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来,叫道:“周青,周云,你俩又吵闹了。”

两个小伙子追到吴嬷嬷面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唤了一声:“吴嬷嬷。”然后看到后面的林小竹,顿时眼睛一亮,对吴嬷嬷嘻皮笑脸地道:“吴嬷嬷,你哪时带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来?”

吴嬷嬷脸上的笑容敛了敛,伸手敲了一下说话的那小伙子的头,道:“尽胡说。”又提高声音,介绍道:“这是公子的专用厨子,叫林小竹。”

“大家好。”林小竹笑道。

“哇,这个姑娘长得水灵,跟听雨姑娘相比,都丝毫不差。”站在厨房门口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大婶看见林小竹,满心赞叹。

“周婶,赶紧娶回来给你做儿媳妇吧。”一个汉子叫道。

大家“轰”地一声笑了起来。

“袁二狗,你作死啊。人家人姑娘面皮薄,经得起你这玩笑吗?有本事,你去开那听雨姑娘的玩笑去。”周婶笑骂一声,走过来拉着林小竹的手,道,“小竹姑娘,别理这些孥货。他们都是粗人,平时都是玩笑惯的,别当真。”

“周婶,我没事。”林小竹笑道。这些人虽然粗鄙,却让她感觉关切。在夏家村,那些大叔大婶们可不就这样么?相比内院那让人压抑的小厨房,她更愿意呆在这里。

“大家听好了。”吴嬷嬷听得袁二狗的玩笑,提高了声音,“小竹姑娘厨艺高超,公子极为看重。她到这外院来吃饭,可不许随便开她的玩笑。”

“是,再不敢了。”袁二狗赶紧道。

经过这么一打岔,林小竹把院子里的人也认得差不多,跟昨晚吴嬷嬷的介绍一一对上号了。她跟看吴嬷嬷领了饭便端了碗往回走。那位周婶也不知是心里内疚还是真想要她作儿媳妇,打菜的时候那肉菜足足比吴嬷嬷的多打了半勺。弄得林小竹余光里瞥着吴嬷嬷,谢也不是不谢也不是甚是尴尬。

端着碗在巷子口跟吴嬷嬷告别,林小竹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小跨院,坐在圆桌旁将饭吃了,又打了井水将衣服洗净,便又对着满院葱茏的草木和自己那布置简单的房间发呆。好不容易熬到天黑这才上床打坐练了一个时辰功,躺下睡了。

第二天平上,林小竹照例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到了院子里,打水洗漱完毕又练了两趟拳,便往小厨房走去。今天是她第一次当值给袁天野做早餐,早早到那里作着准备,总是好的。

到了小厨房门口她愣了一下:这厨房竟然没有锁。

便是连她那什么都没有的小跨院,昨天晚上吴嬷嬷都还叮嘱她进出要锁门,可这做吃食的地方,昨晚还泡发了燕窝的小厨房,竟然不锁门?这事透着蹊跷!

林小竹心里警醒,并没有冒冒然去推那扇门。心里百念急转,猜想着这事的后果。如果那位老王要害她,把东西都搬走了,然后赖她偷了东西,那该怎么办?这小厨房可是自己第一个先到的,丢了东西,嫌疑自然最大。

可要是现在就转身离开呢?自己既到了这里,虽说没人看见,但她就不相信既然人家布了这个局,待她转身回去就不会在半路遇见人!要是转身这才遇见,她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再说,今天可是轮到她做早餐,这要是到了点儿,袁天野不见早餐到,那惩罚一样免不了。

这厨房丢了东西,她犹可辩驳。毕竟她是什么样的人,这宅子最大的boss袁天野是一清二楚的。她人生地不熟,偷了东西,能藏到哪里去呢?在山庄里都到处布置暗哨的袁天野,她就不相信这宅子所有的动静能逃得掉他的眼睛!可是,这要是早餐没有按时做好。那罪责可是实实在在的,都是她的错。

想到这里,她不再踌躇,伸出手,直接推门进去。

厨房门应声而开,里面自然没有人。桌椅板凳仍如昨晚一样,干干净净、整整洁洁。

只是,这未免也太干净些了吧?案台上的燕窝,此时没了;厨柜里昨晚看到的各种各样的食材,此时也不见了。

林小竹将那些柜子和坛坛罐罐都打开看了看,除了腌在角落里的一坛泡菜和一点米,什么都没有。

莫非,轮到她做早餐还得到张管家那里领食材?可她新来乍到不知道,张管家昨晚也应该跟她说一声啊?吴嬷嬷带她到小厨房来,当时好歹也吱一声吧?现在这一大清早的,张管家住在哪里她都不知道,总不能到处乱转去找张管家领食材吧?领回食材,都什么时候了?

她扬了一下眉毛,将米舀了出来,淘净放到灶上,准备就这么做一碗白米粥、再拌一个泡菜给袁天野吃。

她又不是苦菜花,凭什么被人欺负了还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这袁天野的后宅如此混乱,竟然胆敢监守自盗做出栽脏陷害的事来。她要不让袁天野知道知道,他还以为这里安定团结无比和谐呢。这些人不是因为袁天野重用她而嫉妒吗?那她就让他们看一看,她的靠山是不是袁天野!

可这刚坐下,准备生火,她这才发现柴也是湿的。

尼玛,这些人,也太过份了!

她站起来,走了出去。她记得昨天吴嬷嬷带她到外院时,大厨房门口砌了老高一堆柴在屋檐下,抱些回来,把粥煮了吧。

走到大厨房附近,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招呼:“小竹姑娘,早啊。”

林小竹抬头一看,正是昨天在大厨房打闹的小伙子之一。看样子,应该是周家的二小子周云。

“早。”林小竹笑笑。想起这柴应该是大厨房的,还得跟周家夫妇打声招呼,便道:“你是周云吧?”

“是是是,我就是周云。”周云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姑娘竟然还知道他的名字,激动得脸都红了,一路小跑过来,很热情地道:“小竹姑娘,可有什要帮忙的?”

“是这样,我今天平上要给公子做早餐,发现厨房里除了点米和一坛泡菜,什么都没有,连柴都是湿的。周云你可知道应该怎么办吗?”

“啊,怎么会这样?”周云很是吃惊,继而满含深意地看看林小竹,“小厨房的食材,一向都很充盈的,稍有短缺便会马上补足。昨儿公子回来,我又出去买了好些东西,都交到了张管家手上。这个问题,你还得去问问老王,小厨房的食材一向都是他保管。”

林小竹点点头,然后又有些意外地看着周云:“这府里的食材都是你采买的啊?”

周云有几分得意,几分羞涩地挠挠头:“这府里的东西,现在都由我来采买。小竹姑娘要有什么东西要买的,只管找我。”

“那太好了。”林小竹高兴道,“我还真有东西托你买。等我想好要买什么,就来找你。”又指着柴道,“我抱些柴去做饭,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你只管抱。要不,我帮你吧。”周云说着,便要挽袖子上前。

“不用了。我不拿多,够煮一锅粥就可以了,不劳烦你。”昨天就有那袁二狗拿她来开玩笑,林小竹可不想跟这周云太过亲密,平白惹来许多闲话。

抱了柴回了厨房,把火升起,慢慢地熬着粥,林小竹又从泡菜坛里夹了些酸萝卜和酸豆角,细细地切了,用香油一拌,便是一碟下饭的菜。待得粥熬到火候,她用一干净小罐子盛了,用托盘装了泡菜和碗筷,端起便往正院里去。

虽然她在山庄时并没有伺候过袁天野,可从俞教习口中也知道袁天野不少的习惯。昨儿晚上,除非他一直没有回家,否则生活是极有规律的。天一亮就起床,然后雷打不动的要练功。练完功沐个浴后便要吃早餐。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她的早餐就要送到。否则就是失职。

她这刚一出了门,便看见马婆子和李婆子在巷子那头迎面走来。看到林小竹,马婆子脸上露出惊奇之色,叫道:“这不是小竹姑娘吗?你这一大早的,干什么去啊?”

“你这端的是早餐吧?你不知道,公子昨晚没回来,今儿的早餐不用做吗?”李婆子拉长着声音道。

林小行脚下丝毫未停,笑道:“没关系。这早餐我没得到通知说不用做,自然要做好呈上去,否则就是失职。二位婶子慢行,我先把早餐送上去。”

两位婆子的脸色僵了一僵。还是李婆子反应快,伸出手便来端林小竹手里的托盘,笑道:“这送早餐的事,哪里需要劳烦姑娘亲自去?来,把它给我,我送上去。不过不是我说啊,小竹姑娘,这趟早餐,怕是要白送了。公子他可不在家。”

林小竹哪里肯让她接手?一扭腰避开了她的手,脸上淡淡道:“不劳李婶子。我年轻,走走不算什么,便是白送也没什么损失。”说完不再多话,从她们俩人中间穿梭而过。

第二部 京城岁月 第一百四十章 袁天野的怒火

两个婆子看着林小竹愈走愈远的背影,然后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马婆子道:“依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这事要是给公子知道了,责罚可不小。昨晚你没听吴嬷嬷说吗?这林小竹可是公子亲点的专用厨子,不是咱们这些小人物能得罪得起的。听雨姑娘要给她使绊子,自己下手就好了。她跟公子的情份厚,就算被公子知道,也不过是一顿斥责。哪像咱们,公子一怒,身家性命都难保。别到时候,公子不责罚听雨姑娘,只拿咱们来杀鸡儆猴。”

“咱们也没干啥呀?只不过是袖手旁观而已。今天早上老王让我们两人别来,你敢来?老王资格老,可是王爷派过来的。便是公子也看几分情面,而且又有听雨姑娘在公子面前帮着说话。到时候为了这事得罪了老王,这个林小竹一走,老王还不借看由头把我们都开了?”李婆子满脸的无奈。

“算了,做都做了,后悔也没用。赶紧地,把东西搬回来吧。”马婆子拍了拍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转身走进厨房。

林小竹穿过巷子,便到了袁天野的正院。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正房的门倒是大开着,一位容貌清秀的小姑娘正在洒水,正准备扫院子;而听雨则站在屋子前面,也不知在想什。

听得响动,两人俱都转过头来,朝林小竹看来。

“听雨姑娘,公子的早餐我送过来了。”虽然不知道今天一早的那出戏与这位听雨姑娘有没人关联,林小竹还是不动声色地开口道。

听雨斜睨着眼睛扫了林小竹一下,淡淡道:“公子昨晚没有回来。”

意料之中的事。林小竹微一颔首,便转身出去。

正走到角门附近,就听得院门处有响动。林小竹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听雨的脸色则变了一变,然后赶紧迎了出去。

她还没走得两步,袁天野便迈步跨进了门槛,后面紧跟着提看药箱的袁十,接着是张管家。袁天野满脸的倦容,一身的疲惫,显然昨晚一夜没睡。

“公子,您回来了?”听雨又紧上两步,满脸明媚的笑容。

袁天野微微点了点头,却一眼看到站在角门旁边的林小竹,脸上露出笑容来:“林小竹,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本公子吃?赶紧呈上了。这忙了一夜,可真饿坏我了。”

“公子。”听雨的声音比平时娇媚许多,“屋里有燕窝,我用银吊子煨了一夜,就等着您回来呢。”

“不是说早餐让林小竹做的吗?”袁天野可不领情,一边走一边微煞着眉头道。“你这把厨活都揽了,我岂不是白白养活了厨子?”

听雨被这句话一噎,紧咬了一下嘴唇,看向林小竹的眼神越发的阴沉。

此时袁天野已大步走进厅里。屋里的扫雪连忙舀了水来,伺候他洗脸净手。

“吴嬷嬷,我这久没回来,院里的人似乎越发的没规矩了啊!”袁天野将手拭净,扔进盆子里,接过吴嬷嬷递过来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抬起眼眸道。

“公子教训的是,老奴一定好好管教。”吴嬷嬷笑道。

袁天野把茶杯放下,转眼看向门口:“林小竹,进来吧,把早餐呈上来。”

“是。”林小竹应了一声,抬脚上前,准备跨过那朱红色的门坎。

而刚才挤到她身侧的听雨,则悄悄伸出一只脚来,将林小竹后面一只脚绊了一下。

刚才对自己极没好感的听雨偏生挤到自己身边,林小竹便感觉有异。此时心里早有防备,有意让她绊了一下,身体踉玲地往前一扑,堪堪稳住了身子,然后抢在听雨开口前,很委曲地回头道:“听雨姑娘,你绊我干什么呀?”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听雨。

因为要挡住膝盖不能弯曲的僵尸进家,同时挡住财运不外泄,古建筑的门槛都是筑得极高的。听雨本就有武功在身的,又有恃有门角和高高的门坎挡着,大家都看不见,预备把林小竹绊倒,好趁乱把她手里的食物扫走,不让袁天野追查今早发生的事。却不想这林小竹竟然异常灵敏,虽然被绊了一个踉跄,却没有摔倒。

她心里直呼倒霉,只好装出无辜的样子满脸惊讶地道:“小竹姑娘,何出此言?我什么时候绊过你?”

“哦,有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对不起。”林小竹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眸连声道歉。然后抬起眼睛看了袁天野一眼,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再把碗筷拿出来,放到袁天野面前。

看到大家投过来的目光,听雨气得牙痒痒。如果林小竹不依不饶,她还可以辩驳几句,将这事遮掩进去。可林小竹这息事宁人、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反倒引起大家更深的怀疑。她欲要再辩驳吧,倒显得她做贼心虚。

想不到,这乡下小妮子的心机如此深沉!听雨看向林小竹的目光,越发的阴沉。

袁天野将听雨脸上的表情变化和眼里的情绪全部看在眼里,然后收回目光,看向林小竹。见林小竹仍然一脸的恬淡安宁,仿若刚才的事丝毫不影响她的心绪,他的心不由得也宁静下水。

“咦,怎么做的白粥?”站在一旁的吴嬷嬷看见林小竹从小罐子里舀出来的东西,不由得惊叫起来。然后一转脸,叫声更大:“一碟泡菜?”

她转过脸来,看着林小竹,斥责道:“公子一夜未睡,心力交瘁,正需要滋补的时候。你却做这样的东西上来,是何意思?”

“吴嬷嬷!”袁天野打断了她的话。

“是,老奴在。”吴嬷嬷低头弯腰,静听他吩咐。

袁天野却不再理她,抬起头看着林小竹,道:“林小竹,是怎么一回事,你说说。”

“厨房里除了一点米和一坛泡菜,什么都没有,柴也是湿的。张管家也不在家,没办法找他领食材,所以小竹只得做了这样的早餐上来。”林小竹禀道。

“公子…”听雨上前一步,正要进进馋言,把罪名给林小竹坐实。却不想“啪”地一声,袁天野猛地将手里的茶杯用力摔到地上,茶杯顿时碎了一地,碎瓷渣和茶水差点溅到了她的身上。紧接着就听到袁天野一声怒喝:“我这袁府何时穷到了这个地步?”

厅堂里一片寂静!

大家都被吓呆了,木雕似的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这厅堂里除了扫雪和林小竹,都是从袁天野十岁那年回国,就一直伺候着他的。可这八年里,大家从来没有看见过袁天野发火。

可这会儿,袁天野脸色铁青,银牙紧咬,颈上青筋暴起,目光冰冷。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什么事,惹得公子这么愤怒,发这么大的火?大家不由得把刚才的事再回忆一遍,想着看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可还没等人家想清楚,袁天野便又冷冷地开口了:“老张,你把事情查清楚。我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许包庇任何人。一旦有什么地方不对,我唯你是问。”

“是是,我马上就去查。”张管家抹着额上的汗水,急急退了出去。

一股寒气从听雨的脚底沿着脊背直冒土来。她只觉浑身发冷。可身上的汗水却把亵衣给打湿了。

她抬起眼来,愣愣地看着林小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公子只为她轻飘飘一句话,就发这么大的火,连事情的缘由都不问,就相信她说的就是事实,还势必要将事情追查到底。

吴嬷嬷有些怜悯的看了听雨一眼,转而投向林小竹的目光里带了一抹深思。

“还愣着干嘛?赶紧把地扫干净。”袁天野气还是不顺,说话的口气异常冰冷。

“是是是,奴婢马上就扫,马上就扫。”听雪跟兔子一般跑了出去,紧接着拿了扫帚又进了门,小心而利索地将地上的碎瓷片扫到了撮箕里。

待得扫雪出去,袁天野这才伸出手来,端起桌上的粥,就着泡菜吃起来。林小竹赶紧将托盘移到一旁,以便他能更好的吃东西。

刚才,还真把她吓了一大跳。她一直以为袁天野和善宽厚。可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还真够吓人的。

“吴嬷嬷…”听雨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一动就让公子想起她这个人来,从而把火发到她的身上。只得抬起脸,趁袁天野埋头喝粥的功夫,轻轻张着嘴形,呼唤着吴嬷嬷。

吴嬷嬷瞥见听雨哀求的目光,心里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我舀一碗燕窝给您,可好?”

“不用,我就吃这个。”袁天野一口拒绝。

吴嬷嬷看看听雨,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退到角落里,拿了一块抹布,将其他椅子上溅上的茶渍轻轻擦去。

他们这些人,都是王妃担心公子,生怕他人照料不周,特意从自己身边的嬷嬷、丫环里精挑细选出来,伺候公子的。公子对他们一直尊敬有加。而且他在这里呆的时间也不长,一年之中也就住上一两个月。所以彼此一向相安无事。就算平时哪位下做错了什么事,公子轻轻训斥几句,也就过了。要不是王妃那里时时派人来耳提面命,他们给纵容得越发地没有规矩了。

看来,这一次,公子是要借这件事来杀鸡儆猴了。

第二部 京城岁月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责罚

听雨大概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紧紧咬着嘴唇,眼睛瞟着袁天野,心里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事她做得并不机密,查是很容易查的,只需把马婆子和李婆子叫过来训斥几句,就什么都清楚了。

现在公子不理自己,或许就是在给机会让她承认错识。承认了错误,看在主动认错的份上,没准就轻饶了她。

可她想赌一赌。赌的就是自己在公子心目中的地位。如果公子心里有她,念着这八年的情份,处罚的便应该是老王和两个婆子,借他们三人来敲打她。至于她,最多自己背着人斥责几句便罢了,当众必然会给她留面子。

如果她现在傻傻地当众承认了错误,公子想不惩罚她都不可能。重罚不会,轻罚总免不了的。而这回做的事,不就是想给林小竹一个下马威吗?现在她好好的,自己却受到惩罚。不管是重罚还是轻罚,都平白让她看了笑话。

所以,这个错无论如何,是不能自己承认的。

拿定主意,听雨心定了许多,抬起头来向外面张望,希望李婆子和马婆子不要被张管家那么轻易攻下;或是祸水东引,把责任推到老王身上去。

张管家作为这个宅子的总管,也是有几分能耐的,动作极为迅速。等袁天野喝了三碗粥,放下筷子时,他便已经回来了,前后没用两盏茶功夫。

“说吧。”袁天野用吴嬷嬷递过来的手帕擦了嘴和手,开口道。

“是。”张管家也不看听雨,直接禀道,“昨晚听雨姑娘找到老王,说要给林小竹一个下马威。老王当时正为林小竹抢他的饭碗而生气呢。听得听雨姑娘的要求,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定下了计谋。昨晚吴嬷嬷带着林小竹去了一趟小厨房后,老王便命马婆子和李婆子将食材全都搬走,搬了半湿的柴过去,虚掩了门;又命两个婆子早上迟一些再到厨房去。”

袁天野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听雨,道:“听雨,你有何话要说?”

“公子,我…”听雨张嘴想要辩驳几句,可证据确凿,根本无从辩起,再加上看到袁天野冰冷的目光,似乎公子都明白,不由得嚅嚅地停住了口。

“你不说,我来帮你说。”袁天野冷笑一声,“哼,真不槐是大宅门里出来的人,这心机可真够深沉的,使出的计谋还一计套着一计,非得要让林小竹受罚不可。”

他转过目光来,冷冷地盯着听雨,道:“我给你分析分析,你看看说得对不对。首先呢,今天一早林小竹到了厨房,你如果想好了要置她于死地,必然要让人撞见她到厨房。这个时候,你就可以诬陷她为贼人,偷了厨房的东西。别的不说,趁我不在家,先把人抓起来绑着,百般的羞辱,那就足够出你心头一股恶气了。不过,大概你一来不想这么害人,二来也想着这林小竹是我带回来的,又作了我的专用厨子,必然得我信任。诬赖她偷东西,她锁着门,赃物又塞不进她的院子里,这事到头来容易弄巧成拙。要是我疑心一起追查起来,你自己反倒惹祸上身。是也不是?”

听雨脸色变得苍白,看着袁天野,跟看见鬼一样。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竟然一清二楚?

袁天野接着道:“好,既然没把她当贼捉,那就让她受到责罚吧。于是当林小竹看着那虚掩的门,害怕承担罪责,不敢进去,非得找到人才到厨房去做早餐,误了上早餐的时辰,你可以抓住她发作一通,斥责一顿,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害怕你,我说的对不对?”

他冷笑一起:“可她偏偏没有按照你预想的去做。反而毫不犹豫就推门进去了。不过老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让人把食材都搬空了,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早餐?这时她去找张管家,必定是找不着的,误了早餐,结果便跟前面一样将她进行责罚。”

“但如果厨房里没有一点食材,林小竹势必满院子去找张管家,被人一问,再将缘由一说,大家都知道她被你和老王欺负了,这对你们必然不好。于是留下一点米和泡菜,堪堪可以做一顿最简陋的早餐。不过不为难一下林小竹,你总是心有不甘,于是就弄些湿柴,要让她在京城做的第一顿饭尝尽艰辛…”

“不,那湿柴是老王让换的,跟我没关系。”听雨叫道,两眼流着泪,绝望在看着袁天野。她总以为,公子对她是与众不同的,公子心里有她。可这会儿,他却血淋淋地把她的心撕碎了,扔到地上,还踩上一脚。

看到听雨那凄婉绝然的目光,袁天野转过头去。不过却也没再说下去,站了起来,往屋里走去:“张管家,照规矩处理吧。听雨、老王、马婆子和李婆子,一个也不能放过,就照规矩办。还有,跟那边联系,把听雨和老王都退回去。就说我这宅子小,装不下这两尊大神。”

“是。”张管家躬身应道。

听雨一把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袁天野的腿,满面泪痕,痛哭流涕:“公子,公子,奴婢伺候了您八年,难道在您心里,就没有一点情份吗?奴婢被退回去,除了死,再没别的下场。这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婢就犯了这么一次错误,您就不能网开一面,饶了奴婢吗?公子,公子…”

吴嬷嬷是内院管事,这听雨和老王都是她的手下,退了他们,自己也没面子。再说相处了八年,自也有感情。她自恃自己是王妃看重的人,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见听雨哭得凄惨,便上前躬身求情道:“公子,听雨和王师傅做错了事,您打了他们板子,便已依了规矩,大家自会警醒,谨守自己的本份,再不敢有丝毫不轨之举。可这一宅子人,除了几个后来的,大部分都是八年前您回来时便跟着您的。今天您为了刚来的林小竹,惩罚听雨和王师傅,还把他们退回去,您就不怕寒了老奴们的心吗?听雨和王师傅千不好万不好,他们总伺候了您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且看在他们这苦劳的份上,饶了他们这一次吧。打了板子,他们必不敢再犯错了。”

“张管家,你也是这么认为?”袁天野转过身来。

张管家看见吴嬷嬷投过了的目光,叹了一口气,躬身道:“还请公子饶了听雨和老王这一回。”

袁天野直直地盯着张管家,半天没有说话。

“公子。”张管家万分后悔自己刚才那一时的心软,替听雨求了情。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硬着头皮,唤了袁天野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

袁天野收回目光,淡淡道:“那就再加十板子,人留下吧。”说完,一脚把听雨踢开,独自一人进了屋子。

袁十见状,赶紧跟了进去。

张管家看着袁十掩上的房门,恨不得掴自己一个嘴巴。他知道,此时在公子心里,只把他们看成了王妃的人,而非他自己的人。跟着公子却得不到公子的信任,他这个管家,也做不长了。这一屋子的人,也都呆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