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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珈琅在院子里站了会儿,转身随他一同进屋去。

居不知道为什么,宫里的每个人见到他都战战兢兢,可是他对自己又从来都是温和平静。

她十五岁生辰刚过就被接入皇宫,在沁芳园学习宫廷里的各种礼仪。

在这个金鸟笼里,唯一可期盼的就是见识多广的龙斩夜,从承光帝在一个月前被太医断定病危之后,为了维系皇宫内的安全和稳定,也顾不上不合礼仪,皇后和众臣不得不将龙斩夜被请入宫中坐镇。

他是一个能稳定人心的人物,从他十几岁就在边外带兵,手上染的血多了,身上带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深沉戾气,。

可是此刻,少女太子妃却将他当成了一位可以解闷的说书人。

大厅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着各个地方的地名、归属。

赭看一眼就眼花,少女揉揉眼睛,看着身旁眉目冷凝的龙斩夜,“六叔每次都要看好久,东陵在九州里,只是那么一点,找都难哦。”

龙斩夜伸出修长笔直的指头,在边缘弹了弹,声音淡淡,“姝儿信不信,早晚九州会只剩下一个名字,叫做东陵。”

立刻点点头,少女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崇敬和信任,“信!六叔武功好棒的。”

龙斩夜挑了下唇角,嘲弄自己竟然会问她这种问题。指头在她额头上叩了叩,“马屁精。以后见到皇后,不要只想躲起来,礼数做足了,她自然没得挑剔的地方,何况——”

顿了顿,他看了眼她额头的朱红十字星,淡淡道,“你是她儿媳。”

听他这样说,叶珈琅懊恼的捂了捂耳朵,“六叔也知道太子无岚是个傻子!我听说他到现在都还要尿床!他都快二十了!”

正文第二四六章这女人能让他生不如死看着她满脸显而易见的排斥,他眸子顿时冷了下,神色有几分骇人,低斥,“不得无礼!太子是一国储君,岂容你出言蔑视!”

强烈的语气让叶珈琅吓了一跳,她委屈的看着冷着脸的龙斩夜,他的疏离和严厉让她觉得陌生。

“罢了,你刚入宫,不懂这些。”龙斩夜淡淡的摆摆手,语气不再那么强硬,解释道,“他是你夫婿,你该向着他。”

一句‘夫婿’让叶珈琅心情变得烦躁,望着他伟岸却遥远的身影,眼底慢慢积蓄了泪光,“是宫女私下都这么议论的!我没见过他,也不想见他!六叔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情,我以后不来找你了!”

话音未落,黄衣少女就转身跑出了门。

居途中还用袖子抹了几下眼睛。

看着她跑掉,龙斩夜嘴角若有似无的扬起些许,慢慢的转身,指尖沾了茶水,在地图的一处轻轻抹了个记号。

一片寂静里——

黑影像蝙蝠一样从房梁上跳下来,悄然无声的落地。

看着背对自己的白衣男子,来人声音低沉,“主人。”

负手而立的龙斩夜目光不动,“听了刚才的话,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赭黑影俯首,“属下马上处理胡言乱语的几个丫鬟,另外物色个机灵的替换过去。”

龙斩夜面色寡然,神色透出让人无法接近的清冷。

悄无声息的,黑影眨眼间消失不见。

侧头看了眼桌上的雪莲,白衣男子轻轻咳嗽了几声。

第二天,太阳挂的老高叶珈琅才起。

昨晚上翻来覆去,龙斩夜的那句‘他是你夫婿’让她感到烦躁,虽然她是太子妃没错,可是他和自己强调这件事,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慢吞吞的揉了揉眼睛,才看到眼前已经跪了一地的奴才。

眼生的侍女端着水盆,恭敬的俯首,“太子妃,请梳洗。”

叶珈琅看着这眉清目秀的丫头,“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丫头仍旧半垂着头,“回太子妃,奴婢云姜,刚刚从飞云殿调职过来侍奉太子妃。”

抓过软巾擦手,叶珈琅忽然想起她刚回来的时候,在飞云殿有个丫头失手打翻茶杯,要不是她救下,那丫头就要被打断气了,跟皇后求情时,她随口说了句要了这丫头。

没想到她真的会过来。

不过这丫头透着伶俐,倒是也挺讨人喜欢。

梳洗一番,一直候在门口的卞嬷嬷出现,板着脸面无表情的说,“今天晚饭之前皇后要检查太子妃背诵宫戒。”

叶珈琅顿时眼前一黑。

正文第二四七章一起度过这一关傍晚。

拖着沉重的双腿,叶珈琅从飞云殿走出来。

捧着厚厚的一本书,她苦着娇俏的小脸。

刚才她最怕的皇后娘娘亲自检查她背诵宫戒,可是她昨晚做了那个梦之后,就把仅背好的前半部也给忘记了。

结果,她被罚抄十遍全文。

懊恼的把书垫在石柱上,她哀号着重重的撞了几下脑袋。

“好痛!”

居她揉着额头,苦着脸,拖着虚浮的脚步走出殿门,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低缓的笑声,然后是几声咳嗽。

她心头一动,想着要不理睬,可是身子还是迅速的转了过去。

墨色华服上的金线在夕阳下闪动着刺眼的光,叶珈琅微微眯起眼,想骂,可是声音出口却还是不自主的带了娇嗔,“六叔笑什么!讨厌!”

龙斩夜负手立在不远处,金灿灿的夕阳投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种让人描绘不出的俊逸之气。叶珈琅看着他,脸微微涨红。

看着她懊丧的小脸,龙斩夜缓步走过去,目光深不见底,“对待课业要专心,不然将来权衡后宫,你会很吃力。”

叶珈琅拍拍那本书,有些赌气,“谁爱管那烂摊子——”

赭话一出口,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又要挨骂,抬头,却见他只是用深邃的眸子盯着自己。

“六叔…吃了药没有?”叶珈琅别过绯红的脸,金灿灿的夕阳将她乌黑的眼珠染上微光。

她很美,像不染纤尘的雪莲花。

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会紧张,等待回答的时候嘴唇是抿起来的,睫毛翕合,像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

龙斩夜抬眸看着天边的残阳,淡淡嗯了一声。

气氛再度沉默。

“咕噜——”

叶珈琅尴尬的笑笑,脸涨红的捂住肚子,“啊…一直忙着背书,我还没吃晚饭…”

龙斩夜盯着她带着懊羞的小脸,嘴角若有似无的提起。

“那个…六叔…”叶珈琅揉着衣带,“我可不可以去你那躲会儿,卞嬷嬷知道我没有背出来,一定又要唠叨我…她好烦。”

龙斩夜看着她眼底闪动的期许,抿了下唇角。

夜幕很快降临。

天幕上坠着细碎的星星,闪烁之间是一幅绝美的风景。

坐在屋顶上的少女拍了拍肚皮,笑的开心,“好饱,好希望每天都能在六叔身边吃饭——你不知道,卞嬷嬷连我吃多少都要管,她说长太胖,太子就不喜欢了——我为什么为了要他喜欢就吃不饱饭,好可恶。”

龙斩夜侧头看她一眼,纤细的脖颈从纱衣领口下露出来,皎白的肌肤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不用饿肚子。”龙斩夜伸出手指,在她嘴角轻轻一滑,声音低沉磁性,“姝儿很漂亮。”

。正文第二四八章有个人,会无条件帮我简简单单的动作让少女的心飞速的跳动起来,她慌乱的捏着自己的双手,正要说话,龙斩夜的声音淡淡落在耳边,“有汤汁。”

叶珈琅咬咬嘴唇,偷看了他的侧脸一下,清冷的目光里,不复刚才一闪而过的温柔。

莫名的失落了一下,她抬头看着漫天璀璨的光点,赞叹了一声,“这里的星星也很美,可惜不如雪山上,我最喜欢骑着飞翼溜出月宫去,在雪山上看星星,就觉得一伸手就能摘下来,离九天仙人好近的——六叔见过飞翼吧,是一只白虎,它是我从山上捡回来的,只许我骑,我离开月宫的时候,它一直跟着我们走了好远…它…”

说着说着,叶珈琅眼眶一热,飞快的低下头,缩紧了单薄的肩头。

金碧辉煌的皇宫,只是个富贵的鸟笼罢了,谁问过她愿不愿意做太子妃,愿不愿意一出生就离开父母和故土去那极寒的地方清修,十五年无人问津,谁又问过她愿不愿意离开抚养自己长大的师父和自由自在的月宫回到这毫无人气的地方…

居宽大的外袍带着温度落在肩头,叶珈琅侧头,看着望着夜空、侧脸仍旧漠然的龙斩夜。

在屋顶坐了会儿,风有些凉,龙斩夜揽着叶珈琅,悠然的落了地。

俏脸上泛着红晕,叶珈琅搂紧肩上的外袍,咬咬嘴唇,“六叔,姝儿要回去了——”

龙斩夜低头看着她,在他健硕的身体比较下,她个子实在矮,在他胸口的位置仰着脸,眨着纯洁的眸子。

“我记得师父说,对着流星许愿就能心想事成。”笑笑,眸子流光溢彩,叶珈琅拍拍手,“所以,六叔不要不开心了,我刚才有替你许愿哦,希望你永远也没有烦恼。”

赭英挺的眉峰渐渐蹙起,龙斩夜盯着裹着外袍往门口跑去的叶珈琅。

“我得回去认错了——卞嬷嬷一定会罚我。”叶珈琅皱了皱小脸,用自己没有被打肿的那只手朝着他挥挥,“六叔笑笑嘛,你皱着眉头看起来好凶哦。”

他脸上仍旧是寡淡的神色,到她跑的不见了,他才慢慢的回身,往屋子里踱去。

她竟然看出了他心情不好,刚才她一直滔滔不绝的讲自己的趣事见闻,一点也没有沮丧,那么提议去屋顶看星星,想必也不是为了排解她自己的抑郁——那个丫头,是为了哄他开心?

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杯,他淡淡一摆手,众人无声的退下。

夜色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偌大的别院里一片寂然。

房梁上悄无声息的落下黑影。

龙斩夜目光凛然,“说。”

黑影伏着身子,“不出六王爷所料,叶飞廉正在清点兵马,想必近日就将回朝。”

抿了口清香的茶水,清俊男子放下茶杯,笑容里浮现和平时判若两人的杀意和阴狠,“这么相信叶家人?——我倒是期待她看到自己疼爱的侄子侄女纷纷背叛她时,是个什么表情…”

正文第二四九章帮我好不好夏夜,燥热的气息让人心烦。

窗子半敞着,伏在案上的少女累得直揉手腕,看着一摞摞的白纸快要崩溃,咬牙,“抄三遍我就要残废了!十遍简直是要命!”

云姜连忙示意她小声,端了放了冰块的酸梅汤,“太子妃小声些,被卞嬷嬷听到,又要教训人了。”

叶珈琅撑着干涩的眼睛,翻白眼,“杀了我吧,我不要活了,云姜,为什么我堂堂太子妃要怕一个嬷嬷?没天理。”

云姜捂嘴笑笑,拿了手绢给叶珈琅擦擦指尖上的墨迹,随后坐在一边开始帮她抄写,摇摇头,“抄十遍是多了些,可是保准以后太子妃再也不会忘记这上面的每个字——皇后娘娘是盼望你早日成为后宫之主呢。”

僵硬的笑笑,叶珈琅懒得驳斥她,喝了口凉凉的酸梅汤,暑热被驱散了不少,她看着旁边的云姜惟妙惟肖的模仿自己的字,赞叹,“真是个玲珑的丫头,你早点来陪我,我就不用那么闷了——”

云姜笑笑,清秀的脸蛋透着平和安宁。

居“云姜哦。”叶珈琅撑着下巴,眨眨眼,“你进宫多久了?”

“快两年了。”

“那你知道很多事情喽?”

“奴婢只做自己分内之事,其他的都不会放在心上。”

叶珈琅努努嘴,看着外面的星空,眼神有几分陶醉,“那你一定见过六王爷吧?”

云姜顿了顿手上的毛笔,抬眼看了下少女太子妃,“当然,六王爷是东陵的英雄,他打仗很厉害,有他在,所有敌人都闻风丧胆。”

赭点点头,叶珈琅严重赞同,“这是肯定这是肯定,他武功很厉害…人也很有气魄。”

瞧见她无端的绯红了脸颊,云姜抿唇笑笑,低头继续抄写宫戒。

脑子里交替闪过他几次抱着自己的情形,叶珈琅嘴角忍不住弯起来,俏丽的小脸熠熠生辉。

陶醉了一会儿,她忽然叹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的额心,看着云姜,语气有些糟糕,“那你也见过太子喽?”

“见过啊。”云姜瞧着她,柔声细语,“太子平时不会四处走动的,他都在乾云殿学习疗养,他身体不太好。”

叶珈琅瘪瘪嘴,心里想着那人不仅是个傻子,身体竟然也不好,这样的人怎么会当上太子?

“其实太子很不容易的。”云姜摇头叹息,“除了他,其他的小皇子都没有长到成年,他自小体弱,却还是坚持学业,可是宫里的人对他大有不敬…太子妃日后可要厉害些,这样那些人就不敢放肆了。”

正文第二五零章只怕又是在感情上栽跟头叶珈琅听她那么说,不禁蹙起秀眉,“怎么?太子还会受欺负?”

云姜摇摇头叹息,低头继续抄写。

虽然并不喜欢那个傻瓜,可是听说他的情况,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说算了,明天我亲自去看看那个家伙。”

居“使不得!”云姜连忙劝阻,“太子妃千万别去!成婚前是不可以见面的!”

叶珈琅摊摊手,“有什么不可以。”

“这是习俗,太子妃要是不想再抄十遍宫戒,就听奴婢的,千万别去。”

叶珈琅讪讪的应着,拿起毛笔有气无力的抄写。

没一会儿,少女太子妃就困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云姜看着她睡梦里在嘀咕‘还有八遍还有八遍…’,不禁摇头苦笑,拿过一旁的外衣给她披上。

赭看着那黑色的外袍,她忽然一怔。

分明是男子的外衣,分明是清冽入脑的气息…

窗外,夜色正浓。

早上起来,叶珈琅累的右手还在发着抖。

早饭也顾不得吃,就去飞云殿找皇后交课业去了——

飞云殿是皇后寝宫,离叶珈琅住的地方不太远。

木芙蓉的香气缭绕在宫殿里,一片奢靡与华丽下透出皇族的威严高贵。

递出了手里的抄本,叶珈琅额头微微冒汗——

虽然云姜模仿的很像,可是精明如皇后,只要她看一下,定然瞒不住她的眼。

暗红色的长袍美艳华贵,额头上的凤凰金钗尾翼犹自晃动,长指在一沓纸上略略翻过,“如果我现在再让你背一遍,还会不会忘词?”

少女太子妃连连摇头,“姝儿记得很清楚,我可以再背一遍…”

“能记住就好,我也不是想罚你。”显然,皇后今天心情不错,冷艳的脸上难得现出几分和颜悦色,“别记恨我,姝儿,将来你坐在我这个位子上,你就知道学的这些有多么重要。”

叶珈琅抿紧嘴唇。

“手好些了没有?卞嬷嬷一向严厉,我看你的手一直包着。”从一旁拿过一个小瓷瓶,皇后看着她,“拿回去涂几回就消肿了。”

接过瓶子,叶珈琅深感受宠若惊,从回宫到现在一个月多,皇后从来没有这般和悦的和她说过话,隐隐的,她竟然有几分不安。

翘着尾指,华美的妇人慢慢的端起茶杯,“姝儿,你哥哥过几天会回朝,你的两个姐姐也会跟着,到时候叫她们多来宫里走动走动。有她们和你作伴,你就不会太闷了。”

听到哥哥姐姐这些词,她只觉得陌生。

从出生就被送走,在她心里除了月宫里的师父和一众师姐妹外,对于亲人,她并没有太多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