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林小竹便把树上炸开的五个八月瓜摘了个干净,道:“走吧,回去。”

两人往回走,离沈子翼不远时,袁天野忽然变了脸色,把八月瓜往林小竹怀里一放,拿起手里的树枝,就往沈子翼身上射去。

“你干什么?”林小竹吓了一跳。转而看到沈子翼身后,有一样东西正在剧烈地蠕动,她顿时捂住了嘴:“蛇!”

那树枝从沈子翼的耳边飞过,更是把他吓得不浅,他竖起眉毛正要对袁天野怒骂时,听到林小竹的这一声叫,脸色骤变,忙不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当看到离他身后不到一尺远的不停扭动的蛇的时候,吓得差不多快要瘫倒在地上。

“不怕,已经死了。”林小竹忙安慰道。

沈子翼定睛一看,可不是吗?袁天野那树枝,极为有力,正扎中了蛇的七寸,把它死死地钉在了地上。他心有余悸地吐了一口气,对袁天野深深作了个揖:“多谢逸王爷第二次救命之恩。”

“行了。”袁天野一摆手,“遇上这种情况,有能力你也会救我的。”

沈子翼见状,也不矫情,直起腰来,不再说客套之话。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好,有机会就报答,不必老是挂在嘴上。

林小竹将手里八月瓜举到沈子翼的面前:“来,吃瓜。”

“这是何物?”沈子翼拿起一个八月瓜,看到这果已从中间裂开了,露出白中带紫的果肉,有些疑惑地看着林小竹,“这能吃吗?”

“我小时候住在深山的舅舅家,经常没饭吃就以野果为生。这山里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我最清楚不过,放心吧。”林小竹说着,递了一个八月瓜给袁天野,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吃起果来。

“你小时候,过得很苦?”沈子翼听了,抬起头来,看着林小竹,“所以才被人卖给了逸王爷?”

林小竹抬起头来,看了袁天野一眼:“嗯,是啊!否则我现在,就成了深山里的一名童养媳了。”

沈子翼感情复杂地看了袁天野一眼,不再说话,拿起八月瓜,吃了起来。

“嗯,还真好吃。”吃了一口,他叫道。

“是吧?”林小竹得意洋洋,“这八月瓜,又叫八月炸,要到八月才成熟,一成熟就自动炸裂,炸的越开,就说明越成熟,味道也越好。甘甜、清润、芬芳,香嫩得入口即化,这味道,妙不可言。”说完又去问袁天野,“王爷可曾吃过?”

袁天野却看着她,半晌才道:“我记得,什么时候你叫过我袁天野?”

“呃。”林小竹想起他推自己上岸的发愣,自己一着急便叫了他一声名字,感觉脸上又发烧了。她有些恼怒地嗔了袁天野一眼,道:“那一定是您听错了,奴婢怎么敢叫王爷大名?”

“哼,你就耍赖吧。”袁天野也不逼她,转换话题道,“这八月瓜。在山庄时,袁十摘给我吃过。”

“哦。”林小竹恍然。

林小竹脸上那一瞬间的娇羞,没能逃得过沈子翼的眼睛。他忽然觉得面前的又甜又糯的八月瓜,变得有些苦涩起来。三口两口把瓜吃完,他站起来道:“走吧。”

“瓜还有呢,你刚才发了烧,难免口渴,再多吃一个吧。”林小竹又递了一个瓜过来。

看到那双眼睛里的关切,沈子翼心里的那点阴霾一下就消散了,伸手接过八月瓜,又吃了起来。

八月瓜一共五个,沈子翼这一吃,便还剩下最后一个了。林小竹见袁天野吃完,将那个递了过去:“呐,还有一个。”

“不用了。”袁天野摆了摆手,“这东西我一向不大爱吃,你吃吧。”

“真的假的?”林小竹疑惑地看着他,“你不用跟我客气,我不渴也不饿。”

“赶紧吃吧,哪儿那么话?”袁天野柔柔地瞪了她一眼。

一股暖流涌上林小竹的心头,她的嘴角禁不住翘了翘,将八月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一股甜蜜蜜的味道直入心底。

沈子翼看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只八月瓜,忽然感觉自己一口也吃不下去。他从小就是含着金钥匙、被父母和一群下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还要去照顾别人。就算他喜欢林小竹,但他觉得林小既是厨娘出身,做惯了事,照顾惯了别人,而且又是女人,那么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自然应该是林小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而不是他去呵护、照顾林小竹。直到现在…

他忽然很想问问袁天野,他们两人明明是一个主子,一个下人,为何现在袁天野能反过来去照顾林小竹的?难道他不是一直习惯着林小竹的伺候吗?

“翼公子,你怎么了?”林小竹吃完手里的八月瓜,见沈子翼还拿着大半个,坐在那里发呆,不由奇怪地问。

“啊,没事。”沈子翼赶紧埋下头去,食不知味地把那八月瓜吃完,便站了起来。此时,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林小竹在旁边摘了几张大大的树叶,走到死蛇旁边,对袁天野道:“来,把蛇弄到这树叶上来。”

“这是干什么?”袁天野皱起了眉头。

“秋风起,三蛇肥。这条蛇就是三蛇中的金环蛇。虽然牙齿有剧毒,但肉质鲜美。一会儿如果找不到人家,咱们就把这蛇拿来当晚餐了。”林小竹笑道。

沈子翼却道:“还是不要了吧,看着就恶心。”他其实更多的是害怕,感觉这蛇还有可能猛地抬起头来,咬他一口。

“我把它包好,你就看不见了。”林小竹道。她在深山里呆那半年,看到村里人有不少吃蛇的,她自己也跟着吃过两回,感觉味道确实好。面且老爷子那菜谱里,就有一道三蛇羹,她一直想试着做一做,却一直没有遇上那三种蛇。现在既然遇上了,自然要试一试。

袁天野小时候跟死士们一起训练的时候,有时候趴在坑里一天也不动弹,蛇从身上爬过去的经历,他也不是没遇上过,自然不怕蛇。见林小竹执意要把这蛇带走,他只得帮着林小竹,把蛇弄到树叶上,然后一层一层地用草扎紧。

无论情况如何,至少晚饭有了着落,林小竹很高兴,把包着蛇的树叶包串到一根树枝上,再把树枝放到了肩头扛着,道:“走吧。”

“我来拿吧。”袁天野伸手过来。

“不用,你还要在前面打蛇。而且你这样扛着走在前面,翼公子就不好走路了。”林小竹知道沈子翼被吓着了,自然不会让蛇在他面前晃荡。

袁天野也想到了这一点,便不好再坚持,重新折了一根树枝,一路敲打着前进。

这样一路行来,又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正当太阳渐渐西沉,大家都差不多绝望之际,林小竹忽然指着远处道:“大家看,那是什么?”

袁天野一看,也面露惊喜:“是稻田。”

“那又如何?”沈子翼一脸的迷茫,“又不是人家。”

林小竹在后面用手里的树枝一拂沈子翼:“阿笨,有稻田,那自然意味着这附近就有人家了。”

“哦,原来如此。”沈子翼恍然,精神也振奋起来,“那咱们快走吧,我这肚子都饿扁了。”那两个八月瓜,早已被他消化完了。

袁天野却忽然停了下来。

沈子翼一下没注意,脑门直接撞上了袁天野脑袋。他摸着头,抬起头问:“怎么了?”

袁天野伸手在身上四处摸了摸,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虽然有了人家,但我没带银子。”

第三部 美食之旅 第二百三十七章 蛇羹

沈子翼一愣,忽然想起他的小厮护卫可没有跟过来,没人帮他付账,伸出手在身上乱摸了一气,也面露尴尬:“我也没带,银子都在沈贵身上。”然后又看了一下腰间,“玉佩也不见了,估计刚才被河水冲走了。”

两人都转过头来,望着林小竹。林小竹既然是独自离开燕京的,身边又没带丫头婆子,她的银子,自然带在身上。只是…沈子翼看到林小竹原来背在背上的包袱不见了,不由得有些绝望。袁天野却直接把眼光盯在了林小竹的腰带上。他可还记得,四年前他从深山里把林小竹带出来时,林小竹的钱就放在腰带里的。

看着这两道充满希翼的目光,林小竹顿时感觉压力很大。她苦笑一下,道:“往岸边游的时候,我没力气了,银子又很重,我便把它们全扔进水里了。”看得两道目光一下黯谈下来,她又道,“不过!翼公子借我的一千两银票,被我缝在了衣角里!想必应该是没有烂掉。”

沈子翼的眼睛又恢复了光亮,舒了一口气:“那便好了。一千两银子,还怕不够花吗?”又安慰林小竹,“你别担心,找到沈贵我让他再给你一千两。”

袁天野和林小竹像看白痴似的看着他。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沈子翼被他们看得莫名其妙。

袁天野挑挑眉:“一千两银票,哪里有银庄兑散?难道在农家吃一顿饭,住一夜,你就把一千两银票给别人?明日要是再走不出这地方,找不到袁十他们,咱们就不要花钱吃饭了?”

“…”沈子翼被袁天野说得不服气,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无从说起。总不能将那银票扯一个角给人家吧?

“其实,老百姓都很纯朴的,吃一餐吃,住一晚!不会要咱们给钱的。”林小竹道,“如果你们过意不去,以后派人来给他们钱就行了。”

袁天野却摇摇头:“白吃不妥当。而且这地方看上去比较偏僻,很是难找。为了几两银子,让下属跑上一趟,花大力气寻找,也不妥当。”

“那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家,总不能因为这些迂腐的理由,咱们就在这里忍饥受冻了吧?”沈子翼很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他又累又饿,好不容易有人家了,袁天野却还计较这儿计较那儿的。他是这个国家堂堂逸王爷,吃哪家的饭,那是那个家里的荣幸才对。要是搁在南海国,花大钱请他去吃饭,那还得看他有没有心情呢。

林小竹却是能理解袁天野不扰民的心理。她穿越到这里,也是过了半年穷苦生活的。她最是知道,老百姓穷,却很好客,必然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他们。今天他们三人吃了别人一顿两顿白米饭,没准那个家到后面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得有半个月没粮食吃,还得靠借贷或吃野菜过日子。

她眼晴一亮,从头上拔下一样东西,道:“差点忘了,我这还有一根银簪子。”

沈子翼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袁天野却深深地看了林小竹一眼,道:“你们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打几只野味来。”说完,转身就要走。两个出身显赫的大男人,却要靠女人的首饰度过难关,他实在是抹不下面子。再说,那些穷苦老百姓家里的饭菜,他吃过两回。他和林小竹倒也罢了,估计沈子翼根本无法下咽。

林小竹急了,上前一把拉住袁天野:“别,别走。现在虽然困难一些,但好歹大家都在一起,平安无事。可你这么一走,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是啊,还是别去了,一会儿有什么吃什么吧。”本来沈子翼还觉得有野味吃不错,但听得林小竹这么一说,也觉得不妥当,开口劝道。

“小竹放手,真不会有事,相信我。”见得林小竹一脸的焦急,袁天野的眼里异常温柔。

“不行,我不放你走。”林小竹发起了小孩儿脾气,死死地拽着袁天野的衣角。她相信他的武功高强,打几只野味不会有事。但万一呢?如果真的有事,那怎么办?一想到他这一去,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她这心里,就堵得难受。

看到林小竹像小孩儿似的嘟着嘴,大眼睛全是担忧,袁天野心里涌上一股甜蜜的柔情。他禁不住伸出手来,抚了一下林小竹的脸,柔声道:“傻丫头。”

林小竹没想到袁天野会当着沈子翼的面,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来,不由得一下红了脸,放开他的衣服,后退了几步。

旁边的沈子翼见状,顿时咆哮起来:“袁天野,你干什么!”说完走上来,用力地打落袁天野的手,然后揪起他的前襟,“明明说好的要公平竞争,你却在这里趁人之危。袁天野,我告诉你,虽然你救了我两回,我不会武功,还得靠着你才能走出这里,但我绝不会放任你这么占林小竹的便宜。”

“沈子翼,你发什么疯?”袁天野也怒了,将自己的衣服一把扯了回来,道,“什么叫做趁人之危?林小竹她喜欢的人是我!不信你问问她。”

沈子翼转过头去,看着林小竹:“是不是真的?”

自己对袁天野动心是事实,而且也应该把这件事跟沈子翼说清楚。但林小竹知道,那些话,绝不应该是现在说。袁十找到他们不知会到什么时候去了,现在他们三人应该同心协力,一起走出这困境。沈子翼虽然养尊处优,这一路上未免显得有些无能,但他骨子里也是极骄傲的人。她这么一说,要是他受不了打击,独自一人离开,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后悔都来不及。

当下她看着这两人,也吼道:“你们两人还有完没完?这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吗?这个时候,不想着如何走出山坳,如何找到找车队,却为一个女人争吵打架,你们还是男人吗?”说完,她转过身,气呼呼地就往前面走去。

袁天野和沈子翼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了上去。一个心里笃定林小竹心里只有他,刚才不否认只是不想让沈子翼出状况;一个想着林小竹不否认,那自己就应该还有希望。这么各自怀揣着心思,一路往前走着。翻过一个山坡,三个人眼睛俱都一亮。

山坡下面,果然有几户人家。此时正是晚饭时分,每家都炊烟袅袅,农人荷锄晚归,鸡犬之声相闻,好一幅宁静恬然的田园风光。

“走吧。”林小竹道,带头下了山坡,朝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

“请问,有人在家吗?”院门大开着,林小竹却还是敲了敲门。

“谁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走了出来。

“大娘,我们在前面江中翻了船,走了一个下午!才看到人家,现在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

请问,我们能在你们这里借住一宿吗?”林小竹露出笑容,甜甜地问。

“哎哟,可是遭了罪哟。”老太太一听,就叹息着,看到林小竹三人男的俊,女的俏,身上的衣服虽然沾了些泥,看料子却是不一般,赶紧招呼道,“来,快进屋,赶紧进屋。”又高声叫道,“花儿她娘,来客人了。”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应声出来,招呼着大家坐了,又从屋里拿出一瓢枣子来,道,“自家种的东西,尝尝。”

“谢谢婶子。”林小竹笑着,抓起一个,“咔嚓”一声,将枣子咬了一口,点点头道,“又脆又甜!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老太太笑眯了眼,转头对她儿媳道,“花儿她娘,你去把那芦花鸡给杀了。”

“哎。”妇人站了起来,便要往厨房去。

“大娘,婶子,不用了。我们在路上打了一条蛇,我做蛇羹给你们吃吧。”林小竹站了起来。

“蛇?”老太太一愣。

林小竹把树叶包解开,露出里面的蛇来。

“呀,还挺大一条蛇。”花儿她娘看到那蛇足有小孩儿手臂那么粗,顿时惊叹道。他们山里人,自然不怕蛇,吃蛇也是常事。所以听得林小竹要把这蛇吃了,并不奇怪。

“走吧,婶子,我跟你一起去厨房。”林小竹用树叶再包了蛇,拿在手里,跟着花儿她娘去了厨房。

累了一天了,这会儿还要去做事。袁天野张了张嘴,想要叫住林小竹,终于还是闭上了嘴。当着主人家的面,这话还真不好说。

半个时辰之后,林小竹和花儿她娘抬着一个小桌子过来,道:“开饭了。”

“哇,真香。”沈子翼本来就饥肠辘辘,此时闻到一股异香从桌上的一个锅里冒出来,不由得耸了耸鼻子。

依照山里的规矩,女人和孩子是不上桌吃饭的。但林小竹是客人,自然不在此列。几个男人推来推去,坐了下来。林小竹帮着每人舀了一碗三蛇羹。道:“来,尝尝我的手艺。”

老太太的丈夫,一个姓陈的老头看着碗里汤上飘浮着的白色的如丝状的东西,疑惑道:“这是用蛇做的?”

第三部 美食之旅 第二百三十八章 艰难

“对,你们尝尝。”林小竹笑道。

袁天野和沈子翼哪里还顾得说话?端起碗吹了吹,便将一勺蛇羹吸入了嘴里。

这蛇羹是将蛇去骨撕成肉丝,再加生姜、陈皮、桂圆肉、竹蔗水、绍酒等配料煨熟,最后以马蹄粉调芡。入口就是一股滑糯的口感,紧接着,蛇肉的鲜,调味料的咸,甘蔗的甜,马蹄粉的清香爽滑,一齐的舌尖上荡漾开来,融合成了一种妙可不言的美味。这美味让大家都沉浸其中,除了一阵阵的吸吮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

这么美味的羹汤,吃了这一次,也不知是否还有第二回。屋里的人也顾不得讲究什么主客了,自己一碗喝尽,看到罐子里还有羹汤,便直接舀满自己的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再一次沉浸到了美味里。直到那一大罐子羹汤都见了底,这才遗憾地放下碗,感叹道:“实在太好吃了。”

林小竹见状,很是庆幸自己留了一罐蛇羹在厨房里。否则老太太婆媳几人帮着忙乎了半天,都没能尝到一口,她可就内疚了。

“我这一辈子也吃过不少的蛇,却没有哪一次能吃出这样的味道来。”陈老汉感慨道。

“我已将做法教给婶子了。以后捕到蛇,想吃就让婶子给您老做。”林小竹笑道。

“哎哎,那就太谢谢姑娘了。”

花儿她娘见大家都喝完了羹汤,便给袁天野和沈子翼、林小竹各盛了一碗米饭。陈老汉爷儿几个,则拿起桌上的窝窝头慢慢地吃起来。筷子也不往桌上林小竹炒的醋炒嫩南瓜和干煸豆角里夹,只夹着旁边的咸菜。

“大爷你…”沈子翼见袁天野只是沉默地吃着碗里的米饭,而林小竹也垂着头默不作声,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怎么不吃米饭,还有这桌上的菜?”

陈老汉咽下一口窝窝头,笑呵呵地道:“公子不必客气,我们吃惯这东西了,没事。”

沈子翼虽然养尊处优,却也是个聪明人,又加上还没进村时林小竹和袁天野的对话,他也敏感地知道大概这白米饭对于这家人来说,是奢侈的吃食。那桌上的高粱窝窝头,里面便掺了一半的米糠和干菜,看上去就极为粗粝,估计很是难吃。他不再说话,默默地将碗里的米饭吃了下去。

沈子翼一碗饭还没吃完,却听得陈老汉的儿子道:“公子,那东西不是你能吃的,快放下。”他抬起头来,却看到袁天野拿了一个窝窝头,正掰开了放嘴里放。

“没事,我喜欢吃。”袁天野笑道,可话还没说完,一哽脖子,脸色涨得通红,看样子是被噎着了。

“快喝点水。”林小竹一见他拿窝头,便早已有准备了,赶紧将一碗水递给他。

袁天野“咕嘟咕嘟”地把那碗水喝了下去,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公子,说了这东西你们吃不惯。”陈老汉一把将袁天野手上的窝头抢了去,又一板脸,对花儿她娘喝道,“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客人盛饭去。”

“哎哎。”花儿她娘连忙拿过袁天野面前的空碗,盛了一大碗米饭过来。

袁天野接过那碗饭,满脸的羞愧。

沈子翼却伸手去桌上拿了一个窝窝头,道:“我尝尝。”

陈老汉阻止不及,只得由他。

好在沈子翼知道自己连袁天野都不如,袁天野吃不下的东西,他指定也吃不下,只是心里好奇而已,掰了一小块,放入嘴里,嚼了嚼,只觉得嘴里的东西不咸不淡的,有一股米糠和干菜混和在一起令人作呕的气味,粗粝而难吃,根本无法下咽。

“呵呵,公子,你是吃不惯这个的,赶紧吐出来吧,不要硬撑。”陈老汉笑道。

沈子翼听得这话,涨红了脸,本想争点气把它咽下去,怎耐喉咙根本不听他指挥,一往下咽就感觉恶心。只得跑到门口外,吐了出来。

回到屋里,便听得袁天野正跟陈老汉在说收成的事。原来这北燕国基本上都是山区丘陵,田少山多,土地贫瘠,这一家七、八口人,只有两亩地。便是想要佃田来种,都没有田佃,只能常年靠着这些野菜米糠度日。要是遇上荒年,那就更加艰难。

“没有米,多种些菜也可以啊饭少菜来补嘛。”沈子翼道。桌上的那两盘醋炒嫩南瓜和干煸豆角,他倒是吃得满口清香。

林小竹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可知道,我炒这两盘菜,就用去他们家半个月的油?”

“啊?”沈子翼看着自己碗里的菜,忽然感觉没了胃口。

而林小竹却专心地听着袁天野和陈老汉的谈话,插嘴道:“我记得从夏家村出来时,给我们吃的不是玉米饼吗?那玉米比较适合山区种植。还有红薯,也是个好种植、而且能作粮食的东西,完全可以在全国推广。”

袁天野眼睛一亮,看着林小竹:“真的?”

“怎么?这作物没有推广到这里吗?”林小竹皱起了眉。

袁天野叹了一口气:“原来的朝庭,根本无心做这种事。”他看了林小竹一眼,又低声道,“所以我做的事,也不是完全为了自己。”

林小竹点点头。原来的端王,只顾得争权夺利;袁执更不是个东西。如果北燕落在这父子俩手里,老百姓的日子会过得更为艰难。

经过这一餐饭,沈子翼在睡觉时看到那黑乎乎、散发着异味的房间和床上不大干净的铺盖,便没有再多话,默默地跟着袁天野合衣躺了下去。

第二日离开的时候,林小竹倒是为了那根银簪子,跟老太太推了许久。最后还是袁天野硬塞到那家七岁的重孙子身上,又拉着林小竹和沈子翼走得飞快,这才结束了这场争执。

“逸王爷,我现在终于能理解你了。”走了好长一段路,沈子翼道,“百姓的这种艰难的生活,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既然知道,又怎么能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安逸享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