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翼可是一国的皇子,在庄嬷嬷眼里,眼前的这位姑娘地位再高,也高不过自家公子去。见林小竹只说了一声“快请”,然后望了一眼门外,便仍在舀着手里的那束花,在一个花瓶前插来插去,丝毫没有受宠若惊地要迎接公子的意思,庄嬷嬷便心里极为不悦。不过她毕竟是从南越皇宫出来的老嬷嬷,城府还是有的。只深深看了林小竹一眼,便退了出去。

“五皇子,林姑娘有请。”庄嬷嬷快步走到门口,见沈子翼站在那里欣赏前方那片幽竹,表情恬适,悠然自得,似乎等多久都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对这位林姑娘的身份越来越好奇。

沈子翼听得庄嬷嬷的声音,提襟迈过门槛,朝院里走去,穿过院子,上了台阶,他缓缓地停住了脚步,看着从屋子里迎出来的女子,眼睛眨也不眨。

原来跟林小竹见面,她大多数时候都穿着素淡的细布衣裙,就算是绸缎衣裙,也尽量选那最不起眼的淡雅颜色,装扮总嫌过于素净。而此时,她身上穿着一条朱红色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梅花,用一条银色的织锦腰带将腰部束住,使得腰身更为窈窕;平常梳就的丫环髻,此时也改成了如意髻,虽然只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可跟那身衣裙遥遥相应,使得平素便清丽脱俗的林小竹更加妩媚动人。

林小竹见沈子翼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笑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裙,道:“怎么的?难道有点穿着龙袍不像太子的意思?”

“胡说。”沈子翼笑了起来,几步便跨上了台阶,走到林小竹身边。

今天的沈子翼穿了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衫。领口和袖口、衣襟都用金色的丝线绣成云纹,用一根宝蓝色的镶玉腰带束着腰身,愈发的显得长身玉立。跟林小竹两人一红一白,相互映衬,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是那么般配。庄嬷嬷站在阶下,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里,心里感慨着,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林小竹跟沈子翼也算得熟稔,进到屋子里,笑道:“这衣裙是哪儿来的?真是合身。还有首饰,也极般配。真是多谢翼公子费心。”

这衣服首饰,都是袁天野派人送过来的。不过沈子翼忽然不想解释给林小竹听,只含糊道:“合身便好,喜欢便好。”

看到碧玉也不用吩咐,直接将茶上了上来,林小竹看了她一眼,等她退到身后,才轻声问:“不知外面如何了?”才昨晚到现在,虽然安全了,却也什么消息都听不到。偏沈子翼直到现在才出现。她实在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形了。

“碧玉、紫佩,你们退下吧。”虽然两个都是沈子翼的心腹大丫头,但为了安林小竹的心,沈子翼还是将她们喝退了,这才将外面的说了一遍。

第二部 京城岁月 第二百零三章 学棋

听得端王府一片混乱,自己要是陷在里面出不来,只有凶多吉少。林小竹一面担心着苏小舒和李嫂子,一面站了起来,敛衽施了一礼:“多谢翼公子相救,否则小竹性命堪忧。”

“林姑娘快别这样客气。”沈子翼忙道,“要不是你家公子安排周密,想要救你出来,还真是不容易。不过…”他瞧了瞧林小竹,“我一直以为你家公子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夫,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份实力。”

沈子翼这是对袁天野生了怀疑,想要在她这里探点口风了?林小竹睫毛闪了一下,笑了一笑,并未作声。现在是睿王府得了皇位,袁天野的身份地位也很快不一样了吧?到时候,自然一切真相大白,她这时用不着为袁天野解释或遮掩什么。

“这花是林姑娘刚才插的?”沈子翼看到几案上放着一瓶花,瓶里的花和叶不过是些院子里的寻常花木,但经过这么一配合映衬,竟然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雅致来。

林小竹转头望了一眼,赧然地笑了一下:“在这儿呆着没事干,便胡乱插一瓶花打发时间。”说到这里,她暗自叹了一口气。

外面的政局,没有几天是平息不下来的;便是表面平息了,暗底里也照样波涛汹涌。她在这里,怕得住上好几天了。虽然她并不是天生的劳碌命,非得不停地做事,不懂得享福,但什么事都有人伺候,做什么都有人盯着你,去哪里都不自由。书没得看,下厨做吃的更不可能。所以林小竹只在这里呆了半天,便有些烦闷了。

“林姑娘是闷了吧?不如,我们来下棋?”沈子翼道。

“下棋?”林小竹眼睛一亮,继而摇了摇头,“我这下棋的水平,臭得很。哪能跟翼公子对弈?”

“不会我教你。”沈子翼不由分说,对着外面喊道,“碧玉,拿一副围棋过来。”

古代娱乐少得可怜。像这种什么事都不用做的富贵人家,也就只能用琴棋书画来消磨时光。有人陪着下棋,总比一个人发呆强。见沈子翼坚持,林小竹便也不拒绝。她前世的爷爷虽然喜欢风雅,却不大喜欢下围棋,她便没学到这个本事。到了山庄,周二妮她们那个班的人倒是时不时地在寝室里下棋,她便跟着学了一些。但后来忙于练厨功,也就没功夫学了,算是半吊子水平。

围棋拿来,沈子翼跟林小竹下了一盘,发现她还真不是谦虚,水平确实不咋地,便开始悉心教授起来。

林小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有一个优点,就是无论是学习还是做事,都极有毅力。只要对哪样知识感兴趣了,或是感觉极有用处,那她就是废寝忘食也要把它学好了。这下棋她兴趣虽然不是特别高,感觉到用处也不是特别大,但无聊之际,学**比不学好。再加上沈子翼教的专心,她不认真也不好,倒是认认真真地静下心来学棋。她本就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人,记忆力又好,沈子翼一说她就会,而且触类旁通,以一知十,刚一学习就能运用,直把沈子翼这个先生教得极有成就感。

两人这一下,便忘了天时。直到庄嬷嬷实在看不过眼了,催促他们去吃晚饭,两人才知道天都快要黑了。

两人下完最后一盘,正要站起来,忽然听到一阵“咕咕咕”的声音。林小竹一愣,这才意识到这是沈子翼的肠鸣声,禁不住笑道:“还真是晚了,我也饿了。”

在一个女子面前发出这种声音,沈子翼正觉不自在呢,听得林小竹毫不在意的大大方方说自己肚饿,忽然就觉得刚才那份不自在一下消散不见了,笑道:“是啊,这一下棋,时间过得真快。”

“五皇子,您是在这儿吃呢?还是回到望星阁去吃?”庄嬷嬷来请示。

沈子翼转过头,望了林小竹一眼,顿了一顿,这才道:“怎好打扰林姑娘?我还是回望星阁去吃吧。”

他那样子,分明就是极在这里吃饭的样子。而且这本就是人家的地盘,又是陪她下棋饿到了现在,她要是由着沈子翼回望星阁吃饭,这嬷嬷、丫环还不知怎么腹诽她呢。林小竹心里跟明镜似的,笑着挽留道:“天这么晚了,翼公子不如在这里吃过晚饭才回去。”

“真的?”沈子翼眼睛一亮,摸摸肚子道,“不瞒林姑娘,我还真饿得没力气走回望星阁吃饭了。如此就叨扰林姑娘一顿饭。”

“这是什么话?厨子是翼公子的,饭菜是翼公子的,吃饭的家什、场所都是翼公子的,应该是我叨扰翼公子才对。”林小竹道。

“好了,我们都别说客套话了,赶紧出去吃饭吧。”沈子翼明知留在这里跟林小竹同席吃饭极不妥当,但不知为什么,就是管不住自己。感觉跟林小竹呆这半天,意犹味尽,有一种舍不得走的感觉。

饭菜都摆在了偏厅里。林小竹净了手,走过去一看,也不知这南海国五皇子本来就吃得这么好,还是因为她来特意让人做的菜,这两个人吃饭,愣是做了九菜一汤,摆得一个大圆桌满满都是。酱焖鲍鱼,红烧海参,桂花海蜇,清蒸海蟹…倒有好几样都是海味,菜品极为丰盛。

“哇,全都是海味,太好了,我就喜欢海鲜。”林小竹看得两眼发亮。北燕国位于内陆,离海最近的地方也有一千多公里。在这运输不方便的古代,又身为下人,她到古代这么久,都没吃过海鲜。虽然这桌上有好几种都是干货泡发的,但也是海味啊

沈子翼看到林小竹两眼亮晶晶地,满脸的惊喜,全然不像那些故作矜持的大家闺秀,心里明明想得要命,表面上还得装出淡然的样子来。他只觉浑身轻松自在,坐下来也不守着“食不言、寝不言”的规矩,伸出筷子就夹了一个大螃蟹到林小竹的碗里,道:“你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谢谢。”林小竹落落大方地道了谢。抬起头时,正看到沈子翼对着欲要上前来为她处理螃蟹的碧玉摇了摇头,还有眼里那还没得及收起的一抹狡黠。

跟沈子翼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林小竹对他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这沈子翼大概生活的环境比较安逸,为人彬彬有礼,性格温柔体贴,还常常带着些孩子气。现在这番举动,相信他倒也不是使坏,就是身上的淘气因子又犯了,想要看看自己尴尬的样子。要知道,古代闺秀吃个鸡腿都是让人极尴尬的事情,因为吃相太过难看。而这螃蟹,要是不会吃的人,那一定是会非常狼狈的。

“这东西,如何吃?”林小竹含笑问道。

“嗯,看我的。”沈子翼不愧是海边长大的人,他也不用丫头帮忙,自己拿着两只筷子,便开始吃起螃蟹来。待得一柱香之后,那只螃蟹便被吃得干干净净,各个部件极完整,还能凑成一只螃蟹的样子来。

“哦哦,明白了。”林小竹点点头,便学着沈子翼的样子,也吃起螃蟹来。

沈子翼一干站在身后等着伺候的丫头,见林小竹看过一遍就想逞能,也不叫人帮忙,便等着看她的笑话。然而看一会儿,却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只见林小竹一步一步的严格照着沈子翼的步骤去做,动作不紧不慢,表情还极从容。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手中那只螃蟹还特别听她指挥,不一会儿功夫,就被她吃得干干净净。林小竹也照着沈子翼的样子,把螃蟹的壳凑了起来,抬起头笑道:“可是这样的?”那螃蟹壳,比沈子翼的还要漂亮。

“这手法,我可是练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你竟然一看就会?刚才下棋便罢了,吃个螃蟹还这么厉害?”沈子翼满脸的吃惊。刚才要不是刚才亲眼看到,他是打死都不相信。

“嘿嘿,你说呢?”林小竹也是满眼的狡黠。这本事可是她前世学来的,哪是今天才学的?不过是拿来唬人罢了。

看林小竹这样子,沈子翼恍然大悟,点着林小竹笑道:“你是不是以前就会?”

“还是翼公子聪明。”林小竹抿嘴笑道。

“哈哈哈…”沈子翼摇摇头,哈哈大笑起来。

螃蟹这东西性寒,虽然美味,却也不宜多吃。两人用绿豆面洗了手,便吃起饭来。有了前面轻松的氛围,沈子翼时不时地跟林小竹探讨一下菜的味道,一顿饭吃得极为有滋有味。

吃过饭,碧玉烹了茶来,两人对着秋天明亮的月色,又聊了一会儿天,沈子翼这才站起来告辞。

“翼公子是否有棋谱?借一本给我看看。”林小竹见他要走,忙问。她学东西,不学而已,一学就想学到精。

“棋谱?”沈子翼转头看了一下天色,“今晚也晚了,你累了一天,还是早些歇息吧。明儿一早我再拿过来给你。”

“哦,好吧。”林小竹有些失望。

沈子翼看看她,嘴角露出了然的笑容来,眼睛愈发的明亮,转头对碧玉道:“你打个灯笼,跟紫佩一起去拿来吧。”

“多谢翼公子。”林小竹极为欢喜。

第二部 京城岁月 第二百零四章 风云

秋夜微寒,一轮圆月悬挂在天际,冷清清地俯照着大地。此时北燕城寂然无声,人们都进入了酣梦之中。而燕城最中心的皇宫的大殿上,仍然灯火通明。眉目清秀,鼻梁高挺,容貌与睿王有五分相似的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头戴金冠,身穿龙袍,正端坐在金光闪闪的龙椅之上。他焦急地看了看殿外,那期待的脚步声迟迟未曾响起,终于沉不住气,向坐在他上首的袁知柏问道:“父亲,怎的还没有来?”

“快了,莫急。”睿王安慰着袁拓,心里却也同样焦急,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我去看看。”

可还没有走上几步,门外远处便响起了阵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继而一个白面无须的太监匆匆进了殿门,躬身禀道:“太上皇,皇上,袁神医到。

“快请。”袁执站了起来,想了一想,却又整了整衣襟,肃然端坐下去。

袁天野迈进门槛,急走几步,便头也不抬地行了一个大礼:“草民袁天野,参见太上皇,皇上。”

“扬儿,快快起来。”袁知柏还没等袁天野跪下,便上前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你…你便是扬弟?”袁拓见父亲如此,只得站了起来,走到袁天野身前,打量着他,激动地问道。

“大哥。”袁天野看着眼前的这位同父同母却穿着龙袍的亲哥哥,脸上同样露出激动的表情。此时的他,仍是那一副易容打扮。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袁拓上前一把拉住袁天野的手,一滴眼泪落在了两人握着的手背上,“你不知道,知道扬弟还活于世上,而且成为了人中俊杰,为兄不知有多高兴。扬弟,这些年,你受苦了。”

“扬儿,情况怎样?”袁知柏却急于知道外面的情况,问道。

袁天野不着痕迹地把手从袁拓手里抽出,拱手道:“启禀太上皇,皇上,谋反余孽已然肃清。如今北燕国内,四境升平。”又把外面的情形仔细的禀报了一遍。

“好好好,太好了。”袁拓激动地来回走了两圈,然后望着袁天野,目光含晦地道,“恭喜扬弟大仇得报。”

“多谢皇上。”袁天野感激地拱了拱手。

“是啊,筹划了十年,终于大龘事得成了。这皇位是,是我们的了;再也没人敢再害我的扬儿了。”袁知柏老泪纵横。

“父亲,您身体不好,不宜激动。”袁拓忙上前给他抚背。

袁天野也劝慰了几句,又道:“夜深了,明儿还有多少大龘事等着要处理,父亲您跟大哥早些歇息吧。”

“嗯,扬儿你也三天两夜没合眼了,赶紧歇着去吧。”袁知柏慈爱地看着袁天野,拍了拍他的手臂。

袁天野望了袁拓一眼,见他含笑点头,便作了个揖:“那扬儿告退。”退着出了殿门,转身大步离去。

回到袁府,袁天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去了外书房。

“公子,如何?见到了皇上吧?”等在那里的袁成、袁林都站了起来。

袁天野紧抿着嘴,点了点头,满脸疲惫地坐了下来,拿起袁十端上来的茶,一饮而尽。

“皇上…可有什么表示?”袁成见袁天野这样子,小心翼翼地问。

袁天野翘起嘴角,嘲讽地笑了一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只说见我还活着,挺高兴。”

“太上皇也没提让您认祖归宗的事?”袁成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们之中,好些人都是袁知柏给袁天野的人,袁知柏是他们的老主子。但这么多年来,他们跟随袁天野出生入死,早已认定袁天野是唯一的主子了。

见袁天野摇摇头,旁边的袁林忙安慰道:“这几日大家都太累了,或许没来得及提也是有的。公子的身份和分封的事,没准明儿在大殿上就会宣布。”

袁天野未置可否,转脸对袁成道:“钟玉贵那里的事可办妥了?”

“是。”袁成肃然道,“皇上身边的王公公、李公公那里,都已办妥。”

“好,大家都累了几天了,回去歇着吧。既然一切都布置妥当,接下来几日,静观其变就是。”袁天野站了起来,朝内院走去。

第二日午时,唐宁远直直地就闯了进来,看到袁天野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正一面喝茶一面看书,好不悠闲,他顿时气结,气冲冲地道:“我父亲在家里都要为你气得跳脚了,你倒好,还在这里悠闲自得!”说完一把抢过袁天野手里的茶杯,一把摔到地上,发出“当啷”的一声脆响。

“我应该给你开一付清火的药。”袁天野放下书,笑道。

“还笑,还笑!”唐宁远恨不得踢他一脚,“你呕心沥血筹划了八年,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别人趾高气扬地坐在那个座位上,自己却对着他三磕九拜?你可知道,现在人家是皇上,是皇上。如果给你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或是直接下旨赐死,我看你怎么办?”

袁天野睨了唐宁远一眼,一脸的风清云淡:“今天的朝臣调整,丞相可是刘可随,兵部尚书可是张文宇,京城守备可是钟玉贵?而你父亲,是不是任了大理寺卿一职?”

“正是。”唐宁远应道。然后皱着眉头,正要张嘴说话,忽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愣了一愣,然后定定地看着袁天野,“你的意思是,这些官职,都是照你的意思安排的?”

袁天野给了他“孺子可教”的眼神,目光又落回到了手里的书页

“也就是说,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中。那位就是极想把你置于死地,他也无可奈何?”

袁天野挑了一下眉,没有作声。

唐宁远一把将他手里的书抢了过来,问:“那不给你封赏,也是你自己的意思?”

袁天野的目光沉了沉:“那倒不是。”

“这不就是了!”唐宁远愤愤不平地道,“你将江山拱手相让,为他人作嫁衣裳,却得不到一句感激,封赏的时候,连提都没提你的名字,难道你就心甘?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大哥就算了,那毕竟不是一块长大的,为了那把龙椅,不顾这点血缘亲情我还能理解。可你父亲呢,你这么些年受的苦、受的累,他都看在眼里;这江山是谁夺下的,他最是清楚不过。而且,他一直说对你愧疚,杀端王的目的是为了报一毒之仇,平时也对你关心倍至。现在把江山夺下来了,龙椅给了大表兄,照理说他应该对你更内疚,给你最大的封赏才对。现在倒好,反而便把你撇在了一边,不管不顾起来了。这也太反常了吧?”

袁天野把唐宁远手上的书又抢了回来,淡淡道:“这有什么。我是他儿子,那位也是他儿子,更是从小承欢膝下、体贴孝顺的儿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实权都掌握在我的手里,他要再给我名份封赏,岂不是尾大不掉?什么时候我心情不好想要坐那个皇位,他那儿子岂不就危险了?”

唐宁远拧着眉毛看着袁天野:“那你打算怎么办?”

袁天野抬眼看着那被风吹落,一点一点掉落到溪水中的树叶,嘴角又翘了起来,露出一个含晦莫测的笑容:“我不打算怎么办,我只想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办!”

唐宁远长长在叹了一口气,同情地拍了拍袁天野的肩膀,沉默下来。隔了许久,他站起身来道:“林小竹呢?叫她做几道菜来,咱们喝一杯。”

“在沈园。”

“沈园?你把她托付给了沈子翼?”唐宁远瞪大了眼睛。

“这段时间,沈园最是安全。”

“可你就不怕沈子翼对她有异心?他可是经常去点心铺子的,对林小竹可极为热心。”唐宁远顿时气极败坏。

“只要她安全。”袁天野垂下眼眸,将目光落到书上。然而心境忽然就变得烦乱起来,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他将书放到案几上,站了起来,来回地走了走,然后高声道:“袁十,备车。”

“你要去哪儿?”

“沈园。”袁天野只觉得一刻都呆不下去了,一面往外走,一面对唐宁远挥了挥手:“你随意。”

“等一等,你把她接回来,就不怕那人用林小竹来威胁你?她可是你的软肋!”唐宁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放心,他绝不敢!”袁天野脸上的表情极为笃定。

沈园里,林小竹仍在跟沈子翼下棋,沈子翼看着棋盘,久久不动。最后把手中的棋一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输了。”

林小竹极为高兴地抿嘴而笑,清澈如镜的大眼睛熠熠生辉,顾盼之间波光滟潋,那张本就清丽脱俗的脸因这欣然一笑,变得更为灵动美丽。

沈子翼看着这样的林小竹,怔怔地移不开眼睛。比林小竹更美的女子比比皆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他也见过,可眉眼如此灵动,一颦一笑都能拔动人的心弦的,似乎只有眼前这个女子。这是由内而外产生出来的魅力,只有像林小竹这么兰质惠心、聪慧通透的女子,才能笑得如此的动人。

第二部 京城岁月 第二百零五章 跟我回家

这几日林小竹都迷进围棋里去了,白天跟沈子翼对弈,晚上就自己看棋书,研究棋谱,她本就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再加上日以继夜的研究,再加上沈子翼毫不藏私的讲解,短短几天的功夫,她竟然能让沈子翼这样的棋艺高手落败,心里自然有说不出的兴奋。高兴之余,她并没有注意到沈子翼眼中的异样,意犹未尽地将棋盘重新摆好,抬眼一笑:“再来。”

沈子翼眼珠一转,眨眨眼道:“原来你棋艺不精,要是打赌的话,倒说我占你便宜。现在你既然能击败我了,咱们是否下些彩头?”

“我可是一穷二白。”林小竹抬眼道。

“自然不是用钱来作彩头。林姑娘厨艺高超,一直也没机会吃你做的菜。要不这样,如果你输了,你就做一顿菜给我吃;如果我输了,我就把这本棋谱送给你。”

“真的?”林小竹的眼睛一亮。她正遗憾如果离开沈园,就不能看到这本棋谱了呢。现在沈子翼拿它来打赌,还真是投其所好了。虽然她赢的几率不大,但输了她也不怕,几日没做菜,她正手痒痒呢。沈子翼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这几日又招待得极好,做一桌菜感谢他,也是应该的。只不过前几日沈子翼不提,她也不好说。毕竟人家也有御厨,做的还是南海国口味的菜,她这手艺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眼。现在这样一来,正好可以表示一下心意。

“那是自然。不过你想要棋谱,那就得赢了我不可。来吧!”沈子翼兴致勃勃地拿起了棋子。

猜先,白子先行。

林小竹拈了一枚白子放在右上星位小飞挂的位置,语调欢快地道:“白棋先行,去位人官。”

沈子翼不加思索地用一枚黑子对小飞挂的那颗白子进行一间低夹,道:“去位人方。”

林小竹不再说话,只是飞快地又落了一子,却是去位官行。

不需一刻时,盘上布下了三十余颗子,都集中在棋盘的左上角,沈子翼的一块黑棋占据了角地,另一块黑棋将林小竹的两块白棋分割开,一块带着两块,三块未活的孤棋向中腹奔突厮杀、抵死纠缠。

林小竹刚开始的轻松不见了,脸上慢慢凝重起来。已经下了五十多手棋了,棋盘右上角密密麻麻,三块棋争先求活,局势咬得很紧。她现在面临难局,她的两块棋要求活,而黑棋只需照顾一块,分散之兵力对敌大部队,极为难办!

林小竹正蹙眉苦思间,却听得庄嬷嬷来报:“五皇子,外面小厮来禀,说袁神医求见。”

“哦?”沈子翼看了林小竹一眼,见她仍盯着棋盘,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庄嬷嬷的话,眨了眨眼睛,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对愕然抬起头来的林小竹道:“你家公子来了。”

林小竹一皱眉,嘟着嘴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咱们这盘棋都还没下完呢。”说是这样说,却还是站了起来。

沈子翼沉吟片刻,对庄嬷嬷道:“你让人把他带到这里来吧。”转头对林小竹道,“咱们下咱们的,反正他从外边到这院子,还得走好长一段路。”

“好好好。”林小竹一心惦着棋盘,觉得这办法真是两全其美,兴高采烈地又坐了下来,转头对庄嬷嬷道:“麻烦嬷嬷带我家公子进来。”

“带客人进来,是老奴的本份。”庄嬷嬷笑道,转身出了幽竹院,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刚开始庄嬷嬷对林小竹是不屑的,毕竟不会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这么跑到年轻男子家中,一住就是几天。但后来看到五皇子不但一有空就跑来相陪,态度还极恭敬,总怕怠慢了林小竹似的,她这才重新衡量林小竹。可这回竟然听到自己家皇子说“你家公子”,林小竹也说了这话,倒好像外面那位求见的公子,是林姑娘的主子似的,她这心里又犯起了嘀咕。

跟着来通报的小厮到了二门处,庄嬷嬷看到门厅里坐着的公子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不输于自家皇子,心里对林小竹的身份更是好奇,对袁天野笑道:“公子请随老奴来。”见袁十自然而然地跟着袁天野往里走,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照理说,自家皇子就应该在前厅接见客人,这才合乎礼数。可这会儿不光是他自己整日在后宅女客住的院子里厮混,还把陌生男子往后宅里带。虽然沈园没有女主人,可这样做,也太不合道理了吧?自家皇子作事就没有分寸,她这会儿,自然不能叫人家小厮留在门外。

袁天野越走就越觉得不对劲,看看路边的建筑,问道:“嬷嬷,这应该是后宅了吧?”

“是。袁公子来时,我们五皇子正跟一位姑娘下棋。而那位姑娘,似乎也是公子您的相识。所以皇子便让老奴直接将公子带去那位姑娘所住的院子。袁公子放心,我们皇子不光没有娶妻,便是连侧妃姬妾也没有一个,这后宅不后宅的,也没有多大讲究。”庄嬷嬷极会说话,把自家皇子的失礼之处弥补得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