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了。”宋二笑了笑,“听说你要去美国了?”

  他还能听谁说呢?

  赵一玫勉强笑了笑:“你回来了为什么不通知我?”

  “太强人所难了,我正在试图忘掉你呢。”宋祁临半真半假地说。

  赵一玫拿着电话,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宋二似乎猜到了她的反应,在电话那头笑笑:“好了,不跟你开玩笑,出来吧,有样东西要给你。”

  “改天吧。”

  “过时不候哦。”宋二在电话里报了一个地址,说,“赵一玫,你考虑清楚了。”

  赵一玫一愣,这个地址,是沈放的住处。

  她急忙换了衣服,飞奔而去。

  待她扶着墙跑上楼梯,屋子的大门半掩着,她停下来,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宋二说。

  赵一玫深呼吸一口气,顺着暖橘色的光走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踏入这间屋子。

  八十多平方米的老房子,一个人住显得空荡荡的。墙纸和房间都已经很旧了,宋二盘腿坐在地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烧烤。他冲赵一玫挥挥手:“来,吃夜宵。”

  赵一玫的视线穿过他,落在躺在沙发上的沈放身上。他穿了一件黑色T恤,手背搭在额头上,已经沉沉地睡去。因为太高,所以他只能蜷曲在沙发上,看起来像是纯良无害的小兽。

  宋祁临瞥他一眼,大口咬下竹签上的五花肉,十分不屑地说:“喝多了,睡着了。”

  赵一玫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小心翼翼地在宋二的对面坐下来。她面前摆了一个喝空了的酒杯,上面还残留着些许酒液。

  赵一玫猜到这是沈放用过的杯子,又倒满酒,然后端起来轻轻地和宋二碰了碰。

  等把一桌子烤肉吃完,宋二终于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指了指沈放:“这小子有心事,又不愿意和我说,喝闷酒自己把自己给灌翻了。你看着办吧。”

  “人我是交给你了,”宋二临走前说,“说实话,赵一玫,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想想,这世间的事,如果每一件都要论个对错,那岂不是太无趣了。”

  宋二离开以后,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赵一玫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沉默地盯着沈放看。可没想到下一秒,沈放的睫毛就微微颤抖,大概是要醒来了。

  赵一玫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一个念头是要藏起来。她赶紧站起身,环顾四周,余光落在桌脚边新开的一瓶威士忌上。

  那真是一瓶漂亮的酒,深棕的颜色,像是沉淀的岁月。突然之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赵一玫拿起酒瓶,仰头喝下一口,然后俯身来到沈放跟前,对着他的嘴唇,将辛辣的烈酒送入他的口中。

  沈放在这一刻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他头痛欲裂,只觉自己是在做梦,一个绮丽而温柔的梦。

  她的嘴唇就像羽毛一般柔软,他在沉醉中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这天晚上,赵一玫没有回家。她乘人之危,自作主张地霸占了沈放的床。房间里充满了他的气味,就像那瓶威士忌一样,浓烈而辛辣。

  赵一玫躺在他的床上,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的全是沈放的眼睛。剑眉斜飞,写尽风流,他有一双让人入迷的眼睛。

  想近一点,仔细看看你的脸。又想远一点,得到你的全部。

  在床上躺了许久都没有办法入睡,赵一玫干脆起身,去书房找影碟来看。沈放这一点像沈钊,有一整面墙壁的影碟和唱片。赵一玫随便抽出一张,是布拉德?皮特的《燃情岁月》。

  电影的开场,一片秋色无边的草原,似乎所有的传奇总是开始于最稀疏平常的一天。

  崔斯汀要离开的时候,苏珊娜对他说:“I will wait for you forever.”

  她所爱的人是个放荡不羁的浪子,于是她恳求他留下,可他没有回头。

  多年后,崔斯汀终于回乡,那时苏珊娜已经嫁给了他的哥哥。她含着泪水,轻声说:“Forever turned to be too long.”

  ——永远实在是太远了。

  两个小时的电影,片尾曲响起,舒缓的钢琴曲在屋子里回响。赵一玫眨了眨眼睛,想起身,又觉得倦意终于袭来。

  电影的最后一句台词——他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赵一玫淡淡地想,究竟怎样才算死得其所呢?

  她正出着神,书房的门被人推开,沈放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赵一玫。

  舒缓的钢琴曲在两人之间流淌,电影重新播放,是一望无际的美国西部草原。

  电影里的男人骑马狂奔,门口的沈放愣怔地看着赵一玫,半梦半醒间,他口干舌燥,声音沙哑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像是在自言自语。

  赵一玫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从下往上看,窗外的月光落在沈放的脚边,照出他半身的凉意,一寸又一寸。

  “那你对什么有瘾?”

  黑暗中,赵一玫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声音。

  然后是沈放的声音,冷冷淡淡,从回忆里遥遥传来:“大概是一些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一种情绪,一种困惑,一种难以言说的渴望。

  赵一玫凝视着站在门口的沈放,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死过一次一样,起初是微弱地跳动,然后越来越强,越来越快。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渴望是什么了,她想要拥抱他,想要亲吻他,想要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站起身,慢慢地朝他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将手放在胸前,解开珍珠般圆润的纽扣,长裙顺着她年轻的身体如羽翼轻轻落地。然后她来到他的面前,他身上那件黑色短袖被压得皱巴巴的。他的肩线流畅,胸膛挺阔,到了腰处,又微微陷下去。漂亮的倒三角,那是人体最美的部位。

  她吻上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她张开双臂,轻柔地环上他的颈脖。他的身体炙热,让她忍不住想要紧紧贴着他。

  他身体里酒精的味道让她沉迷,月色缭乱,彼此的呼吸都已经紊乱。

  梦境和现实重叠交织,朦胧的光洒满床铺,沈放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理智和情感都被酒精死死地堵住,只剩下眼前的她。踏着月色而来,纷纷扬扬的羽毛在她的周身落下。

  他沉沉地吻上她柔软的嘴唇,她的身体就像一朵玫瑰在月色下绽放,她动情地回应着他的吻。她太美丽,太甜蜜了,让他沉沦,不愿醒来。

  她的双腿勾住他起伏的后背,有细密的汗水渗出。她的长发在枕头上散开,缠绕,如流水一般。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她眼里的他却越来越清晰。他身体散发的味道让她忍不住撑起身子,对着他的肩膀咬下去。他的皮肤光滑紧实,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血管里的血在涌动,她对着他的左肩张开嘴。舍不得,也求不得,却又想狠狠地一口咬下去,让他记得。

  他停下来,凝视她,轻声问:“赵一玫,为什么是你?”

  她的眼睛在夜里亮得灼人,嘴唇微微张开,深情地回视他的眼睛。她勾起嘴角,得意地笑着说:“沈放,一直都是我。”

  她还来不及闭上嘴,喉咙里就发出其他的细细的声音。无论前方是地狱还是天堂,她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月光落在他赤裸的背上,泠泠一片。

  5

  第二天,赵一玫睁开眼时,沈放已经醒了。

  他坐在床头,赤裸着上身,手里捏着一支已经皱巴巴的烟,但顾及有她在场,始终没有点燃。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身边的赵一玫,忽地对上她睁开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令沈放有些措手不及。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失了态,手中的烟掉在床上,赵一玫还未彻底清醒,第一反应是又闭上了眼睛。

  “赵一玫,”他收回目光,说,“我知道你醒了。”

  他的声音低沉,性感而迷人,但是这些年,从这个声音里听到“赵一玫”三个字的次数屈指可数。

  赵一玫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拽回现实中,她躺在他的床上,眨了一下又一下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这才慢慢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和他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眼,依然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吻上去。

  “沈放。”她欲言又止。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突然,他轻轻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他问:“你想要什么?”

  赵一玫一怔,喃喃自语地反问:“我想要什么?”

  沈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又恢复到从前那样,冷淡得无喜无怒,仿佛刚刚她睁眼看到的那个目光只是一个幻影。

  赵一玫被他的姿态激怒,有些破罐子破摔:“你能做什么?你会对我负责吗?”

  他冷冷地看了赵一玫一眼,说:“我不会。”

  “谁说要你负责了!我……”

  “赵一玫,”他忽地打断她的话,“我不会对任何人负责。”

  “沈放,”赵一玫将手背搭在额头上,偏执地问,“你爱我吗?”

  沈放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

  他看着她的脸,在心底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里,他的生活中,到处都是这个人?

  他明明恨她、厌恶她,巴不得她消失在自己面前,甚至在这一夜以后,他可以用最难听的言语来羞辱她,但在她问他“你爱我吗”的时候,为什么他会觉得难过呢?

  他手握成拳,青筋暴起,然后又轻轻松开。

  “不。”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

  单人房里没有拉开窗帘,所以光线晦暗不明,让人看不见他的脸。莫文蔚唱过:也许你的心是单人房,多了一个人就会显得紧张。想看一看你最初的模样,你脱下来的伪装,你会怎么放。

  良久的沉默过后,赵一玫终于点点头,又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她说:“好的,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