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征伐石国和突骑施,实乃觊觎两国财富,对大唐盟国妄动刀兵。”任天翔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在下虽是大唐子民,但也万分同情石国和突骑施的遭遇。即便国家利益,也大不过一个理,所以草民才甘冒汉奸的罪名,帮助石国太子逃回故国。如果这也算是大食奸细,那么草民甘愿引颈就戮,死而无悔!”

哥舒翰沉默了数息,突然拍案赞叹:“好!公子真义士也!设宴!我要好好款待公子!”

任天翔心中一松,终于知道这一回是赌对了。他在哥舒翰随从中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如狼一般彪悍。那是石国的武士首领突力,当初他为掩护太子一路往东而逃。没想到竟投到了哥舒翰帐下,看哥舒翰对他的器重,任天翔就知道应该怎么说话了。

原来哥舒翰父亲就是突骑施人,母亲则是于田王族,所以他对高仙芝以私利征讨石国和突骑施十分不满。而突力也是突骑施人,当初逃亡来到陇右,即为哥舒翰收留。从突力口中他已知道高仙芝征伐石国和突骑施的来龙去脉,所以对冒死营救石国太子的任天翔,自然就另眼相看。

西域民族的酒宴没有长安那么多讲究,很快就有将佐在帐下燃起篝火烤羊烹肉,各种美酒被抬入帐中,这便是哥舒翰款待贵客的酒宴了。听说任天翔是长安人,哥舒翰急忙吩咐随从:“速去请司马公子,他也来自长安,想必会很高兴认识任公子。”

火上烤肉飘香,锅里肉汤沸腾。任天翔这一路逃亡,从未吃过一顿好饭,不禁馋涎欲滴,食指大动。谁知哥舒翰却迟迟不叫开席,显然是在等那个什么司马公子。

任天翔心中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不知这司马公子是何许人物,竟要哥舒将军亲自等候?”

哥舒翰正色道:“司马公子名瑜,出身世代书香望族,从小习天文地理,熟读兵书韬略。所以年方弱冠,却已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辨之机,实乃本将军最为敬佩之人。”

任天翔心中暗忖:想一个二十刚出头的书呆子,能有多大能耐?不过是读过几本兵书,知道一些古代战例,再加三寸不烂之舌,便将哥舒翰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老粗,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深浅。这样一想心中就有不以为然之色,笑道:“既然将军帐下有如此能人,在下倒是有心结识,向他学点本领也是好的。”心中却是打定主意,待会儿定要好好戏耍一下这个江湖骗子。

就在这时,突听帐外卫兵高唿:“司马公子到!”

帐中众将皆起身相迎。

任天翔侧目望去,就见一年轻男子白衣如雪,面带谦和微笑信步而入。但见他衣着朴素而不失雅致,面色温润胜似美玉,眉宇间有着一种夺人心魄的俊美。朗朗星目中更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淡泊恬静,虽置身于众星拱月的中央,依旧是谦谨如常、宠辱不惊。

任天翔生长于长安繁华之都,见过太多家世显赫的世家公子和学识渊博的青年才俊,但论气质和风度,却也无人可与这位司马公子相提并论。不过他早已先入为主将其当成了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所以在哥舒翰率众将相迎之时,他却只是冷眼旁观,并不上前凑趣。

“哦,对了,我来给你们介绍。”哥舒翰总算想起了任天翔,忙向司马公子示意,“这位是来自长安的任天翔任公子,任公子虽是一普通人,却于高仙芝手中救出被俘的石国太子,侠肝义胆不输古人。”

司马瑜对任天翔拱手一笑:“原来是任公子,久仰!”

任天翔大大咧咧地笑问:“咱们初次见面,不知司马公子久仰我什么?”

司马瑜微微笑道:“长安七公子,在下素来仰慕已久,只是无缘结识。”

任天翔有点意外,没想到自己离开长安两年有余,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名号。想起自己在长安还背着命案,他赶忙岔开话题:“司马公子来自长安,为何当年我却从未听说过?”

司马瑜淡淡笑道:“在下祖籍是江南,因外出游学才旅居长安。我在长安求学之时,任公子已飘然远游,所以未曾谋面,今日总算可以当面侯教,也算不负在下往日景仰之情。”

任天翔皱起眉头:“任某没读过几天书,哪有什么东西可以教司马兄?我听懂你的语言都有些吃力,真后悔当初没跟老师好好学说话,不然今天我也可以像公子这样文绉绉地说话,显得很有层次很有水平。”

一旁的哥舒翰呵呵笑道:“司马公子哪里都好,就是不像咱们行武出身的汉子直来直去,一句话要人想上半天。现在美酒已热,烤羊已熟,大家边喝边聊。”

众人纷纷落座,任天翔见司马瑜被哥舒翰让在了仅次于他的次席,越发不甘心让这个装腔作势的江湖骗子大出风头。酒过三巡,他突然问:“美酒当前,怎少得了猜拳行令?不知道司马公子都擅长什么样的酒令?”

司马瑜有些羞赧地摆摆手:“我一向少有参与酒会,对酒令几乎一窍不通。”

任天翔一听这话心下大乐,打定主意要让这骗子在酒宴上大大地出一回丑。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笑道:“咱们就来个简单的,就掷骰子喝酒。”

众将纷纷叫好,军旅生活枯燥,掷骰子赌钱是军营中的常见娱乐。赌钱还有些顾忌军纪,若只是喝酒便没那么多忌讳,何况哥舒翰也没有反对,便有将领将海碗和骰子拿了出来,兴冲冲地问:“怎么个喝法?”

任天翔要过骰子信手掷了几把,在长安他就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这骰子在他手里只要摸上几把,就能很快摸清它的禀性,虽不敢说要几掷几,但也能做到八九不离十。见它只是普通的牛骨骰子,特性甚好掌握,心中越发欢喜,便对众人笑道:“咱们就以这骰子来行酒令,请哥舒将军为大伙儿开令,将军掷到几点,就从谁开始行令。到谁面前就掷一把,逢大免喝,逢小就喝酒,掷到几点就喝几杯。”

众将都是好酒之人,自然纷纷叫好。哥舒翰便为众人开令,将骰子掷入海碗,两个骰子叮咚片刻落定,便从点数指定之人开始,以掷骰子点数决定是否喝酒。在众将唿大要小声中,海碗很快就传到任天翔面前。他拿起骰子信手一掷,便是个四六大,免喝。以他的技术虽然做不到要几掷几,但要掷出大或者小,却也能做到八九不离十。

海碗很快转到司马瑜面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托:“我从来没玩过骰子,是不是…”

“司马公子不要扫兴。”哥舒翰将骰子强塞入他手中,“很简单的,只要拿起骰子往碗里一扔就行了。”

司马瑜无奈,只得笨手笨脚地将骰子扔入海碗。一看他拿骰子的姿势,任天翔就心中暗乐:好个羊牯,今天不让你喝到丑态百出,我就不信任。敢在本公子面前装牛皮的家伙,现在还没生出来!

骰子叮咚落定,却是个五六点大,免喝。任天翔心中虽有点遗憾,却也并不在意,暗忖:这把算你小子走运,我不信你小子能永远这么好运。

骰子很快就在众人手中转了三圈,任天翔凭着对赌技的精通,一连三把都掷出大,没有喝一杯酒,不过司马瑜运气也非常不错,三次都逃过喝酒的惩罚。任天翔一看,这样下去那江湖骗子没醉,其他人恐怕都醉成一团了,他连忙又提议:“老这样自己掷骰子自己喝酒,实在无趣,不如咱们换一种玩法。依旧轮着掷骰子,掷出几点就顺右手往下数几点,数到谁就由谁喝!如果出现两颗骰子点数相同的情况,就要喝个双杯。”

众将自然没有异议,司马瑜却笑道:“帐中人数超过了两颗骰子的最大数,为了公平是不是再增加两颗骰子?”

众人纷纷叫好,很快又拿来两枚骰子。酒令继续开始,骰子很快转到任天翔面前,他早已算好那骗子与自己隔着几个人,便屏息凝神将骰子掷入海碗,骰子落定,却与想要的点差了两个数,他心中暗叫可惜。若只是两枚骰子,他还有七八成的把握,但增加到四枚,以他的水平就很难控制四颗骰子的点数了。

骰子继续往下传,很快就到了司马瑜手中,就见他笨拙地拿起筛子信手一扔。骰子落定,立刻有将领顺着点数往下数,最后指着任天翔高叫:“恭喜任公子喝个双杯!”

任天翔定睛一看,果然有两颗骰子点数相同,而且总点数刚好数到自己。他心中一凛:莫非是我看走了眼?这小子是在扮猪吃虎?实际上却是个深藏不露的赌坛高手?

再看对方的神情举止,却又一点不像,任天翔有些疑惑起来,第一次感觉完全看不透一个人。酒令在继续,任天翔依旧没能掷出想要的点数,不过司马瑜也没有再掷出令他喝酒的点子,任天翔又疑惑起来:莫非方才只是巧合,是我自己多心了?

由于新的玩法喝不喝酒不再受自己控制,所以几圈下来任天翔也喝了不少,司马瑜虽然也喝了几杯,却远远不及任天翔。看这样下去没将那骗子灌醉,自己闹不好会先醉了,任天翔眼珠一转又生一计,笑问:“这猜拳行令的勾当,都是咱们这些粗鄙之人的游戏。我看司马公子温文儒雅,一定不习惯这些市井之徒的玩意儿,不知司马公子都擅长什么高雅的游戏?”

司马瑜尚未作答,一旁的哥舒翰已笑道:“司马公子最善棋道,在我神威军中竟找不到一个对手。即使是我帐下棋力最高的肖师爷和张校尉,也需司马公子让两子才有一线胜机。”

“哦?司马公子棋力如此之高?”任天翔故意问,“如果是我跟司马公子对弈,不知公子打算让几子?”

司马瑜淡淡笑道:“在下三岁习棋,至今不缀,对自己的棋力倒也有几分自信。任公子出身江湖豪门,对围棋想必只是兴趣,并无专攻。如果我俩对弈,我估计可让四子。”

任天翔哈哈大笑:“让四子跟你对弈,就算赢了也脸上无光。如果我要跟你公平对弈,不知司马公子可否赏脸?”

司马瑜微微一哂:“那你只是自取其辱。”

“是吗?我却不这么认为。”任天翔话音刚落,哥舒翰就摆手笑道:“任公子喝多了,司马公子的棋力有目共睹,你若跟他比别的兴许还有一线胜机,你要跟他下棋,我看还不如找老夫比武胜算大。”

众将也是哈哈大笑,就像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就连突力也对任天翔微微摇头,小声提醒:“司马公子曾同时与神威军十个棋道高手同时对弈,以一敌十轮番落子,结果十盘全胜,无一失手,即便是国手恐怕也不过如此。”

任天翔待众人笑完,这才悠然道:“司马公子从三岁就学棋,而在下十三岁还不会下棋。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我肯定不是司马公子对手。不过如果司马公子同意改变一下规则,在下便有信心向司马公子挑战。”

司马瑜皱眉问:“怎么改规则?”

任天翔故意问:“我有很多年没下过围棋了,忘了棋枰上那些线共有几道?”

司马瑜道:“是纵横十九道。”

“为何是十九道?”任天翔望向司马瑜,就见司马瑜一愣:“这个,我到没有想过。”

任天翔遥指四方:“天地之大,千变万化,若以僵化的规则将棋枰限定为纵横十九道,何以模拟这千变万化的世界?所以第一要改的,便是棋枰上的经纬之数。”

司马瑜想了想,微微颔首:“有道理,不知任公子想怎么改?”

任天翔笑道:“本来这世界无边无际,棋枰也就该没有边界。但是为了节约时间分出胜负,我打算将棋枰的经纬之数改为纵横三十六道,不知司马公子有没有异议?”

司马瑜想了想,这相当于将棋枰扩大了近四倍,不过棋理还是大同小异,应该对自己没有多大影响。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

任天翔又问:“棋枰呈四方,为何却只分黑白二色,由两人对弈?”

司马瑜又是一怔,迟疑道:“这是前人定下的规矩,方便两人于方寸之枰上斗智斗谋。”

任天翔不以为然地笑问:“前人定下的规矩就一定合理?想天地之间,哪有容两人不受干扰斗智斗谋的舞台?就比如现今这世界,中有大唐,北有突厥,西有大食,南有吐蕃,各种势力纵横交错。简单的黑白二色,何以模拟各方势力的合纵连横?”

司马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依任公子之见呢?”

任天翔笑道:“再增加红黄两色,添两个高明棋手,咱们四人各据一方,依旧以围棋规则争地夺势。看最后谁能占到最多的地盘,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司马瑜沉吟不语,心知如此一来,自己在棋力上的优势,会被新规则抵消大半,而且四人轮流落子,行棋的思路就跟两人对弈全然不同。要是对方三人联合起来,自己每落一子,都会遭到三枚棋子的追杀,任你棋力再高也必输无疑。不过他又对这种闻所未闻的对弈有所心动,很想试试。

一旁那些懂棋的将领已鼓噪起来,纷纷叫好,他们也想看看是否有人能在公平的条件下战胜无所匹敌的司马瑜。哥舒翰见司马瑜没有反对,便吩咐亲兵:“快让幕僚画张纵横三十六道的大棋盘,再做几百枚红黄两色的棋子,让大家一睹如此别开生面的棋局。”

手握重权,办事方便,哥舒翰一声令下,很快就有幕僚画好了一张纵横三十六道的大棋盘,又有兵卒将四套棋子集中到一起,并将其中一半的棋子染成红黄两色,这样一来一副新的围棋便准备妥当,另外两个棋手也被众人推选出来,是军中棋力最高的肖师爷和张校尉。

为了给棋局助兴,哥舒翰高声宣布:“谁能从这一局中胜出,赏白银千两,并授我佩刀为荣!”

众将纷纷叫好,眼中流露出莫名的羡慕和渴望。一千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巨款,更何况哥舒翰的佩刀在陇右有着极高的声誉,曾有人撰诗赞曰: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这首诗原本是盛赞哥舒翰保护陇右百姓的功绩,不过百姓对诗文并不理解,以讹传讹说哥舒翰有一把天下无双的宝刀,杀得沃罗西人不敢越国境一步,他们将那把传说中的刀,称为哥舒刀。

众将虽然知道这只是民间谣传,但如果能获哥舒翰亲赏佩刀,这无论在军中还是在百姓中,都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声望,受万众敬仰。

13、博弈

巨大的棋盘铺在大帐中央的地毯上,肖师爷、张校尉先后落座,他们相对而坐,分执黑白两色棋子。这是任天翔特意的安排,故意让司马瑜执从未下过的红色棋子,他就是要让司马瑜感到不习惯,进一步削弱对方在棋力上的优势。

四人各据棋枰一边,分执红黄黑白四子,并猜先而行。在落子之前,任天翔对肖师爷和张校尉笑道:“两位想不想赢?”

肖师爷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学究,对任天翔的问题笑而不答。张校尉则是个长相普通的中年军官,对任天翔的提问毫不客气的答道:“废话,谁不想赢?”

任天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咱们四人中间,谁的棋力最高,想必两位心知肚明。要想最后胜出,必须先干倒最强者,我想这道理你们都懂吧?”

肖师爷与张校尉对望一眼,皆闭口不答。司马瑜心知棋局尚未开始,任天翔就在拉拢盟友,合纵连横,这种手段他不是不懂,只是他自恃棋力,不愿为也不屑为。微微一声冷哼,他在棋枰正中天元的位置,稳稳地落下了第一子。他已经算出这三十六路的大棋盘,与自己熟悉的十九路棋盘有着天大的不同,巨大的中央腹地,才是所有人必争的要点,也是决定胜负之关键。

看到另外三人都在边角经营自己的小根据地,司马瑜越发在中央大飞小跳,稳稳占据了有利地形。刚开始四人都小心翼翼,并不贸然与他人展开争夺,他们都知道,四个人对弈与两人对弈完全不同,贸然开战只会让渔翁获利。

十余子后,司马瑜的大局观和棋力便显现出来,别人十余子最多守住一条边和一个角,他十余子已经将巨大的中央腹地包罗进去,效力比旁人高出不止一筹,任天翔心知这样下去很难赢得了司马瑜,便对肖师爷和张校尉笑道:“再不动手咱们都得输,我先打头阵,你们跟上。”说着一子飞入巨大的中央腹地,开始抢夺司马瑜的地盘。

肖师爷与张校尉对望一眼,立刻跟着任天翔往中央打入。四人中间以司马瑜棋力最高,如今又占了最大的地盘,自然就成为三人公敌。如此一来就成了司马瑜以一敌三,就像自己走一步,别人却连走三步,就算是神仙也抵御不了这种无赖的下法,转眼之间红棋就被吃掉大半,中央腹地更被黄、黑、白三子分割占领,红棋反而成了地盘最少的一方。

司马瑜也是聪颖过人,很快就明白这四人博弈与两人对弈完全不同,谁若先露锋芒,定会遭到另外三家的围攻,任你棋力再高也无法同时与三方作战。现在已不单单是在下棋,而是考验自己对他人心理的分析和洞察,并根据别人的策略来调整自己的计划。

他不再去中央争胜,只往任天翔尚未围实的边角落子,由于这里是任天翔的地盘,而且红棋现在最弱,所以肖师爷与张校尉不再穷追猛打,皆忙着抢占自己的地盘,任天翔一人之力无法剿灭打入的红棋,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的地盘扎下根来。

“还真有点意思!”一旁观战的哥舒翰若有所思地自语,“四色棋子博弈,还真像是四个国家争地夺利,即使你兵力最强,也未必能将别人消灭。弱者会团结起来,共同抵抗强者,当强者变弱,弱者之间又开始新的争斗,强强弱弱皆无固定之势,正合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之理。这其中的合纵连横,勾心斗角,远胜过两人对弈,好!”

既然哥舒翰都说好,众将也都纷纷叫好,至于是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好在哪里,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棋势渐渐进入中盘,但见肖师爷与张校尉的黑白棋子,占据了最多的地盘,任天翔因被红棋掏空侵蚀,反而成了占地最少的一方。红棋虽然还无法与黑白两棋相比,但也顽强地追了上来,并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

“喂喂喂,咱们这样下去可都得输。”任天翔急忙提醒肖师爷和张校尉,“别看你们现在占优势,但只要红棋发动攻势,你们就危险了。”

肖师爷与张校尉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对眼前利益的追求,超过了长远的考量。何况自己单独与红棋相斗,别人却未必会跟上,说不定还会乘机在背后捅自己一刀,所以二人都避开红棋锋芒,拼命巩固自己的地盘。

如此一来,红棋渐渐就追了上来,其算计之精妙和行棋之诡异,终于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发挥。任天翔一看这样下去三人肯定是输,只得对肖师爷和张校尉道:“这样下去肯定是红棋胜出,现在我给你们提个建议。你们只要助我拿到最后胜利,银子和宝刀我都不要,银子归肖师爷,宝刀归张校尉。”

肖、张二人对望一眼,显然有所心动。一旁的哥舒翰急忙喝止:“在棋盘上勾心斗角是博弈,在场外交易就是作弊!从现在起谁也不能再说一句话,写一个字,或以手势与他人交流,谁若违反便直接判输,立刻离开棋枰。”

任天翔吐吐舌头,只得乖乖闭上了嘴。不过他的许诺显然起到了拉拢人心的作用,肖、张二人在被红棋追上、胜出无望之际,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帮助黄棋,让任天翔渐渐追上来,与红棋正面争锋。

如此一来红棋立刻陷入苦战,但见司马瑜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往往要经历长久考虑,才会落下一子。此时他的目标已不是抢在地盘,而是巩固自己已经做活的棋子。那些在两人对弈中万无一失的定式,在四人对弈时却是漏洞百出,必须将全部断点一一连接起来,才能保证真正活净。

还好盘面已进入尾声,红棋隐然占据了最大的地盘,任天翔眼看胜利无望,突然将一子投向了肖师爷的地盘。这在两人对弈的围棋中,这种下法根本就是送死,但是此时肖师爷拈须长考之后,却对任天翔这一步不管不顾。竟是要故意让任天翔吃掉自己的棋子,助他最后胜出。

周围观战的众将纷纷起哄,这已不是棋力的较量,而是近乎耍赖了。哥舒翰一看忙对司马瑜道:“这一局再走下去,已经失去了博弈的乐趣,公子对这种下法若有异议,可立刻中止棋局。”

司马瑜抬起头来:“这种下法虽然无赖,却并没有违反当初定下的规则,当然要继续走下去。”说着他在黄棋边上稳稳落下一子,竟帮肖师爷的黑棋防守起来。

但是接下来一步更加出乎所有人预料,就见肖师爷居然自填一眼,竟将自己一大片棋子送到任天翔口边。任天翔当然不客气,立刻一步提掉与自己接壤的黑棋,如此一来形势陡变,他的地盘已隐然超越红棋,成为最大的势力。

观战的众将鼓噪起来,纷纷为司马瑜抱不平。司马瑜对众人鼓噪充耳不闻,却手拈棋子陷入了长考。

同僚的指责让张校尉坐卧不安,不好意思再以无赖手法帮助任天翔。眼看自己胜出无望,他弃子叹道:“我认输,你们继续。”

白棋停止走下去,对局就只剩下三人,但见司马瑜每一步都似重逾千斤,额上甚至隐现汗珠,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在众目睽睽之下,肖师爷不好意思再公然送地盘给任天翔,却不忘帮着他对付红棋,但是红棋的算计确实精妙,几乎滴水不漏,对局渐渐进入了尾声,这一局几乎从早晨走到了夜晚。

当纵横三十六道的棋枰差不多全部填满,对局也终于结束。但见红黄两色棋子地盘最为接近,看不出谁胜谁负。哥舒翰正要让幕僚数子,司马瑜已从棋枰上抬起头来,傲然一笑:“我赢了,胜黄棋一子。”话音刚落,一口鲜血突然夺口而出,染红了棋枰。

“来人!快来人!”哥舒翰急忙将他扶住,心急如焚地高喊,“快叫大夫!”

少时大夫赶到,摸了摸司马瑜脉搏,又看了看舌苔和眼睑,忙对哥舒翰禀报:“公子这是用脑过度,心力交瘁,休息两天即可复原。”

[书]哥舒翰恨恨地瞪了任天翔一眼:“下棋本是游戏,自该光明磊落,你却不惜使出各种卑劣手段,以求一胜。司马公子若有三长两短,我定要拿你是问!”

司马瑜虚弱地摆摆手:“将军莫怪任公子,为求胜利,不择手段,这正是一个棋手应有的品质,我很高兴能与这样的对手斗智斗勇,于方寸之间一较高低。”

任天翔见这一局自己不仅输棋,而且还输人,心中难免有些失落。没想到司马瑜对自己反而赞誉有加,他只得悻悻道:“司马公子不仅棋力高深,心胸更是豁达,令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哥舒翰与众将关切地将司马瑜送下去休息,无人搭理任天翔。只有突力来到任天翔面前,小声问起太子的情况,听说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平安归国,突力异常高兴,对任天翔不住道谢。趁此机会,任天翔忍不住悄声问突力:“这司马瑜究竟什么来头,竟让哥舒将军和神威军众将如此看重?”

突力小声道:“公子有所不知,哥舒将军曾多次攻打沃罗西石堡城不下,是司马公子游学来到陇右,密授将军破敌之法,哥舒将军这才率军拔掉沃罗西插在碧海湖的钉子。不仅如此,司马公子还指点将军于碧海湖龙驹岛上修筑应龙城,与岸边大寨呈掎角之势,令沃罗西不得不退兵数百里。所以哥舒将军将司马公子视为天人,敬若神明。”

任天翔有些惊讶,没想到这看起来有些文弱的世家公子,竟有如此辉煌的战绩,难怪神威军自哥舒翰以下,无不对他尊敬有加。自己不小心冒犯了他,只怕在这里再没有好日子过,这样一想,心中便萌生去意。

心下忐忑地过了一晚,任天翔第二天一早便去向哥舒翰辞行。哥舒翰没有挽留,只道:“你来得正好,既然你要回内地,必定会经过长安。昨日司马公子身体不适,坚持要回长安休养。我正要派人一路护送,你们正好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任天翔有点意外,不过还是满口应承:“司马公子是因我才呕血,在下自该亲自护送,聊表歉疚之意。请将军放心,我定将司马公子安全送回长安。”

哥舒翰拍拍手,就见一个身材魁伟的卫兵应声而入,哥舒翰指着他道:“这是我最为宠爱的护卫亲兵。没别的本事,就是功夫高强,力大无穷。我让他与突力护送司马公子回长安,你们一路上要多多亲近。”

那健卒对任天翔拱拱手:“小人左车,见过任公子。”

任天翔仔细一看,就见对方生得膀阔腰圆,身高体壮,脸上却还稚气未脱,似乎只有十七八岁模样。他连忙扶起这魁梧少年,笑道:“原来是左兄弟,看兄弟这身材相貌,他日定非凡品。左兄弟若不嫌弃,以后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别再公子长公子短,显得生分。”

左车憨憨一笑:“公子既然不嫌弃左车愚鲁,我以后就叫你一声任大哥。”

哥舒翰敲敲书案:“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认识,现在去将突力给我叫来。”

左车应声而去,少时便将突力带了进来。哥舒翰将一封书信递到突力手中:“我这里有封信,你可以持之去见兵部尚书,若有不方便之处,左车会帮助你。让兵部尚书带你去见皇上,将高仙芝的所作所为告到御前,相信皇上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突力接过书信,突然拜倒在地,哽咽道:“多谢将军主持公道,突力今生今世,没齿难忘。”

哥舒翰上前扶起突力,谓然叹息:“天下之大,抬不过一个理字。更何况你我原是同族,皆为突厥后裔。我若不帮你主持公道,岂不愧对祖先?正好现在我也需要人护送司马公子回长安,就有劳将军一趟。”

突力拱手一拜:“多谢将军信任,突力当竭尽所能,将司马公子平安送回长安。”

哥舒翰对突力和任天翔拱手道:“那就有劳两位了。”

正午刚过,突力便与左车一道,护送司马瑜上路。几个人正好与任天翔一行结伴而行。但见哥舒翰亲自送出十余里,分手时谆谆叮嘱:“司马公子身体好转,务必再回陇右,我当亲自向朝廷举荐,定不埋没公子这等人才。”

司马瑜在马车中拱手道:“将军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我无心功名,还请将军恕罪。若他日有缘,我会再回陇右,为将军效力。”

哥舒翰挥手与司马瑜拜别,眼中依依不舍。直到马车去得远了,他犹在立马张望。任天翔见状不禁赞叹道:“哥舒将军真是爱才如命,司马公子得他赏识,自该忠心效命才是,为何仅仅因为身体有点不适,便要告辞离去?”

司马瑜淡淡一笑尚未回答,跟在他车旁那个家人模样的粗鲁汉子,已冲任天翔喝道:“是你害我家公子呕血受伤,我家公子要有个好歹,我绝不会放过你!”

“燕书,不得无礼!”司马瑜连忙喝止,跟着对任天翔抱歉一笑,“这是我一个家奴,从小伴我一同长大,一向忠心耿耿,见不得我受半点伤害,让公子见笑了。”

任天翔仔细打量那家奴,但见对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双目炯炯,精气内敛,显然身负不弱的武功。任天翔虽然武功稀松,但从小在义安堂长大,见过不少高手,见识并不比寻常高手浅薄。他惊讶道:“司马公子一个家奴,竟也是精通武功的高手,公子之家世,只怕真是不同凡响啊。”

司马瑜淡笑:“那也及不上义安堂的显赫名声。以任公子义安堂少堂主的身份,在下能与公子相交,实在是三生之幸。”

任天翔连忙摆手:“我这少堂主早已名不副实,况且享前人的福荫,也没什么好炫耀。不像公子年纪轻轻,就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机,即便在棋枰方寸之间,也能以一敌三,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任天翔这话倒也不全是恭维,棋枰上的小聪明也还罢了,能让威名显赫的哥舒翰敬佩有加,更助神威军大破沃罗西堡垒,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以前任天翔从不服人,现在却是对司马瑜由衷佩服。

突力见二人说得投缘,便玩笑道:“你们既然相互仰慕,何不干脆结为异姓兄弟?你二人皆是才智出众的青年才俊,更难得长得也有几分神似,简直就如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

一向不善言辞的褚刚,也连连点头赞同:“没错!没错!你们虽不同姓,却有着相似的俊美面容,要说是兄弟,恐怕也没人会怀疑。”

经二人这一提醒,任天翔也发觉司马瑜与自己还真有几分相像,心中顿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哈哈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干脆结为兄弟,就不知司马公子是否赏脸?”

司马瑜大喜过望,不顾身体的虚弱翻身下车,拉着任天翔的手道:“我早有此意,只是怕公子笑话,所以不敢开口。既蒙任兄不嫌,小弟求之不得!”

二人便在道旁撮土为香,望空而拜。一叙年齿,却是司马瑜大出一岁有余。任天翔连忙改口称司马瑜为兄,二人从此便以兄弟相称。

一行人由碧海湖出发,经鄯州一路往东,三天后兰州城便遥遥在望。兰州城在旅人眼里,是内地与边疆的分界,过了兰州便算是进入人烟稠密的繁华世界,再不用担心刀客马匪了。

谁知就在离兰州城不远的最后一个小山头,突然从道旁的树林中闪出几条大汉,领头的汉子手执鬼头刀高喊:“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话刚喊完,他身边的小弟就小声提醒:“大哥,错了。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我知道!”那人抬手就给了卖弄水平的小弟一巴掌,“每次都喊一样的词,老子这次想换个花样,要扫兴!”

见有强人拦路,褚然急忙将任天翔护在身后,突力则拦在司马瑜的马车前,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左车提起熟铜棍就要往前冲,只有任天翔与司马瑜在车中悠然对酌。听到外面强人的切口,任天翔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回头对司马瑜笑道:“这两天听兄长讲述兵法谋略,小弟心中虽然钦佩,却未必就服。现在前方有强人拦路,我想知道兄长如何不靠他人帮助,仅凭自己的谋略,就从这些强人面前平安过去?”

司马瑜笑道:“强人不过是求财,而我最不在乎的就是钱财。”

任天翔笑着摇摇头:“如果是用钱财买路,那跟寻常商贩又有什么区别?不用钱财不靠他人帮忙,不知兄长可有良策平安过去?”

司马瑜沉吟起来:“我没把握,莫非兄弟有办法?”

任天翔悠然一笑:“我能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这些强人放咱们过去,不知兄长信不信?”

司马瑜当然不信,虽然他也是能言善辩之士,但要他说服这些强人,自忖也只有三成的把握。他不信任天翔能超过自己,所以毫不犹豫地摇头:“不信!”

任天翔笑得越发狡诈:“那兄长可敢跟我打个赌?”

“怎么赌?”司马瑜问。

“我喜欢兄长赢得的那柄哥舒刀,我想跟你赌那把刀。”任天翔笑道。

司马瑜哑然失笑:“你若喜欢,为兄送你便是,何必打赌?”

任天翔连忙摇头:“不不不!这柄刀是兄长在棋枰上堂堂正正从小弟手中赢去,我若想要,也必须凭本事去赢。你送我那是人情,我自己赢回才是本事!”

司马瑜眉梢一跳,朗声笑道:“好!只要兄弟能凭一己之力智退强人,让咱们不费一刀一剑平安过去,这柄哥舒刀就归你了。”

“一言为定!不过我也不占你便宜。”任天翔笑着指指自己浑身上下,“如果我输了,我所有的东西,只要兄长看得上,我都双手奉上!”

司马瑜半真半假地笑问:“此话当真?”

任天翔笑道:“绝对当针不当线。就不知兄长看得起我哪样东西?”

司马瑜把玩着酒杯沉吟片刻,突然望着任天翔的眼睛徐徐道:“听说义安堂有一件代代相传的圣物,是一面玉璧的残片,为兄对它很感兴趣。如果你有,输了就归我;如果你没有,就当我没说。”

任天翔心中“咯噔”一跳,第一次发现竟有人对那片不起眼的碎片感兴趣。若是普通人也还罢了,司马瑜人中龙凤,竟也对它感兴趣,任天翔突然意识到了那些碎片的价值。他心中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我也听说过那块碎片,如果我输了,无论如何我也要将那块碎片,亲手送到兄长手中。”

任天翔这话一语双关,并没有否认碎片就在他身上,但在别人听来,却会想当然以为碎片并不在他手中,他只是答应想办法搞到后送上。他并没有说谎,而且也没有打算赖账,如果输了他会立刻将那块碎片拿出来,但是他知道他决不会输。

司马瑜似乎没有听出其中破绽,伸手与任天翔一击掌:“好!一言为定!”

任天翔下得马车,示意褚刚和昆仑奴兄弟不要跟来,然后发足向那几个拦路的强人奔去,老远就张开双臂高喊:“猛哥!我想死你了!”

领头那络腮胡的强人愣了一愣,突然扔掉鬼头刀迎了上来,张开双臂哈哈大笑:“是任兄弟回来了?我说今天树上的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任兄弟回来了!”

原来这拦路的强人不是别人,正是任天翔两年前离开长安时结识的祁山五虎,领头的是霸王虎焦猛,以下依次是金刚虎崔战、笑面虎吴刚、瘦虎李大胆和矮脚虎朱宝。两年多不见他们还是那么落拓潦倒,看来拦路抢劫也没那么容易发财。

任天翔与焦猛抱在一起,焦猛在任天翔肩上重重一拍:“好小子,几年不见,发达了?”

任天翔嘿嘿一笑:“托猛哥的福,总算没饿死。自从两年前猛哥赏我那两个馒头之后,小弟就再没饿过肚子,我得好好谢谢猛哥那两个馒头。”

“光谢馒头怎么行?”一旁的矮脚虎朱宝凑过来,“还有酒菜,大哥还请你喝酒吃肉呢。对了,还送了你一匹马。”

“瞧你那点出息!”焦猛抬手给了朱宝一巴掌,“幸好任兄弟不是外人,不然咱们祁山五虎仗义疏财的名声,都让你小子给毁了。”

几个人哈哈一笑,任天翔回头对司马瑜得意地眨眨眼,大笑:“都是我兄弟,不是外人!”

司马瑜脸色铁青,他怎么也想不通,任天翔这个长安长大的纨绔公子,怎么会跟一帮拦路抢劫的强盗是朋友?而且还交情非浅。他并不在乎那把哥舒刀的得失,他只是讨厌输的感觉,而且是输在一个一向被自己轻视的纨绔子弟手里。

岐山五虎是是游盗,没有山寨或匪巢,因此只能在附近一家落脚的路边酒店款待众人。看五人打扮比乞丐好不了多少,再看看他们待客的环境,任天翔叹道:“看来猛哥这两年,事业不是很顺利啊。”

焦猛叹了口气:“不瞒兄弟说,老哥这两年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任天翔随口问:“为啥会这样?是西北道上的货物和商队少了?”

“货物商队倒是没少,就是东西越来越不好抢。”焦猛恨恨地灌了口酒,“现在的行商都入了商门,凡是看到挂着通宝旗的商队咱们就只有绕着走。没旗子的商贩通常又没什么油水,生活艰难啊!”

任天翔一愣:“啥叫通宝旗?”

“就是绣着开元通宝的旗子。”笑面虎吴刚苦笑着接过话头,“两年前商门四大家族结盟,绣了个开元通宝的旗子作为四大家族共同的旗号,给道上传了个话,说谁敢动挂着通宝旗的商队,四大家族将联手铲除。清风寨和黑风岭的兄弟不信邪,结果被商门四大家族联手拔起,听说没留一个活口。从此江湖震动,没人再敢动挂着通宝旗的商队。后来凡有点财力的行商都陆续加入了商门,托庇于通宝旗下,商门的威望一时无二。如今在外行走的商贾都知道,加入商门就不用再怕强盗。戏称钻入钱眼,盗匪不惧。”

把加入商门称为钻入钱眼,这比喻倒也形象有趣。任天翔哑然失笑,以前他在长安时就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扬州许,洛阳郑,益州老潘广州岑,天下财物出其门——讲的就是有着百年以上历史的四个商门世家。虽然他们都尊殷商时期的王亥为始祖,但却各自为商,平日多有利益之争,少有相互合作。没想到现在竟然联合成真正一个商门,而且还吸引了天下行商纷纷加入。这做法与自己在龟兹造飞驼旗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规模和实力却不是小小飞驼旗可以比拟。

“这个促成商门四大家族结盟的家伙,肯定不简单吧?”任天翔若有所思地问。

“岂止不简单,那是相当的不简单!”矮脚虎朱宝最爱卖弄他的渊博,“洛阳郑家的大公子郑渊,正是促成四大家族结盟的主要人物。人称一旗走天下,一剑定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