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为什么还会委屈?

脑子里萦绕着那人的话语:“…班主任都叫你给杀了…”

想着那条短信:“滨江大酒店,晚上七点,209。”

一会儿又变成陈巍的声音:“你们高中死的那个班主任,是他的亲生母亲。”

又记起当时他说过:“你这个样子,谁相信你能杀人?”

此时想起从前,像隔了山海那么遥远,这会儿回头看,心里异常酸软,其实那些从前都是做不得准的。

她心里像堵着块绒布,毛毛的,慌慌的,满满当当,让她喘不上气,想哭,却又不知如何放肆。过往行人那样多,个个争着往她身上礼服瞧,她也浑不在意,竟这么坐到月挂中天。

手机忽闪忽闪响个不停,都是同一人打来,大概是在追究她为什么不去酒店。

何家却不见任何动静。

抛下满堂宾客这么跑出来,何家也不找她。或许人家松了一口气,不用娶她这个杀人犯了。

又或许,她没去那个酒店,苏正则已将照片发给了何家。

那么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姑姑不见了,何家不会再要她,没有钱舅舅不能做手术,小浩的学费也成问题,上牛村她又回不去。怎么办呢?

苏正则电话依旧响个不停。

裴樱瞧着那闪动的号码,悲伤似潮水般一波一波涌上来冲击着她,拍打着她,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她抱膝,额头抵着膝盖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又响起来,号码终于换了,是医院打来,她平复情绪接起来,电话那头人只说了几句,她克制许久的眼泪瞬间似决堤的洪水汹涌喷出。

她握着手机,身子踉跄,歪坐在地,像失去支撑委顿下去的布娃娃。

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电话那头人员终于耐着性子安抚几句,才叫她赶紧过来一趟。

裴樱像被抽空,却仍强打精神,抹干眼泪,颤巍巍起身叫了车往医院去。

苏正则躺在酒店地板上,身旁照例散落着烟蒂酒瓶。

手机扔在一旁,那人电话已打不通,屏幕却兀自闪动不停,很多人都在找他。

治丧委员会,孙成宪,陈巍,王洁瑜,杨明慧…

他两天水米未进,又喝多了酒,胃里绞着疼,他却顾不上,一边昏昏地疼,一边想着,那人是不是去结婚了。

躺了没多久,电话又疯狂响起来,他已有些累了,扯过来欲关机,却瞧见裴樱的名字。

他颤抖着滑动接听,手机彼端传来裴樱剧烈紊乱的喘息像是才哭过:“苏正则,你这个混蛋,你妈妈不是我杀的。”说完电话便断了。

苏正则再拨过去,电话已关机,他执着手机像是被人兜头打懵的木偶。

两天后,上牛村。

上牛村村口马路旁支着个灵棚,灵棚中央停着一停灵柩,灵柩后头白底黑字写着个大大的“奠”字,棚前升起白色的充气祭奠牌坊,顶上贴着白色横幅“沉痛悼念”两旁书写着“一世勤劳传佳风,终身简朴留典范”。

棚内摆着不少花圈挽联挽幛。

价格儿童好奇又胆怯地朝着灵棚内探头探脑,有胆子大的已试探着走近,却未及至跟前又飞快地掠过去,继而藏在棚外推推搡搡其他小朋友。

时间一长,胆子大的开始朝支着盖的棺木里头瞧。

按照上牛村的老规矩,死在外头的人,运回来办白喜事,灵柩也不能进祖祠堂,只能停柩在村口的马路坪前。

唯余小浩一人坐在棚内,时不时木然地望几眼不敢靠近他的小朋友。

屋外的各路人马已经忙活开了,王万才吩咐人去请和尚、厨师、乐队,又派发款项着采购人员去购置白喜事各色物品,随后大宇领着邻村去山上挖坟的壮年向王万才报道。

待下午时分,采购菜品人物已开着三轮车回来,男人们帮着将菜筐搬下车,陈大叔再开车去镇上运,妇女们已三三两两承接了那几框蔬菜,拎着借来的大盆去井边择菜洗涮。

由于上牛村地处偏僻,医务人员缺乏,张医师生前经常半夜三更被人叫去看诊,十里八乡地,有时候不通路大晚上还需翻山越岭。村人们感念张医师医德人品,送来不少挽联花圈。

妇女们各自搬着家中大澡盆过来洗涮菜蔬,一边忙活一边道:“听说张鹏强要回来?”

妇女二道:“找到啦?不听人说在工地偷材料去卖让人打残了腿么?”

“昨天晚上听王万才的意思,像是找着人了,火车票都扯了,今明两天看哪天进屋。”

“唉,那也是个败家子,指望不上,丧葬费还是得村委出钱。”

“我听说他这回改了,腿断了后也不赌了。在做贴瓷工,我屋里头人讲,他瓷砖贴得好,平整熨帖,严丝合缝,那边老板都抢着要,工资不低呢。”

“唉,早点醒事多好,现在老父也没了。”

“要我说,要不是跟着那个外甥女去了省城,在家里养着,不定去得这么快。我听人说,手术都安排好了,自己却想不开。那么高的楼,跳下来,刚运回来的时候,我们家那个都不敢看…都是那个姓裴的,真是个丧门星…”

“唉,快别说了,当心让人听见。”

“听见又怎么了,有人敢做还不让人说?我就说,杀人犯果然不是好东西,长得一副狐媚样,没听见电视里头说,红颜祸水。她姓裴的就算来了,当着她的面,我也送她这么一句话,她自己做人不检点,连累一屋人。张医师真是命苦。”

“唉,张医师倒是个好人,一辈子没和人红过脸,可怜啊!”

另一个妇女突然神秘兮兮道:“嗳,你们听说了吗,张医师死的时候留了遗书,像是和那姓裴的有些瓜葛。”

“什么遗书,说什么了?”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像是姓裴的跟康东明有点什么。”那妇人欲言又止,一双眼睛却笑得狡黠暧昧,满脸意味深长。

“她不是被康家退婚了吗?怎么又和康东明扯上关系?”

那妇人一脸猥琐,笑得花枝乱颤:“你们还不明白,康家那个小儿子不能人道,康老头枯木逢春。”

那妇人啐一口:“伤风败俗!”

不多时,这番精神已经传遍了整个上牛村,连当着小浩都有人大放厥词。

裴樱穿着孝衣坐在屋内,时而被王万才支使带领小浩迎接邻村送挽幛的宾客。

张鹏强是第二天早晨才到上牛村的,在镇上租了个摩托车,还没进屋,已经听说了不少父亲自杀始末。他这些年混事做了不少,和表妹多年不见,听了前半截,又愧疚又感激,听了后半截又觉得愤懑无处发泄,最后都化作了无可奈何。

兄妹二人相见也无甚可说,张鹏强甚至有些冷淡,小浩与父亲多年未见,乍然相逢,有些怯生,被人推了一把,张鹏强这才一瘸一拐搂过他肩头,抚摸着他的头顶。

小浩压抑许久的悲痛突然被父亲宠溺动作引得嚎啕大哭。

张鹏强一边拍拍他,一边走开去给各色工作人员敬烟寒暄,不一会儿又着人去庙里请和尚来做超度道场。

不知是真赚了些钱,还是出于对老父的愧疚,张鹏强请了师傅做法事,一连超度七天,又买了纸马纸人金元宝楼房,排场闹得很大。

按照本地风俗,出殡前一日,亲友们必须轮番待在灵堂为逝者守夜,以陪伴死者灵魂最后一夜寄托哀思。裴樱和小浩穿着孝衣守在灵堂里,张鹏强四处应酬,按道理小浩年纪小守到半夜便可去休息。但小浩倔强,不肯去,非呆呆坐着。和尚们在一旁念着超度经文,其余宾客多数陪伴着,权当送张医师最后一程。

这几日太过劳顿,下半夜小浩便有些支撑不住,上下眼皮不停打架,裴樱张鹏强劝他去睡觉也不肯,凌晨三点,终于趴在一旁条凳上睡着了。张鹏强去别处准备翌日出殡的各项事宜,裴樱不敢惊动小浩,便脱下孝衣先给他搭着,怕他冻着,起身又去房里寻毯子。

刚回来,却见小浩已经醒来,继续端坐着。她的那件孝衣,却扔在跟前烧纸钱的火盆里。其余各色人等大约也是守了一晚,有些疲累,兼之人员纷杂,事项繁复,也无人注意。

裴樱捡出那件衣服,已烧去半截,没说什么,将那衣服团了团扔进了角落垃圾堆,回里屋扯那白麻布再给自己胡乱裁了件孝服。

再过了一个小时,小浩又趴在凳上睡着了。

大宇经过的时候,弯腰将他端起来,随意捡了个房间安置在床上。

第二天出殡前,小浩都未醒。

为了今日出殡上山,早餐开饭很早,裴樱见小浩未醒。特意到厨房用碗盛了碗小汤圆端去他房里,搁在八仙桌上,待他醒来好吃。

眼看各项工作预备妥当,出殡前,亲人须对逝者行磕头敬酒送终礼,裴樱去小浩房内寻他。床上已然空空如也,房屋中央地板上躺着几片碎瓷片,圆滚滚的莹润汤圆间或点缀其间,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裴樱怔了怔,这才弯腰去收拾那些破瓷片。

灵堂前,人们等到了小浩却不见了裴樱,已经有些不耐烦,陈大叔自告奋勇来寻她。跑了几个屋子,见她蹲在厢房里收拾破碗,不由喊道:“裴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

裴樱垂头,陈大叔瞧见她急着抹泪,手上却又在滴血,便道:“怎么?割到手了?”

裴樱忙起身,背着手在身后拭了拭,哽咽道:“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打碎了个碗。”

“唉,破碗就别管了,手不要紧的话还是快去头前吧,就等你一人了。”

第53章 裂决(中)

行礼完毕,村里一众人浩浩汤汤,敲锣打鼓举,举着花圈排着长龙,将人送上了坟山。

张鹏强再在家中待了一天,说是手上工期吃紧,赶不及张医师头七,便要带着儿子奔赴沿海。和尚超度念经照旧,只是委托表妹裴樱看顾。因此,丧事一完,和大家对账结算罢了,便带着小浩去省城办理转学手续。

临出发前,二胖家在桥头送别小浩,二胖与小浩从小一块玩大,还从家中商店取了件新玩具车送给小浩当临别礼物。

张鹏强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走吧,走吧。”

二胖家打牌的闲杂人都朝这边瞅。

两人仍有些依依不舍。

张鹏强喊他过来:“给姑姑说再见,我们就走了。”

小浩瞧了一眼跟前朝他微笑的裴樱。

身后的妇女们指指点点:“怎么,要跟张鹏强走?”

“不跟着亲爹,难道还跟外人?”

那妇女了悟,然又道:“不过,小浩这孩子还怪没良心的,人好歹带了他这么久。”

另一人长叹一声:“唉。”

小浩依旧僵持在裴樱面前,不肯同她道别。张鹏强已有些不耐烦,二胖推搡他一把,小浩不情不愿扭了下身子。

张鹏强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跟姑姑说再见,快点!”

小浩死死抿着嘴,

屋内妇女边嗑瓜子,边朝二胖妈耳语:“哟,看不出来,小家伙还挺记仇的!”

张鹏强脸色已黑如锅底,正要发作,裴樱说:“好了,好了,你们快点吧,陈大叔等你们好久了。”

二胖爸也出来当和事老,扯着小浩往张鹏强怀里按,张鹏强无奈超裴樱赔笑:“这死孩子,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裴樱笑道。

头七当日,裴樱按照师傅要求,带着事先准备好的纸钱纸马房屋楼宇去坟前烧祭。

纸房扎得两米高,脆竹搭就骨架,外面糊着五颜六色的棉纸。周围堆着引火的草把,待火一点燃,为首的大和尚便领着身穿法衣的徒弟开始为亡灵超度。

苍山莽莽,残阳如血点亮天际,干燥的脆竹棉纸极易燃烧,浓烟滚滚腾上云霄,冲天的火光在坟山上熊熊燃起。烧透的棉纸也不化为灰烬,因质地轻薄,竟随着火势浓烟化作无数小块黑烬犹如精灵,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裴樱望着那飘零的黑灰出神。

待灰烬熄灭,时候也已不早,村里来帮忙的人挖土掩埋了余灰,替师傅们收拾好物事,都不愿在这阴森森的坟山上多待,一个接一个逃下山去。

大和尚跟着徒弟下山,走出几步,不放心回望,见村里人不搭理裴樱,她仍旧跪坐在新坟前。

和尚嘱咐徒弟下山,折身回来。

和尚合掌对裴樱行礼:“天色已晚,施主还是随同我一道下山吧。”

裴樱犹如做梦一般望着和尚,忽而诚挚道:“大师,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关心你,爱护你,你在乎的也永远得不到,那还应该活下去吗?”

“阿弥陀佛,人死不能复生,施主不可太过沉溺,请节哀顺变。”

裴樱恳切道:“大师,可我困囿于此,无法解脱。”

和尚双手合什:“执着境界,便生障碍,而有生灭得失之心。得时害怕失去,失时想要再得,自心无明,忧悲苦恼,一念一念苦,一刻一刻苦,一时一时苦,一日一日苦,一月一月苦,一年一年苦,一生一生苦,生生世世苦,轮回不停,永无止息,身处地狱,万劫不能脱离!”

“求大事明示!”

和尚又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脱离贪嗔,圆满自足。”

省城。

自那日裴樱婚宴中途离场,何文轩似终于想明白,说什么也不肯听从家人再联系裴樱。欧阳菲本已绝望,谁知绝处逢生,见何文轩来寻自己,还以为他为自己逃婚,当下感动不已。二人厮混数日,何家无颜面再联系裴樱。且兼李天祥一家人莫名其妙失踪,建材城都传言他是出去躲事,已经偷渡到越南,裴樱不联络他们,便干脆将婚事作罢。

欧阳菲到底内心有愧,且何裴婚事在亲朋好友中到底发过帖子众所周知,就算婚事告吹终应两厢说清。几日后欧阳菲随同何文轩上省城来寻裴樱,本是想赔罪解释,却发现她电话打不通。又跑到医院来找人,岂料不仅人去楼空,还听说起一桩骇人听闻的新闻。

张医师竟然在医院跳楼自杀了,但是具体内情护士却不便过多透露。医院里死了人,这种事不管是自杀还是医疗事故,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大家都默契地不肯多讲。

欧阳菲只得找到顾怀恩,顾怀恩也是才从国外回来,他最近出国参加一个学会会议,回来才听说这件事。具体情形,还是负责病房的护士给他们说起。

当日像是手术费不够,原已安排好的手术都被取消了,张医师郁闷难消,谁知却又听人说外甥女为了替他筹措手术费,已委身一个五六十岁的农村暴发户。那个传递消息的男人从张医师房内出来后,张医师留下遗书,声称无颜再见外甥女亦不愿再拖累她,竟去天台寻了短见。

那外甥女也不知到底陪人睡完没有,半夜三更被护士叫过来,哭得不成人型。第二日便把人运回了村里,护士们传说起来,都叹人间疾苦不可预测,也不曾轻视于她,反个个唏嘘不已。

“传递消息的男人”,欧阳菲听描述,心里断定是苏正则无疑。又听何家说的那些李家变故,都想不到,短短几日,裴樱竟遭逢如此巨变,二人却不闻不问,顿时都觉甚为羞愧。

欧阳菲立刻催着何文轩驱车一同赶往上牛村。

而顾怀恩却被文君绊住脚步,文君像在生气,不肯放他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我拿真心待你,你摸着良心问问,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你说得对,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没有恻隐之心。她现在虽然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但是有些人,就像是回忆,虽然不能重来,但永远抹不去,像小时候那些令人难过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还会很痛。我和她不会再有可能了,但是她就是我过去的一部分,那时候她待我也很好,是我辜负了她,发生这样大的事,不去看一眼,我于心不安。”

文君双眼盈满眼泪,低泣一声:“看一眼又能怎样,你不能总是待在回忆里生活。”

顾怀恩叹息着将她搂进怀里,一边温柔抚摸她的头发,一边哽咽道:“你可能不知道,她姑姑家,卖房卖店,转让公司,全家人都不见了。她这一次,走投无路了,我得帮帮她,你让我去看看好不好?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文君不置可否,只是捶着他,尔后伏在他肩头呜呜大哭,良久才呜咽道:“你保证最后一次?”

顾怀恩不由收紧了手臂,低低地嗯了声。

晚上七点,上牛村。

王万才在家吃过晚饭,有人匆匆忙忙进到院子里来找他。

是村里陈大叔,他负责那日丧事的会计工作,却出了点小问题,今日才想起来,还需退补张家一笔押金。数额不是特别大,但是乡人们淳朴,这种白喜事若在金钱上遭人诟病那便是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当下急急忙忙扯了王万才做中人,去张家退款补账。

二人沿着马路走来,马路尽头的张家老屋,掩映在大树下,一片漆黑。天空幽兰,田里已起了雾霭,房子被影影重重的雾霾包裹,竟有些飘虚的阴森,想起这日是张医师头七,总觉得甚为诡异,不由头皮发麻,寒意顿生。

王万才身量高大,阳气足,气场正,浑然不觉朝那房子走去。

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因屋门未关,王万才推门进去,老房子内黑黢黢地,阴暗幽森,叫人心有余悸。

王万才也有些摸不着底,喊了几声,未见应答,忙退出来去桥头问二胖家。二胖妈道,从她上山烧纸屋就没瞧见她回来过,王万才又领了陈大叔出来。

山上烧纸屋,怕引起山火,事前王万才安排了好些人跟着去。此时问起来,却个个说不清,落到最后推脱不过才有人道:“我下来的时候好像瞧她还在山上。”

王万才大怒:“大晚上的,一个大活人叫你们扔坟山上,出了事看你们怎么交代。”

因听了村里不良传言,这些人被王万才训斥,个个心怀愤懑,眼色不驯。

王万才冷哼一声:“我晓得你们听了不少些闲言碎语,不过,人生在世,有几个人是完满的?你们摸着良心说说,这辈子就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陈大叔抽着烟袋锅子,吐出一口烟圈:“万才,我看,还是赶紧找几个人上山看看吧。”

王万才在村里速来有些威望,下午那几个上山帮忙的人听了陈大叔话,也不好驳什么,找手电的找手电,打火把的大火把,一行四五人由王万才带着往村外的坟山寻去。

份上立在村口,山脚已立满了老坟,只容一条小路掩映在长长的茅草里。因前些日子的丧事,路边的茅草已被踩倒了许多,一行人举着火把沿着坟堆中央的小路逶迤向上。

远远地瞧见高高茅草中间一块平整空地,空地上一个隆起的黄土新坟,坟边插着各色鲜艳花圈,插不下地便堆在坟旁,那纸花圈底下躺着团模糊的灰白影子。

王万才招呼火把凑近些,大宇举着火把应声上来,绕是他年轻力壮,此刻也被吓得魂不附体。

那女人披麻戴孝,躺在坟边,长发惊醒动魄流泻一地,身下一滩血迹,有些渗进泥土里已凝固,新冒出来的血浆变成了紫红色。血迹上的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不知有无生息。一块破碗瓷片沾满血浆落在一旁,腕上被割得稀烂的,上头全是半凝固的紫红色血浆,仍有血液不断往外涌,情形看起来十分诡异。

王万才心头一凛,终是自持身份,壮着胆子颤着手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这才如释重负,赶忙撕了条衣襟将她腕上伤口死死扎住,叫人赶紧抱下去送医院。

第54章 决裂(中2)

欧阳菲差何文轩马不停蹄,但省城离此地遥远,也是开了一天车,晚上才到上牛村,车子停在张家屋前,屋内却无一丝灯火,不由纳闷起来。出门正欲去二胖家询问,远远地,瞧见马路那头一队人形色匆忙走过来,打火把的打火把,引路的引路,还有人未及奔过来便高声问车马消息。待走得近了,欧阳菲才瞧见,大宇怀里正横抱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身着白色重孝,衣服却多数叫血浸透,长发和委顿无力的四肢随着大宇脚步在夜空里微微舞动,这境况,看起来不像还活着。

欧阳菲大骇,眼眶猛地红了,一时受不住,忙捂着嘴,生怕自己哭出来。

何文轩摸着她的肩膀,轻轻将她往怀里按。

欧阳菲回转身扑进何文轩怀里,眼泪这时喷涌而出。

何文轩颤着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万才不搭理他,只问他:“这是你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