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就来。”

我甩开牵住我衣角的爸爸,大步大步走进里面房间。姐姐冷淡地看了我一眼,把电话递给我。

“喂!”

“喂,江纯吗?是我啊!”

听筒里传来的,是我两年未曾见过的同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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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躺在床上左腾右挪怎么也睡不着,冥思苦想来日的作战计划。

‘嗯,明天六点大家在水原火车站前集合,一定要来啊,说好了大家都来的。’

这就是我几个小时前接到的初中同学聚会电话。太好了,真是天赐良机,殷尚也是我的初中同学,明天的聚会他一定回来的,到时候我就有机会抓住他说个明白了。嗯,就这么办,以下就是我明天的作战计划了:

1.一见面就牢牢抓住他两个肩膀;

2.为了防止他逃跑,接下来死死扯住他衣角;

3.让他知道崔宝蓝的真面目。

这三条我总该能做到吧。一定没问题的!就是有一点我比较担心,那就是美英,她也是我初中同学,应该会出席明天的同学聚会的,如果到时候她当着老同学的面说些风言风语,给我难堪,我该怎么办…算了,管他的,反正那些人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见得着。我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弱弱地给自己催眠。入梦之前,我突然想起明晚不去打工得和东英打个招呼,于是给他发了条短信,没想到这个家伙八婆得很,立刻急急忙忙给我回了个电话,非要把明晚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一通电话一直打到凌晨一点多。骂着可恶的崔宝蓝,我迷迷糊糊想入睡了。

“喂。”

“狗纯啊!明天打工为什么不能来啊?”

“啊,东英啊,我明晚有同学聚会。你在哪儿啊?”

“宝蓝的家里。”

“什么?”

因为这可诅咒的两个字,我一下清醒了过来。

“知道了,我明天会帮你请假的。”问七问八,满足了自己三八的欲望后,东英终于愿意放过我了。

“宝,宝蓝家,你去宝蓝家干什么?”忍了半天,我还是问了。

“你说话结巴了!”东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地嚷嚷道。

“崔…,你到底去那丫头家干什么啊?那丫头现在在干什么?”

“该死的!不知道!One~~two~~three~~three~~two~~one!Bye-bye,seeyouagain!做个Nicedream!”

嘟~嘟~!东英话语中夹杂英文,乱七八糟不知所云了一番之后,不等我再开口就挂断了电话。算了,对这家伙有期待是我犯傻,除了那么一次正儿八经之外,他什么时候正常过,他每次都是把人折腾得乱七八糟,弄得一头雾水,然后高高兴兴地拍拍屁股走人。我再拨他电话,他已经关机了。我睁着眼,咬着枕头,无觉到天明。

第二天早晨天一亮,我立刻起身穿好了衣服,该死的手机也不知道放哪儿了,我没头苍蝇似的满屋子乱转,把屋子弄得仿佛星球大战现场一般之后,我终于在梳妆台上找到了手机。昨天澄弦好像真的气得不行啊,他究竟气什么啊,有那么值得生气吗!就算是大婶说错话了,他和我闹什么别扭啊!我郁闷地按下手机通话键,好一会儿那头才传来我男朋友澄弦的声音,听声音他还没睡醒。

“喂。”天使澄弦好似梦幻般的呢喃。

“是我,我是江纯!”我弱弱地说道。

“哦。”

“还在睡觉?”

“嗯。”

“还要接着睡吗?”

“嗯。”

“噢!”

“我待会儿给你电话。”

“嗯。”我意兴阑珊地挂掉了电话。

澄弦的态度和平常大不一样,几个字就把我打发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吝惜话语了呢?李江纯,你的人生真是太悲惨了,难道这就是惩罚吗?呼~!我长吁一口气,双目失神地盯着墙上的挂钟。真的好百无聊赖!把那个作战计划默默在脑海里演示了几千遍几万遍。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七点,我支起僵硬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出了家门。

权殷尚,你的女朋友一定不能是崔宝蓝!绝对不可以!我一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把这个大骗子完完全全的公诸于世。这是支撑我能来到水原火车站的惟一信念。我握紧拳头,一路为自己加油打气,勇敢,勇敢…终于,我到了水原火车站。

“啊,江纯来了!这下是不是都到齐了?”

“终于来了啊。等你差点没把我们的脖子都等断了。^”

第一个说话的人是诗林,也就是昨天给我家打电话的同学,第二个开口的是睁着一对兔子眼的美英。美英话中带刺倒没让我觉得怎样,她这种态度我是早就料到的。可当我望向人群时,我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腿脚发软,差点没晕倒,在二十多名初中同学里,那个女人,那个比魔鬼还有可怕的女人,她紧紧贴在殷尚身旁,正热乎乎地叫着我的名字,脸上如花笑容,但在我眼中却比毒蛇还要恶毒。

“江纯啊!等你好久了!怎么这么迟啊!”

是崔宝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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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原一家烤肉店里。

我们一群人分三张桌子坐下,每桌不多不少围了七个。宝蓝紧紧挨在我身边,诗林和那个讨人厌的美英坐我对面,殷尚和另外的同学坐在第一张桌子上,吃得正欢。神啊!

“这烤肉味道真不错,是不是江纯?”崔宝蓝没话找话。

“嗯。”我冷冷地哼了一声。

“殷尚一个劲地求着我一起来,实在拗不过他,只好过来了。觉得有点不太自在,呵呵。”说着,脸上装作不情愿的样子,但是眼神里分明透露出一股得意地神情。

哼~!那你为什么还来,嗯?为什么还来,为什么还来!“但是能在这儿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嗯,我也是。”

我的老天。李江纯,你这个天下第一的笨狗熊。在仇人面前还能坐得这么安然,你就不能拿出胆量来堂堂正正声讨这个恶女。我痛恨自己软弱的个性,却拿它没有办法,只得憋着一肚子气,低头闷声吃肉。还没有安静片刻,美英那丫头又开始找我茬了。

“喂,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李江纯在我们学校被大伙儿孤立了?”

餐厅里所有的视线都齐齐插到美英身上。我故作坦然地继续喝着杯里的雪碧。

“你们不知道吗?现在学校里都没人理她了。喂,权殷尚,她现在和你没关系了,我说说也没关系吧?”

我悄悄瞟了殷尚一眼,他没有吭声,只是继续玩着手里的筷子,于是,我的头低得更低了。江纯,你这个傻瓜!

“她偷偷在外面做援助交际,不知道吧?你们真的没听说?网上传得可广了,她和一个大叔的接吻照片,诗林你不知道?”

“嗯?”所有的男生都张大了嘴,女生们更是低声交头接耳,纷纷表示略有耳闻的样子。可是,真正让我发火的是:

“喂,你算哪根葱啊?你亲眼看到了吗?你亲眼看到江纯做什么了吗?没看到你凭什么在这儿嚷嚷!”

“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丫头!又不是我们一个初中的,凭什么参加我们的同学聚会,来了骗吃骗喝还不安分。”

“我问你看见了江纯做那个没有!她绝不是那样的人,知道吗?”

“是你更了解她还是我更了解她?我们可是一个班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三道四的。”

“什么?喂!你跟我出来!”宝蓝啪的一下站起身,美英也跟着站起身,双手叉腰,正要大喊大嚷,殷尚一个箭步挡在了宝蓝身侧,虽然手上还夹着烟,但脸上的表情和刚才玩筷子时的感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如同愤怒的阿修罗神。

“喂!你!真的这么想死吗!”殷尚嘴角勾出一个冷冷的弧度,整个人仿佛要离弦的箭。

“什,什么!”美英被殷尚的表情吓得够呛。

“不是想死的话怎么敢在我面前这么欺负我的女人?”殷尚紧紧逼视着美英。

“明明是你的女朋友先骂我的!”美英也毫不示弱,煞白的脸上因激动而涌上红潮。

“吵死了!还不把你的声音降低点!”殷尚从齿缝间吐出一句话。

“…”

“下次要是再敢这样试试,嗯?”殷尚的眉毛紧蹙,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

那次雨天,殷尚也曾这样为我挺身而出,为了我,他狠狠地教训美英,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表情,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次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崔宝蓝。殷尚拿了一瓶冰镇可乐贴到宝蓝脸上,抬眉问道:

“你没事吧?散散热。”

“我没事,只是江纯她…江纯,你怎么不说话啊,怎么你也该辩解辩解啊!”

咸咸的泪水浸湿了我的喉咙,我哽咽得说不出半句话,为了不让众人察觉我的不对劲,也为了他们不发现我眼中的泪花,我强迫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水。美英哭着跑出了餐厅,诗林因为担心她也追了出去,殷尚又掏出一根烟,也跟着走出了餐厅,仿佛是为了平息自己的愤怒。剩下的初中同学都用不太友善的眼神看着我。

“看什么看,你们干吗用那种眼神看人?”宝蓝一声大叫,众人立刻收回了视线,积极投身到热烈的谈话中去,仿佛在说:谁看了。我当然明白他们在顾虑什么,他们怕的不是宝蓝,而是殷尚。

“没事的,江纯,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照片?这又是谁干的好事啊?”

我真的找不出一句话来回答她,也想不出该怎么回答她。不是你干的好事吗,崔宝蓝,你雇的人,你计划好的,你拍的照片,最后也是你传到网上去的…你怎么能如此残忍,怎么能如此若无其事地问出来,怎么能如此微笑地向朋友炫耀,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比这恶毒的女人更让我忍无可忍的是我这副窝囊相,我这副只会傻愣愣地看着她的蠢样子…崔宝蓝一脸担心地紧握住我的手,我甚至连甩开她的手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任她握住我冰冷的手。

“我去把殷尚找回来,你等一下。”

没错,我早就想到了,演戏演够了,是你该稍稍离场的时候了,否则我怎么有机会遭受众人的责难谩骂呢,这样我才会崩溃得更彻底啊!宝蓝轻声走出门,果不其然,剩下的人开始对我指指点点的了,其中一个和我关系最不好叫连晴的家伙第一个开口了:

“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有胆子做出这种事啊,是吧?先只是听说她和权殷尚分手了,这么说是为了做援助交际才和前男友分手的?”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子的啦,胆子不小啊,这丫头,除了一张脸还可取之外,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她也很懂得善加利用啊,这不也是发挥长处吗,嘎嘎嘎嘎!”

“小声点,要是被刚才那丫头听见了,又该向权殷尚告状了。”

我真的有掀翻桌子当场走人的冲动,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逃走的样子,即使我再软弱,再没用,我也不想让人看到我抹着眼泪不敢面对的样子。于是,我选择了留下,漠然地抓起手壶,冷着一张脸继续喝自己的水。

“李江纯还真是了不起啊,要是换作我的话早哭着冲出去了。”

“李江纯原来可不是这样子的啊!有点什么小事就很爱哭鼻子的,做了援助交际之后人的胆量都不同以往了。”

“美英最可怜了。你说刚才权殷尚是不是有点可笑,再怎么说也曾经是自己的女朋友啊。”

“喂,换我的话,要是我的女朋友做这种事情,我也早躲她躲得远远的了。”

尖锐的语浪一一潮高过一潮,无情地滑入我的耳中,我艰难地把自己的视线挪向窗边,独自咽着酸涩的泪水,傻傻地想着,人的眼泪会有干涸的那一刻么…哗啦啦!身后突然传来奇异的水声,接着是一个女人惊天动地的惨叫,

“啊啊啊!”

“你们说够了没有!”

好熟悉的声音!我飞快地转回头,居然见到了澄弦,他脖子上系着条黑毛巾,手里拿着一个大水杯,好巧不巧地正站在连晴身侧。

“你,你是谁啊!”连晴的样子惨极了,从头到脚水珠滴滴嗒嗒的不说,原本美好的妆容更是糊成了大花脸,眼圈黑黑的像熊猫。她战栗地指着澄弦,哭都哭不出来。

“唧唧喳喳的臭丫头,听好了,比起权殷尚来,我还要可怕十倍。”澄弦俊脸生寒,平时笑意连连的双眸此时盛满了怒火。他直直地望着眼前的连晴。

“我认识你吗?我见过你吗?你为什么要泼我一身的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连晴简直要气疯了,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个怪人泼自己一身水。

“李江纯,你是傻瓜吗?为什么还留在这儿,快点跟我走!”

澄弦真的好像天使一样神话般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澄弦快步走到我身边,扶住我,然后缓缓扫视了周围同学一圈,一个一个,刚才说话的一个都没有放过,最后,他对着这帮人吐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都去死吧你们!你们这群疯子小人。”

“…”

所有人都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看着澄弦。万幸,这群男生中没有一个擅长打架的,也没有殷尚那种多血质的,所以冲突才没有激化。我使出吃奶的劲拽着他的手,终于把他拽出了那家餐厅。出了餐厅,澄弦抓着脖子上的毛巾,一个劲儿地使性子发脾气。

“哇呀!气死我了!你怎么跑到这群人渣堆里去了!”

“谢谢。”我低低地说道。

“谢什么谢,有什么可谢的!我不是说过让你无论去什么地方之前,先和我打个招呼吗?”

“对不起。”我哭哑着嗓子,我此刻很想大哭一场,宣泄一下心中那份憋屈。

“对不起什么,有什么对不起的!妈的,真是气死我了!谁让你跑去那个地方受气的!谁让你那么可怜的坐在那儿一声不吭!”

“…”我眼中莹莹浸满泪水,用丑得不能再丑的眼睛睁睁看着澄弦。澄弦有力无处使,气得哇哇大叫,只能拼命砸人家餐厅外的告示牌。

没走几步远,我突然看见了殷尚,他靠在不远处的灯柱下,嘴里依旧叼着烟,而宝蓝则一脸担心地望着他。权殷尚墨黑的眼珠凝望着澄弦:

“你来这儿干什么?”

“算我拜托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得了。”

“如你所愿。我们进去吧,宝蓝。”

见宝蓝还在犹豫,殷尚干脆一手环住她肩膀,搂着她要进餐厅。恶魔女一脸歉然地看着我,跟着另一个恶魔走了进去。澄弦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黑毛巾,招呼着一辆连车灯都没开的计程车。

“那个,澄弦,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不是你发短信叫我来的吗!”

“嗯?我的短信?”

“不管怎么样,以后没有我的陪同你哪儿都不能去,知道了吗?”

“嗯,嗯。”

“别哭了!丑死了!”

“…”我泪中噙笑,感觉这句话听在耳里无比舒畅。

“他奶奶的!这还不都是你自…呼~!”澄弦打住了话尾,长吁一口气,轻柔地搂过我,自始至终牢牢抓着我的手。虽然有关短信的那个疑问还盘旋在心头,但是簌簌落下的泪珠让我根本不得空,只能不停、不停擦着脸上的眼泪。

计程车内,殷尚那张冷淡不理睬我的脸不停浮现在我眼前,想到那张脸,我的眼泪更是怎么也无法止住了…澄弦的手紧握住我的手,他的五根手指也紧紧缠绕在我手上,可是那百味杂陈的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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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学校。

澄弦领着他一帮朋友踢足球去了,趁这空当,花真拿着十字绣跳到我身边,悄悄问道:

“喂,你知道美英今天为什么没到学校来吗?”

“她没来?”我赶紧扭头看向第二组,果然美英的位置是空的。难怪今天没感觉到火辣辣的视线呢。

“她哪儿不舒服了?”

“才不是呢,听说她昨晚凌晨回家时,突然不知道从哪儿掉下来一个黑布包袱,不偏不巧正好砸她脑袋上,她从此就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花真神秘兮兮地说道。

“不知从哪儿掉下一个黑布包袱?”我的脑子一片茫然。黑布包袱?

“是啊,你说晦气不晦气,我听到简直笑死了。黑布包袱,黑布包袱,她平时造了多少孽才能碰这么大个扫帚星啊。”花真就差拍手称快了。

我脑袋里瞬间闪现的是昨晚澄弦系在脖子上的那条黑毛巾。呵呵~呵呵~!开心的小泡泡一串一串跃上嘴角。

“你今晚几点开始打工?”花真突然问道。

“嗯?问这个干什么?”我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