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什么叫龟缩状?就是我现在这副样子,四肢恨不得都缩回到身躯里,最后再拿个锅盖盖起来,澄弦现在就是我的锅盖。花真的紧张不亚于我,因为她也同样了解殷尚的性格,她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努力拿捏住自己的嗓音,故作镇定地说:

“江纯说她头痛,一个人先进去了。”

“这些家伙是谁?”

“我们班同学。”花真的声音有气无力。

借着微光向“锅盖”外瞟去,班上另两名男同学表情明显不太自然,低着头踩着彼此的脚,东英和光民两个家伙显然对我们学校的烟花产生了无限兴趣,抬头看得兴致勃勃。

“嗯~!光民哥,烟花代表我的心,它让我全身滚烫滚烫!”是东英那个家伙,双手夸张地交叉在胸前,装出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喂,在别的学校的人面前你也不知道收敛一点?好好的钱,就这么砰的一下烧没了,那些家伙真是吃饱了撑的。喂,殷尚,好冷,我们走吧,走吧!”光民话语刚落,我隐隐约约听见殷尚叹了口气。

“帮我把这个转给江纯。”

是什么?殷尚为什么会把东西交给初次见面的澄弦而不是我的好友花真?呃!危险的时刻。几乎承受不住的紧张让我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要转你自己转。”澄弦冰冷地回答,让周围的空气顿时凝固,不祥的预感在我脑中来回盘旋,我小心地扯了扯澄弦的衣服。

“哎哟哟,真不懂礼啊!你有没有搞错啊,小子!”东英的声调立马高了一阶,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我的一颗心都差点跟着跳出来,不行,不能让他们这样下去了。我急不可耐地就要从澄弦背后冲出来,却被他一个动作拦住。

“想搞清楚的话就回去换条长裤再来吧!我也没什么兴趣揍在一条光溜溜的腿上。”澄弦冷漠的语气中带有蔑视。

不要澄弦,他可是殷尚的朋友啊!殷尚不会坐视不管的。我的不安无限扩大。

“啧啧!光民,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我耳朵根子下吠吗?小痞子,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有种再说一遍!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东英立马杀气腾腾。

“我就一个要求,我打伤你之后不许去别的医院就诊,必须照顾我们家医院的生意,怎么样?答应这个条件我今天就奉陪到底。”啊?这是什么无厘头的条件啊?

“哈,我看你这小子事前已经被人揍得不清醒了,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这儿胡扯什么。今天我要让你领会到什么叫真幽默。殷尚,就让我尽兴十分钟行不行?你在旁边看着!”东英狂妄地踏步上前,两手指关节掰得直响,邪恶的样子仿佛从黑暗中走出的邪灵。

这时,殷尚却出人意料地挡在了邪恶的东英和我心爱无辜的澄弦中间。

“如此火树银花,良辰美景当前,我们怎么能打架呢!”殷尚深情地指了指天空美丽的烟花,接着说,“你忘了我们决不在烟花前面打架的誓言了?”

“别和我开玩笑了好不好?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心情吗?让开。”东英用力想推开殷尚。

“我也不是开玩笑。如果他不是江纯班上的同学,我保证拿起石头和你一起揍!算了,东英,我们走,嗯?是兄弟的就给我一个面子,这小子准是昨天被灌了辣椒水了。光民,还不快抓住他的手。”

“不准碰我!真是要被你们逼急了!你们谁也不准上来拦我。”

“这臭小子,越说你还越上劲了。光民,快点,使劲抓住他的手。”

光民一个大踏步向前,迅速地抓住了东英的双手。

“放开我,放开我!混蛋!”东英大声嚷嚷。

东英不安分地颤扭着身体,疯了似的要挣脱光民的手冲上前,却被殷尚一下架起双腿,四仰八叉地平躺在半空中。殷尚冲着看呆住的澄弦笑笑,把东英的两条腿架在自己的肩上,和光民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就像抬着头祭祀的猪一样。突然腾空而起的东英明显是被吓傻了,半天都不见动弹,就怕一个不小心被殷尚和光民摔下来。

“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有点多血质,请不要因此讨厌江纯,好好和她相处!啊,TMD,你小子长得怎么这么可爱?!”殷尚这家伙,竟然说着这么不着语法的句子。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拜托你说话有点品味好不好!”澄弦用眼睛瞟了瞟殷尚,不客气地回答。

“嗯哼。我们会再见面的,等到三年级你和江纯不是一个班的时候。我最喜欢和美形男打架了,哈哈。啊,对了,花真,这个你转给江纯。”殷尚轻弹手指,扔出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花真接了个猝不及防。

然后,就在漫天的烟花和砰砰的爆竹声中,两个人扛着一头“猪”,走远了。

这头猪也不是那么老实的,居然能口吐人语:“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的心脏受不了了!我有恐高症的,放我下来!”祭祀用的“猪”的哀嚎一声声从远处幽幽传来。

我一直躲在花真和澄弦肩膀的缝隙里偷看,直到殷尚他们走远了,我才松了一口气,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一个菩萨模样的小项链坠儿突然被塞到了我手里。

“什么啊?”我惊魂未定地问道。

“还能有什么,殷尚刚才让我转给你的东西。哎哟!这都是什么事啊!比看恐怖电影还让人提心吊胆。真是一帮没知识没文化的家伙。你没事吧,澄弦?”

“嗯,我没事。”

“李江纯,死丫头!早听我的话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我说什么来着!”花真拿手指直在我头上戳。我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小菩萨,默默无语。

就在花真准备继续她的语言轰炸时,那扇似乎永远都不会开的门咯吱一声,颤悠颤悠地被拉开了。

“嗯?门开了!哇,太好了。憋死我了!洗手间,洗手间!”澄弦的两个朋友仿佛朝圣似的极其虔诚而专注地往里冲去。

18

“哎呀,烟花放完了可就不好玩了,我先冲过去了,李江纯,一会儿见!”花真也急匆匆地尾随那两个“朝圣者”而去。我估计她也是奔向洗手间,只不过在男生面前不好意思表现得那么积极罢了,这才谎称去看烟花。

现在只剩下我和澄弦两个人了。

有夜风拂过,带来清新的气息,总算能冲淡一下我此刻独自面对澄弦的尴尬。

“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女孩子坐在凉地上时间久了可不好。”澄弦关切地说,嘴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线。

“啊,对不起。”我冲他不好意思的一笑。

“那我拉你起来?”说着伸出他晶莹如玉的手。

“啊?不用了!”我低下头不敢看他,连忙掸掸手上的灰尘,从地上不雅地爬了起来,小媳妇似的跟在径自笑得开怀的澄弦身后。

碎碎的鹅卵石在我脚下沙沙地响着,仿佛在为我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唱和。嗯,该说点什么吧,说什么呢?再说一遍对不起?好像傻了点。

“去看烟花吗?”我的天使澄弦,突然回过头来问我,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声音也是那么的美妙。

“嗯?嗯?不,不!”望着那张俊脸,我有一刻的失语。

“这样啊,那我也回去了。今天在外面太累了。你们女生在二楼吧?”澄弦还是笑意盈盈。

“嗯。”

“那你回去吧,晚安,做个美梦。”澄弦一个完美的挥手,让时间在刹那间停留。

“谢谢,你也是。”

呜呜,我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即使是那个傻得可以的“对不起”。我沮丧地低着头,有气无力地顺着楼梯向二楼走去。依旧站在一楼楼梯口的澄弦突然仿佛自言自语地呢喃:

“如果你是我妹妹,我再也不会让你见到那家伙。”

“嗯?”我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你,要不要做我妹妹?”澄弦温暖如春的笑容还荡漾在脸上。

“嗯?”

“啊!哈,没什么。我随便瞎说呢。有必要那么吃惊吗?!晚安!”

“…”

刚才我听到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我顿时觉得心跳开始紊乱,意识有些恍惚,排山倒海的眩晕感向我袭来。

澄弦消失在我眼前,我双眼迷蒙地盯着他消失的地方。过了许久,也许是一个世纪吧!我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自己房间。

当天晚上,躺在七名同学之间,我辗转反侧。虽然不排除花真躺在我身旁鼻息一声比一声重的原因,但确实是因为澄弦那俊美的剪影在眼前一直挥之不去。于是,我彻底失眠了。

你要不要做我妹妹?你要不要做我妹妹?你要不要做我妹妹?一个声音始终在萦绕。

我捂住耳朵,闭上眼睛,那个声音还在缠绕,啊啊啊,不知道啦!

风风雨雨的学期旅行第一天终于过去了。

第二天下午两点。

“好了,大家再确定一下,没有落什么东西吧!人全部到齐没有?”老师提醒着。

我们刚刚从这次学期旅行的最后一站——庆州国立公园出来,接下来就可以集体打道回府了。因为今天早上起得太早的关系,班上那帮家伙都无精打采的,在车厢里一个赛一个地打着哈欠,只有我和澄弦两个人还稍显得精神奕奕一些。班主任大手一挥,高喊一声:“出发!”率领着我们这帮残军游勇继续前进。我不着痕迹地推着使劲把脑袋往我膝盖上凑的花真,为了看到我可爱的澄弦,我的脖子扭得有些酸痛。稳稳当当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澄弦,真像一位翩翩浊世贵公子,就在此时,嗯?!是我眼睛花了吗?澄弦在冲我轻快地打手势。

“我?我?”我诧异地指指自己的鼻子。

“是的,就是你!”澄弦双眼灌满了笑意,轻轻地说。

“噢!”我心中一阵按捺不住的窃喜。

虽然我有点不敢相信,虽然汽车颠簸得仿佛要散架,但我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努力维持着平衡,终于来到了我的天使身边。天使身边的座位居然是空的!!真是暴殄天物啊!我不由惋惜地看着那个座位。

“怎么旁边没有人?”

“不知道。可能是听说我准备打鼾吧,所以都跑到前面去了。”好奇怪的理由。

“嗯,为什么?”我的脑子开始犯晕了。

“喂,那儿,那不是你男朋友吗?”

“嗯,哪儿?”

19

澄弦用手指轻盈地挑开绿色的窗帘,有阳光泻了进来。照在澄弦身上,他仿佛变成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发光体。我愣怔了,还是他提醒,我才弯低身,使劲地凑到窗户边。我们的汽车正要驶出国立公园停车场,忠云高中的学生还没有集合完毕,一大堆学生沸沸扬扬地交谈着。可根本就没有殷尚的影子啊!

“没看见我男朋友啊,澄弦。”我望着他说。

“那边,穿超级迷你裙的那个。”他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嗯?超级迷你裙?”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到穿白色水手服的那五个女孩子没有?”澄弦在我耳边呵气如兰,温润的气息在周遭弥散了开来,我在不知不觉中沉醉了。

啊,那边几个女孩,可殷尚在哪儿呢?

“她们在那边干什么啊?!”

“她们好像是日本女孩。”

“哈。”

好像是真的呃!五个手拿照相机,身着水手服的女孩,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像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从她们的校服看来,确实是日本女孩不假。而殷尚,正站在她们中间开怀大笑,裙子短得我都替他脸红。忠云高中其他的男生大都斜着眼瞅着他们那群人,脸上满是艳羡。为了看得更加仔细些,我把身子又凑近了些。哦哦哦!汽车突然加速。

“啊~!”

我整个人被结结实实地甩到了地上。而那声大叫则是我摔痛后的悲惨余音。李江纯,你叫那么大声干吗!还怕引不起别人注意啊!我简直懊恼之极。

“你没事吧?不用不好意思。”澄弦善解人意地安慰。

“嗯,谢谢。”我觉得自己的脸发烧地红。

“你男朋友原来这么花心的吗?”

“嗯?啊,不是的。”我条件反射性地矢口否认。

权殷尚,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花花公子,咱们走着瞧。初中的时候你就和一个比我们大几级的师姐打得火热,两人成天嘻嘻哈哈的别以为我没看在眼里。高一的时候你跑到海边去玩,回来到处向人吹嘘你至少打到了五件以上的猎物,我躲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好了,你还向国际化方向发展起来了,连日本小妞你也不放过!

“我看就是个花花公子,他倒厉害,一个还嫌不够,一对五!”天使澄弦如樱花般白皙透净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也不是他自愿的,是他太受欢迎了,没办法。”我出声替自己不争气的男友辩解。

“不愧是你的男朋友啊!都这样子了你还包庇他。”澄弦打趣地对我说,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嗯?包庇?我?我会包庇我的男友?不,不可能的,不是这样的,我早就不喜欢他了,我现在喜欢的是你啊,朴澄弦。可是我的心声你能听到么?

“看来我也应该赶快找一个会包庇我的女朋友啊!到时也让你们羡慕我一下。”澄弦有些玩味地笑笑说。

“啊,嗯。”不行,那时我该怎么活下去。

“啊,对了!芝麻油还没有买呢!怎么办,这下可死翘翘了,怎么办?”澄弦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芝麻油,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你,好像很怕你妈的样子喔。”我在旁边偷眼看着他,迟疑地说。

“那个女人是魔女。怎么办?我把她交代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回去她非得把我宰着吃了不可,这次可不是仅仅撕破我的耳朵那么简单。我该怎么办?”

撕破这么可爱的耳朵,想想我就打了个寒战,真是可怕的妈妈。我恐怖地想像澄弦天使般的脸庞被他妈妈打变形的样子。

澄弦的脸瞬息万变,最后,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呼~!脑袋低垂着,双手插进了自己的口袋。呀~!就像一个做错事刚被妈妈训过的小捣蛋,闭着弧度优美的嘴,一脸的纯辜,清澈的双眼中也藏着一丝慌乱。

车窗的帘子还没拉上,金灿的阳光穿过他的黑发,折射着熠熠光辉。他的脸仿佛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有了暖莹的光泽。

我坐在澄弦旁边的空位上,有些微醺的醉意,使劲克制自己的欲望。这时,一股婴儿乳液的甜香直钻进我的鼻孔,好香甜的味道,让人眩晕的感觉。这时,澄弦头发柔软的触感突然出现在我颈边,他想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坐在学校的汽车里,我紧张得目不斜视,全身紧绷,一动也不敢动。接下来,让我更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澄弦的头居然一下子滑到了我的膝盖上,然后枕着我的膝盖,自顾自地睡得香甜起来。

“喂!喂!”我紧张地轻轻推了推他的脑袋,又小小声地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完全没有反应。

20

汽车一如既往地向前飞驰着,除了我还很清醒外,车上所有人都陷入了黑甜乡,睡得东倒西歪,当然司机大叔也除外。这么说我也没必要担心些什么了。内心的小魔鬼偷偷乐了。

我把头靠向窗沿,怀着满心的幸福,缓缓合上了眼。就是让我下阿鼻地狱我也认了。刚才对殷尚勾三搭四的怒气早已被我抛向了九霄云外,现在我正在无限幸福体验中。

三个小时之后。

“孩子们,睁开眼睛了!到学校了。我的天啊!怎么一个个都像睡死了一样。”老师一脸的无奈。

已经到了吗?谁来救救我啊!我的膝盖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澄弦懒洋洋地从我膝盖上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冲四周看了看,然后挠了挠脑袋。车厢里各位睡神们从睡梦中被唤醒的叹息呻吟声顿时响作一团。

“嗯?我在你膝盖上睡着了?”澄弦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问道。

“嗯。没关系的。”我笑开了眼。

“可是,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在陌生女孩旁边睡着了呢?”

他这么说,反倒显得我很奇怪了。澄弦双手抱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和我一起去买芝麻油好吗?”他的眼里写满了恳求。

“嗯?嗯!”我能拒绝得了么?

“好,那我们十分钟之后在学校后门见。”澄弦见我答应,更是笑靥如花。

“嗯嗯。”好像惟恐澄弦反悔似的,我狠狠地点了三下头,自己都觉得有点夸张。

澄弦冲我感激地笑笑,从前门跑下了车。感谢上帝,我们两颗心终于相通了起来!

“李江纯,你打算住在这辆汽车里吗?”花真没有好气地扯着嗓子冲我叫道。

“下去,我这就下去!”急急忙忙冲下汽车,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

学校!好可爱的学校!等下就可以和天使澄弦单独相处了,心里的高兴像泉水般喷涌,怎么也抑制不住。我一个人不禁跑到宽阔的操场,又蹦又跳,惹来花真诧异的目光。

“你刚才坐到后面干什么去了?”花真用奇怪的眼神在我身上逡巡着,看得我发毛。

“呃?啊,有点晕车,所以坐到后面去了。”我心虚得快要冒汗了,生怕被她瞧出什么来。

“能回学校这么高兴啊?瞧你那兴奋劲儿。”

“嗯!就是很高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