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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浩回过头来,黑暗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濡满泪水,浸在泪水中的眼珠竟然隐隐发蓝,一片哀伤:“姑姑,爷爷会不会死?”

裴樱背着月光,脸隐没在自己的阴影里,小浩看不见她的表情。

他睁大眼睛瞪着面前这个黑色影子,有点敏感,有点惶恐:“二胖跟我说了,他说爷爷得了尿毒症,吃了吐是因为肾不好了,不能排毒,血液里的氮含量过高,刺激得想吐;爷爷吃的东西都吐了,所以身体虚,经常晕倒。二胖说,他外婆村里就有得尿毒症死的,死之前跟爷爷一模一样。”

她很想告诉小浩,哄哄他,爷爷不会死,可是她却害怕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浩仰着头,怔怔地对着黑暗的虚空:“要是爷爷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他语气平静得恍惚。

裴樱又诧异又难过,转脸去看他时候,小浩眼里有哀伤,更多的却是坦然和决心。这么小的孩子,可能都不懂什么叫不想活了,可是她却明白这种感觉,她没有父母,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舅舅会无条件疼她,保护她,可是现在他却因为没钱治疗只能赴死,这么大的委屈,她怎么会忍心让他一个人去承受?

那些在姑姑家的岁月,心雨和姑父的冷眼,怀恩那暧昧不明的态度,姑姑两败俱伤的挣扎,她很想抛弃一切回到舅舅身边来,想寻求他的保护,他的疼爱,但是山长水远,舅舅不去看她,她也回不来。

而今她终于回来了,过了这么多年,费了那许多力气,她不能失去这唯一的依靠,她难过又坚定地呵斥:“胡说。爷爷不会死的。”

“表姑,爷爷好可怜,要是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要陪着他。”

她颤着声音去摸小浩的头:“小浩乖,听话,不要哭了。爷爷会好的。”话未完,早已泪流满面。

小浩流着泪,抽噎着:“姑姑,我们能不能问那个苏叔叔借点钱?”

苏正则,无亲无故地,她怎么好向他开口呢?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他不是说要让她做他的情人吗,还说要给小浩上学。

裴樱立刻被自己这念头骇了一跳,难道自己竟真的想去做情人么?她马上否决:“我们不能去借,那么大一笔钱,我们还不起。你不要想太多了,姑姑会想办法的,爷爷会好的。明天还要上学,你睡觉吧。”

把小浩哄睡后,屋外下起大雨来,她暂时没了睡意。披衣坐在阁楼上,透过老虎窗,怔怔地漆黑的雨幕。

八岁之前爸爸妈妈在医院上班,工作实在太忙,根本顾不上她,她在舅舅家住的时间不算少。

舅舅这辈子不容易,幼年丧失双亲,独力抚养妹妹,可是中年又丧妻,丧妹,到老来媳妇跟人跑了,儿子染上毒瘾,他拖着病体还要看顾年幼的孙子。别人都觉得他吃了很多苦,可是他自己习惯了,反而不觉得。

他一生中没有什么大成就,没赚来什么财富和名誉,村里嚣张霸道些的甚至还要欺负他,他隐忍承受,含辛茹苦,像只倔强的耕牛。他这辈子唯一的成就也许就是,无父无母,却养大了襁褓中的妹妹,现在他年纪大了,病成这样,自己都活不下去,却还打算把孙子养大。

这个人,拥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所以裴樱只要一想到他,就觉得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裴樱在狱里熬了十年,脑海中唯一向往的只有小时候在上牛村的童年生活,她想要回到舅舅身边。

她想回到上牛村,这里每一条路,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座桥都有她过去的快乐。可是回到这里,新修的房子和马路占了不少农田,河道变窄变浅,什么都还在,什么都已变了。这里唯剩一个会把她当成小孩来疼爱保护的舅舅,他虽然年事已高,可对她的爱护却从未改变。哪怕他一无所有,只要他在,就让人觉得安全,只要看到他,她心里便有了依靠。

雨越下越大,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咬着手背跟自己发狠,她不能失去这世界上唯一疼爱她的人,她拥有的也只有舅舅一个人而已。

裴樱找出自己在监狱的积蓄,加上这几日卖猪肉鸡鸭的几千块,连同乡邻们偿还的债务,数了数也有一大笔钱。

第14章 你别嫁给那个男人

第二天她把小浩托付给王万才家,坐着三轮车带着舅舅去了市医院。

裴樱天没亮就出发,可到了市医院加上挂号等号打仗一般,等做完四五个小时的透析也只来得及赶最后一班汽车回水头镇。

从市里到镇上要坐两个小时汽车,都是盘山公路,医生不建议病人太过劳累。可是目前医院病房紧张,就算有钱,也只能在走廊外加床,更何况住院费那么高昂。裴樱家里一摊事,舅舅一个人住院市里又没什么亲戚可以托付,钱又不够,她只能带张医师坐车回镇上。

好在乡亲们淳朴,那么晚到镇上,陈大叔还开着三轮车来接。

裴樱按照医生建议,带着张医师去市医院交了一个月的透析费,手里那点积蓄很快见了底。

陈建州母亲说得对,这就是个无底洞。

这天,裴樱跟着申华梅去市里,回来天又黑了。

她出门前曾把小浩和张医师托付给了王万才家,却又担心小浩不愿意去王万才家吃饭,又自己将就对付了事。一到家就往灶房走,灶上锅里果然黑乎乎的,饭没熟已焦了,舅舅和小浩也不见。裴樱猜两人大概还没吃饭,不由眼睛一酸,把烧糊的锅巴倒出来,架上水生了火,一边烧火,一边洗锅,烟子熏得眼睛生疼。

突然背后传来低沉的男声:“你舅舅得了尿毒症?”

裴樱心一跳,回过头来,见顾怀恩站在门口,目光晦暗不明。

裴樱又累又乏,已经没有力气武装自己,顾怀恩头一低,走了进来。

裴樱瞬间紧张起来,顾怀恩身材高大,灶房再进来一个人,顿时就显得有些拥挤与压迫,他站在这里,裴樱只觉得呼吸都困难,索性就背对着他,轻声“嗯”了句。

“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樱低着头,眼泪往上涌,她只得拼命忍住。他站在门口,那样高大,肩膀那样坚实,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依靠,可是她不能,她声音有些不稳:“告诉你,做什么?”

说完又责怪自己,明明已经练习了几千遍,为什么自己却连他一句话都受不住呢?

“你和你舅舅的事,我都知道了。”

裴樱没回答,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治病要多少钱?”

“我这里有二十万,是我这几年的存款。你要是还是不肯原谅我,就算我借给你的,不算你利息,慢慢还就是了”

昏暗的灯泡映在他眼里像是墨玉一般闪着光,千言万语在光里流转。

裴樱垂下头,用钢丝球擦拭着锅沿的油渍铁锈,她听见自己低低地说:“不用了。”

“我只是,只是想帮帮你。”

“谢谢,我说过了,不用了。”裴樱的声音又恢复平静。

身后好一阵没出声,若不是没听见他的脚步声,裴樱几乎要以为他已经走了,他不做声,她便使劲一遍一遍擦拭着锅沿的油污铁锈,等着他离开。

舅舅节俭,买的都是廉价的生铁锅,做了菜如果不马上洗,锅沿就会凝结油渍烟尘起锈,非常难洗。裴樱直把那锅擦得糙糙地响,一阵沉默过后,他的声音才重又响起来:“你不要嫁给那个男人。”

他的声音低得就像叹息,叹得裴樱心旌动摇,但她依然努力装作没听见,越发用力用钢丝球去挫那口铁锅。

“阿樱,我是真心想帮你,你听我一句,别这么不珍惜自己。”

她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这个时候她是听不得软话的,拼命压抑的委屈一旦得到关心,迅速苏醒,如开闸的洪水,她怎么也关不住,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落,她怕被顾怀恩看见,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忍了又忍,才把声音勉强稳住了:“你不用管我。”

“信封里有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卡里有二十万,给你舅舅治病,要是不够就告诉我,我再往里面存,你先拿着。”说着要把一个信封给她。

裴樱身子一扭,避开他的手:“我不要。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知道怎么做。”

“别说气话,这些钱对我来说也算不了什么,你就拿着吧。”

“说了我不要。”一瞬间她又变回了当日石山上那个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裴樱。

顾怀恩不与她争论,拉过她的手臂,把信封往她手里塞,他的手温暖有力,裴樱挣不脱,正着急,顾怀恩用力握了握,无奈道:“听话!”

裴樱微微一滞,终于没再挣扎。

顾怀恩犹豫了一下,又道:“里头还有苏正则的联系方式,他…他走得太急,来不及给你,托我转交给你。”

突然,裴樱那双手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缩回去,信封瞬间飘落在地。

顾怀恩沉默地低着头,灯罩的影子下虚恍的光芒泻下,将他映照得如同一尊忧伤的雕塑。

裴樱心里狠狠一疼,第一个念头竟然就是想解释。可是她有什么好解释的,苏正则说他的那位女朋友是省医院长的女儿,护士说他们快了,快了的意思应该就是快结婚了吧。他向来讨女人喜欢,冷静自持,聪明果断,选了那个文医生,前途肯定不会太差。

而且即便没有别人,自己和他难道还能回得去么?

顾怀恩走的时候,裴樱爬上阁楼,透过老虎窗往外面望去,底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久小浩从王万才家回来,给裴樱带了一份饭菜。

趁裴樱在灶房吃饭的空档,小浩偷偷拾起门前的信封,拆开看了看,又原封不动地将信封归还原位。

睡觉前小浩悄悄溜到二胖家,用积攒了许久的零花钱打了一个电话,号码便是他从信封中看来的。

不一会儿电话通了,那头传来苏正则的声音:“喂…”

拨号时鼓起的勇气此时忽如泄气的皮球,小浩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苏正则认识那电话区号,试探着问:“是裴樱吗?”

小浩嗫嚅着:“苏叔叔,是我,我是张长浩。”

“张长浩是谁?”苏正则没听过小浩的大名,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是小浩。”

“哦哦,小浩啊。”

“苏叔叔,我爷爷要死了。”小浩一边说,眼泪一边刷刷地流。

“怎么了,别哭啊,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苏叔叔,我爷爷得了尿毒症,他们说如果不换肾会死的。”

“傻瓜,别哭了,不会的。”

“苏叔叔,你能不能借钱给我爷爷看病,等我长大了一定还给你。”

“你表姑呢?”

“姑姑不让跟你借钱,她说我们还不起。苏叔叔你是个好人,你能不能把钱借给我,等我长大了一定会还给你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

“二胖还说,我家没钱,姑姑要嫁给那个瘸子。”

“什么瘸子,你让你姑姑来接电话。”

裴樱自然是接不了电话的,小浩甚至不敢让姑姑知道他打了这个电话。

裴樱的婚事是整个上牛村的秘密,若不是二胖偷听到父母的谈话泄露了天机,小浩根本无从得知。婚事裴樱是瞒着张医师进行的,村里王万才、二胖家、大宇、陈大叔、基本上和裴樱有过一面之缘的都来劝过她。可是前途与生死相较,似乎不具备说服力,念在裴樱一片孝心,上牛村知情人都默默瞒着张医师。便是此刻,小浩也不敢把真相告诉爷爷,虽然他也很喜欢表姑,但是当天平上一端摆着的是和自己相依为命十多年的爷爷,另一端是这个才到家二个多月的苦命表姑,他便没有了选择的权力。

小浩挂断电话后,苏正则又在家里大喊大叫骂了苏同海一通,可惜起不到什么作用。

苏正则上次雨中救裴樱,伤口进了水,感染很严重。被王洁瑜绑回省城后,医生诊断要尽量减少活动量,苏正则自然不肯合作要回上牛村,王洁瑜于是又叫人把他绑了。

苏正则知道王洁瑜根本想不出这样的办法来,肯定是苏同海,可苏同海对他避不见面。

他气得把活动范围内的除了手机所见到的东西都砸了个精光,家中保姆阿姨怕被连累,都是有多远躲多远,只有王洁瑜敢偶尔来露个面。

所以苏正则闲来无事就躺在床上叫骂王洁瑜:“王洁瑜,你太不要脸了。你以为你绑着我我就会跟你结婚吗?你做梦!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跟你结婚。”

“王洁瑜,你搞什么鬼,你就那么怕自己嫁不出去吗?见过强抢女人的,就没见过强抢男人的,我不会从了你的!”

王洁瑜有时听见了偶尔回他几句:“你少往脸上贴金,我嫁不嫁,你娶不娶,都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你有本事去找你家老江湖理论。”

“什么我家的,我和姓苏的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现在这样对我是非法拘禁,我要去报警。”

王洁瑜乐了:“去报警,好啊。昨天唐叔叔还和老爷子一起吃饭。你反正也有他电话号码,你打给他嘛,说什么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卑鄙,阴险,无耻,败类!”

“不敢当,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王洁瑜冷笑一声。

硬的不行,苏正则只好来软的,等王洁瑜气消了,再来看他,他厚颜无耻道:“洁瑜,你放我出去吧。把我绑了这么多天,我的人都要废了,你不心疼啊。你不就是想和我订婚吗?我订!我们两个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你这么温柔贤惠,美丽与智慧并存,优雅与高贵同在,我其实喜欢你也好久了,你把我放了,万事好商量。”

王洁瑜嗤笑:“你是又想回那个上牛村吧!”

“什么上牛村,我这不是为了铅锌矿嘛,你家人一直都嫌弃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觉得我配不上你。这次我就是为了争口气才去的那个破地方,你把我放了,我去干一番事业,回来也好有资本迎娶你。”

王洁瑜忍不住了:“为了铅锌矿?苏正则,我以前只知道你幼稚、品味差,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蠢到这个地步。你去那里做什么别以为只有你自己知道,不过你浪费你自己的人生我管不着,但是请你不要来连累我。”

苏正则本来就不是真心服软,脾气不好,温言软语也只能忍耐到这里,又勃然大怒:“少他妈的废话,王洁瑜,你到底放不放人?”

“哼!”王洁瑜冷笑着,懒得理他。

“卑鄙,阴险,无耻,败类!嗷呜——”大概情绪太激动,扯到伤口,苏正则终于消停了。

第15章 这女人有故事

两周后,苏正则带了铅锌矿的几个股东在水头镇最好的酒楼春香园摆了一桌,宴请本镇政府干部们,以及曾为他复查过的省人民医院外科医生顾怀恩,美其名曰答谢。

春香园是水头镇政府招待上级以及各类“嘉宾”们的指定酒楼,原由政府食堂改建而成。说是最好的酒楼,其实只是将那食堂大厅重新装修粉刷,铺上瓷板,花高价买来几张胡桃色的中式餐桌,因不设包厢,便买了几扇镂空屏风将大厅隔开来。

上午苏正则带着几位股东去上牛村的铅锌矿查装模作样看了一番,那些股东们漫不经心得很。方上山就有人闹着要吃饭,还有人听说最近水头镇生态环境好了,山里有野狼、野猪出没,便望着大山深处的密林摩拳擦掌要去打猎。

这群人说得好听是股东,其实都是省城官员,占的都是干股,正儿八经出钱的没几个。要不是被苏正则抓过来应卯,估计根本懒得来这地方。

转完铅锌矿,无处可去,镇政府干部只好带着他们回了镇上,坐在春香园等待开饭。

官员们平日在省城过惯了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生活,对春香园没什么期待,心不在焉得很。于是干部们又在绞尽脑汁修改下午的行程。

不一会儿春香园大门口鱼贯进来一队人,有老有少,竟然还有个坐轮椅的。

一个股东被队伍中一位年轻女子吸引住了目光,等那女子在隔壁落座了,拍拍身边男人的肩膀:“高锦,嗳,嗳,那有美女。”

被称为高锦的男人,从方才一路下乡,见过的女人无不又黑又土。陪同的干部们都说,水头镇经济落后,附近村子里年轻漂亮的女孩都出去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

高锦不由耻笑那人的品味:“你爸说得对,你就是一移动的荷尔蒙,这种地方的女人你都看得上,口味真重。”

“不是,真是美女,不凌厉,也不浓腻,空谷幽兰啊,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啊?” 那人煞有介事地点评。

一个干部顺眼望过去:“那边是我们水头镇首富康东明,他儿子今天在这里相亲。”

众人放眼瞧去,那女子低垂着眼睑,瓜子脸,尖下巴,又密又长的睫毛下似含着一潭深水。

“哀伤中带点清丽,孤独中透着惊艳,气质清韵贞静,尤其那双眼睛特别好,这女人肯定有故事。”

大概是意识到有人打量,裴樱便也敏感地望过来。

高锦和旁边的那几个年轻股东自恃身份,忙收回目光,装模作样挺直了腰脊。裴樱却淡漠地一瞟,又转过头去,依旧紧锁着愁眉,抿着唇,神情居然还带着淡淡的倦怠,仿佛又沉浸到自己的心事里去了。

“喝!”一帮人衣着光鲜,车马喧嚣,出现在这穷乡僻壤,无不引人侧目,这大概是第一次受人冷落。

那发现裴樱的男人得意道:“怎么样,惊艳吧?”

苏正则冷哼一声:“惊艳么,我看也就一般么!”

高锦目不转睛地在苏正则脸上逡巡,仿佛想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看了半晌,苏正则不悦:“你看什么?”

高锦哈哈大笑,暧昧地说:“怎么了,看上了?”

苏正则不屑地哼了句,掉过头去,仿佛避嫌一样,故意不再瞧着裴樱的方向。

高锦突然想起来:“那姑娘姑娘就是你们首富儿子的相亲对象啊?”

干部解释道:“对,那个女的是铅锌矿上牛村人。”

高锦凝神认真打量了半天,转头失望地说:“首富儿子不会就是那个坐轮椅的吧?”

康家席面,老的老,小的小,仅存适婚男人只有轮椅上的那位。

干部点头:“对,他就是康东明的儿子,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下肢发育不完全,出入得坐轮椅。”

“长得还行,怎么会跟了个坐轮椅的?”高锦惋惜道。

“听说是姑娘家里老人得了病,没钱治病,男方家出钱给老人治病。”

“卖身救舅舅,大孝女啊!”

另有人突然笑嘻嘻问道:“下肢发育不完全,那,那啥功能正常不?”

高锦扑哧笑了,暧昧道:“这话得去问那姑娘。”

“说是有些影响,”那干部指指脑袋:“听说这里也有点问题。”

“啧啧,暴殄天物,可惜了了。”

苏正则拍拍他,奚落:“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上档次的,在人民公仆面前注意点形象!”

“呸!你少给我装三贞九烈。”高锦突然想起什么,“听陈巍说你出车祸,骨折了,死活不肯回省城,硬是在那什么铅锌矿的村里住了半个月,这姑娘你不可能不认识。该不会是勾搭不上人家,恼羞成怒了吧?”

“得了吧,向来只有我看不上的女人。”

以苏正则的条件和手段来说,确实不可能勾搭不上,可是这伙人才不管,嘻嘻哈哈拿着苏正则开涮。

干部们陪着笑,苏正则没好气懒得理他们,回头一看,身边的顾怀恩低垂着睫毛,面色苍白。

隔壁的康家席面上,康奶奶,康家父母,康轶,康轶妹妹外甥济济一堂,裴樱这边就只有申华梅作陪。

康奶奶七十多,满头白发,目光犀利,康东明夫妇也是走南闯北,见惯世面的人,康轶妹妹和外甥都对这个即将成为兄嫂舅妈的女人充满好奇又带点戒备。

倒是康轶,因为先前已经见过面,脑子又有些不清楚,虽然坐在轮椅上,倒是看起来和和气气,是这桌最让裴樱省心的。

服务员端上茶水,申华梅一边帮大家斟茶倒水,一边报上裴樱的年龄,家中情况,权作介绍。

康家奶奶不在意这些,端着茶杯轻抿一口,目光如炬直扫裴樱:“听说你姑父在省城开建筑公司,还开了家建材批发店?”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