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林小竹很惊讶的睁大眼睛。她没想到夏山竟然会这么聪明,一下就说到了点子上。看来,聪明人真不少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惭愧。她可是比夏山多出了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几百上千年的知识见闻,还自恃比较聪明,却要在俞教习和袁天野的提点下才能看清楚事情的本质。看来,原先的那种骄傲自满、自以为是的思想,真是要不得啊!难怪,马教习会想要重重地敲打她。

“切肉的问题我昨晚没想清楚。要不,你先避开一次课,等想清楚再来上刀功课?”夏山又道。

林小竹笑了起来:“不用了。一会儿我先跟马教习道歉,切肉的问题我也想到了一些,就不知对不对。”

“想到了?”夏山一听这话,紧锁的眉头一展,笑了起来,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直把林小竹看得愣住了。夏山长得本就五官清朗,再这么一笑,竟然如同秋日被雨洗过的长空一般,异常的干净,异常的透亮。

“啊,夏山哥,你以后要这样多笑笑才好呢。”她很快回过神来,笑嘻嘻地调侃了一句。今天的夏山不光是破天荒说了很多话,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竟然还绽放了一个这么好看的笑容,这一切都是因为关心她,林小竹心里暖暖的。

夏山别扭地转过脸去,脸色一直红到了耳根。

杨羽懒洋洋地瞅了一眼夏山,转过脸来对林小竹道:“要是我也跟你一样,被马教习赶出去却不受半点惩罚,那该多好。”

林小竹心里一凛,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

虽然她不承认,但顶撞教习之事,总还是客观存在的。一向最重规矩,坚持对则奖、错则罚的袁天野,对她竟然连句责备话都没有说,这现象,太过反常。昨天一天遇上的事太多,没有受罚让她庆幸万分,一下放松了心绪,没有去细想这个问题。

经杨羽这一提醒,她这心里便涌起了一阵不安。总觉得袁天野处理这件事,透着古怪。

可还没等她理清楚思路,周玉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道:“林小竹,马教习来了。”

话声刚落,马教习便走了进来,像是没有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林小竹等人一般,直接进了厨房。

“快去。”苏小舒推了林小竹一把。林小竹赶紧抛开那个问题,快步跟了过去,趁马教习还没开口宣布上课,直直地跪了下去,然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大声道:“马教习,小竹昨日错了,不应该误解马教习的一片教导之心,自以为是,出言无状,还请马教习原谅。此错以后绝不再犯。”

倒不是她愿意当磕头虫,实则是这时代的磕头,就是一个比现代的握手更为隆重的礼节。要表达尊敬或是认罪之情,非它不可。入乡随俗,该遵守的还得遵守。

马教习绷着一张脸,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小竹,半天没有作声。林小竹此时已知道他的用意,也知道昨日自己顶撞了他,让他的威信大损。如果不这样,便不能再树威信。所以她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诚惶诚恐,心里没有半分不满。

空气一下凝重起来。厨房甚一片安静,便是掉一根针也能听得见。

夏山看了大急,正要跟着跪下去求情,苏小舒却扯子一下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这是林小竹事先叮嘱了的,无论如何,都不要出言求情。

良久,马教习才开了口,声音仍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我是肚量窄小挟私以报的小人,哪里当得起你的道歉?赶紧起来,出去!”说完便要转身。

“小竹已经知道,马教习出题考小竹,并不是想要为难林小竹,而是想让小竹知道,不要自以为是,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林小竹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把话当众说开,便诚诚恳恳地把错误承认了一遍,然后道,“教习说,只有想明白那肉是怎么切的,小竹才能学习刀功课。小竹现在略有所得,不知对是不对,还请教习判断。”

马教习虽然转过身背对着她,却也没有走出去或是马上讲课。听得她把话说完,却从墙壁的挂篮里取出一块肉,扔到旁边的砧板上。虽然仍是一句话不说,但那意思最是明白不过,便是让她把肉切来。

林小竹又磕了一个头,从地上爬了起来,舀水净了手,这才走到案板前,提起刀,却不急着下手,而是转过头来问马教习:“不知教习想要拿这块肉来做什么菜?”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七十三章 疑惑

马教习回过身来,神情复杂地看了林小竹一眼,开口道:“鱼香小滑肉。”

林小竹略一思忖,便下刀切肉。

所谓的小滑肉,当然就是急火短炒而成、肉质松软嫩滑的一道菜。所用的原料,自然是肉片,而非肉丝。所以她下刀所切的,仍跟昨天一样,是肉片。

而鱼香,则是成菜里具有鱼香味。但其味并不来自“鱼”,而是泡红辣椒、葱、姜、蒜、糖、盐、酱油等调味品调制而成。具有咸、酸、甜、辣、香、鲜和浓郁的葱、姜、蒜味。

林小竹前世很喜欢吃川菜,这种鱼香菜肴又是川菜中极家常的,所以做法她是熟知的。不过,第一次到山庄时吃的鱼香豆腐,她发现那道菜里并没有用到辣椒。在清溪镇呆的这段时间,她也没见到辣椒。当时还旁敲侧击地问过薛老爷子和张东,结果悲催地发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辣椒。

看到林小竹下刀之后,砧板上仍是肉片,围观的孩子们一阵讶然,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难道一夜功夫,林小竹就练了很高明的刀功,能把肉片切成很薄很薄的不成?”

“我实在看不出,今天她切的肉片,跟昨天的有什么不同。”

“跟昨天一样,那还切什么切?她这不是自已找骂么?”

月玉春最沉不住气,听得大家如此议论,扯了扯苏小舒的袖子:“林小竹不是说她想出了方法吗?怎么切的还跟昨天一样?”

苏小舒摇摇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林小竹手下的刀,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夏山的反应却跟他们不同。他的眼睛,不是盯着林小竹手下的刀,而是专盯着马教习。他总觉得,林小竹既然说她想出了方法,而且此时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她这样切,自有她的道理。别人非议,只是因为他们不明白。他们不明白没关系,关键是马教习是什么样的反应。

而跟夏山同样盯着马教习脸色的,还有吴平强。从深山里出来在野外过的第一夜,林小竹当众指出袁林所犯的错误,还亲手给袁天野煮了粥,吴平强就已把她当成了主要的竞争对手。昨晚林小竹的表现,他的这种念头更胜当日。今早听吴彩云说林小竹想出了问题的答案,他就把马教习所出的难题想了又想,至今没有一点头绪。

所以最一开始,见林小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而且问过马教习再下刀,跟昨日大不相同,他便有些挫败,感觉自己又输了一回。而这时见到马教习看了林小竹刀下的肉片,脸色仍是那么的难看,他的心里又放松了下来——林小竹想出来的方法,看来不一定正确。

大家正议论间,马教习嘴里又冷冷地道:“萝卜丝炒肉。”

林小竹刀下一滞,心里顿时放松下来。她就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确的。

刀功,不仅仅是指把萝卜丝切成细丝这种功夫,而应该是根据不同的菜肴的需要,把食材切成不同的形状。无论肉片切得是否薄得透明,肉丝是否成丝均匀,这不重要。因为这些功夫,是可以下苦功去练的。但做事是否举一反三,是否肯动脑筋去思考,才是优秀的厨子所具备的条件。

昨天马教习给她一块肉,她问都不问,想当然地直接把肉切成了片状,还认为自己切的很不错。马教习自然对她这样的学徒不满意,想要敲打她,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把肉片放到旁边的一个盘子里,这才再次切肉片,然后把肉片切成丝。

而这一回,大家都安静下来,不再议论,拧着眉头思索:同样的肉块,林小竹同样把它切成肉片,马教习为什么不说不对,而又发出了一个新的指令。很显然,她现在所做的,应该就是对的吧?只是,马教习的脸色为什么还是那么难看?

冷眼看林小竹把肉片切成肉丝,马教习又下了一个指令:“红烧肉。”

“啊?”林小竹抬起头来,看向马教习,然后又低下头认真地看了手里的肉块一眼,道,“这是猪里脊,并不适合做红烧肉。”

马教习却不说话,脸色更加沉郁,眼睛盯着林小竹,冷冰冰地又重复了一遍:“红烧肉。”

林小竹抬起眼睛,静静地看了马教习一眼,然后放下刀,对他施了一礼:“对不起,马教习。这块肉,并不适合做红烧肉,恕我不能听从您的指令。”

只安静了一会儿的孩子们,又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今天第一节食材课,俞教习就给大家讲了猪身上各个部位的肉的特点及适宜做的菜肴。大家都清楚地记得,俞教习讲过,里脊肉,就是是脊骨下面的一条与大排骨相连的瘦肉。因肉中无筋,是猪肉中最嫩的肉,可切片、切丝、切丁,炸、熘、炒、爆都是最好的。而五花肉,则是肋条部位肘骨的肉,一层肥肉、一层瘦肉互相夹杂,适合红烧、白炖和做粉蒸肉。

虽然只上了一节课,但袁天野买来的这些孩子就没有一个是笨的。大家自然看得出来,林小竹手上的那块肉,就是早上俞教习拿给他们看过的里脊肉。很显然,马教习说要做红烧肉,是不适合的。

苏小舒和夏山眉头紧锁。他们并不知道俞教习明明知道这块肉不适合做红烧,却仍然坚持要林小竹切成红烧肉的样子,是个什么意思。但林小竹本来就得罪了马教习,今天可是诚心来赔罪的,现在这样死撑着,就是不依着马教习的意思去做,岂不是更惹恼了他?要是这么僵下去,林小竹以后的刀功课,莫不是又上不成了?

“林小竹,照马教习说的做吧。”周玉春忍不住,出声劝道。

仿佛没有听到大家的议论声和周玉春的劝解一般,林小竹紧抿着嘴,用她那双晶莹黑亮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马教习。目光里没有一丝迟疑与犹豫犹如冬日里和煦阳光下的一汪湖水,宁静无波,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执着。

其实她并不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迂腐之人。但她觉得,如果顺了马教习的意思,将肉切成块状那她这一次考试,就失败了。

不是她多想,她只觉得,照要求把肉切成了片,又切成了丝,马教习就应该清楚地知道,她是明白答案所在了的。那么他又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是想试试她能不能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做法,而不是屈从于威逼之下。一个厨子,也是要有自己的坚持的。

看着这双清澈透亮、没有一丝杂质的大眼睛,马教习的心不由得被拔动了一下,脸色慢慢和缓下来。

诚然,他出的那道题的初衷,正如昨晚袁天野和俞教习提示林小竹的那般,是为了敲打敲打她,让她别那么骄傲自满。但私心里,还是不太看得惯林小竹想要为难为难她。否则,要求一个刚刚进门、什么课都还没有上的学徒能对一块肉说出许多的道道来,这做法再怎么说得好听都是故意刁难!

可没想到,这样不可能做的的事情,林小竹竟然做到了!她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按他提出的菜肴要求,把肉切成了所需要的形状。这样的悟性,是他在这几年所教的学徒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更难得的是,在这样的处境里,面对他这样难看的脸色,这孩子还能坚持自己所该坚持的东西,何其难能可贵?

看来,老俞的话,说得很对呀!这确实是一棵好苗子,好好栽培,必成大器。

想到这里,他放缓了脸色,走到案台旁边,拿起林小竹所切的肉片和肉丝,仔细查看起来。忽然,他满脸惊讶地看了林小竹一眼,但并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挂篮处,从里面再拿了一块肉出来,放到林小竹面前,淡淡道:“再切成肉片。”

林小竹这一回,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不过她什么也没说,看了马教习一眼,再看了看那块肉,拿起刀轻轻切了起来。

切了一小段,马教习便叫道:“停。”然后上前,拿起肉片又仔细看了起来。看完之后,眼睛紧紧地盯着林小竹:“你是如何知道要按照这肉上的纹路来切的?”

原来那块里脊肉,因纹路本来就是横着长的,就这么切下来,肉片正好符合横切要求。但他后面拿的坐臀肉,本是后腿上方、臀尖下方臀部的一块肉,这坐臀内虽然也全是瘦肉,但肉质较老,纤维较长。要想切片炒制,只能照着纹路横切,否则吃进嘴里咬都咬不动,口感很是不好。而它的纹路又不像里脊那般全都一致,有的横长,有的竖长。林小竹却注意到了这一点,按照纹路,全都进行了横切,这不由得马教习不生疑。

昨天回去之后,他曾找袁林问过林小竹的情况,发现林小竹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是袁天野从外面带进来的心爱女子,而仅仅是深山里买回来的普通女孩儿。并且,家世还被查了个底朝天,并没有什么疑点。

那这就奇怪了,深山的生活穷困艰苦,一年都难得吃上一回肉。这林小竹,却像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老饕一般,切个肉都这样精细。难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奇材不成?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七十四章 袁天野的底细

听得马教习的问话,林小竹心里骤然一惊,知道自己一心想着做到最好,结果大意出了问题。但面上却一丝不显,平静地抬起眼来,略带疑惑地道:“不是这样的吗?那天大厨房做了肉炒萝卜,我尝了尝,看到那肉片,就是这样切的呀。想想也知道,如果顺着它的纹路切,这肉就不容易咬断,吃起来肯定不那么嫩滑。马教习您刚才说的可是小滑肉,当然是越嫩越好。所以我就这样切了。怎么,不对吗?”说完,还很疑惑地皱起眉头,拿起自己切的肉片来仔细研究了一下。

有袁天野那样聪颖异常的主子,再有像林小竹这样有点悟性的孩子,自然也不足为奇。

所以她这样解释,马教习倒也没再生疑,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这样切是对的。你能仔细观察,悟到这一点,也算是不错。”

“谢谢马教习。”林小竹知道了马教习的用心,倒丝毫不在意他态度上的冷淡。得到肯定,想到又能回到课堂上来学习刀功,她的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前世在象牙塔里做学问,又生长在一个平和安定的环境里,她是不喜欢跟人产生争执的,更不用说跟老师发生矛盾了。这件事能这么顺顺利利地掀过去,便已完美,马教习为了面子给她一段时间脸色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小竹这是答对了?”一直没把问题想明白的周玉春听到马教习的肯定,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苏小舒。

“那是自然。”苏小舒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马教习不否理林小竹,转过身来,指着吴平强道:“吴平强,你来说说,从刚才那件事里,你领悟到了什么?”

林小竹把那道难题解答得如此完美,让吴平强又感觉到了一次挫败。见马教习点他的名,强打起精神,拱手答道:“做的菜肴不同,需要的食材形状也不一样。比如萝卜,如果用来炒,自然是切成丝好;如果用来炖汤,自然是切成块好。这件事,教习大概是想告诉我们,刀功,不光得用劲去练,还得要开动脑筋去想。否则,就算把食材切出一朵花来,不符合那道菜的需要,也是枉然。”

马教习脸上终于绽放了一个笑容,颇为赞赏地道:“说得好,说得很好。咱们做事情,不光要知道去做,还应该知道去想。”

说完,大声道:“好了,每人去拿四个萝卜,我给大家讲讲如何进行直切法。”

“哼,连做都不会做,会想又有什么用?”周玉春斜了吴平强一眼,低声嘟哝着跟着苏小舒回到自己的案台前。林小竹明明做得那么好,马教习还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而吴平强就那么随便说了两句,马教习就满脸笑容,着力夸赞。这明明是偏心嘛!不就是看不起女孩子吗?

好在接下来马教习虽然还没怎么理林小竹,却也没有为难她。给大家示范了如何把萝卜丝切得又快又好,便让大家练习。林小竹细细揣摩着马教习所教的方法,然后照着方法去切萝卜,感觉比以前果然切得好,不由大喜。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到傍晚拾柴的时候,记挂着老爷子的林小竹,决定还是去清溪镇看看。

而在林小竹穿行于地道的时候,清溪镇上薛老爷子所住的那个小院子里,来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张东被老爷子差使到厨房烧茶,然后被人猛地在背后点了穴位,人事不知。

端坐在大厅正中的座位上的薛老爷子,哪里还是林小竹看到的那个面带慈祥、行为却有些散漫无羁的老头儿?此时他虽然还穿着粗布青衣,但举手投足中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威严之气,却让人不自觉地敛气屏声,不敢直视。

他看着跪在下面的几个人,面有不愉之色:“这北燕有何大事,要要尔等追查十来天之久?”

地下的人连忙磕头:“陛下息怒,臣等无能,让陛下久等,请陛下责罚。”

他也熟知老爷子的脾气,不敢再虚为请罪,赶紧接着禀报道:“回陛下,这北燕国国王已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王储虽定为端王,但国王次子安王却因其被人誉为天才的幼子袁扬,于五岁时被端王毒害,心有不甘,一直在暗地里活动。这十年来,朝中十之六、七的大臣已被他所控制。想来不久之后,北燕必将有一次大的政变,是否会波及百姓,尚未可知。臣等之所以追查的时间比以往都久,是因为臣等发现,安王虽然在当年宣布幼子袁扬已死,但其言不实。据臣等暗中追查,袁扬中毒之后被人救活,为其安全,安王将他送至西陵国抚养,并请名师教导。此子本极聪慧,当年甚得北燕国王欢心,曾言等他长大后将王位直接传予他。这才引得端王不满,下毒夺命。袁扬在西陵长到十岁,便偷偷回国,暗地里蓄养各类人才无数,用渗透之法,掌控朝中大臣,欲帮其父兄图谋大位,以报当年一毒之仇。而他最近的一个营地,便在离此镇只有两里山谷之中。”

老爷子一蹙眉:“刘源。”

屋顶上飘下来一个黑衣人,跪地一拱手:“属下在。”

“你把你查到的袁天野的情况跟张从政说说。”

“是。”刘源应声禀道,“袁天野,现年十五岁,在方圆百里之隐秘处有两处山庄。山庄与院落不提名,以防追查。离这最近的山庄有管事教习二十人,从深山里买回来的孩子六十五人,学习各种技艺。清溪镇上暗属袁天野的铺子有十余间,经营酒楼、茶馆、米铺等各种行业,为收集情报和支撑两个山庄日常开销之用。”

张从政听了一惊,抬头看着老爷子:“这袁天野,正是袁扬。天野之名,是他被毒害后逃亡国外为自己取的名字。他在这镇上有如此多的耳目,那陛下,您的行踪…”

老爷子摆摆手:“无妨,我没打算瞒着他。镇上一酒楼东家,被人唤作刘二爷的,便是他的属下袁二。他已知我身份,却甚知礼不来打扰,看来这袁天野还算是一个知情识趣之人。各国王室,无不知道,只要不波及百姓安宁,不让昏庸暴虐之人当政,我是不会插手各国内政的。因此我不说,他便也当作不知。想来他也明白我的意思,同时也表明不会波及百姓,这便足够。”

又吩咐:“你只需留人继续关注北燕政局便好,无需太过着紧。”

“是。”张从政应道,又抬头看了老爷子一眼,“陛下,既如此,趁天时尚早,咱们是否即刻启程,前往西陵?”

老爷子望了一眼门外,皱眉道:“过一两天再说!”目光转向刘源,“你昨晚打听到了没有?那丫头现在如何了?”

“小竹姑娘已考进了厨艺班。不过因她太过瘦小力气不足,颠不起勺,有个教习不太愿意收她,正出题想为难她呢。”刘源虽然是个四十来岁的大男人,一身打扮极酷,说出来的话却极八卦。

“不是说那袁天野人极聪明吗?我看御下不怎么样嘛!”老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瞥见几人还跪在地上,将手一挥,“都起来吧,这屋子气闷得很,我要出去走走。”说完,也不管这些人跟不跟上,站起身来,大踏步走了出去。

那几人互望一眼,苦笑一下,站了起来,也跟了出去。

也因此,待得林小竹从井里爬出来,再从断墙处跳了出去,绕了一大圈回到院子门口时,只见院门大开,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跟平时张东总在院子里忙碌收拾、一听到动静就跑来相迎的情形大不相同。

“老爷子,老头儿…张东…”林小竹从外院一直找进内院,都没见一个人影,最后终于在厨房里发现晕迷的张东,她眼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

那么多的银子,她就一直担心会出事。这不,可不就出事了?

“张东,你醒醒,你醒醒。”

张东呼吸正常,脸色红润,身上也没见血迹伤痕,可任她怎么摇都摇不醒。林小竹一咬牙,提了一桶冷水就浇了下去——可张东仍然没有动静。

林小竹抹了一把眼泪就往外跑。张东太重,她搬不动,得去找大夫,还要去报官…

跑到外院,她正要跨出院门,忽然“嘭”地一声,啥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倒在地上,紧接着一声喝斥:“瞎跑什么?”

“啊,丫头,你没事吧?”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叫起来。

“老爷子。”林小竹一听到这声音,顾不得屁股下的疼痛,抬头朝上望。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可不正是薛老爷子?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看到林小竹满脸的泪水,老爷子一愣,继而转过头去,冲着刚才把林小竹推倒的刘源怒喝道,“你是怎么搞的?下手那么重!”

“我…”刘源看着自己的手,很是委曲。他是护卫,自然不可能让人碰到陛下。但他刚才出手时,生怕误伤好人,用的已是最轻的力道。这小丫头摔下去时或许会有些疼,但实在没到受伤的地步。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七十五章 林小竹的要求

“我不痛。这位大叔只是轻轻推了我一下。”林小竹赶紧声明,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才太过突然,不提防间被推了一下,这才一屁股摔到了地上,除了承受自己重量带来的一点点疼痛,根本就没有受伤。这会儿看到老爷子没事,她满心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在意这个。

老爷子一面伸手去扶她,一面责怪道:“怎么可能不痛?你看看这脸上全是眼泪。”说完又瞪了刘源一眼,一连声地道:“赶紧让大夫来看看,看伤到哪儿了。”

“真没事。这眼泪…”林小竹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是看到张东晕在厨房里,而您又不见了,还以为遭了贼,您被掳去了,心里着急急出来的。正要出去请大夫报官呢,就撞上了你们。”

“我去看看张东。”刘源很是机灵,眼见陛下对林小竹态度不同,他刚才可是赶紧给林小竹赔礼道了歉,这会儿又将功补过,飞也似的往厨房跑去,给陛下修补漏洞。

“这孩子!”老爷子满眼慈祥地看了林小竹一眼。此时的哪里还有跟张从政他们说话时的威严?不过是一普通人家的老头儿。他指着身后的张从政几人,道:“呐,丫头,这几个就是我的仆从,他们来接我来了。刚才是出去给你抓了点药。”对张东晕倒的事既不关心,也没有解释。

林小竹是何等通透之人?想想就知道张东一定是被这些人弄晕的了。老头儿不解释,是不想对她撒谎。她便也不再问,看着后面那几人手里提的一串串的药包,有些眼晕瞅着老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给我抓了点药?”

“对。”老爷子一面朝里走,一面道,“你这身体天生体寒不适合练功倒没啥,最怕是就是以后会影响生育问题。趁现在年纪小,还是得调理回来。”

林小竹一现代女性,自然不会一提到生孩子之类的字眼就害羞。但当着几个陌生的大男人的面,这样的话题还是尴尬。她皱着眉头看着那些人手里拿的药包粗略数了数,竟有二、三十包之多,转移话题道:“这些药都是我吃的?”

“嗯,吃上一个月的药,也就差不多了。我把一个月的量都让人捡了。每日让下午张东给你煎一包你到时来喝就行。老头儿我的医术,你尽管放心。”

一看到这些仆从,林小竹就知道老爷子要走了。听得这话嗓子眼似被什么东西堵了似的,眨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刚刚抹干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虽然知道是萍水相逢,总有分开的一天。可一想到唯一可以慰藉她的长得跟爷爷一样的老头儿,在这通迅不便利的古代,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她这眼泪就关不住了。

老爷子看着眼泪汪汪的杯小竹,长叹一声,拍拍她的脑袋:“丫头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头儿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也不要难过。以后有机会,咱们还是可以见面的。”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牌,递给林小竹,“这块玉牌,你贴身带好,千万别弄丢了。遇上什么难事,你就拿着它去找当地官府,自会有人护着你,帮你渡过难关。不过,它也不是万能的,使用三次就会被人收回。所以建议你,要不是遇上特别重要紧急的事情,还是不要动用它。”

林小竹见那块玉牌晶莹剔透,上面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样子十分威严,生动欲出,就知道不是凡物。虽然这里不是她熟知的时代,但龙在古代代表着至尊,想来还是一样的。老爷子是什么样的身份,呼之欲出。

她现在已知道,她穿越的这个时空,跟中国的地理位置一样,风俗习惯也极为相同。唯一不同的,是这个跟古中国一样的地方,被分成了四个国家——依照方位,分别是北燕国、西陵国、南海国和东越国。

但这四个国家几百年来,相互之间没有发生过一次战争。其主要原因,还是因其一个驾临于四国国王之上的、类似于后世的联合国性质的君王。这个君王只有巴掌大小的领地,但却拥有一支强悍的军队,用于维持世界和平。

而这个君王,有着无上的权利——他可以随意出入各国,以调查各国的施政情况。查到国王昏庸暴虐,在向其他三国通报之后,可以行使罢免权。在哪个国家出现动乱,或向他国发动战争时,他可以派兵前去镇压,对国王进行严惩可罢免。但同时,君王自身的行为受到种种制度的限制,以防止个人野心膨胀,收买大臣、市恩于民众,从而架空国王,夺取国王手中的权利——除非国王昏庸暴虐,否则不能干预各国内政;也不能用手中的权利,随意改变这四国任一国民的身份地位,哪怕他是最普通的民众或下仆。

也就是说,如果眼前的这位跟她前世的爷爷长得一模一样的老爷子,真的就是那个权利最大的君王,就算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想要帮助自己,也无能为力。现在,能拿出一个标志着君王身份的玉牌给她,可谓是天大的情份了。至于钱财,给了她,她也没处放置。

看到老爷子拿出那个玉牌给林小竹,站在后面的张从政等全都震惊不已。他们跟老爷子常年周游各国,接触过无数的下层民众,跟人相处时未免会发生些感情。所以老爷子这些年来,虽没能改变那些人的命运,却也赠人钱财,教人手艺,以帮助他们生活得更好一些。但从来没有把这种标志身份的玉牌拿来赠人的。毕竟此牌一出,就算是行使了特权。各国官府看在老爷子面上,虽然也会对执牌人多加照顾,但对于老爷子的声望还是有一定影响的——老爷子可是清廉了一辈子,正直无私,从来没有行使过特权。再说,如果执牌人贪得无厌,提出一些非份要求,那老爷子的晚节,可就算被毁了。史官笔下,定要给老爷子安个“识人不明”的罪名。

只是…张从政看了林小竹一眼,把快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下去。这一次,是他们的失误,在跟老爷子来此地时,竟然把老爷子给跟丢了。虽然有刘源他们跟着,但想来这小姑娘,对老爷子的帮助极大,而且还是一个品行端正之人。老爷子一生阅人无数,岂会不知轻重,识人不明?他将玉牌送给她,必有他的道理。自己这些人还是不要指手划脚的好。

“是,我一定好好保管。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使用的。”林小竹没有推辞,表情凝重地接过了玉牌。这块玉牌并不大,不过两指大小,上面系了一根金丝所编成的绳子。她把玉牌挂到了脖子上,塞进衣领里,跪到地上,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头。

老头儿一声不响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她磕了头,这才将她扶了起来,又从怀里摸出一本书:“这是这几天没事,我给你写的一点东西,你拿去看看。以后有机会,老头儿会来尝尝你做的菜。”

“谢谢老爷子。”林小竹恭恭敬敬地接过那本书,翻开来看了看。只见上面记录了老头儿这些年来吃过的美味佳肴。菜的味道,所用的食材,大概的做法,出自哪个国家哪个地方,极为详尽。

林小竹抬起头,看着老爷子,眼泪婆娑。老爷子是何等身份,他到这儿来,不会仅仅只为了品尝没六鱼。现在为了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竟然花费心血和时间来写这么一本书,怎么不让她感动?

可惜,自己不是一个自由身。要是能跟着老爷子去周游各国,品尝各地的风味美食,那该有多好。

看着林小竹的泪眼,老爷子长叹一声,柔声道:“丫头,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林小竹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入怀里,跪下去又磕了一个头:“小竹只有一个请求!”

“好,你说。”老爷子抚了抚胡子,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的和蔼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