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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樱收摊完毕,踌躇好久,到底还是买了点水果拎了个饭盒寻过去。

护士告诉裴樱,苏正则已经单独搬到了三楼的单人病房,裴樱依言上楼。

医院三楼楼梯间走廊窗户前站着一对男女,看穿着打扮都是城里来的,男人十分温柔:“洁瑜,他是脑子糊涂了犯浑,苏老爷子都被他气得心脏病发进了医院,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这男人声音十分耳熟,只是此时他背对着裴樱,她一时没认出来。不过,她也懒得计较,想着快点把东西送给苏正则,还要赶着回家。找到苏正则病房,正要敲门,门却从里面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警戒地问:“你是?”

这人裴樱认识,是镇上的干部,还到家里来过几次,裴樱有些尴尬,也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我姓苏,是苏…苏董的朋友,是上牛村的。以前苏董在上牛村出车祸,就住在我舅舅家。舅舅听说苏董发烧了,特意嘱咐我过来看看。”

“裴小姐,真不好意思了,苏董吩咐过,不能让外人随便进来。”

裴樱并不在意:“没关系,我就是买了点水果还带了个盒饭,你帮我拿进去吧。”她本也不想多留。

“裴小姐真是有心,我替苏总多谢你了。”

话未完,里面突然传来苏正则怒喝的声音:“谁啊,不是跟你说了,不许任何人进来?” 他火气太大,说话太用力,说完就连声咳嗽起来。

第12章

咳嗽未完,他已经挪到门口,冷眼睨她:“你来干什么?你不是不愿意来这里吗?怎么又来了?”

他一脸铁青,怒火来得莫名其妙,裴樱没想到他这么不领情,她也有些没好气。

干事解释道:“裴小姐也是关心你,还给你送了饭过来。”

裴樱懒得跟他争辩:“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巡查的护士刚好上楼,见苏正则在门口站着,责备道:“怎么又下床了,伤口发炎感染,应该尽量减少活动,赶紧上床躺着。”

安顿好苏正则,护士又指责裴樱:“他感染很严重,已经烧了两天了,都说了,要多休息,少活动,你们这些做家属的怎么也不照看着点儿?”

护士昨日见过裴樱和苏正则,早已把她当成苏正则的家属,好一顿数落。裴樱倒也不解释,

闷声不响地承受下来,待护士走后,裴樱把东西放下,对苏正则说:“那你先好好休息,我走了。”

苏正则面上讪讪的,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却无论如何拉不下脸来道歉。

裴樱刚走到楼下,一个男人从后面追上来:“裴小姐,裴小姐,等一等。”

裴樱回头,那男人走过来:“裴小姐,我是陈巍啊,不知道你还记不得记得,上次我帮正则送东西,在你家见过你。”

裴樱猛然想起来,方才在楼梯间说话的男人不就是陈巍:“哦,是你啊,我记得你,有什么事吗?”

“刚才…我都听说了,真是不好意思了,他就是脾气不太好,我替他向您道歉。”

“没关系。”

“唉,他这人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逞强惯了,发了两天烧,脑子糊涂了,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的事,希望你能原谅。”

“没事,我不介意。”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今天晚上要送洁——”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我要送一个朋友回省城,估计晚上赶不回来了,正则发着高烧,我放心不下,想请你帮我照应一下。

裴樱疑惑:“他病房里不是有个人照顾吗?”

“嗳,那人是水头镇的干部,正则心高气傲,受伤的时候不愿意让陌生看到,所以把人家赶走了。”

裴樱面有难色,倒不是怕苏正则龟毛,而是介意顾怀恩现在就在这里工作。

陈巍恳请道:“我今天晚上抓紧时间送完朋友,明天一大早就来。”

陈巍说得陈恳,苏正则又是因为自己才感染的,于情于理,裴樱也只好答应下来。

她去街上跟陈大叔说一声,请他帮忙把案板工具带回村,又借陈巍手机给二胖家的商店打了个电话,叮嘱小浩带爷爷去王万才家吃饭,这才回了苏正则病房。

陈巍走后,那干部也不在,病房里冷冷清清。

苏正则睡着了,坚毅的眉紧蹙着,睫毛却长得让人感觉有些孩子气。

她在病房里略坐一会,又去楼下小店吃了碗米粉,回到病房,左右无聊,加上杀猪卖肉忙活一天也确实累了,便趴在病床边的书桌上假寐。

不一会儿苏正则呼吸急促把裴樱惊醒过来,裴樱见他面色泛红,不放心地去摸了一下他的头,烫得吓人,她忙去叫护士。

医生和护士进来看了看,给苏正则加了点药,又走了。

苏正则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开始呼吸紊乱,不安翻滚挣扎起来,裴樱怕他扯到针头忙按住他,见他身上越发滚烫,裴樱又急急忙忙跑去医生值班室。

半夜三更,值班室内医生护士都在场,顾怀恩低垂着头坐在窗户边,裴樱心里哀叹一声,苏正则真是个扫把星。

那先前查看过苏正则的护士认得裴樱:“你怎么又来了?”

“他好像烧得更严重了,现在满床打滚。”

护士仿佛早有预料:“没事,抗生素也已经给他用了,再说,刚打上的针,退烧也要点时间啊,你别担心,估计这两瓶药下去你男朋友就会好转的。你注意按住他,别让他跑了针,也不能牵扯到伤口。”

裴樱想说苏正则不是自己男朋友,可千头万绪,亦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护士忽然想起什么问一旁的顾怀恩:“顾医生,苏正则是不是苏老的孙子,上次就是为了他把你叫到这里来复查的那个?”

顾怀恩没接话,倒是一旁的护士不满道:“可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自讨苦吃。他家里今天派了人来接他,他不肯回去,还把人骂走了。听说那女的还是他爷爷给他定的未婚妻,长得挺漂亮的,千里迢迢从省城开车来接他,差点把人给骂哭了。”

如果白天那位是苏正则的未婚妻,那眼前这位美貌女子的来历便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毕竟前两天苏正则半夜三更把她送来,浑身湿透了,为了眼前的美貌女子伤口进了水,如今感染发烧,这女孩又来陪床,省城未婚妻千里迢迢被骂跑…

值班护士长夜无聊,不由开始展开丰富联想,富家少爷,美貌女子,未婚妻…罗曼蒂克故事的轮廓渐渐被勾勒出来。

马上有护士被自己的联想感动,见裴樱对苏正则如此关心,便道:“退烧没那么快,病人实在难受的话,你可以试着用温水加酒精帮他擦身体。对了,擦裸露的部分,手臂啊,额头就行,记得伤口千万不要进水。洗手间里有盆和毛巾,酒精你跟我来拿吧。”

裴樱跟护士拿了酒精,兑了水,耐心地给苏正则擦着手臂,额头。苏正则终于好过了些,迷迷糊糊中觉得那双手似曾相识,他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撒娇一样抓着裴樱的手低低地说了句:“爷爷,我难受。”

裴樱一惊,有些尴尬地想抽回手来,苏正则却抓着不肯放,反抓得更紧了,哽咽地说:“爷爷,对不起。”

苏正则神鬼不吝,却也听镇长说过他父母死得早,从小由爷爷养大,陈巍说他与老头子闹矛盾,要断绝祖孙关系,想必心里其实也十分难过。裴樱想到这里,她有些惆怅,虽然自己也说不上来这股情绪到底从何而来,手上的动作越发温柔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护士过来帮苏正则换药,他体温终于降下来,护士见裴樱还没走:“他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你要不要去值班室的沙发上睡一会儿?”

裴樱说:“不用了,我再呆一会儿就走了。”

护士于是也不管她了,裴樱原本打算再呆一会就走,谁知竟迷迷糊糊趴在苏正则病床边睡着了。

不久后护士过来帮苏正则拔针,他微微一动,醒了,护士忙对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轻声说:“你女朋友睡着了。”

苏正则起身,裴樱趴在床前的书桌上,桌底下搁了盆水,水里漂着一块毛巾。他想起方才做过的梦,忽然有些迷糊,裴樱怎么在这里。

护士说:“你刚才发高烧,她为了给你降温,用水帮你擦身子,来来回回的,累了半个晚上,劝她去值班室睡她也不肯,刚刚终于睡着了。”

护士走后,苏正则再也睡不着了。

裴樱趴在书桌上,头整个埋进臂弯,纤薄的肩膀耸立着。

苏正则心就这么莫名地软了一下,忽然想抽烟,可是身上没有烟,他只好忍着。这个好忍,另一个就不好忍了,他蹑手蹑脚打算起来,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见没吵醒她,站起来便要走,不防一脚踢到床沿,大腿被震得像重新撕裂开来一般,痛得他背都弓起来了,费了好大劲儿才“咝”的一声吞下那口恶气。仿佛心有感应般,一回头,裴樱瞪着大大的眸子看着他。

苏正则怔了怔,别扭地移开眼睛。裴樱没说话,却明白他想干什么,于是上前扶着他,一直将他扶到洗手间门口,也不敢走远了,随时关注着洗手间的动静。

苏正则竭力想隐藏小便的声音,但是他行动不便,又憋了那许久,是以声响格外大,在这样寂静的晚上也格外叫人尴尬。完事后他在里面磨蹭了半天,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裴樱原本在外面客厅,等了等,没听见声音,还怕他又出了什么事,于是过来敲敲门:“你好了么?”

苏正则终于别扭着把门打开了,这个人,平时死皮赖脸从来不知羞耻为何物,没想到今天却不好意思起来,他这样,裴樱也就忸怩起来,扶着他躺到床上去,转身便告辞了。

苏正则瞪着天花板,半天缓不过来,都没注意裴樱是大半夜地回村上。

苏正则心内纳罕,按照裴樱那种记仇的性子,他那样骂她,她应该打死不会再来看他一眼,更何况这里还有她不想见到的顾怀恩。没想到她不仅来了,还守了半夜,为他擦身降温,累得在他床前睡着了。

裴樱连夜赶回家,到家后天刚蒙蒙亮,她顾不上歇息,又找人把家里第二头猪宰了,拉到镇上,卖完猪肉后拎着保温壶来了镇卫生所。

苏正则的病房门掩着,只听见苏正则在门内气急败坏:“我跟你说,我不会回去的。”

“你伤口感染,这里条件差,老爷子也是担心你。”

“不是跟你说了,我和他的事你就别管了。”苏正则仍旧是这一句。

“这么多年,老江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你又何苦非要闹成这样…”

“我和他的事,不是你们管得了的。你回去吧,不要劝我了,我就算是感染死了,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这时病房门一开,苏正则突然拄着拐杖冲出来,大约是没想到有人,不妨一头撞在裴樱身上,定睛一看是她,他眼神闪了闪,没说话,越过她又往天台走去。

苏正则脚上有伤,走得并不快。裴樱想了想,才慢慢跟上去。一路上二人都没说话,楼梯间只有苏正则的拐杖笃——笃——笃在响着,裴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上前帮忙。

一路艰辛地爬上天台,苏正则累得咳嗽起来,他扶着栏杆弓起身子,大概是伤口又被牵扯到。

裴樱终于走上前:“你没事吧?”

“死不了。”苏正则没好气地说。

裴樱拎着保温壶向他示意:“我炖了一些骨头汤,医生说你需要多补钙,这样才能尽快修复伤口,你等会记得喝。”

苏正则斜睨她:“刚才你都听见了?”

听墙角被发现,毕竟理亏,裴樱做小低伏:“嗯,我…我…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苏正则一瘸一拐走到天台栏杆前,凭栏眺望着远处的青山河流。

裴樱尴尬地被晾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苏正则顿了顿,靠着栏杆,低头瞧着楼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低声道:“你在牢里呆了十年,觉得苦吗?”

裴樱愣了一下,有些黯然。

“我知道你肯定心里也很苦的,十七八岁,花一般的年纪,在里面生生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熬过去了,你不说,我知道。”

等了半天,不见她言语,苏正则转过身定睛端详她的脸:“如果有人让你坐了十年牢,你会原谅他们吗?”

裴樱心里一顿,突然想起姑姑,想起心雨,那些久远的往事袭上心头,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苏正则以为失言,自顾自解释:“我虽然没坐十年牢,可现在我跟你,其实也差不多。”

“如果你最亲的人,疼你,护你,跟你亲亲热热过了几十年日子,到最后你才发现他害得你家破人亡,你会原谅他吗?”

苏正则难得有如此真情流露的时候,裴樱道:“是你爷爷吗?”

苏正则点点头。

裴樱试探着:“所以你不愿意回去见他?”

苏正则再点点头。

裴樱无意探听旁人隐私,这敏感的话题,裴樱不想再深入下去,尴尬地沉默着。

苏正则却突然转头问她:“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愿意见顾怀恩?”

第13章 给你说一门亲

第二天,上牛村张家。

裴樱想起这几日忙得还没还陈建州的钱,打发小浩去镇上还钱,顺便捎上苏正则的衣服,再让他把落在病房的保温杯带回来。

送走小浩,裴樱担着水桶去井边,乡人勤快,一大早井边来了不少洗衣挑水的,眼尖的女人看见了裴樱:“哟,裴姑娘真是勤快,一刻也不肯歇。”

提到裴樱,村里人不免想到她家另一个苦命的人,不由有人长叹:“张医师这一辈子吃了苦啊!”

张医师的病已经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也不避讳裴樱,缅怀起张医师的历史来:“我还记得,张医师父母也死得早,是他把妹妹一手拉扯大的。那时候为了挣工分,他每天都要出工,怕妹妹乱跑掉进水里,十来岁的孩子就经常把妹妹绑在背上干活。唉,可惜,妹妹年纪那么年轻居然被车撞死了。”一个人说道。

另一人也赞同:“是啊,张医师这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什么东西都要留着给妹妹老婆孩子,辛苦了一辈子。可没想到妹妹车祸过世,老婆也去得早,媳妇跟人跑了后,儿子不务正业,辛苦一世,到老来反还要养孙子,现在又得了这病…唉!”

这话裴樱一听就要掉泪,打了水,就往家赶。

裴樱没做惯农活,每次挑水到竹林边都要歇一肩,歇够了正要起身,有人在身后赶上来:“裴姑娘,你等一下。”

朝她走过来的正是方才井边同她打招呼的女人,这女人裴樱认识,是水头镇专职说媒的,叫申华梅,附近十里八乡地走得很勤。她刚到上牛村的时候张医师还特意托她为自己保媒,后来听人说因为自己坐过牢,这人就再没来过。

申华梅赶上来:“裴姑娘,刚才人太多,有些话我不太好说。”

裴樱只好站住,倒不知她有什么事情找她:“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申华梅眉花眼笑:“我是专程来给你道喜来的。”

“道喜?道什么喜?”

申华梅打着哈哈道:“张医师不是托我给你保媒吗,这不,我有信了就立刻来回你。那可是我特意帮你去寻的人家,我们水头镇头一个万元户,现如今可是我们水头镇的首富啊。男方今年三十岁,还没娶亲,跟你正好相配。也不怕你笑话,男方还看过你的照片,一眼就相上你了,那照片也是我找人偷偷拍的,没敢惊动你,所以你不知道。他家里可是不简单,生意市里省里到处都是,家里房子车子好几套,拢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过去了,保证享不完的福。”

裴樱瞧她。

申华梅又讪笑着说:“男方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小毛病,腿脚不是太利索,不太能走路,但也没太大影响,出出入入人家家里都是电梯车子,方便得很。”

这时,不知王万才从哪儿冒了出来,申华梅一向爱搬弄是非,在水头镇名声不太好,王万才虽只听了后半句,仍对她防备甚深:“腿脚不利索,到底是怎么个不利索法,你给裴姑娘仔细说说。”

申华梅见是王万才,有些悻悻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腿脚落下点毛病。”

王万才立刻会意过来她说的是谁:“我说,申华梅,你这不是坑人家大姑娘么?”

王万才在上牛村几十年,申华梅不敢耍花招,说了实话脸上又挂不住,尴尬地笑了几句:“可不能这么说。人家虽然小儿麻痹症,可是其他方面还是正常的呀,再说家里又有钱,裴姑娘要是嫁过去了,保证享不完的清福,那可真是我们上牛村再好的人家都比不上。而且,张医师不是正好生病了吗,人家说了,张医师的病他们包给治,小外甥将来一路送到大学毕业,这多美的一桩…”

王万才冷笑道:“申华梅,做这样缺德的事,你也不怕遭报应。老天保佑你这话别让张医师听见。”

申华梅眉眼一皱:“张医师生了大病,没有钱治,我这也是为他着想啊。再说,裴姑娘虽然模样生得是好,可是坐过十年牢,连陈老师都不敢要了…”申华梅横行水头镇,处于八卦是非的中心,裴樱和陈建州那点事她早就已经听说了,这时嘴上跑得快,一时刹不住,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尴尬地转头去看裴樱。

王万才懒得跟她啰嗦,催着裴樱挑水走人:“裴姑娘,别听这烂嘴烂舌头的话,这种缺德事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申华梅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气得嘴歪眼斜,破口大骂:“又不是你家闺女,你着什么急。呸!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裴樱对申华梅原也没好感,才走了一段,只听见她在后头大喊:“裴姑娘啊,我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你要是想通了,就来池塘边陈大娘家,我和她是表亲,你跟她说一声我就知道了。”

王万才拉着裴樱继续往前,快到张家屋前,王万才停住了:“裴姑娘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王叔,您有什么事?”

“唉,裴姑娘,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你舅舅说。”

“好,你说吧。”

“今天早晨,陈大叔的儿子打电话回来说,你表哥好赌,被工地开除了。后来去他就去了河南人的工地,因为偷工地的材料,被包工头打了个半死,腿都给打折了,再后来就不知去了哪里。”

表哥从小不爱学习,皮是皮了点,却没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村长感叹道:“那小子虽然不安分,头些年,在外面打工倒也还知点分寸,不会乱来。都是他那个媳妇,他媳妇跟人跑了后,他就没心思了。染上了赌瘾,赚的那点钱全搭进去了,唉!”

“我知道了,您也暂时先别告诉我舅舅。”

村长点点头。

道别后,裴樱挑着水桶仍往家走去,王万才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乡下地方教育落后,年轻人到大城市失足下狱、横死他乡频频发生。只可惜张家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还剩一个,却又坐过十年牢。

裴樱回到家,药房内坐满了人,原来是临近几个村子得知张医师生病,都陆陆续续带了各类补品前来探视加还债。

这一整天家里都人来人往不断。

下午等小浩放学回来,保温杯虽然带回来了,那袋苏正则的衣服也被他带了回来。

小浩跟裴樱汇报:“放学我去卫生所拿保温杯,护士说苏叔叔已经回省里了。”

裴樱想起苏正则那天在天台跟她说的那番话,默默叹息一句,便继续去忙了。

小浩小孩心性,听见稀罕的事情忍不住同人分享:“姑姑,你知道苏叔叔今天是怎么回省城的吗?”

裴樱还真仔细想了想,毕竟骨肉情深,苏正则虽然心里恨自己爷爷,说不定后来想通了呢。

小浩料定裴樱肯定猜不中,有心卖弄:“苏叔叔是被他未婚妻绑回去的,医院的护士们今天都在笑他,他本来不肯回去,一个女人带了好多保镖把他绑上车,他受伤动不了就在车里面大喊大叫有人‘强抢民男’了,一整条街都出来看热闹了,警察去问,才知道那个女人是他未婚妻,要把他带回省城住院,把卫生所的人都笑死了。”

不知怎地,裴樱面前浮现起苏正则被制住的样子,不由自主莞尔笑起来,心里默默认同:这个未婚妻确实比较适合苏正则。

小浩做完作业也不出去玩,守在爷爷身边。张医师仍是那样,吃点东西就吐,症状越来越明显,他自己倒平静。原本这在乡下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没有钱,年纪大了,生病治不起,只能听天由命的人多得很。

晚上裴樱梦见自己蹲在河边,望着河水发呆。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他哀怜地看着她这一身的疲惫与艰辛:“你怎么了?”

才这一句话,她就崩溃了,哭湿了整个枕头,可醒来周围依旧只有坚硬冰冷的墙壁,破败的家具以及从窗口照进来那冰凉的月光。

她摸着自己的泪痕,对着黑暗的墙壁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这样的夜晚,清冷,孤寂,因为梦见顾怀恩心里莫名有些软弱,继而又有些哀伤。

黑暗中隐隐听见啜泣的声音,她没开灯,借着月亮那虚弱的光摸下去,竟然是小浩在哭。

她蹑手蹑脚走到小浩床边,摸了摸他的头发,轻柔地问:“小浩,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