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尚也回过身,冲着澄弦的妈妈大声叫道:

“干什么!我们现在要回家了!”

“谁叫你了?!女学生,能不能进来一下,一会儿就好。”天使的妈妈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我。

殷尚这小子却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过去。

“人家说了一会儿就好了。”我安慰殷尚。

“糟糠之妻,不离不弃!乖,听老公的话!”这家伙开始在我耳边吹气了。

“别好笑了好不好。在这儿等着!”刚才你揭穿我躲在垃圾桶后面就已经够让我恼火了,现在还冒出什么糟糠之妻的烂台词。

33

看着那家伙的脸瞬间变成了钢筋水泥,我不由心情大好,踩着轻快的步伐朝门诊室走去,会心上人的妈妈去也。

15

“天使妈妈”的诊疗室里一尘不染,到处都弥漫着明媚温馨的气氛。此刻,她正坐在床边的木质沙发上,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澄弦继承他妈妈完美的优点,啊啊~!细致的弯眉,如秋水的眼睛,真是美丽啊。

“你是刚才那男孩的女朋友吗?”天使的妈妈柔和地问。

“嗯?啊,是的。”我望着她姣好的脸庞,寻找着澄弦的影子。

“请让他以后一定不要再抽烟,喝酒了。”天使的妈妈语气加重了些。

“什么?”我把自己的眼光赶忙收回。

“虽然没有给他做X光检查,但估计他的肺不太好,光看他的脸色和听呼吸的声音就知道了。”妈妈手里转着笔,斩钉截铁地说。怎么也想像不出,这样一位端庄美丽的女人,揪着澄弦如美玉般的耳朵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和我儿子一个样。”天使的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

“啊,是吗?”

天使的妈妈没有回答,继续询问:

“他每天抽几支烟?”

“最近开始戒烟了,每天都含着戒烟草。”我如实托出。

“没有,哪有那么老实,肯定总是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抽。以后你抓住一次就要狠狠教训他一次,知道了吗?”天使的妈妈脸上流露出深恶痛绝的深情,现在我能想像出美丽妈妈揪住澄弦耳朵的样子了。

“是,知道了。”

“如果不听话的话,告诉他父母和老师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如果他还是顽固不化、坚决抵抗的话,你就狠狠揍他!”

“明白了。”

听到我蚊子哼哼似的回答,澄弦妈妈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起身为我拉开诊疗室的门。

“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

“再见!”我毕恭毕敬地说道。

“好的。”天使的妈妈会心笑笑。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澄弦果然有为芝麻油赔上一条性命的可能。看样子澄弦也没少抽烟啊,不过我怎么没看出来呢,在学校里也没撞见过一次。看来,关于他我知道得还真是少。

殷尚还在那儿别扭着,我慢慢走了过去。

“喂,那大婶说什么了?!”殷尚满是怨气。

“干什么呀,吓死人了!”由于满脑子都是澄弦,我把十分钟前就站在我身边的男朋友忘得一干二净。

“拜托,你该不会是忘了我的存在吧?”他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嗯,事实就是如此。”我睥睨着他。

“你这个完全不懂得撒娇为何物的榆木疙瘩。”殷尚不满地咕噜了一句。

“这个和撒娇有什么关系?!”我不禁有些怄怒。

“你说,自从上了高中之后,你有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殷尚,我爱你’?”殷尚也急了,转过身子质问我。

“这种话难道非要每天挂在嘴上吗?!非要用嘴巴说出来?!”

“当然,能用行动表现出来就更好了。你还一次都没有身体力行过呢?”

“天哪!你这个大变态!给我待到一边去!”我推开他,加快了步伐,殷尚在后面紧追着。

从医院延伸到汽车站的漫漫山坡路,我和殷尚一直这样别别扭扭地上了汽车,我才觉得累了,终于抵不住睡魔的召唤,倒在殷尚肩上见周公去了。

夜幕低垂,星朗云疏,初升的新月发出异于平素的绚烂光晕。澄弦手持注射器,独自站在一座光秃秃的山顶上,周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黑暗。澄弦,你在那儿干什么,危险啊!澄弦对我的呼喊充耳不闻,缓缓低下头,静静地俯视着在下方手忙脚乱、连连跺脚的我。我要抢走你最珍贵的东西,抢走…抢走…抢走!澄弦呼喊的回音在四下茫茫的旷野不住回响,说不上的凄茫。接着,他毫不犹豫地飞身从山顶跳下。

“不要,澄弦!”

我做着稀奇古怪的梦,感到气息不匀,全身发冷。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挡住额头,躲避全车人投来的奇怪目光。本来一直看向窗外的殷尚这时也好奇地回过头,悠闲地嚼着戒烟草问道:

“喂,澄弦是女人的名字吧?”

“啊?呃,是的。”我低下头心虚地回答。

“你该不会是‘同志’吧,怎么做梦总是叫女人的名字呢?上次也是叫的这个名字。”

“什么同志不同志的,不清楚不要乱用好不好!没知识的家伙!”我嘀咕着。

“那又怎么样。是女人我也嫉妒!以后做梦不准梦到她!”

“要是男人的话你岂不是要闹个底朝天了!”我自觉理亏,试探地问道。

“要是男人的话,该死的,我一定要找到他,然后把他扔到侏罗纪公园去。”看他的脸色并不像开玩笑。

他样子不是在开玩笑,这是这家伙的真心话!我的身子微微抖缩了一下,双手环抱住自己。看着他在自己家那站跳下车,高高兴兴向家里跑去,一股极大的负罪感牢牢攥住我,怎么也挥之不去。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样对殷尚也是一件不公平且极其残忍的事情,倒不如我直接向他坦白好了,告诉他我要离开他…不行!这个傻瓜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恐怕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爸爸妈妈,拜托你们教教我好不好,我该怎么做才好…

已经是凌晨两点,我还是睡不着。

懵懂间顶着一蓬杂草似的头发,我摸黑来到厨房里。

“妈妈,在干什么?”我打着哈欠问。

“老天,你怎么都没个人声的!”妈妈被我吓了一跳,惊慌地抬起头来,只见她的手指还伸在一杯蜂蜜水里,小心地来回搅动着。

“好恶心!脏死了,妈!你打算把这个送给爸爸喝!”

“不是,是给你姐姐的。”

34

“什么?为什么?你想把用你手指搅和过的蜂蜜水送给姐姐喝?”妈妈对付爸爸还情有可原,我也是见怪不怪了,可为什么是姐姐?

“小声点,臭丫头!你要是敢告诉你姐姐,下个月的零用钱就捐给家里做贡献了,知道了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干?”我怎么感觉妈妈像给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王后那么可怕。

“早就想给江云这丫头一点颜色看了,新账旧账一起算。不准告诉她,你!”妈妈若无其事地端着那杯茶敲响了姐姐的房间。

往鱼缸里倒洗衣粉的爸爸,用手指去搅蜂蜜水的妈妈,我要是还对他们心存什么指望我就是个十足的大傻瓜。我真是一个不幸的人,为什么我周围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人呢。异常的父母,活宝般王中王的男朋友,财迷的朋友。不过最可怕的还是那位财迷朋友啊!

在忐忑不安中捱过了一夜,无心睡眠,精神困顿。

第二天一来到学校,我那位眼睛钻到钱眼里的财迷朋友又开始语言轰炸,在我耳边聒噪地吹嘘她的新任男朋友了。

“呀呀,再有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好吧,还有一个小时我就可以从你那儿解脱了,拜托,时间公公,请你跑得快一点好不好。本以为能看着我的天使度过快乐而又美好的一天,没想到这位财迷朋友不分上课、休息持续对我进行疲劳轰炸,上课也粘在我身边,课间休息也粘在我身边,我真是要疯掉了。啊啊!

“说实话,一般没有人会在交往的第一天就送东西给对方的,对不对?即便是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说这句话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是啊,是啊!一般是这样。”我言不由衷地应和着,肚里大唱反戏。

“就是说嘛!可是啊,他就买了一只泰迪熊给我。你知道那种熊很贵的吧?”财迷似乎很陶醉的样子。

“嗯,知道,知道,非常知道。”

“我当时不知道有多感动。”财迷陷入激动的回想之中,“这次我绝对不会错失良机,就这么放过他!而且他长得也不错哦,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都分开了。”我真是要晕倒了!难道这就是花真的审美标准。难道还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人吗?

无奈地忍受着花真的絮叨,我只好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澄弦的后脑勺,想像着天使听课的表情,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第六节课。

叮铃铃,叮铃铃~!美妙的放学铃声响起。几乎是与此同时,我迅速从位置上站起来,拽起书包就疯了一样往外跑。

“哇哇!等等,我不是说了今天要让你见见我家那位嘛!李江纯!你给我站住!”花真在身后气得直跺脚。

她也真是客气了!好东西还是留下来她一个人慢慢品尝吧!我超速度地套上鞋子,来不及完全穿好就往外冲,突然,不知道谁在后面抓住了我的书包。

“求你了,和我一起走吧!”耳边传来一个悦耳的男孩子的声音。

“呃,澄弦!”我吃惊地扭回头。

“你生我气了?嗯?”澄弦静静地凝视着我,如湖水清澈的双眼却仿佛藏着一个极致的梦,让人沉醉流连。

“不是的,绝对没有那回事。”我头摇得像拨浪鼓,恨不得自己有一千张嘴。

“你是回家吗?”他柔柔的气息包围着我。

“嗯。”我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我们一起走吧。”澄弦笑得像个天使,纯透逸净。

“好!”我兴奋地答道,这句话在我听来不亚于天使之音,而且也确实出自于我的天使之口。

如果说梦和现实都是反的话,怎么我在现实中却和澄弦越走越近呢,我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正在打扫学校走廊的后辈们羡慕地看着我和澄弦走在一起,我有些飘飘然了,头重脚轻地跟着澄弦向后门走去。他高耸洁白的额头是那样可爱,柔顺的头发让人忍不住想触摸,秀气却不失阳刚之美的眉毛只会衬得他的气质更加柔美纯净似水。他简直是完美的王子,只要有他在,他的光芒就会让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望着天使的洁净,感受着他的温润气息,几天前“天使妈妈”的话不知不觉回荡在耳畔。天使睁着如星空童话的双眼,流露出难以置信的可爱神情。

“我妈妈真是那么说的?”

“嗯,真是这么说的。你抽烟也抽得很凶吗?”

“生气的时候就想抽,高兴的时候也想抽,忧郁的时候也抽,无聊的时候也抽。”澄弦的眼神晶亮却也闪烁不定。

说白了你就是一直抽呗。就在我们通过校门时,我的天使突然对我说:

“你抽烟吗?”

“不抽。只抽过一次,因为好奇,不过就那一次。”我羞怯地笑笑。

“不错,不要抽烟。我们拉钩。”一根晶莹如玉的手指弯成钩状伸了过来。

“嗯?”他自己不是也抽烟吗,为什么要和我约好不抽烟?

“要这么钩,这么钩。”澄弦伸出手指比划着。

呵呵,好可爱的家伙!拉钩就拉钩,我伸出小拇指,和我的天使拉钩盖章,连小指甲都羞得变红了。

“星期六有时间吗?”他突然轻声问我。

“呃?”我的心上泛起丝丝波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星期六见。”澄弦俏皮地向我眨了一下眼。

“呃?”我惊讶得合不拢嘴。

“拜拜,李江纯!”扔下惊喜交加的我,澄弦飞也似的向他朋友那边跑去。我的脑中一阵眩晕,心田更是如浇了蜜一样。他问我星期六有没有时间,难道他是在向我发出约会邀请吗?

“澄弦,拜拜!走好,澄弦!”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背影喊去。也不知道我的天使听见没有,只见他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我深情的视野中。

可爱的星期六!我最高的幸运日!我抑制不住兴奋,在虚空中不停地挥舞自己的胳膊。看来我真是疯了…疯了也是好的。

“在你眼中这家伙是女的吗?”一个声音冷冷地砸来。

我的双臂一下僵硬在半空中。我小心地,非常小心地转过视线,进入我视野的是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接着,我鼓足勇气,又往后挪了半寸视线。天哪!居然是殷尚,他狠狠地从嘴里吐出了禁烟草,冷傲的脸,冷漠的眼神,布满了海藻般的黯绿。

35

第三次,这是我第三次看见殷尚发火的样子。前两次是在初三和高一的时候,两次我都没敢看这家伙五秒以上。发火的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唇角勾出抹狠厉的冷笑,修长的身子在我面前渗出令人寒悸的冷色。

“啊!”我吓得一下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敢插在你我之间,他真是不想活了!”从没见殷尚用过这么狠毒的言词骂人,他真的是气急了,把手上的书包使劲砸在地上,绕过蹲在地上的我就要往澄弦远去的方向追去。

“不要!殷尚!”我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超人的力量,使劲拽住了他校服的衣角。

“你让开!”他冷漠的瞳孔开始缩紧,身上笼罩着令人透不过气的寒意。

“你要去哪儿?”我拽紧他校服的手加大了劲。

“当然是去找那个小子问清楚!放手!”他怒气渐盛,冷冷的神情越来越浓。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错的是我!他除了出现在我梦里面没有任何罪过!”我近乎哀求了。

“这个理由就已经够充分了,我一定要去找他算账!”殷尚的表情令人不敢逼视。

“要打你就打我吧!”我的眼睛噙满了泪水,我也不知道这泪水是为谁。

“你…你快放手,走开!在我没有完全爆发之前!”殷尚啪的一下推开我,让我再次跌坐到地上,他推开旁边三三两两围观的人群,头也不回地向澄弦远去的方向冲去。

围观的无聊观众当然绝大多数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依旧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刚才被殷尚推开的学生中有一个正是我们学校恶名远播,经常在教导主任那儿“金榜题名”的三年级前辈,号称黑道开道先锋。他不服气被殷尚推开,转身又挡在了殷尚的前面。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脑海升起。

“你,认识我吗?”殷尚咬紧牙,一字一顿地说。

“不,不认识。”那个前辈没想到殷尚这么狠,有些胆怯了。

“那你挡在我前面干什么?”殷尚冷冷地看着他,平静得如爆发前的火山。

“我什么时候…”那前辈没好气地说,还没有意识自己挡在了殷尚前面。

只听一阵风声划过,前辈话音未落,殷尚已经结结实实地伸出一拳抡向前辈的脸部。呃~!所有人倒吸一口气,集体开始往后退。糟了,这样下去要发生大事了,殷尚这拳明摆着是应该冲着我来的,现在能阻止这场恶仗的也只有我了。虽然很害怕,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大声叫了出来。只有嗓门大的人打架才能赢不是吗?

“权殷尚!你是流氓吗?”我有些声嘶力竭。

“你给我闭嘴!”他眼含怒意望着我。

果然好恐怖啊!

“为什么…你为什么乱打无辜的人!错的人是我,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几乎带着哭腔。

“够了。闭上你的嘴,你在这儿老老实实等着就行了,知道吗?哼!”殷尚的语气中沁着丝丝冷意。

“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你不是这样的。知道吗?现在送你四个字最合适,人、间、垃、圾!”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这是我第二次说讨厌殷尚的话。我说出后,感到自己也快要虚脱了。

就在我吼完最后一句,殷尚却不怒反笑,嘲弄的笑声比任何利器还要伤人。他一脸阴霾地看着我,眼瞳转为深深的黯绿,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吸进肺里。

“你又什么时候真正看过我了?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问过我,哪怕是一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