你怎么看这件事?”他站在那,穿着黑色的天鹅绒巫师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他里面穿着复古典雅的黑色衬衣,微微长出的袖口遮住了他些许手指,他手上简单却名贵的银蛇戒指昭示着他不凡的身份。他握着手杖,厌恶地睨着乌烟瘴气的法庭,丝毫不见也曾接受过审判的狼狈与潦倒。

  邓布利多安静地看了一会凡妮莎消失的方向,良久才道:“你又怎么看待这件事呢,卢修斯?”

  卢修斯瞥了他一眼说:“你完全不肯相信你曾经的得意门生吗,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微微皱起眉,过了一会才说:“我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此时此刻,我唯一能够完全相信的,大概只有你了。”

  卢修斯意外地望着他,邓布利多道:“上次,我与你和雷古勒斯一起找回的挂坠盒,的确也是魂器之一。”

  他竟然在这里说这个话题,卢修斯立刻在周围下了防护咒语,皱着眉冷声道:“黑魔王的暂时消失使你已经如此肆无忌惮毫无防备了吗?”

  邓布利多笑了笑说:“不是还有你在吗?你会做下防护的,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卢修斯。你永远清晰、明确地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就像你当初选择了跟我合作。”

  “所以我才能有今天这个结果。”卢修斯莫名看了一眼审判台的位置,“而布莱克,你在暗示他没有明智地选择听从你的安排,一意孤行,才导致今天的下场吗,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没再谈论这个,而是转开话题道:“我会尽快销毁挂坠盒。算上它,我们已经掌握了黑魔头六个魂器,只差一个了。”

  卢修斯沉默了一会说:“你确信一定有七个魂器吗?不会更多吗?至于已知的魂器……那条蛇不见了,我们得尽快找到它。”

  “为什么不去阿尔巴尼亚看看呢,卢修斯?”邓布利多提示道,“汤姆曾在那里游历,并把冠冕藏在了那儿,凤凰社和食死徒在那还有过一场大战。也许他正潜伏在阿尔巴尼亚,等着忠心的仆人前去拯救他。你到那儿去看看,大概会有收获的。”略顿,他建议道,“或许你还可以带上雷古勒斯,以那个孩子的聪慧,应该能帮上你的忙。”邓布利多挥舞魔杖看了看时间,轻声说,“我得离开了,至于你关于魂器数量的问题,我会尽快确认的。”

  对话到此处便结束了。

  卢修斯匆匆离开威森加摩,回到了马尔福庄园。

  他不意外地在这里见到了凡妮莎。

  她抱着塞纳久正要离开,小龙在纳西莎怀里,朝塞纳久伸着手,哭着不想让她走。

  “你回来得正好。”纳西莎无奈地说,“把小龙抱回去,卢修斯,他实在太吵了,一直在哭。”

  卢修斯站在那没动,睨了一眼凡妮莎道:“也许他只是不舍得塞纳久离开。”

  纳西莎当然知道,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凡妮莎,嘟囔了一句“儿子爸爸一个样”,便直接把德拉科塞给了卢修斯。

  卢修斯蹙眉抱住儿子,冰冷的灰蓝色眸子看了他一眼,德拉科的哭声就戛然而止了。

  纳西莎松了口气,望向凡妮莎道:“你真的要这么快离开吗?你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需要好好休息,你的状态很差。”

  凡妮莎的确状态很差,她瘦了很多,精神脆弱,但她还是认真地说:“不用担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她轻抚过女儿的脸,低声道,“我还有塞纳久要照顾,不会出事的。”

  纳西莎微微拧眉,在心里叹了口气,飞快地瞥了卢修斯一眼,示意他先离开。

  卢修斯很反感自己的妻子和心爱的女人关系这么好,每次对话他几乎都没权利留下来。

  他皱眉注视着她们俩片刻,终于还是抱着战战兢兢的德拉科走了。

  等卢修斯离开了,纳西莎才沉吟片刻道:“我现在恐怕要问你上次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了。”

  凡妮莎当然知道她要为什么,她直接道:“我也可以回答你了。”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纳西莎专注地望着她。

  凡妮莎抱紧了女儿,挺直脊背道:“我会重新开始。”

  纳西莎一怔,惊讶地望着她,虽然她大概有心理准备了,但当凡妮莎真的做出了和审判前截然不同的决定时,她还是有些震撼。

  “如果你也看见了他在参加审判时的样子,恐怕会和我做同样的选择。”凡妮莎淡淡道,“有些事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接受。塞纳久的父亲可以做到对这个家弃置不顾,但我做不到。我会照顾好我的女儿,让她健康快乐的长大,至于她的父亲……”她微微垂眸道,“我不会放弃为他证明他的清白,我会一直努力下去,但当他离开阿兹卡班那一天,也就是我跟他离婚的那一天。”

  纳西莎震惊地望着凡妮莎。

  说实话,她此生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女孩。

  她明明还那么年轻,不过二十几岁,但在每一个阶段,她的选择都让人那么得惊讶与尊敬。

  凡妮莎很快离开了马尔福庄园。

  纳西莎却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卢修斯再次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妻子一个人站在那陷入沉思。

  “她走了。”卢修斯走到她身边,低声说着无意义的话。

  纳西莎微微点头,转过身看了一会自己的丈夫,忽然道:“你呢?”

  卢修斯拧眉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询问。

  纳西莎很快补全道:“妮莎说她要重新开始,我刚才一直在想,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开始?”

  卢修斯沉默着没有说话,立在那好像一块冰雕。

  纳西莎自己说:“我有想过。就在刚刚。”

  卢修斯难言惊讶地望着她,纳西莎说:“我想要重新开始,卢修斯。”她皱着眉说,“我忽然意识到,我这一生活得太随波逐流了。我做了一切别人希望、我也觉得我应该做的一切,可我却没有哪怕一次真正为自己而活过。”

  卢修斯安静地听完,慢慢说道:“你有话可以直说,茜茜。我大概时间不太够和你在这里打哑谜。”

  纳西莎苍白着脸笑了笑说:“亨特被抓,关进了阿兹卡班,这件事你知道吧。”

  卢修斯当然知道。

  魔法部正在清算食死徒,老巴蒂·克劳奇像个疯子一样,见到胳膊上有黑魔标记的人就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殊不知……他自己的儿子就是食死徒之一。

  “亨特之前就一直跟我作对。”卢修斯淡漠地说,“我知道他和你的关系,也能理解他心中怀有的愤怒。我几次向他示好,他都拒绝跟我合作。甚至将我所有的好心提醒都当做耳旁风。”

  没人能接受自己情敌的帮助,亨特·罗齐尔也不例外,哪怕他知道卢修斯和纳西莎间的关系不像普通的夫妻那样。

  卢修斯盯着自己的妻子看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道:“你希望我帮他脱罪?我不得不说,这真的有点难。他在跟随黑魔王时处处和我对着干,为了博得黑魔王的信任行事极其高调,现在黑魔王倒台,他被抓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事,不抓他才奇怪。帮他脱罪,可不简单。”

  纳西莎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低声道:“不需要你来处理这件事,卢修斯。”

  卢修斯做了一个“请教”的神情。

  “我能自己解决,我需要的是……”纳西莎抬起头,盯着丈夫道,“我需要你在他被救出阿兹卡班之后,能暂时收留他一段时间。”她抿唇道,“罗齐尔家还活着的人都被关进了阿兹卡班,罗齐尔庄园也已经被魔法部查封,他们的财产都被古灵阁封锁了,他已经无家可归了。”

  让妻子的情人住进家里什么的,在其他男人来讲是绝对不可能忍受的事。

  但卢修斯几乎没有犹豫道:“这当然没问题。”他特别开明大方地说,“不单单是临时住在这里,他可以永远住在这里,只要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卢修斯说完,朝纳西莎点点头,便立刻离开了马尔福庄园。

  纳西莎蹙眉舒了口气,她想,这个决定,就当做是她活出自己的开始吧。

  卢修斯其实哪都没去。

  他看起来似乎急于去处理公务,又或者去解决邓布利多提起的阿尔巴尼亚。

  但他此刻的真正目的地是戈德里克山谷。

  他现身于波特宅不远处的一栋两层住宅外。

  幻影移形到此地,卢修斯直接给自己用了幻身咒,戈德里克山谷因为波特夫妇的去世正在进行着哀悼,他们甚至为他们建立了雕像。卢修斯作为前“食死徒”,来到这个地方,这个格兰芬多创始人的出生地,当然不能大张旗鼓。

  他走近那栋熟悉又陌生的宅子,在门口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没有正大光明地走进去。

  他用了个咒语,绕到屋子后面,从窗户朝里,注视着已经回家的凡妮莎。

  她没有换衣服。

  就坐在客厅,摇篮在她身边,她轻轻摇晃着摇篮,为摇篮中的女儿哼着催眠曲。

  这个距离,还隔着窗户,他其实听不见什么的。

  他只能看见她的唇瓣在动。

  但哪怕如此,他似乎也能感受到她语调动听、柔和,像呢喃一般的哼唱。

  卢修斯想起纳西莎提起的凡妮莎的决定,他已经沉寂多年的冷血,在这一刻重新沸腾起来。

  她说她会重新开始。

  那是否意味着他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在他等待了这么多年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或者不期待这些了。

  可当机会真的来临时,他才发现,支撑他走这么久的,正是这份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晰得知的坚定感情。

  他再次念起了纳西莎的问题。

  他要不要重新开始?

  答案是不需要思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西里斯不解释不单单是因为觉得自己害死了詹姆和莉莉,还害死了十几个麻瓜那么简单……同样也是为了不连累到妻子和女儿,让他们和自己一样变得人人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