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随意。”袁天野微一颔首,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就吃了起来,再也没有说话。动作优雅斯文,神情专注,丝毫不问咀嚼和碗筷相撞之声。山里长大的吴平强见状,再看到林小竹也动了筷子,但吃饭的动作表情虽然自在随意,却也丝毫不露粗俗之相,颇有公子的优雅风范。赶紧屏声静气,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一不小心便露出难看的吃相来。夹菜只敢夹自己面前的那一盘猴头菇油菜心,嚼东西也是小口小口地慢慢抿,否则一不小心就“叭唧叭唧”地出了声。

林小竹此时哪里还有空理会吴平强在干什么?身为吃货的她,早已沉浸在美食的享受里了。这俞教习,端的好功夫。这些菜做得味道极好,饶是林小竹这段时间每日跟薛老爷子鼓捣吃的,并没馋着,还是吃得抬不起头来。在她看来,美食当前还讲客气、扮扭捏,那绝对是一个傻子。

见林小竹吃的香甜,神情极为专注,将某样没尝过的菜送入嘴里时,会有一瞬间的停顿,慢慢咀嚼后大眼睛倏然一亮,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赞叹之神溢于言表,婴儿肥的小脸随着咀嚼还一鼓一鼓的,十分的可爱,袁天野心情大好,连带着胃口大开,竟然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这现象,看得伺立在一旁帮着添饭的袁十十分稀罕——因公子自幼身体不好,所以特别讲究养生,每顿吃多少,都有一定限量。至少伺候公子这么久,他看到公子每餐固定吃一碗半饭,不会多,也不会少。没想到,今天竟然打破了常规,多吃了半碗饭!

莫非,俞教习的厨艺在秦管事之上,今天做的菜极合公子口味?那要不要跟袁成管事提上一嘴,以后让俞教习专给公子做饭呢?

袁十沉思之余,见公子放下了筷子,赶紧递上一块雪白的布巾,伺候公子净面净手。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不用客气。”袁天野将布巾递回给袁十,向那两人微笑着点点头,站了起来。

“我也饱了。”林小竹放下汤碗,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她今天可真没客气,吃了两碗饭,喝了一碗汤,把每样菜都吃了不少,真正是大快朵颐。

“过去喝茶吧。让吴平强好好吃。”袁天野朝旁边的座椅走去。

“我、我也吃饱了。”见袁天野和林小竹都放了筷子,吴平强哪里还敢坐在这里大肆扫荡?赶紧将碗里的饭扒净,用袖子一抹嘴,跟着站了起来。

碗筷是放下了,他心里却叫苦不迭。装斯文太过辛苦,所以他今晚根本就没吃到什么东西。袁天野和林小竹吃两碗饭的功夫,他就吃了一碗饭。而且因为太过拘谨,除了面前的猴头菇油菜心,其他的菜都没尝过几筷,就算尝了,也没品出味道来。这会儿放下筷子,肚子里还是半饥不饿的,让他好不难受。

“没事,你继续吃,别饿着。”袁天野回到座位上,结果袁十递过来的茶杯,嘴里劝着吴平强。

“饱了,真饱了。”吴平强脸色微红,在林小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可屁股刚一落座,看到袁十来上茶,又赶紧站起来微笑致谢。

林小竹吃饭虽然专注,却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样的场合,自然不会什么也不管不顾。

袁天野的愉悦、吴平强的拘谨,她都看在了眼里。所以此时见吴平强也跟着放下碗筷,死要面子活受罪,她赶紧端起茶杯,借喝茶的动作及时遮挡住脸上的笑意。咳咳,她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很不厚道。看到吴平强同学忍饥挨饿,她的心情怎么这么好呢?

看袁十往餐桌走去,林小竹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对袁天野道:“公子,我去帮着收拾餐桌吧。”

“不用。”袁天野断然拒绝,转脸对袁十道,“你只把碗筷收拾一下就行,然后去把俞师傅叫过来。”

“是。”袁十应了一声,又道,“俞师傅已在偏厅里等着了。”

“嗯。”袁天野满意地点头。

袁十动作麻利地将餐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遍,只留下那几盘菜没动,用托盘端着东西出了门。不一会儿,胖胖的俞教习就笑眯眯地进了门,给袁天野行了个礼。吴平强和林小竹早已在他进门前就站了起来,待他在袁天野的下首坐下,给他行了礼,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袁天野待袁十给俞教习也上了茶,开口道:“吴平强,林小竹今晚你们吃的菜都是俞教习亲自做的。你们把那几道菜点评点评,也不枉你们俞教习的一番辛苦。”

吴平强吓了一大跳。他今晚除了那道猴头菇油菜心,别的菜都没敢夹。就算是好不容易伸了一筷,也食不知味,一门心思都放在吃相上了,哪里还知道是酸的甜的?这会儿让他点评,岂不是要出大丑?

可此时让他承认什么都没吃到,比林小竹这女孩子还要拘谨扭捏,他这脸面往哪儿搁?想到这里,他手心捏着一把汗,在心里祈求老天爷开眼,能让公子开口叫林小竹先说,他好在后面人云亦云,捡个便宜。

林小竹现在可以断定,今晚的共餐虽说是一个奖励,却也有着考察审核的意思在里面。她就不信吴平强的表现没被袁天野看在眼里。既然吴平强什么都没吃到,袁天野此时要两人点评菜式,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既然俞教习早早就在此候着了,应该是个预订节目,而不是忽然的心血来潮或是针对某个人。

只是,吴平强可就惨了!林小竹又不厚道地很是欢乐。

她打定了主意,除非袁天野点名叫她先说,否则,她是绝不会先开口抢着点评的。她又不是傻子,显摆能耐也不是这个时候!不过,袁天野对吴平强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一会儿就能看得出来了。如果他先让吴平强说,那就说明他对吴平强只是观察,并未起收服、重用之心。而反过来,点名让林小竹先说,那就说明他要给吴平强留面子,施恩收服以便重用!要知道,今天在这里吃饭的,可是考评第一的人。能力、品行都是出类拔萃的。只是两人性别不同,能力不同,用处也不一样。对吴平强的重视,自然要胜她一筹。袁天野如果这要她先说,维护吴平强。换位思考,林小竹也能理解。只不过,心里难免会留下疙瘩罢了。

“林小竹,我看你吃得甚香,你先说说吧。”袁天野见吴平强低着头,似乎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而林小竹稳稳着拿着茶杯,垂着眼眸专心致志地忙着品茶,只得开口点名。

听得“林小竹”三个字,吴平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不住地感谢上苍,肯眷顾它的子民。

林小竹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遮掩住心里淡淡的失落,将茶杯一放,站起来对着袁天野施了个礼,应声道:“是。”然后又转过身来,对俞教习微一躬身,笑道,“俞教习好厨艺,小竹能被列于俞教习门墙之下,三生有幸。”

这句话,她发自肺腑。

“哈哈哈,虽然这话颇多赞誉,但我老头子还是很高兴啊!”俞教习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公子既有吩咐,小竹便班门弄斧,点评一下这几道菜。”林小竹缓缓走到餐桌面前,指着那道芙蓉鸡片,道,“这道菜…”

“等一等。”俞教习忽然叫道,然后转向袁天野,拱了拱手,“公子,这林小竹先说,到后面如果吴平强也有此种感受,岂不是给人以鹦鹉学舌之感?这对吴平强来说,有失公允。依我看,不如让吴平强先到偏厅里呆着,等林小竹说完,再唤他进来说,公子觉得如何?”

吴平强一听,刚刚干下去的汗又冒了出来。老天爷,这份公允,我不想要行不行啊!心里对俞教习就很不满——这老头儿,忒的多事!

这一回老天爷正好没空,没有听见吴平强的祈祷。袁天野稍一沉吟便点了点头:“如此甚公,就这么办吧。”

“公子、俞教习。”吴平强心里一急,赶紧站起来开口道,“林小竹在今天的品味考试中得了第一名,这便证明比我强上许多,现在就不必再比了吧?既胜之不武又何必再比?不如让属下亲耳听听她的点评,想必收获颇多。”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七十章 点评

俞教习此时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很严肃地道:“吴平强,这可不是考试和比赛。作为厨艺班的学徒,吃过的菜便要进行点评,把它的味道牢牢记在心里,如此你自己亲手做的时候才能做出最正宗的味道来。这是一个厨艺班学徒应该每餐必做的功课,不得推托。”

袁天野干脆直接吩咐:“袁十,带他到偏厅去。”

见吴平强哑了声音,老老实实地跟着袁十离开,袁天野将目光投在了林小竹身上:“开始吧。”

“是。”林小竹的心情好了几分,指着桌上的芙蓉鸡片,开始点评,“这道菜,吃起来有鸡肉的味道,与鸡肉相拌的,应该是蛋白。两样搅拌成泥,再放到油锅里煎炸成片而成。入口柔软,细嫩鲜美。”

说完,将目光投到俞教习身上。她不知这样的点评,合不合规格。

俞教习赞许地点了点头,满脸的笑容∶“说得对极对,这道菜,就叫芙蓉鸡片。作法正如你所说得那般。”

林小竹的脸上有了几分笑容,指着下一道生炒鳝丝道∶“这一道,以前小竹在山上也吃过,应该是炒的黄鳝。不是以前吃炒鳝片,虽放了葱姜,却仍有些腥味。而且容易炒老,吃起来口感不好。而俞教习这道菜,把鳝肉切成了丝…”说到这里,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想要再寻去,却又找不到了。林小竹将杂念抛开,继续道∶“这鳝丝应该是在锅里急火爆炒出来的。嚼在嘴里脆脆的,既没有腥气,又不失鳝鱼的本味,也不知俞教习是如何做出来的?想必,这道菜在火侯上极见功夫。”

“哈哈!”俞教习听得最后一句,大笑起来,连连点头,赞叹之情意于严表。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女孩子,应该没有吃过多少好东西。然而点评这些菜,不光精妙说出了它的口感味道,还能把作法都说得八九不离十,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个…”林小竹指着下一道菜,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笋尖,咱们在山里,满山遍野都是,却没采来吃。只因它需要用大油大荤来配才好吃。否则,肚子里没有二两油水,吃这东西,挠心寡肚,着实遭罪。所以小竹在山里,虽然喜欢它脆口清爽的味道,却没吃过几回。没有想到,今晚却吃到最好吃的笋尖,跟鸡肉一焖,笋里了有肉的香味,肉里有了笋的清新,不寡不腻,最是绝妙。而且一个脆口,一个酥烂,实在是绝配。”

这一回,不光是俞教习连声叫好,便是连袁天野也连连点头。

林小竹又指着那道猴头菇菜心道∶“这一道菜,上面的猴头菇我们在山里也采过来吃,主要是用来做汤,味道虽然很鲜美,但跟俞教习做的味道差得很远,更不知用它来跟菜心相配。这道菜看样子清清淡淡,似乎只放盐油来煮。但味道如此鲜美,作法绝不简单。到底如何做的,小竹很是好奇。还有那道鱼汤,如何把鱼汤熬得奶白,味道还如何鲜美,还请俞教习赐教。”

虽然前世所用的是香菇而不是猴头菇,但毕竟这道菜的作法她还是知道的,就跟那道开水菜心一样,要用到许多鸡汤。还有如何把鱼汤熬成奶白色,也是她前世的拿手好戏。只是,她知道归知道,却是不能说出来的。因为这一辈子,她是一个呆在深山里的穷丫头,要是连这些菜的作法都知道,那可就是不聪明,而是妖孽了。

她怎么可能犯这样的糊涂?

“小丫头,相当不错。”当着袁天野的面,俞教习丝毫不遮掩自己对林小竹的赞许与赏识,“只凭一尝,就能说出如此多的道道来,便是连作法都猜得八九不离十。这样的本事,了不得啊!”

“俞教习过誉了。”林小竹不好意思地一笑。不过貌似谦虚,心理对于自己异于常人的味蕾,却是十分满意的。

“过誉?”俞教习望向林小竹眼睛不可察觉地眯了一眯,然后将脸转向袁天野,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知公子是否觉得老俞刚才对林小竹的评价过誉?”

袁天野没有回答俞教习的问题,眼睛凝望着林小竹,反问道∶“林小竹,你自己觉得呢?”

林小竹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满脸是笑的俞教习和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袁天野,心里犯了嘀咕。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小竹,问你话呢。”袁天野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又追问了一句。

说实话,古代人跟现代人根本的区别,就在于一些思想观念上的差异。古代人都喜欢藏拙,喜欢谦虚,仿佛肯定自己就是违背了社会道德。而现代人受了西方思潮的影响,认为自己的长处,就应该受到肯定。自己都不肯定自己,别人怎么可能会肯定你?所以林小竹并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就不能拿出来说。

不过,她也知道直接承认自己有本事,是不妥当得。想了想,道∶“小竹有几分几两,公子最是清楚不过。过誉不过誉,公子心里自有一杆称,是不是人说好与不好就能影响的。”

听得这话,俞教习暗自点头∶这小姑娘,说话倒是机敏。

袁天野却不容她打马虎眼∶“我只问你,你觉不觉得自己比别人更出色,更有本事?”

这话一问,林小竹心里顿时警醒。这情形,似乎不对啊!怎么有点三堂会审的味道?袁天野这样一句紧逼一句,这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就算如此,要想让她说出自己不优秀,没有本事,那也是不可能的。她当即道∶“小竹认为,事情不能这么笼统的说,还得一分为二地看。”

“哦?那你说说,如何一分为二地看?”袁天野问她话,本来是奔着某个目的来的。这一会儿,却被她这句话勾起了兴趣。这丫头,还能说出什么深刻的道理来不成?

“人生于世,自有生存的道理。一定有他可取之处,一定有比别人更出色的地方。打个比方,小竹与苏小舒两人,公子和俞教习觉得,谁比谁更出色,更有本事呢?小竹的舌头比较敏感,在品味方面,自认为比她强一些;但我的力气小,在颠勺上就不如她,在打柴、打水等方面都不如她。我们两人,怎么能说得清楚谁比谁更出色呢?只能说,这方面,她更出色;那方面,我更出色。如此而已。”

“但味觉是天生的,力气却是可以后天练就的。那你是不是觉得,在学厨的天赋上,你就比别人强?”俞教习见事情越扯越远,而公子仿佛很感兴趣,还想再问下去。赶紧将话题拉了回来,逼问林小竹一句。

“是的。”林小竹回答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不管别人怎么看,说不知天高地厚也好,说骄傲自满也罢,小竹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

“你也知道别人说你骄傲自满,不知天高地厚?”俞教习眯缝的小眼睛此时瞪大了许多,“你可知道,就算你在某些方面比身边人强。但跟另外的人比起来,却又是不如的?”

“自然。”林小竹答道,“自然知道。”

话说到这里,她终于明白他们想要说什么了,也终于明白今天马教习为何对她说那样的话,要那么特意刁难她了。他们这是担心她骄傲自满,自以为是吗?反思一下自己的思想言行,还真有这样的苗头。

因为她是穿越者,因为她有着前世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因为她着超越这里人几百年的知识聪慧,再加上这几天跟老头学了一点小东西,她骨子里是看不起那些十二、三岁的同窗。所以当她当初才会在客堂上打瞌睡,所她才认为自己想进厨艺班就一定能进,认为以后厨艺班的学习就是小菜一碟,对把她当作强敌的吴平强毫不看在眼里,甚至认为袁天野因她的才能而对她另眼相看的。

这虽然叫做自信,可又何尝不是自满?或许马教习在课堂上看出了她这样的情绪,所以想要敲打她。转念想来,这何尝不是他一片惜才爱才之心?怕她从此满身浮躁之气,不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整天自以为是,与人争强好胜。却为此,惹得她当众顶撞,丢了老大一个面子。

可饶是这样,袁天野还是安排了今晚这场点评。俞教习还是来特意为她点化。这些人为了她,可谓是煞费苦心。虽然她自家知自家事,觉得以自己成熟的心智,绝不会陷入他们担忧的境地。但这一番劝导,还是让她深深动容。虽然他们的出发点是为了袁家,为了袁家能出一个有用之人。但在卖身契上按下自己手印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能再主宰自己的命运了。现在有这样的主子,有这样的师长,能学习自己喜欢的技艺,何其幸也?

想清楚这些,她上前一步,对着两人各自深施一礼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学无止尽;这山更有那山高,这些,林小竹都清楚。公子和两位教习的苦心,林小竹现在也清楚了。小竹一定会虚心向学,勤学苦练,不辜负公子和马教习、俞教习的期望。明天,小竹会当众向马教习道歉,求得他原谅的。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七十一章 立威

“恐怕,当众道歉还不行,你还得把马教习给你出的那道题给答圆满了。否则,老马就算脸皮再厚,也不能把自己泼出去的水再收回去啊!”俞教习打着哈哈,看向林小竹的目光里却闪过一丝惊异。

公子买的这些孩子,从来都是到深山里精挑细选,再查明清白身世的。可这林小竹,却不像是山民出身,态度从容,说话有理有据,出口成章,而且一点就透,聪慧异常,真不知公子是从哪儿买来的女子。而且看他对这女子的态度,明显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今天还特意为她破了例,又单独为她增加了一个厨艺班的名额。公子跟这林小竹,关系看来不一般啊!

“是。”林小竹躬身答道。

“要不,我给你点提示?”俞教习越想,就越觉得刚才的推测正确。既然这女子深受公子喜欢,那么走点后门,似乎也是应该的嘛。

“啊?”林小竹很是意外地抬起头。她虽然知道就算答不出来,也会有人忍不住点醒她的——总不能老不让她学刀功啊?但没想到这位俞教习这么迫不及待。她恭敬地施了一礼,摇头道:“多谢俞教习好意。只是小竹想自己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凭自己的能力,把马教习这道难题做出来。”

马教习既然出这题来打击她,让她不要那么骄傲得意的。如果靠别人提点来破题,岂不是送上门去让他看不起?她一定要凭自己的力量,把这道题解出来,而且,时间还不能太长了。

“很好,就要有这样的志气。”俞教习大赞一声,对林小竹的态度十分满意。林小竹是否是公子喜欢的女孩子,倒丝毫不影响他对这孩子的赞赏。

“行了,剩下的菜肴不用再点评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如何解答马教习那道难题吧。”许久没有作声的袁天野开口道,又命早已回到厅里的袁十,“袁十,你领林小竹出去,让吴平强进来。”

“是。”

袁十跟林小竹甫一出门,屋梁上就飘下来一个人,正是林小竹久已不见的袁九。他躬身施了一礼,轻声道:“吴平强自进到偏厅,就坐立不安。袁十离开不久,他便悄悄出了门,似要往这边来偷听。可不知为何,脚刚踏出偏厅之门,便又缩了回去。后来似乎拿定了主意,神情安定,坐在椅子上不再动弹。”

袁天野微一点头,挥了挥手,袁九便一个跃身,瞬间不见,好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而门外的脚步身渐起,紧接着袁十和吴平强的身影就出现了门口。

“吴平强见过公子,见过俞教习。”等了这许久,吴平强的脸上丝毫不减焦躁之色,言行举止,似乎比刚到这里来那时候再见沉稳。

袁天野颔首,指着餐桌温和地道:“那些菜,林小竹刚才已点评过了。现在,你再去点评一遍吧。”

吴平强看都没看那边一眼,一掀衣摆跪了下去:“请公子恕罪。”

“哦?你何罪之有?”袁天野看着跪在面前的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吴平强,意兴甚浓。

“刚才跟公子共餐,属下战战兢兢,生恐举止粗鲁,惊扰了公子。所以除了面前的油菜,别的菜肴并未下箸。此时不敢欺骗公子,虚言妄语,胡乱点评。”

听得吴平强这番告罪,袁天野并未让他马上起身。而是伸出手去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这才抬起眼来,看着吴平强,轻笑一声:“举止粗鲁?本公子记得曾让教习教过你们规矩。这规矩不光是背我山庄的规定惩罚,还教导你们如何走路,如何吃饭,如何行礼,如何对打。我看你这礼也行得不错,说话也甚是得体,为何还会举止粗鲁?举止粗鲁又如何能拿到考评第一的成绩?莫不是规矩课的考试作了假?”

饶是吴平强刚才在偏厅里拿定了主意,又想了一些对策,但被袁天野这一顶顶罪名扣了下来,哪怕此时已是深秋,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赶紧匍匐在地磕头请罪道:“公子明鉴,属下怎会作假?教习们都是公子信任之人,又岂能容属下作假?刚才之所以惶恐,只是因为公子身上无形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与威严,让人不自觉地感到胆战心惊。所以属下才会如此失态。还请公子恕罪。”

袁天野一挑眉:“本公子有这么可怕?”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不不不,不是可怕,是不怒而威的气度。”吴平强拍马屁的功夫倒是无师自通。

“不怒而威?”袁天野瞅了他一眼,嘴角轻轻扬了一下,露出一抹嘲讽,“这个词用得挺好,足见你识字课学得不错。”还没等吴平强那口气松下去,他又紧接了一句,“那我问你,林小竹为何又不见失态?难道你堂堂男子汉,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的胆量么?这样的人,我要你何用?”

此时吴平强身上可不再是大汗,简直是瀑布汗了。他深深后悔刚才拿了个错主意,没有蹑手蹑脚到门外偷听林小竹的点评。否则,何以如此狼狈?讨了公子的厌,没有了公子的赏识,从此以后,所有的奖励,同窗们信服而敬佩的目光,家族的荣耀,通通都要离他远去了。

袁天野像是有透视眼一般:“你现在是否正深深后悔,没有悄悄到门外偷听林小竹的点评?”语调虽然一如既往的平和,说出来的话却如一枚刺刀,直指吴平强内心。

“公子!”吴平强蓦地抬头,极度惊骇。刚、刚才,公子派人督视他了?而且,公子又是如何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的?要不是正匍匐在地上,他非瘫软下去不可。

“不过呢,你刚才并未偷听,说明你还知道是非曲直;没有对菜肴虚言妄语地加以点评,说明你心里对我这个主子还有一丝敬畏,不敢随意欺瞒。否则,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听本公子说话吗?”这句话说到末尾,袁天野语气逐渐变得严厉。停了一停,他又才缓了缓语气,“行了,起来吧。好好学厨艺,我要看你以后的表现。放心,如果你表现一如既往的出色,我以前所说的话,对你仍然有效,不打一丝折扣。”

“谢公子,谢公子。”可怜吴平强,一个深山里长大的十三岁少年,虽然长了些心眼却并未被人计算过的孩子,就这么被袁天野一会儿大棒一会儿胡萝卜,弄得似乎经历了几番人世沉浮。悲喜之际产生的敬畏、惊惧、感恩,就这么在心间生了根。以后袁天野再时不时地浇浇水,定会发芽生长,长成参天大树,在心里永不磨灭。

“好了,那些菜都热过了,你去尝尝吧。否则到这里来跟公子我共餐,吃点什么回去连个子丑寅卯都说不出来岂不是丢本公子的脸?”袁天野又恢复那一副温和的态度,说出来的话玩笑里带着些调侃,让吴平强惴惴不安的心变得轻松了几分,着实的感激涕零。

吴平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俞教习早已离开了,此时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一碟碟地菜正往桌上端。

碟子里装的,正是刚才所吃过的菜肴。

此时林小竹正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拧着眉想着马教习所出的那道难题。

“当时,马教习拿出一块猪肉,说:你,来吧这块肉切了。然后我就用了他锋利的刀,将肉切成了薄薄的肉片。结果他说:不对,你这切得完全不对。如何不对,自己去想清楚了,再来跟我学刀功。”她自言自语地把当进的情形描述了一通,然后盯着前方的屋脊,皱眉道,“完全不对?为什么说不对呢?难道,不是切成片,而是切成丝?或是切成块?可是,他当时没有说要求啊!”

“林小竹,你回来了?跟公子一起吃了什么好吃的?”不知不觉,已回到了院子。隔壁寝室的人看到她,羡慕地大声问道。

“芙蓉鸡片,生炒鳝丝…”林小竹把今晚吃的菜名都报了一遍。

“听听就觉得好吃呀!”寝室里的人听见,都从屋子里出来,围了上来,“赶紧给我们讲讲,味道是怎么样的?”对于林小竹跟袁天野的相处模式,大家已问过无数遍了。每次林小竹都有求必应,细细地给大家讲,可听起来都是那么的索然无味。这一会儿,大家对菜肴的兴趣比对公子浓厚多了。

林小竹自然也不推辞,兴致勃勃地把美味给大家描绘了一番。这回到没有删减,把几道菜的味道都说得极为详尽。

“没想到鳝鱼可以这样做的呀?我以前最不喜欢吃鳝鱼。我爹好不容易捉上几条,说给我弟弟补身子,还要我把刺理干净了喂弟弟。就这么砍成段放锅里煮熟就起锅,我觉得里面有刺,理也理不干净,最讨厌了。”一女孩抱怨道。

“砍成段?煮?”现在林小竹终于想起在点评生炒鳝丝的时候,她脑子里闪过的那一丝念头了。

“啊,我明白了!”她一拍巴掌,大喊一声,蹦了起来。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七十二章 道歉

“怎么了?”大家惊异地看着她。

林小竹虽然一直是大家关注的焦点,脸上也一直挂着甜美的笑容。但她还是沉稳而安静的时候多。如果没人主动跟她说话,她总是安静地呆在一隅,听大家聊天说话,或是对着树木天空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没想到竟然有这样情绪外露、喜形于色的时候。

“是不是马教习的问题,你想出来了?”还是苏小舒最了解她。虽然林小竹回来还没有跟她说起今晚吃饭的情形,但林小竹这样的表情,她还是一猜一个准。

“是什么?是什么?说来听听。”在吴彩云那有心人的宣传下,大家都知道林小竹在厨艺班里被马教习为难的事了。此时见状,不由好奇地问。

林小竹吐了一下舌头,求饶似的对大家装可怜:“有那么一点点想法,也不知对不对。要是不对,还嚷嚷得到处都知道,岂不是很丢脸?大家不要问了好不好?”

大家见她一脸的可爱相,全都笑了起来。有人还忍不住拧了拧她的脸,道:“不问就不问。不过你得说说,你为什么要报厨艺班?”

这话一出,大家都很好奇。在她们看来,三班对女孩子来说,是最好、最适合的了。周教习对林小竹又这么青睐有加,主动开口要招她进去。可林小竹却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这让大家很想不通。

“因为我喜欢吃呀。”林小竹笑嘻嘻地敷衍大家几句,赶紧借口洗澡,摆脱了大家对她的盘问。

有些事情,自己明白就好,没有必要拿出来跟别人说。没走到那一步,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选择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的,又何必去影响别人?再说,这些女孩儿虽然跟她有同窗之谊,但远远不到让她为了她们,拆袁天野的台,跟袁天野作对的地步。

她林小竹自己都还身陷泥泞里,哪里还有心力去拉扯别人?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一直是她处世的原则。

到了沐室外面提洗澡水的时候,林小竹忽然想起,今天晚上,袁天野没有叫她给那几口水缸提水!

不会是因为她考上了厨艺班,以后就不用提水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林小竹不喜反忧。一个月后的考试,那可是要见真章的。一柱香的时间里,锅里装多重的沙子;颠勺要颠多少下,颠多高;颠出来的沙子不能超过多少,都有一定的规定。只有达到这个规定,才算是通过了考试。而她,离那个目标还差很远很远。一个月的时间要想轻松达到,几乎是不可能。所以,提水的事,就算袁天野不要求她,她也不能放弃。

想到这里,她不再急着去洗澡,而是在井边提起水来。没人的时候,那水提了又放;有人的时候,她就主动帮人提水。一直提到比以往的数量还多了几桶,这才作罢。

因为长期锻练,她现在早已没有那种提了水后浑身酸痛的感觉了,衣服不再要苏小舒洗。洗完澡自己把衣服洗了,便回到寝室,耐着性子听大家聊天后都睡了,她这才开始练老爷子教给她的功法。好在这个功法不用打坐,平躺着也行。否则一个寝室住着这么多人,要是别人久久没有入睡,或是睡了一会儿又醒来,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五心朝天,非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不可!

意念放在丹田上,按着老爷子教的方法呼吸,虽然身体上没有一点点反应和感觉,林小竹依然没有放弃,一直坚持练了大约一个时辰,这才放松下来,进入梦乡。

第二天大家照常早起练功,林小竹则跟往常一样打扫院子冲洗沐室。早饭之后,到厨艺班上了第一次食材课。

这一科对林小竹来说,最是容易。许多的食材,有她前世知道的,有薛老爷子给她讲过的。再加上她记忆力特别的好,俞教习说过一遍就能记住,所以学起来异常轻松。

“林小竹,你打算怎么办?”下了课,看到俞教习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一向沉默寡言的夏山担忧地转向林小竹。

林小竹抬起眼望着他,问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她很好奇这个沉默的少年,会如何规劝她。

“马教习让你切肉,应该不是特意为难你,或许有什么深意也说不定。你还得把切肉的问题弄清楚才行。”夏山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