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竹见袁天野手上的茶杯空了一半,连忙提起茶壶,给他斟满。袁天野头也不抬,只顾看自己手上的书。林小竹瞥了一眼,却是一本诗集。她抬起头,望了袁天野一眼,心想,也不知这袁天野是真的心静如此呢,还是装模作样。

“怎么?觉得我不该看这种诗集?抑或是不应该有心境看书?”袁天野眼睛都不抬,却忽然开口道。

林小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继而讪讪道:“只是觉得很佩服。”佩服什么,却是不说。

“以前因为身上背负着许多东西,不得不整日看策史兵书。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看看自己喜欢的东西了。”袁天野抬起眼睛,看着桌上的茶壶,微微笑了一下。

林小竹怔怔地看着袁天野的脸。

如果说,刚才说佩服,只是被折穿心思后的遮掩,那么这一刻,她是真正的佩服起袁天野来。

因为在刚才的那一笑里,他的表情是那么的纯净,纯净得如同婴孩一般,没有丝毫的杂质。由此可见,他刚才是真的看进去书了,他或许是在那些描写田园生活的诗歌里,找到了心里的一片净土。于是把所有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甚至失恋的苦涩,都统统排出了脑海,只用那些诗,荡涤自己的心灵,抚慰它的伤痛。

有谁遇上这么深的伤痛,能迅速打起精神,准确地给自己开一剂疗伤的良药,而不是骂天抢地,怨天怨地的?袁天野,他却做得很好。

袁天野的专注力很快放在了书上,林小竹也不再说话。马车“辘辘”前行,终于停了下来,袁成的笑声也从外面传了进来:“公子,下来吧。今儿带你到这新开的酒楼来,是因为这酒楼做得一道极为鲜美的鱼。我上次来吃过,一直魂牵梦绕,至今念念不忘。今儿便带您跟小竹姑娘来尝尝。我敢说,这种美味,是您从来没有吃到过的。”

“是什么美味,值得你这么赞赏?”林小竹打起帘子,袁天野躬身下了车,然后抬起头,望着两层楼的屋子,看着那匾额念道,“天下第一鲜!嗬,口气倒不小。”

“走吧,咱们进去。”袁成道。

一行人走进酒楼,便有小二迎了上来。看来这家酒楼做的菜真的不错,楼下十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可谓是座无虚席。

“我们订了你这里最好的隔间,带路吧。”袁林道,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

“好嘞,几位客官,请跟我来。”小二一见那牌子,很热情地领着他们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布置得极为雅致的隔间里。

“来两斤钝鱼,再来几个你们这里的招牌菜。”袁成吩咐道。

“是。”小二用雪白的抹布将极为洁净的桌子又擦过一道,这才转身离开。

“等等。”林小竹本来在袁林的安排下,已坐在了最下首的位置上。想起是钝鱼是河豚的别称,她差点跳了起来,扯着小二道:“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厨房。”

“厨房腌臜,恐污了姑娘的衣裙。还是麻烦姑娘在此等候片刻,小人马上就将茶送上来。”小二点头哈腰的笑道。厨房重地,是不能让闲杂人等进去的。否则要是来上一两个下毒、偷师的人,他们这酒楼都不用开了。但能预订这个隔间的人,必然有什么来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只能耐心解释。

“哎,小竹姑娘,坐着等就是了,不必到厨房去。”袁成道。他以为林小竹一听这鱼做得鲜美,便想去偷师学一学呢。

林小竹也知道自己这样说犯了忌讳,不说清楚他们是不会让自己进去的,道:“你这钝鱼,是不是又叫河豚?这鱼是不是有毒,如果处理不好,吃了就会死人?”

大家都知道林小竹不是那等冒失之人。一听得她的话,俱都骤然变色,全都望向了小二。

小二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他也听厨子说过,这钝鱼确实有毒,需要处理得法才行。不过怕客人听说了不敢来吃,掌柜的一直叫保密。而且这酒楼开了一个月来,也没见吃死过人,所以燕京的人一直不知道这说法,酒楼生意越发的红火。可这会儿这位姑娘把这鱼的别称叫了出来,又得知它有毒,自己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第二部 京城岁月 第二百零九章 冲突

正说话间,楼下却传来了一阵争吵声。那小二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道:“各位客官先在此稍等,我下楼看看是什么情况。”说完便急急忙忙地下了楼。

袁成见这小二的模样,便知道林小竹所言非虚,心里后怕不已。事情如果真如林小竹所说的那般,这鱼有毒,那他提议公子到这店里来吃,岂不是差点害了公子?

他张嘴欲要解释,却听得楼下的吵闹声向楼上面来,其中还伴随着一个极为嚣张的声音:“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订好的隔间竟然敢让给别人,你们这酒楼是不想开了?”紧接着,隔间的门便被人推开了,几个小厮模样的人闯了进来。

“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出去。”袁林赶紧挡在前面,呵斥道。

掌柜连忙挤了进来,对那几个小厮拱手作揖道:“几位,隔间里的这些客人,是一早就派人来订了位的。诸位的预订,小店实在没有收到。还稍等片刻,待我马上将另一间房腾出来,将尔等安置在那间房里,如何?”

门口走进一个穿着湖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进来用眼睛一扫,见袁天野几人坐在那里,极不耐烦地用扇子指着掌柜,大声道:“刘公子说就要这间,你没听见吗?快叫人起来,爷就不跟你计较!”

袁成见袁天野皱起了眉头,忙凑近道:“不认识,应该不是京里哪位大臣家的孩子。”接着看到又进来两位男子,又道,“后面这穿绛紫色长袍的,是新晋的丞相刘可随的四公子;跟着他身边的,是刘可随的外甥,河间于家的孩子。”

刘四公子往隔间里扫了一眼,看到袁天野微微怔了一下,便转头对穿湖蓝锦袍的男子道:“魏武,说话小声些。你爹虽是知府,掌着一方大权,到了京城却是不够看。这京城之地,贵人多的是,冲撞了哪位你都担待不起。”

“是是是,四公子教训的是。不过依我看啊,这京城里有谁的官能大得过刘丞相去?小武说话底气足还不是借了公子的光?”魏武躬了半个身子,笑嘻嘻地奉承着。转过脸便又冲着掌柜的道:“看到没有,放亮你的招子,这可是刘丞相家的公子。刘公子能到你这酒楼来吃饭,是赏你脸。还不快快伺候好了,把隔间腾出来。”

刘四公子又看了袁天野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没有说话。

这家酒楼也就开了一个多月,虽然也有些背景,跟丞相这实权官相比,却是差得很远。掌柜当下变了脸色,不敢跟这些官宦子弟硬顶,转过头来对袁天野这边拱手作揖道:“不好意思,几位能不能挪个地儿?几位今天的消费,都包在老夫身上,就当老夫跟几位赔罪道歉。”

袁林就站在掌柜旁边。听得这话他眼睛一眯,面露杀气冷冰冰地扫了刘四公子一眼:“这隔间是我们预定的,几位请便吧,别在这里打扰我们吃饭。”说完忽然一拍桌子,冲着外面道:“小二,我们的菜为何还没上来?”

“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刘公子都不放在眼里。”魏武见刘四公子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对,一挥手,“阿福,阿贵,给我上。”

“是。”他旁边的两个小厮挽了挽袖子,就要走上前来。

自家公子地位是何等的尊荣,哪怕是皇上、太上皇都应该看公子的脸色行事才对,没成想现在竟然沦落到连阿狗阿猫都敢来欺负的份上,当真是岂有此理!

袁林心里怒极,见魏武那小厮还想动手,当下一手抓起一个,就往门外扔去。他虽然一副精明相,看上去跟个帐房先生似的,但手上的功夫就是在整个北燕国也是能排得上号的。这一抓一掷之下,那两个小厮哪里有反抗的余地?跟麻袋似的被扔了出去,趴在地上不动弹了,也不知是晕是死。

“你…你…”魏武一见这身手、这份狠劲儿,顿时慌了神,指着袁林,连手指都颤抖了,想要说两句硬话,却半天说不出来。

“袁天野,你纵着手下打死了人,想要吃人命官司吗?”刘四公子倒是硬气。见得袁家的下人一语不发就动了手,而且下手如此狠,拍着桌子大喝一声。

袁天野冷冷地看了刘四公子一眼,没有说话。

袁林跟随袁天野多年,自然不用公子说话,上前一步就给了刘四公子一个响亮的耳光,双目睁圆:“我家公子的名讳,岂是你一纨绔能唤的?刘可随就是这么教训儿了?滚,回家叫你老子来向公子赔礼道歉。”

刘四公子的半边脸顿时就肿了起来,牙齿也被打掉了几个。他吐出一口血水,指着袁天野道:“袁天野,你不过是一郎中,以前靠着给先皇治病,大家给你几分面子,你别以为你就是一人物了。我告诉你,今儿的事,没完!”转头对他被吓傻了眼的表弟道:“去,报官。”

他那表弟赶紧应声去了。

袁林听得报官,脸色丝毫未变,对着掌柜道:“赶紧的,把我们要的菜都送上来。”说完,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是,是。”掌柜没想到这郎中得罪了丞相家的公子,吃了人命官司,不说赶紧逃命,还有闲情在这里吃饭。不过他这样做,想来应有几分底气,总有什么倚仗才是。自知掺和不起两边的纠纷,忙借着吩咐上菜,急急地去了。

见袁天野坐在那里,从头到尾的没说一句话,表情淡淡的,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眼见得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会儿听到报官竟然还敢坐在这里吃饭。刘四公子气恼之余,心里忽然有些打鼓起来。待得把袁天野在京中的关系想了一遍,这才感觉心定起来。袁天野最大的靠山,就是先皇和端王了。现在这两人都死了,哪怕是他帮着哪位公侯治病,自己也不怕他——自己的爹可是丞相,实权在握,便是那些公侯也不敢怎么样。再何况,这事还是他们先动的手,理都在自己这一边。

刘四公子的表弟于公子腿脚倒是极利索,掌柜的还没把菜上上来,他就把官差带来了,指着袁天野等人道:“呐,就是他们,不光打死了我们的下人,还打了刘丞相家的公子。”

那官差倒还尽职,转头张望道:“死的人在哪里?”

于公子往外一指:“在那儿…”却傻了眼。刚才还跟死猪一样躺在地上的两个下人,这会儿竟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虽然人没死,但被他打晕成了重伤也是事实。而且你看看我表哥的脸。”于公子倒有些急智,连忙把话圆了回来,指着刘四公子的脸道。

“嗯。”那官差点了点头,手里握着刀柄,走到桌前道:“几位,跟我们走一趟吧,咱们到府衙好好分说分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坐在这里好好地吃饭,他们冲进来,仗着家里有个有权的老子,就横行霸道,强行要我们让位子。我们不让,他们就想动手,只不过力气小了些,被我占了上风,如此而已。”袁林道,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袁天野喝着茶,更是连眼皮都不抬。

坐在下首处怕被误伤,林小竹早已被袁天野拉到他身后去了。此时站在那里,看着这屋里的情形,心里转着念头,想着袁天野的用意,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那官差常年在市面上走,京里有权有势的大人和衙内们他都认得,却是看着袁天野这一行人陌生,便以为是外地来的不懂事的,心里没啥顾忌,拿出铁链道:“这可不是讲理的时候。有什么,到衙门去说吧。”说完,就要把铁链往袁天野脖子上套。凭气质凭穿着,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位穿墨绿色绸缎长衫、相貌英俊的公子才是这一行人的头儿。

“敢对我家公子动手动脚?真是活腻了你!”袁成大怒,也不站起来,身体也不动,手忽然像是变长了似的,一把将那官差揪了过来,朝门口掷去。

“你…你竟然敢打官差?反了你了!”别一名官差气得哇哇大叫,抽出腰刀就要朝袁成砍来。袁成哪里会让他砍到?拿着一个茶杯往前一扔,击中了那官差身上某个穴位,那人顿时直直地往后倒去,竟然晕死了过去。

“你,你们…莫非想要造反?”刘四公子这一回终于知道害怕了。一面色厉内荏地喝叫,一面往外退去。

“放肆,得罪了我家公子,你还想跑?”袁林一只筷子掷了过去,堪堪从刘四公子的头上擦过,竟然削下几缕头发来。他目光一扫,“这屋里谁要敢跑,就不是削头发那么简单了。”

刘四公子脚一软,差点就要吓晕过去。

他也算得京城一霸,欺负平民百姓或小官家的公子,是常做的事。而那种时候,最多不过是小打小闹,哪里见过袁成和袁林这般,动辄就要人性命的狠厉?

第二部 京城岁月 第二百一十章 悔恨

听得屋里连官差都打了,那掌柜哪里还有心思上菜?想到刘四公子被打,官差也被打,这事不能善了,也顾不得做生意,早使了小二,乘了快马去了燕京府衙去报案,一面驱散楼下的客人。府衙本来就不远,很快十来个人组成的缉拿小组就到了酒楼。知道屋里的人武功厉害,却也不敢像原来那两个官差一样,直接闯进门去,只在楼口喊道:“我们是燕京府衙的官差,屋里的人都出来,跟我们到府衙走一趟。”

刘四公子一听得这话,大松了一口气,转身就想往外走,却不想一只筷子飞快地从他耳朵旁边擦过,将他的耳朵擦去了一层皮,顿时鲜血淋漓。他自己还没感觉怎么样,倒是于公子看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道:“表哥,这可如何是好?”

本来都想往外走的人,全都停住了脚,不敢再往外挪一步。

京城府尹知道这事涉及到丞相公子,这一次是亲自带队来的。见喊了半天,屋里却没有一个人出来,他按捺不住,派了两个武功高强地进了门去。一进门便见门口处站了七、八个人,原先进来的那个官差还躺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而桌子旁边的五个人,正悠悠闲闲地坐在那里喝茶,见了他们来,丝毫不见慌张。这两个官差中有一人,是跟着府尹在查何文清点心铺子时见过袁天野,此时见到竟然是他在闹事,心里大奇,却也定下心来,皱眉喝问道:“袁神医,怎么是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袁成一瞪眼:“什么怎么回事?我们好好端端地在这里吃饭,姓刘的小子冲进来就要打人。怎么的,你们还敢助纣为虐,来抓我们不成?告诉你,你们要帮他,来一个打一个。赶紧的,叫刘可随来,跪下向我们公子道歉。否则,这事没完!”

官差和刘四公子一听这话,顿时气晕了。这袁天野不过是一郎中,竟然敢让一国丞相跪下来向他道歉?这些人,莫不是疯了不成?

这酒楼里闹得不可开交,而开始在酒楼里吃饭,后来被掌柜的驱散的客人大多没有离去,围在酒楼旁边,互相询问着,酒楼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说有人打人,不光是把官差打了,还把丞相家的公子也打了。”

“哪是这样?”有那知情的人道,“原是那楼上有客人吃饭,人家订了隔间的。丞相大人的公子一来就要客人让位。人家不让,就想打人,这才闹了起来。”

“这丞相家的公子平时仗着家里是当官的,历来就霸道,整日地欺压别人。我有个亲戚家里开铺子的,上次他买东西,一言不合就把铺子给砸了。”

“这种人,就该好好治治。不过,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跟丞相家叫板呢?”

“唉,看样子,到头来还得官官相护,那客人一定吃亏。”

正说话间,却听得有四五匹马奔驰而来,骑在前面的人大声喊道:“太上皇驾到。”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便有一群人跑过来将他们隔开,紧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飞驰而至,车还没停稳当,一个大胖子就急急地下了车。

“太上皇,您慢着点。”太监扶着袁知柏,嘴里叮嘱着。

袁知柏沉着脸,也不说话,直直地往酒楼里去。

“天呐,太…太上皇?怎么连太上皇都被惊动了?”原先看热闹的人,忍不住嘀咕起来。

京城府尹正在苦思如何把丞相家的公子救出来呢,听得有人来报,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迎了出来,跪到了地上:“微臣参见太上皇。”见太上皇没理他,直接往酒楼里去,赶紧往前爬了几步,拦在袁知柏面道:“启禀太上皇,这楼里有人闹事,不安全,待微臣将闹事之人拿下,再请太上皇进去品尝美味。”

“让开。”袁知柏心里本来就揣着一股火,此时见这京城府尹还这么不识趣,顿时怒喝一声。

“大胆,还不让路?”袁知柏身边的人也连声喝道。

“是,是是。”京城府尹连忙连滚带爬地让到了一边,额上的汗水滴到地上,溅起一个个小坑。

楼下的动静,还有刚才的大喊,楼上的人都听到了。于公子惊喜地扯了扯刘四公子的袖子,差点喜极而泣:“表哥,太上皇来了,我们没事了。”却被袁成吓破了胆,站在原地仍然不敢动。

“太上皇?没想到还有机会面圣。”魏武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太上皇要是看到他长得好,抚慰几句,那他岂不是比他老子还有出息?

“太上皇,公子在这边。”一人扶着袁知柏,直接上了楼,往隔间方向过来。

“参见太上皇。”还是刘四公子见过世面,见一个气度雍容、身上穿着龙纹图案的中年男子进了隔间,身边的人穿着也不凡,连忙大喊一声,跪到了地上。其余的人愣了一会儿,也紧跟着跪到了地上。

而原来一直端坐在桌边的袁天野及袁成等人,直到袁知柏进了房间,这才站了起来。见到其他人都跪了下去,袁天野从座位上移出身来,也一掀衣摆,面无表情地跪了下去:“参见太上皇。”

林小竹也跟着袁成、袁十等人,满肚子怨念地跪了下去。

“扬儿,我的扬儿。”袁知柏此时悔恨交集,急急走到袁天野面前,欲要将他扶起来。

“草民不敢。”袁天野却如铁砣一般,重重地跪在地上,没让袁知柏扶起身,一脸的疏离。

“扬儿,爹知道你怨我,是爹对不住你。可怜你在外飘零十几年,现如今…现如今政局已定,自己却被阿狗阿猫欺压到头上来,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袁知柏泪流满面。

他也心疼儿子,这么些年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这个儿子,对他心生愧疚。跟端王为敌,夺权篡位,有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想让自己这个儿子能得见天日,认祖归宗。可这几天大权在握,坐到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受人朝拜,说一不二,无上尊崇,便被利欲一下冲晕了头脑,权利的欲望在天平上一下压过了亲情,想着袁天野把持着朝政大权,自己跟大儿子不过是傀儡,心里不甘,便想要抻一抻袁天野,欲要他主动交出一部分权利。

然而刚才一听人来报,说袁天野在酒楼吃饭,被人欺压,要他给一纨绔让座。他这心里十几年来对儿子的愧疚,一齐涌上了心头,如暴雨倾盆,瞬间把那点对权利的占有欲冲刷得干干净净。想起儿子小小年纪便忍辱负重,殚精竭虑,辛苦筹划了整整八年,才夺得了这个皇位。而他却不坐这个皇位,拱手让予了自己和大儿子。可自己干了什么?利欲熏心,还想要把小儿子手上仅有的一点东西剥夺得干干净净!要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他这个父亲,做了什么?为了从小到大都衣食无忧的大儿子,就把从小飘零在外、劳苦功高的小儿子压榨得尸骨无存,以至于出去吃个饭还要被阿狗阿猫所欺辱。他这心里,一下子心痛如绞,悔恨交加。

“扬儿,扬儿,原谅爹吧。”袁知柏抱着袁天野,老泪纵横,哽咽难语。

而刘四公子等人乃至跟进来的京城府尹,全都傻了眼。

这是什么一个状况?

这位袁神医,何时成了太上皇的儿子?

太上皇不就两个儿子,还有一个早在十三年前被人毒死了吗?难道在民间他还有一个儿子?

想到自己竟然叫太上皇的儿子让座,还想要打对方的人,刘四公子脑子就一片空白。

“太、太上皇的儿子,不就是皇子吗?”魏武张大着嘴,半天脑筋还转不过来,扯了扯刘四公子的袖子,问道。他心里纳闷,这位既然是皇子,京城的这些人怎么都不认识他呢?

“啪!”刘四公子想起今天的事,全由这位魏武惹出来的,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可他的手还没抽回来,手腕便被一个铁爪一般的手牢牢嵌住了,转过头看,看到一个穿御林军衣饰的人正瞪着眼看他,喝道:“消声。”吓得差点晕厥过去。

看着袁知柏悔恨交加的样子,袁天野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道:“父亲,您身体不好,不宜太过激动。”

“扬儿,扬儿,好孩子。”想着儿子都这个时候了,还关心着自己的身体,袁知柏这心里的悔恨又加深了几分。他掏出手帕,抹干净眼泪,吸了一下鼻子,拍拍袁天野的手臂道:“放心吧,扬儿,爹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了,回去吧。”袁天野道,扶起袁知柏的手慢慢往外走。

袁知柏走了两步,却站住了,看着刘四公子几人,问道:“哪位是刘可随的儿子?”

刘四公子全身颤求得如同筛糠一般,却仍不得不爬上前去,结结巴巴地道:“草…草民就是。”

“好,很好。刘可随教得个好儿子。”袁知柏连连点心,抬脚向外面走去。

第二部 京城岁月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宣你进宫

第二日一上朝,太上皇便宣布,自己的小儿子袁扬仍活在世上,特封逸王,赐下京中豪华大宅一座,黄金锦帛下人无数。而刘可随跟着上表请罪,太上皇训斥了几句,责令他回家严格管束家人,并向逸王道歉。还让朝中大臣管好自己家人及属下。

圣旨传来袁府,合府欢喜。袁天野倒是没露多少喜色,撕了脸上的面具,恢复了原貌,换了衣服,跟着来宣旨的太监进宫谢恩。

林小竹看着激动得热泪盈眶的袁府众人,心里叹息:该是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张管家,我想到点心铺子去一趟,不知可否。”她在人群找到张管家,问道。

“这…”张管家望了袁成一眼。

前几日不让林小竹出去,是怕袁知柏抓着林小竹作文章。可这会儿父子俩既然冰释前嫌,袁知柏应该不会再做出让袁天野伤心的事了。袁成便点头道:“嗯,去吧。”又吩咐袁五娘,“好生跟着。”

林小竹跟袁五娘乘了车,到上玉馔斋,见到点心铺子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倒吓了一跳。袁五娘不放心,下车打听了,这才上了车来,跟林小竹笑道:“大家如今都知道袁神医其实就是逸王,都来点心铺子捧场。听说这会子,铺子里的点心一下就卖光了。”

林小竹笑了一笑,叹道:“锦上添花呢。”又透过车窗向外面张望了一下,“这个时候进去怕是要不断地应酬,不得脱身,跟周掌柜连句话都说不了。”敲了敲车门,吩咐车夫,“绕到后门去。”

袁天野原来无论是铺子还是宅子因为特殊的需要总会设有后门,而且这个后门还挺隐蔽。车夫绕了一条小巷,到了玉馔斋后面,林小竹下了车,敲了敲门。厨房里的婆子一看是林小竹,大喜,道:“姑娘,您可来了。咱这铺子,今儿可收到了几百两银子的订单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林小竹进了门,问:“周掌柜可在?我这会儿找他有事,你让他到后厨的小隔间来一趟。”又道,“把小隔间的门打开。”

“是。”那婆子也知道林小竹是袁天野看重的人,不敢怠慢,飞快地去了。

不一会儿,周掌柜便来了,拱手道:“小竹姑娘,您可来了。这一阵,好多夫人小姐都问起您呢。”

“周掌柜这一阵辛苦了。”林小竹站起来,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

“不敢不敢。”周掌柜连声道。

“我听说这玉馔斋的生意冷清了一阵,也就今日才红火起来。能不能把帐拿来我看看?”

“好好。”周掌柜知道公子是个不管事的,这点心铺子完全由林小竹来张罗。她怎么吩咐,自然怎么做。当下去取了帐册来,递给林小竹。

“再给我些笔墨纸砚,你就去忙吧。”林小竹接过又对袁五娘道,“你不用在这儿守着我,我看看帐不会有事的。”

袁五娘以往跟林小竹在这里做过一段时间的事,对这里最是熟悉不过。听得林小竹看帐,便出了小隔间,自去厨下帮忙。

林小竹把帐册翻看了一遍,见这段时间果然收益不好。林林总总算起来,从开业到现在,算上今日收到的订单,纯收入也就四千多两银子。按照三七分成,她只能分到一千三百两。

她叹了一口气。点心铺子是这样,火锅店的收益就可想而知了。五千两银子,她还差得远呢。看来,要跟沈子翼借一大笔钱了。

她将大的帐目抄在纸上,又跟着袁五娘去了火锅店。让她意外的是,现在虽然不是饭口,店里的客人却是不少。

“我们这里,照着姑娘原来的计划,定出了不是饭口时间,一律八折优惠的规定。所以这个时候仍有人吃饭。而且姑娘您弄的那个辣椒,现在很多人都喜欢上了这味道,回头客很是不少。咱们这段时间呐,倒是赚了不少钱。”余掌柜见她来,甚是高兴,按她的要求,拿了帐册来。

果然,这火锅店这段时间倒是赚了一千六百两银子。按着五五分成,林小竹可以拿八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