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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塑料袋上了车,一路上笑盈盈,还不时哼两句歌,直哼到江辰哼把车内音响的音量开到了最大声。

后来江辰实在受不了,他说,你到底恶心兮兮地在笑什么啊。

我摇头晃脑地说,没啊,我就很高兴你回来接我了啊。

我多么感谢,你能回来,我们能回去。

第二十四章

车开到我家楼下,车灯一照,路旁电线杆下站了一个人,他正以偶像剧男主角的姿势斜靠在电线杆上,手指还夹了一支烟,红色的亮光忽闪忽闪。

未成年抽烟,这可不好,我曾经在香港看过一些烟盒上的警示语——吸烟可导致阳.痿!年轻人别冲动,冲动是会有惩罚的。

江辰问我:“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摇头说:“不知道。”

他又说:“你真的不知道?”

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你如果对我严刑拷打的话,我就会招供说其实是我约他来偷.情的。”

江辰横我一眼,说:“你给我下车好好处理,我就在车上看着你。”

我说:“不然你把车直接开过去,把他碾扁在电线杆上,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叫《电线杆有鬼》,很有趣。”

他说:“你下车,我连你一起撞,叫‘电线杆有对鬼’。”

我讪讪地下了车,才走了两步苏锐就冲到了我面前,他指着车质问:“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我拖长了音说:“让我想想——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我男朋友。”

苏锐愣了一下,我看到他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悲伤,我有点心软,我不该因为他年纪小就断定他的感情只是玩笑,当年我喜欢江辰时,比他还小。

我瞄了一眼他手里的烟,口气软了许多:“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把烟扔了,用脚踩熄,“我戒烟,你能不能……”

“不能。”我抢着说,“你别这样,我不喜欢你。”

他揉了揉鼻子,“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点头,“嗯,我知道。”

他说:“我不会再像喜欢你一样去喜欢别人了。”

不是的,你会。

我试图缓解气氛,“嘿,别这样,等你看上个十五岁的美女,你就会怀疑你现在的眼光了。”

他沉默着缓缓蹲下,埋头抱膝。我愣了一下,回头看江辰的车,然后又回过来低头看他,手足无措:“你怎么了?”

半晌没得到回答,我只好也蹲下,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没事,你别管我。”

我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不然让江辰帮你看看?”

他突然抬头吼道:“你走开,别烦我!”

我吓了一跳,不是因为他的怒吼,而是因为他的泪水。

我鼻子有点发酸,他才十七岁,也许我是他人生除了考试外遇到的第一个挫折,就像那时的我,喜欢江辰,江辰不喜欢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这是多么值得难过的一件事。

“你走吧,你男朋友在车里等你。”他似乎冷静下来不少。

我对着江辰的车做了一个“你先回去”的手势。他发了一条短信到我手机,他说那我先回医院了,你处理完了打电话给我。

江辰的车一开走,路上立马暗了不少,幸好过来不久路灯又亮了起来。

我就这么陪着苏锐在路旁蹲着,也没说话,主要是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而他又忙着哭,路灯把我们拉成两个长长的影子。

就在我以为我们就得这么茫茫无期蹲下去的时候,有一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扎着羊角辫的小学生走过来了,她从校服裙的兜里掏出一把钱,花花绿绿的挺多钱,她从里面捡了一张一块钱递给我,她说:“阿姨,这一块钱你给哥哥买冰激凌吧,哄哥哥别哭了。”

我看着小学生一脸天真无邪地踩踏在我的影子上,我龇牙咧嘴的:“这!位!小!朋!友!凭什么他是哥哥我是阿姨!”

小学生攥着一块钱哭着走了。

苏锐这才开口说话了,他说:“钱留下再走嘛……”

我笑着推了推他:“喂——”

他抹了抹脸,叹一声道:“靠,真丢脸。”

我安慰他,“我才丢脸,那小孩叫我阿姨。”

他也安慰我,“她妒忌你成熟妖娆。”

说完,他站起身,也顺手把我拉了起来。

他说:“我没事了,你回家吧。”

我说:“真没事了?”

他说:“大概吧,取决我以后还用不用你当设计衣服的灵感。”

“啊!说到衣服……”我突然想起,一拍脑袋,“我把那袋衣服落在江辰车里了。”

他详装不满:“什么衣服?你买衣服不到我店里去?有钱不给朋友赚太过分了。”

我瞪他,“那是江辰的衣服,我带回来洗的。”

苏锐撇一撇嘴,“他让你帮他洗衣服?这么不体贴?”

我说:“苏锐小朋友,挑拨离间是没用的。”

“我不是在挑拨离间,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做这些事的。”他斩钉截铁,“我姐说了,女人是用来疼的。”

我点头敷衍:“你姐把你教育得真好。”

他又说:“是呀,我姐还教我,如果你死不从,让我霸王硬上弓。”

我警觉地退了两步,“这个是开玩笑的吧?”

他拍一拍我的肩膀,赞许道:“看来你对苏氏幽默颇有研究嘛。”

……

我木着脸谦虚:“略有涉猎,略有涉猎。”

苏锐让我先走,说看着我上楼他就走,我坚持不肯,我说还是我看着你走吧,免得你趁我转身上楼掏出一把枪就把我射死。

他竟然也没生气,说:“放心吧,要死也是我死,不是你死。”

我想了一下,还是坚持让他先走,我说:“我得看着你走远,你要死得死远,死在这里影响我们附近的房价。”

他不屑:“你们这里的房价低了不是更好,你才买得起。”

“错错错。”我摇着食指啧啧啧道,“低了我也买不起,我一年的工资大概就够买一块厕所砖,所以我希望这附近的房价千万别跌,要买不起大家一起买不起,就跟2012一样,要死大家一起死,公平。”

他翻了个白眼,带着冲冲地怒气走了。

我看着他的影子在一盏盏路灯下拉长缩短、缩短拉长,我只是希望当他再想起来的时候,记得的是他自己昂首挺胸地离开,而不是他难过地目送着我毫不回头的背影。

当然也可能是我多心,也许他再回想起来时只是我的萝卜短腿在艰难地爬着楼梯……

我回家,开灯,灯一亮手机就响了,我一惊,下意识地左顾右盼了一下才掏出手机来,是江辰。

我接起电话:“喂,你在楼下吗?”

“没有啊,怎么了?”

我说:“我家里灯一亮你电话就刚好打了进来,时间掐得太准了,好像恐怖片的情节。”

他在那边低声笑:“你乱七八糟的电影看太多了。”

我反驳:“以前是谁老骗我去他宿舍陪他看恐怖片的?”

他说:“那又是谁老是吵着想看又不敢一个人看的?”

我翻起旧账来,“但是有一次你让我看你们的教学视频!那个比恐怖片还恐怖!”

江辰说:“我不觉得那个有什么恐怖的。”

我叫起来:“哪里不恐怖了,那刀跟切豆腐似的在头皮上切了个U型,然后掀开,然后在头骨上钻一圈孔,拿掉那块圆圆的头骨,用镊子在里面那一滩血淋淋的东西里搅来搅去。”

他说:“不错嘛,你手术步骤记得很清楚。”

“能不清楚吗?”我哭丧着脸说,“他们在掀开头皮的时候我一转头就看到你在一旁面带着诡异的微笑,手里模拟着动作缓缓地在掀我的速写本!吓得我眼睛再也不敢离开屏幕一眼,就怕再看到你再有什么变态的行为。”

我觉得最恐怖的恐怖故事就是身边的人变成鬼……或者妖怪……或者变态……或者敌人。

因为不设防备受到的伤害,最疼。

江辰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如果我没记错,我当时在看你速写本里的画,如果我还没记错,里面不少张人物画像我觉得都很眼熟,并且动作比较不堪,比如说我跪在地上哭什么的。”

……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我有一堆速写本,封皮都差不多,但其中里面有几本是我和江辰吵架时专门用来画着发泄过瘾的,我在里面画了不少宣示女性主权的漫画:比如说,江辰跪着地上泪流宽面条地求我原谅,说一切都是他的错,说他禽兽不如、不如禽兽;又比如说,江辰匍匐在地上,我趾高气扬地甩着鞭子向他抽去;又比如说,他跪着擦地板,我躺在沙发上按遥控,我说给我倒杯水来,他动作慢了点,我冲着他屁股一脚踹过去,他倒地翻滚一圈,起身鞠躬说谢谢……

于是我岔开话题说:“你应该是打电话来问我苏锐的事处理得怎么样的吧?”

幸好他愿意配合,他说:“那怎么样了?”

我说:“目前双方情绪稳定,女无意出轨,男无意出柜,或者卧轨。”

他说:“处理不了就交给我,别忘了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个变态医生。”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说:“哪有哪有。”

他又说,“对了,让你洗的那袋衣服落我车上了,我会留着给你洗的,对了,你今晚可以画我在阳台跪搓衣板。”

……

他对于无情地讽刺我、嘲笑我、打击我这一事情真的是乐此不疲、无孔不入。

第二十五章

傅沛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脾气,因为他买了个新的复印机,自己却老不会用。司徒末端着茶在座位上哼着小曲儿,她对于观赏傅沛抓狂这事,总是显得特别享受。

最近是淡季,大家都闲得发慌,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打发时间,但是为了照顾老板傅沛的自尊心,我们常常得装出一付很忙很忙的样子,这实在是让人身心俱疲呀。

傅沛乒乒乓乓的摔完东西,然后就说他要出去谈生意了。他前脚一走,司徒末就拉着椅子坐到我身旁,贼兮兮地笑,“昨天那个小帅哥是谁?”

“哪个?”

司徒末说:“昨天我下班时在楼下被一个小帅哥拦住了,一开始我以为他是看上了我的美貌想对我劫色……好啦,你别这个表情,我老公一直都觉得我貌美如花的,总之昨天那个帅哥问了我你家的地址,他后来有没有去找你?”

我收起那个忍吐的表情,气愤地说:“你不认识他就把我家地址给他,万一他是变态呢?”

“少大惊小怪了,他一嘴一个小美女小美女地叫我,别说把你家的地址给他了,他让我帮忙给你下迷魂药我都帮。”

我说:“你主要高兴的是美女前的那个‘小’字吧?”

司徒末嘿嘿地笑,“你真聪明,他是谁啊?”

“江辰同事的弟弟。”

我大致把情况说了一下,由于司徒末一直觉得自己已婚妇女的身份给她降低了不少魅力分数,我为了不刺激到她那条已婚妇女的羡慕嫉妒恨神经,还特地贬低了一下自己,我说我觉得奇怪,我这么普通的一个人,也不知道祖国的大花朵到底看上我什么。

她安慰我说:“这个你不用妄自菲薄,越年轻的人思想越难以捉摸,我儿子还觉得这世界上最美的女性是美羊羊。”

我怎么就觉得这话中有话呢……

她还说:“其实我觉得他也不错,老牛吃嫩草,对牙齿好。”

我瞪她:“去死吧你。”

她说:“总好过你一天瞄手机十几二十次,老等不到你家男人的电话吧。”

我当着她的面再掏了一次出来确定手机是否正常工作,然后嚣张地说:“我就愿意。”

她笑着睨我,然后突然又一本正经地说:“我在想一件事,就是啊,如果你们结婚了,我让我儿子去给你们当花童,这样我可不可以不包红包?”

你看这人,开口闭口都是钱,我觉得寂寞,我和她没有共同话题。

我义正言辞地怒斥她:“就算你的老公变成我的新郎,你也别想少了红包!”

直到下午,傅沛都没有回来,所以在下班前一个小时我和司徒末就分头偷溜了,为了怕傅沛临时查岗,我们还把办公室电话都转移到手机上,别看我们逃班的行为这么熟练,其实我们还真的……很常逃班。

以前逃班后我常常早早地坐到家附近的地铁站,到站后我就坐在候车椅上,听着MP3,看下班高峰期的地铁载着挤得面目全非的上班族,就像是工厂的传输带,运输着一个一个人类罐头去到各个地方。

我在一旁看着我就乐,我就觉得我少挤了这么一回我实在就是赚了。

但是现在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我必须得抛弃这个下三滥的兴趣爱好,我提前下班了我就得上医院去和他耳鬓斯磨去。

由于我在处男朋友这事上荒废了三年,所以我心里总有点虚,那点心虚大概属于业务不熟悉的一种。

到了医院大堂,我给江辰打电话,电话一通我们同时说了一句话“你在哪儿?”

我说:“我在医院大堂。”

他说:“我在去你公司的路上。”

我说:“啊!那怎么办?”

他说:“出了医院门口右转有一家饮品店,你去那里喝点东西等我。”

我想了想说:“我还是在大堂等你吧。”

主要是傅沛已经拖了我两个月的工资了,而医院附近的消费一定比别的地方贵,上次在这儿附近买茶叶蛋,就比别的地方贵了五毛……看我穷得……

“那你待在大堂别乱跑,我很快到。”江辰说。

“好,你开车小心。”

半个小时后,江辰在医院门口找到我的时候,我坐在路旁一棵树的阴影里瑟瑟发抖。

生老病死,这个世界很莫测,而医院算是莫测的高发地段,我在医院大堂这三十分钟,就被莫测了一回。

时间拨回半个小时前,我挂了江辰的电话,脸上带着恋爱中人特有的恶心微笑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概十分钟后,楼上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伴随着乒乒乓乓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二楼翻了下来,重重地砸在我面前,距离我大概五步之遥。

我看着她惊恐的双眼满是泪水。

我看着她在地上像垂死的鱼一样抽搐了一下,然后静止。

我看着她嘴角缓缓地流下白沫。

我看着一群医护人员从楼上冲下来,嚷嚷着“快点快点给她打镇定剂。”

我看着那个粗大的针头扎进她的手臂。

我想说你们他妈的是疯了吗!她都一动不动了你们打什么镇定剂!你们他妈的有那么爱扎针吗!你们他妈的是医生不是马蜂!

但是原谅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小希?陈小希?”江辰蹲在我面前,他的手在我眼前挥动着,他看起来忧心忡忡,“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