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刚恍然大悟,笑道:“那咱们得回去好好准备,别让他们挤破了门。”

二人回到客栈,褚刚不顾已是深夜,兴冲冲地敲开陶玉的门,抱着睡眼惺忪的陶玉哈哈大笑:“陶玉有救了,陶玉有救了!很快就会有大买主上门!快快将剩下的瓷器好好整理一下,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见陶玉一片茫然,褚刚连忙将任天翔安国观献宝的经过连比带划地说了一遍。陶玉听完大喜过望,兴奋得连夜就要整理剩下的瓷器,却见任天翔怔怔地望着那些瓷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公子快来搭把手,东西太多了!”褚刚整理陶器忙得满头大汗,见任天翔在一旁袖手旁观,忍不住出声招呼。谁知任天翔却笑着摇摇头:“别瞎忙活了,反正这批瓷器大半要砸,别白费力气。”二人一愣,皆以为自己听错。就听任天翔成竹在胸地笑道:“你们挑几套瓷器,明日一早给安国观送去,然后咱们留下一套,其余的统统咂了。”

“砸了?”二人瞠目结舌,齐声问,“为啥?”任天翔没有直接作答,却转向陶玉问道:“这批瓷器,你打算卖多少钱?”

陶玉沉吟道:“越窑和邢窑的贡瓷,在市面上大约要十贯钱一套。我的陶玉刚面世,知道的人还不多,虽比最好的贡瓷还要精美,也不敢以高价令顾客却步。能卖到比贡瓷低一些的价钱,比如七八贯,我就心满意足了。”

任天翔笑道:“你这里还剩多少瓷器?”

陶玉在心中略估了估:“大约还有不到两百套吧。”任天翔笑道:“如果你照我吩咐将它们咂了,只留下一套。我有信心将这一套卖出两百套的价钱。而且从此往后,陶玉的价钱都将远远超过邢窑和越窑最好的贡瓷,它将成为真正的陶中之玉!只有皇宫内院、亲王公侯、豪门巨富才可以拥有!”

陶玉与褚刚将信将疑地对望一眼,显然都有些不信。任天翔拍拍二人的肩头。笑嘻嘻地道:“相信我。只有用钱也买不到的东西才足够珍贵,这是青楼卖艺不卖身的红姑娘教会我的一招,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陶玉要从它面市的第一天起,就确立它在瓷器巾绝对第一的地位,要远远将竞争对手甩在身后。让对手永远难望其的项背!”

虽然任天翔说得自信满满,陶玉依旧有些犹豫,褚刚叹了口气:“我虽然不懂公子的道理,不过我相信公子的心胸和智慧。砸吧,我褚刚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根本不懂的道理也会完全相信,而且坚信不疑。”说着褚刚抓起碗碟就要砸落,却又被任天翔阻止:“现在不忙砸,咱们要砸也要砸出个惊天动地的效果。让世人真正认识到陶玉无可替代的价值。”

第二天一早,褚刚与陶玉便仔细挑了五套瓷器给安国现送去。然后就心痒难耐地等待顾客上门。几天后,果然有豪门大户的下人找上门来,言辞倨傲地要买玉真公主所用的那种瓷器,不过都被任天翔客气地打发走,他每次都笑眯眯地对来客道:“我们会在下个月的十五。在洛阳最有名的梦香楼公开拍卖这种瓷器,客官若喜爱这种瓷器,请届时到梦香楼来捧场。”

在青楼中卖瓷器,这消息在全城不胫而走,人们纷纷打听,究竟是什么样的笨蛋,居然想出在青楼卖瓷器,而且还请了梦香楼头牌红姑娘云依人,公开做飞天剑舞表演。这笔开销,只怕卖多少瓷器都赚不回来。

“要是下个月十五日,能有岐王亲临捧场,那就更完美了!”与云依人徜徉在郊外的自由原野,任天翔忍不住发出如是感慨。云依人不悦地捂住他的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再提你的生意!”

任天翔赶紧点头:“遵命,姐姐!”

虽然任天翔不再提下个月十五的盛会,但心中显然还是放不下,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云依人见状叹了口气:“要请到岐王,只有一个办法。”

任天翔一喜:“什么办法?”云依人红着脸低下头:“上次我生日公开遴选入幕之宾,谁知被你给搅乱。我可以在下月十五再选一次,以这个理由,或许可以请动岐王。”

“太好了!”任天翔大喜过望,忍不住在云依人丰唇上狠狠一吻,不过突然之间他又想起一事,神情顿时犹豫起来,脸上阴晴不定,欲言又止。云依人察言观色,立刻猜到任天翔心中顾虑。她脸上的红晕渐渐消散,若无其事地淡淡道:“你不用担心,虽然我肯定会选你做入幕之宾,但不是一定就要交给你。我可以只是陪酒,也可以从此下海,收起那卖艺不卖身的招牌。”

“姐姐你想哪儿去了?”任天翔赶紧环住云依人的脖子,像小孩子一样在她身上撒娇,“我只是想到自己现在居无定所,无业无名,要真娶了姐姐,实在太委屈了你。我想等将来有所成就,再风风光光地将姐姐娶进门。”云依人深深地盯着任天翔的眼眸,涩声道:“你可以不给我任何承诺,但决不能骗我!”

面对云依人那带有三分怀疑、七分殷切的目光,任天翔突然感到有些心虚,赶紧避开她的目光,强笑道:“姐姐是不是不相信我?”

“信!我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云依人说着轻轻依入任天翔怀中,眼角却有一滴泪珠悄然滑落。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已经看破了任天翔幼稚的谎言,已经有无数公子王孙、巨商富贾在她面前说过同样的谎言,从小就在青楼长大的她,怎会被这样的谎言欺骗?但是这一次,她就像飞蛾扑火,坚信那毁灭的烈火就是自己的天堂,宁愿为这个谎言献出一切!

有人在梦香楼卖瓷器,而且是安国观中所用的那种精美瓷器,还请了云依人以飞天之舞助兴,并将在那天遴选入幕之宾,为此连岐王都要到梦香楼捧场,其他像诗仙李白、安国观住持元丹丘等等名流,也都会亲自参与其会。这消息像风一样传遍洛阳的大街小巷,所以那天一到,梦香楼便人头攒动,比集市还要热闹。老鸨喜不自胜,没想到任天翔一个噱头,竟为她引来这么多平日请也请不来的豪门贵客。

午时刚过,梦香楼二楼的大厅中,客人就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在云依人亲自献舞演琴之后,就见一批批精美的瓷器被抬上舞台,众客人纷纷鼓掌,就等着任天翔开卖。不少人打定主意,就算比贡瓷贵点,也要买上一套这种号称陶中之玉的新品陶瓷。

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之时,任天翔总算登上舞台,团团一拱手:“谢谢诸位贵客前来捧场,小可感激不尽。相信大家都已听说,景德镇陶幺出产的这种号称陶中之玉的新品,已经为玉真公主收用,成为安国观的贡瓷。为了表达对玉真公主的敬意,我们决定将陶窑第一批瓷器,作为玉真公主独享的名瓷,决不再生产和销售相同款式、花样的陶玉。所以今天请大家来,就是要大家一同见证,并与我们一起销毁这第一批最尊贵的陶玉。”说着任天翔就率先拿起一叠磁碟,狠狠摔到台下,跟着褚刚等人纷纷帮忙,将一叠叠精美的陶玉摔到台下,在众人的惊呼声和惋惜声中,数百套精美的瓷器,转眼间便化为碎片,把一旁帮忙的陶玉心痛得唉声叹气,不忍目睹。

就在大家为那些陶王惋惜之时,听任天翔又道:难得有这么多客人闻讯赶来捧场,咱们也不能让所有人都空手而回。听以我们存在这一批陶玉中留下有了最后一套,也是最精美最尊贵的一套。因为这事唯一一套与玉真公主所用完全相同,除了安国观,天下不会再有。今后也不会再有,所以我把它命名为——公主瓷!"

众人纷纷鼓噪起来争相询问价钱。任天翔待众人鼓噪声稍平,这才笑道:“为了公平起见,我不定价钱。请大家自己出价,价高者得。”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高呼:“十贯!”十贯是最好的贡瓷的价钱,谁知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喊:“二十贯!”

“二十贯我宁愿自己将它买下来。”任天翔玩笑道,“这是陶窑第一批陶玉中最后一套,就连我们自己也都没有留存。它是独一无二的公主瓷,陶窑以后也决不再生产。”

“一百贯!”终于有人喊出十倍于贡瓷的价钱,但很快这个价钱就被新的价钱超越。众人情绪激昂,你争我夺,很快就将价格推高到上千贯的超高价。面对众多如痴如狂的豪门巨富,一旁的陶玉只感到两眼发晕,虽然他自信自己的陶玉是天下第一的名瓷,但卖出上千贯的价钱,还是让他感觉像是在做梦。

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激烈角逐,这套公主瓷最终以一千九百贯的天价成交,比不砸陶玉全部卖掉收入还高,甚至比一套真正的玉器还要昂贵。看着几个奴仆挑上来的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无论陶玉还是褚刚,都感觉好像身在梦中,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拍卖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在结束之前任天翔又对大家道:“陶窑第二批陶玉很快就会运抵洛阳,虽然他们不能与尊贵的公主瓷相提并论,但其精美温润与公主瓷并无二致,而且价钱远远低于公主瓷。就是与贡瓷相比,也仅仅高出一倍而已。”众人再次哗然,公主瓷卖出高价大家能理解,毕竟它是独一无二的,但要说别的瓷器居然也敢卖出比贡瓷还高的价钱,这绝对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不过出身豪门的任天翔知道,能拿出十贯钱买一套瓷器的豪门富户,就决不在乎多花十贯买更高级更精美的陶玉,对他们来说,独特性和奢华性才是他们掏钱的依据,价廉物美不是他们的追求。

“为了保证真正喜爱陶玉的人能买到它,”嘈杂声中,任天翔继续道,“我们现在接受预定,也就是先交一成的定金,即可优先购买我们第二批运到的陶玉。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现在就到我的伙计那里登记,我保证一个月后即将第二批陶玉运抵洛阳。”

“要是你们不能按时交货呢?”有人高声问。

“那我们就加倍赔偿定金。”任天翔自信笑道。

有了任天翔这个保证,立刻有不少人涌到褚刚和小泽那里登记,排队交纳定金,待拍卖会结束,二人又收到了上千贯的定金,加起来总共收进了三千多贯巨款。

19 借旗

拍卖会圆满结束,人们争相向任天翔道贺,不仅因为他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推出了精美无匹的陶中之玉,更因为他还有幸成为梦香楼头牌红姑娘云依人的入幕之宾,人们竞相祝贺的同时,也暗自羡慕不已。

“来来来,今天这顿酒我请!”心情舒畅,任天翔忍不住开怀畅饮,不管认识不认识的来客,皆一一敬酒,褚刚拦了几次也没用。加上李白带来的那帮捧场助兴的诗人墨客,如孟浩然、杜甫等也都是好酒之人,拉着任天翔就是狂饮,不等酒宴散去,他已经是烂醉如泥。

天色入黑,任天翔几乎是被梦香楼几个健妇抬着进了云依人的绣房。此时原本素雅的绣房早已装饰一新,大红的双喜贴纸、亮堂堂的成对红烛以及焕然一新的绡罗帐和鸳鸯被,无不透着洋洋的喜气,云依人也是出嫁新娘的打扮,凤冠霞披,满头珠翠,一方红盖头遮去了她满脸的忐忑和羞涩。

几个健妇将任天翔扶上秀床,对云依人盈盈一拜:“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云依人忙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分给了她们,几个健妇心满意足地关门离去。离去前不忘调笑:“任公子喝多了,姑娘今晚可得多辛苦一点。”

前来闹房的姐妹和贺客,见任天翔醉成这样,便都没了兴致,略坐了坐便告辞离去。房中彻底静了下来,云依人轻轻取下盖头,低头向绣榻上的任天翔望去,但见他满脸充血,嘴里喷出浓烈的酒臭,人也难受得不住哼哼卿哪。云依人心中微痛,连忙打来清水为他擦脸,希望能略微减轻他大醉后的痛苦。望着他因醉酒而难受的表情,云依人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直往下落,不禁硬咽自语:“我知道你故意喝醉,只是想逃避,你以为今晚不碰我,就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我,可我还是为你美丽的谎言陷了进去。从你牵我手那一刻,从你吻我那一刻,从你抱着我叫我姐姐那一刻,我就已经无法自拔。你根本不必灌醉自已来逃避,我不要你给我任何承诺,只要你珍惜跟我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连这点也数不到?”

巨大的悲恸令云依人硬咽难语,不禁伏到任天翔身上失声痛哭。泪水濡湿了他胸前大片衣襟,可他依旧浑无所觉。不知过得多久,云依人渐渐止住悲伤,脱去外衣在任天翔身边躺下来,望着他依旧还有几分稚气的面庞以及嘴角偶尔泛起那一丝婴儿般的微笑。那纯净到无一丝邪念的微笑。令云依人心中一软,忍不住轻轻将他拥人怀中,幽幽叹息:“你一定是我上辈子的债主,我需用这一生的眼泪来偿还。”

清晨的鸟鸣将任天翔从睡梦中惊醒,晃晃依旧还有些沉重的脑袋,他慢慢挣开眼。看到周围那红色的世界,他渐渐意识到昨晚发生的一切。转头望去,却见身边空无一人,目光往房内一扫,才发现云依人正在对镜梳妆,长长的秀发瀑布般披散下来,在晨曦中闪烁着微微的光泽,如丝如缎。任天翔翻身下床,悄悄来到云依人身后,轻轻从后方环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歉:“姐姐,对不起,昨晚我喝多了。”

“没事!”云依人若无其事地款款一笑,侧脸与任天翔的脸颊轻轻摩挲,“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不可以再那样没命地喝酒。”

任天翔赶紧点头:“我答应姐姐,以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决不再喝醉。”云依人拍拍任天翔的脸颊:“这才是好孩子。好了,我还要梳妆,你别再来打岔,乖!”

任天翔在云依人秀发上深深一吻,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就见她将长长的秀发盘了起来,用玉簪别成一个发髻。这表示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姑娘,而是一个已经下海的…妓女。

任天翔突然感到心中有种莫名的隐痛,更有一丝心虚。他赶紧转开目光,期期艾艾得道:“姐姐,我…我那边还有事,你知道现在全洛城都在等着景德镇的陶玉…”云依人回身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向他展示着自己新的发式:“好看吗?”

任天翔点点头,言不由衷地敷衍:“好看!”

“不过我还是喜欢披肩发的样子。”云依人幽幽叹了口气,在任天翔额上轻轻一吻,“你去忙吧,以后记得随时来找我,姐姐给你打八折。”

任天翔红着脸逃一样的出门而去,就在他离开绣房之时,云依人手中的玉梳悄然落地,在地上摔成数段…

马车在清晨的长街辚辚奔行,褚刚闷了良久,终忍不住问:“公子不打算娶云姑娘?”任天翔神色怔忡地摇摇头:“现在是咱们最关键的时刻,我不能为女人分心。陶玉那边怎么样了?”

“陶玉已经先行赶回景德镇,为第二批陶玉的生产做准备!”褚刚答道,“有了这三千多贯的巨款,陶窑总算又可以开工了。顺利的话一个月后就可以将第二批陶玉送到洛阳。”

“只怕没那么顺利。”任天翔忧心忡忡地叹道,“此去景德镇千山万水,我们没有商门的通宝旗庇护,沿途盗匪还不将咱们吃了?他们现在是饿极了的恶狼,只要闻到点钱味就会蜂拥而至;商门肯定也不愿看到咱们将邢窑、越窑踩在脚下,他们只要放出风去,也会将大半个中原的盗匪引来。”

褚刚沉声道:“我和昆仑奴兄弟亲自护送,再雇几个刀客镖师,我不信谁能从咱们手中将钱抢了去。”任天翔微微摇头:“双拳难敌四手,而且我在明匪在暗,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又会使出多少卑鄙无耻的勾当。这一路杀下去,就算能平安到达景德镇,也会延误咱们的行程。”

褚刚忙问:“那公子说怎么办?”任天翔想了想:“如能借商门的通宝旗庇护,那自然是上策,实在不行我还有中策。靠自己本事将钱护送到景德镇,这是万不得己的下策。”

褚刚笑道:“商门肯定不会帮咱们,毕竟陶窑是邢窑和越窑的竞争对手。不知公子的中策是什么?”任天翔伸了个懒腰:“咱们先去拜会一下郑大公子,看看能否与他合作。如今咱们声名在外,跟商门的关系必须明确下来,是合作还是成为对手,这一点对咱们非常关键。”

褚刚有些怀疑:“商门有可能与咱们合作吗?没准郑家连见公子一面的机会都不给。”

任天翔自信一笑:“经过昨天的拍卖会,陶玉已经为世人所知,断了郑家将之据为己有的念头。不然要是哪天玉真公主突然问起,这陶玉为何再没有向安国观供应瓷器?下边人回答,陶玉已成了邢窑的产品。你说玉真公主作何反应?”

褚刚一愣,恍然大悟:“公子将第一批陶玉命名为公主瓷,原来还有这层深意!天下第一尊贵的公主瓷。居然让人巧取豪夺,那她玉真公主颜面何存?陶玉有公主这面大旗护体,谁敢再起凯觑之心?”

任天翔呵呵笑道:“咱们已经声名在外。无论郑家选择跟咱们做合作伙伴还是傲对手,都必定会见咱们一面,他们已经无法忽视咱们的存在。”褚刚明白过来,立刻将马车赶往洛阳郑家府邸。没多久就见一座古朴清幽的院落,坐落在繁华闹市之中,虽不及王侯之家的富丽堂皇,却也算得上古朴恢宏,传承久远。门楣之上“郑府”两字遒劲端庄,落款竟是当代书法名家颜真卿。

任天翔已在半道上找卖字的文人写好了名帖,便让门房递进去。二人在门外等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才见门房终于出来问复:“我家公子说他正要出门跟朋友喝茶,公子若有兴趣可一起去。”

任天翔淡淡一笑:“我呆会儿还要去拜会岑老夫子的公子岑刚,听说他为了追查杀害父亲的凶手,至今尚未离开洛阳。请回复你家公子,就说任某不奉陪了。”说着任天翔带着褚刚转身就走,不再停留,立刻登车离去。二人的马车刚奔出不到百丈,就见一人一骑从后方追了上来,郑家大公子郑渊在马鞍上挥手高呼:“任公子请留步!”

褚刚停下马车,就见郑渊气喘吁吁地纵马追了上来,老远便在马鞍上拱手一拜:“任公子为何走得这般匆忙?让郑某手足无措!”

任天翔在车上还礼笑道:“郑大公子日理万机,在下不敢耽误公子宝贵的时间。既然公子约了朋友喝茶,那在下改日再来拜访。”郑渊摆手笑道:“任兄弟误会了,那日在岑老夫子丧礼上初见公子,郑某便觉公子必非池中之物,早已存了结交之心,哪敢托言怠慢公子?今日我真是约了朋友。任兄弟若想在洛阳有所发展,这个朋友你迟早会遇上,要不今日就随我一同去见见?”

任天翔有些好奇:“不知是哪路朋友,竟让郑大公子如此重视?”

郑渊面色一正:“是洪胜帮少帮主洪邪。”任天翔心中暗凛,脸上微微变色。洪胜帮是义安堂的死对头,当初在长安为了争地盘,义安堂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终于将洪胜帮的势力赶出了长安。任天翔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正是死在与洪胜帮的火拼中。自此义安堂占了长安及周边的州县,洪胜帮败走东都洛阳,即便如此,它依旧是天下有数的帮会。

虽然是潜在的威胁,但任天翔知道要想在洛阳发展,肯定避不开洪胜帮。所以他稍稍犹豫便笑道:“那就多谢郑公子引荐,我也很想结识一下这位名穿江湖的洪胜帮少帮主。”

由郑渊带路,一骑一车没多久就来到一处喧嚣嘈杂,燕语莺歌的场所。任天翔定睛一看,就见左边一幢青瓦红墙的小楼,门楣上书“醉红楼”,右边紧挨着一幢灰色的小楼,门楣上书“醉红楼”。

任天翔在长安时,没少混迹青楼和赌坊,一看“聚宝坊”这名字,就猜到定是一座赌坊;不过对“醉红楼”却有些疑惑,虽然名字有点像是青楼,不过却不是青楼惯用的红瓦青墙,让人不敢轻易就肯定。

“任公子,请!”郑渊前头带路,将任天翔领上了右边的醉红楼。但见沿途燕语莺歌、粉裙长袖,与青楼似乎并无二致。郑渊见任天翔有些疑惑,便笑问:“是不是觉得这红楼跟青楼其实也差不多?”

任天翔点点头:“难道有差别?”

郑渊微微一笑:“这红楼是洪胜帮一大发明,虽然跟青楼一样,都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场所,但所走的路子完全不同。”

任天翔皱眉问:“有何不同?”

郑渊淡淡道:“青楼毕竟是公子王孙、文人墨客常去的高雅地方,多少要讲点情调,所以并非有钱就能为所欲为。直白说就是青楼的姑娘有权拒绝客人,所以青楼只是花钱追女人的地方。红楼则不同,这里的姑娘都被调教地服服帖帖,任何人只要出得起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在这里享受到帝王般的待遇。”说话间二人已登上二楼,一个黑衣汉子拦住二人去路,郑渊笑道:“请通报你家少帮主,就说郑渊应约前来。”

那汉子抬手示意:“少帮主早已等候公子多时,请!”

任天翔随着郑渊来到二搂一间大厅,就见厅中早已有七八个汉子,其中一个锦衣公子半躺半坐在绣榻上,两个醉红楼的姑娘正在小心翼翼为他按摩。见到郑渊进来,他也浑不在意,大模大样地笑道:“郑大公子大驾光临,小弟蓬单生辉,幸会幸会!”那锦衣公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长得颇为英俊,下过眼眸中却有一种天生的阴鹜和邪气,长长的鹰勾鼻,薄薄的利刀唇,一看就是个冷血阴险的狠角色。不用郑渊介绍任天翔也猜到,这必是洪胜帮少帮主洪邪无疑。

直到这时,任天翔才意识到周围气氛不对,这哪是朋友间喝茶聚会,显然是帮派之间谈判或解决事端。他怎么也没想到郑渊会孤身赴这种约会,要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也不套来趟这浑水。

洪邪也注意到神情有些茫然的任天翔,略一打量便笑问:“郑大公子带了朋友来?”郑渊笑道:“这位任天翔任公子如今是洛阳城的名人,相信少帮土已有所耳闻。今日他正好来拜访郑某,所以便邀他一同前来做个见证,希望少帮主不要见外。”

洪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细细将任天翔打量了一遍,微微颔首:“任天翔?这名字有些耳熟,不知任公子想如何见证?”

任天翔心中暗暗咒骂郑渊,脸上却装出很无辜很茫然的表情,连连摆手:“洪少帮主误会了,我连你们因何事冲突都还不知。怎敢…”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郑渊抬手在任天翔肩头一拍,打断他的推诿,“其实就是我商门中一个不懂事的行商,在洪少帮主的聚宝坊玩耍,输了不大不小一笔钱,洪少帮主便扣下了人家的女儿,要弄到这醉红楼卖身还债。”

任天翔笑道:“欠债还钱,原也是天经地义。”

“没错,所以我便带了钱赶紧来赎人。”郑渊说着从怀中掏出个锦囊,抬手扔给了洪邪,“这里是一百五十两银子,约值一百六十多贯钱,足够抵欠下的赌债了。”

洪邪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咱们聚宝坊的利息是以时辰计算,每个时辰是一分利。从昨晚到现在差不多七个时辰,七个时辰加上利滚利,师爷,算算是多少?”一旁那师爷立刻拿出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片刻后报出个数字:“大约是二百九十二贯,零头没算。”

“看在郑大公子的面上,两贯钱的零头就算了。”洪邪大度地摆摆手,“就算二百九十贯,除去这里一百六十贯,还差一百三十贯的样子。郑公子,我这帐没错吧?”

任天翔在长安没少进赌坊,对赌坊的勾当了如指掌。像这种趁赌客输晕了头之时,故意放高利贷给他,是所有赌场的惯用伎俩。不过像洪邪这样,半天多时间就要翻番的高利贷,任天翔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赌场要这样做生意,只会吓跑所有赌客,唯一解释就是洪邪在故意刁难郑渊。

郑渊若无其事地哈哈一笑:“洪少帮主这帐算得没一点问题,只是我今日没带那么多钱。能否先将人交还给我,尾款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洪邪阴阴一笑:“按说堂堂郑家大公子的面子,洪某无论如何是要给的。只可惜好像令尊现在已不再是商门之主,而且上次岑老夫子在郑家的地盘被人暗杀,至今找不到凶手,郑家好像已经颜面扫地,这郑大公子的面子嘛…嘿嘿!”

郑渊就算脾气再好,此刻也被彻底激怒,不由冷下脸来:“商门与洪胜帮,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捞你的偏门,我做我的正行,一向相安无事。莫非洪胜帮有意插足正行生意,所以开始故意向商门找茬儿?”

洪邪翻身而起,两眼虎视眈眈:“谁规定我洪胜帮就只能捞偏门?商门就该理所当然垄断全城的正行生意?我洪邪今日还偏不信这个邪。你郑大公子既然号称一剑定中原,今日要想将人带走,多少得留下点让人信服的东西才行。”

郑渊傲然一笑:“那好!就请少帮主划下道来。”洪邪眼里隐含怨毒:“郑大公子的剑法洪某见识过,确实令人刻骨铭心。不过洪胜帮今日也请到个用剑的好手,正想见识郑大公子一剑定中原的剑法。”

郑渊眉梢一跳:“不知是哪位朋友?”洪邪拍拍手,就见一个长发披肩、宽袍大袖的年轻人徐徐踱了出来。年轻人看来只有二十出头,头上绾着奇怪的发髻,服饰与常人迥异,腰间插着一长一短两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奇怪兵刃。年轻人个子不高,身材也算不上魁梧,只是抱着双手闲闲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出鞘般的凛冽和森寒。

19交易

洪邪客气地对年轻人鞠了一躬,叽里呱啦的说了句什么,那年轻人目光转到郑渊身上,对郑渊略低了低头,生涩的吐出四个音节:“小——川——留——云!”

郑渊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已经猜出他的来历,惊讶问:“日本人 ?”年轻人似不怎么懂唐语,只微微点头,慢慢拔出了腰间那柄狭长的兵刃。这兵刃像剑一样狭长,却又像刀一样单面开刃,在前端收出微微弧形,严格说来应该是刀,却是中原极其罕见的狭长佩刀。

年轻人双手握刀,人与刀合成一个整体。他冲郑渊点点头,显然是在向郑渊示意。到这地步,郑渊也无法回避,只得拔出佩剑,遥遥对年轻人施了一礼:“请!”

“好郑大公子果然不愧是洛阳有数的人物。”洪邪鼓掌大笑,“今日郑公子若能赢了小川的刀,人你可立刻带走。不然就请郑公子留下一句,从此去了‘一剑定中原’的名头。”

知道说这话任天翔才明白,郑渊来见洪邪,原来是为了解决争端。听他们二人的对话,似乎以前商门与洪胜帮也有过争端,不过靠着郑渊的剑很快就得到解决,所以这次郑渊孤身前来,原来是要在任天翔面前小露一手,却没有想到弄巧成拙——洪邪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外族高手,成心要削郑渊的面子。

褚刚也看出端倪,忙将任天翔护在身后,悄声问:“公子,咱们怎么办?”

任天翔沉吟道:“跟咱们没关系,看看再说。”

二人一个拔剑遥指,一个双手握刀,俱如泥塑雕像般,凛冽的杀气从二人的刀剑上透出,迫得人大气也不敢乱出。

“呀!”小川流云一声厉喝,一道幻影犹如闪电掠过二人之间的距离,飞劈对面的郑渊。一刀之威即有雷霆般的气势,令人肝胆俱寒。郑渊一声冷哼,长剑迎上劈来的利刃,刀剑相接,火星犹如烟火般灿烂。二人身形交错而过的瞬间,几乎同时又挥出一刀一剑,刹那间二人身形落定相背而立,郑渊胸前衣衫已裂,有鲜血缓缓从前胸渗出;小川流云腹部也裂开一道创口,鲜血正缓缓滴落下来。他却浑不在意,挥刀又向郑渊斩去。

二人各挥刀剑战在一处,但见郑渊的剑浩浩荡荡,犹如长河奔流汹涌不息;小川流云的刀却像雷鸣闪电般凛冽,纵横捭阖犹如夺命冷光。鲜血不断从二人胸前和腹部渗出,片刻剑二人几乎浑身浴血,却难分胜负。

“再斗下去,就算郑渊能赢,只怕也会重伤不治。”任天翔说着向褚刚示意,“帮姓郑的一把,总不能看他死在这里。”

褚刚心领神会,拔刀架开了二人。此时二人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再战。任天翔连忙对洪邪笑道:“大家有话好说,何必生死相搏?今日这一战就到此为止,等两位高手养好伤,再分高下如何?”

洪邪原本也只是想削削郑渊的气势,郑大公子真要死在这里,商门决计不会善罢甘休。一旦两虎相争,鹿死谁手还真是难说。他略一沉吟便向小川流云摆了摆手,笑道:“今日比剑郑大公子既然没赢,那么人你暂时无法带走,等你凑够了钱再来赎人不迟。送客!”

在洪胜帮众汉子的哄笑声中,任天翔扶着郑渊狼狈而退。那一刀虽伤得不深,但经过方才剧烈搏斗,郑渊胸前一直血流不止,若不及时止血,还真有性命之忧。

郑渊如此重伤,马是无法骑了。任天翔与褚刚便将他扶上马车,一路护送他回府。三人回到郑府,立刻有下人将郑渊接住,匆忙找人救治。任天翔正待要走,却见一郑府弟子过来道:“大公子请两位稍候,等他包扎完伤口,再与两位见礼。”

二人只得等在客厅,没多久便有郑府弟子将二人领进内院,就见郑渊已经换下血衣,若无其事地与二人见礼。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他看起来已无大碍。

“郑公子的伤…”任天翔欲言又止。

“不碍事!”郑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以前洪胜帮还不敢与商门正面为敌,所以这次我有些托大了,没想到洪邪不知从哪里找来个日本剑道高手,让两位见笑。这次幸亏两位帮忙,不然郑某这面子就丢大了。”

任天翔沉吟道:“若只是多个日本剑道高手,洪胜帮只怕也不敢挑战商门的权威吧。”

郑渊点点头:“任公子揣测得不错,洪胜帮背后或许有某个强大的势力在暗中支持,所以才敢故意挑衅,以试探商门的反应;又或者它根本就是背后指使的马前卒,以此试探商门是否还像过去那样上下一心,不容侮辱!”

任天翔见郑渊实言相告,便知这次临危出手算是赌对了。郑渊从洪胜帮对他的态度,已经感受到来自那不知名势力的威胁,所以不想再跟自己过不去。现在商门隐有分裂之势,外部势力又虎视眈眈,多一个朋友肯定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如此看来,自己借商门通宝旗庇护的打算,总算有了希望。

“任公子今日特来拜访,定是为了商门通宝旗。”郑渊收起了先前的轻慢,诚恳道,“说实话,陶窑是邢窑和越窑的竞争对手,并且有后来居上之势,我实在不愿帮你。不过我今日欠任公子一个人情,所以这个忙我得帮。说吧,你打算发多大代价?”

任天翔笑道:“我替公子将洪邪的那笔高利贷还了,不知这够不够?”

郑渊一愣,跟着一声冷笑:“洪邪那笔高利贷仅剩一百多贯钱,你打算花一百多贯钱就得到商门的庇护,让你平安从洛阳到景德镇走个来回?虽然我欠你一个人情,却也不能将通宝旗贱卖啊!”

任天翔淡淡笑道:“公子误会了,我们并不需要商门派人护送,只需借通宝旗一用。再说,我替郑公子还的可不止是一百多贯高利贷啊。”

郑渊眉梢一挑:“此话怎讲?”

任天翔笑道:“郑公子醉红楼动手受伤,此事只怕很快就会传遍洛阳城大街小巷。虽然你并没有输,可也没能将商门的人带回来,你若再将钱给洪邪送去,那洛阳郑家的招牌算是彻底砸了。郑公子还没做好与洪胜帮正面冲突的准备,尤其是还不知道对方傍上了哪棵大树,所以必须暂时隐忍。如果我自认是那被扣行商的朋友,掏钱将他女儿赎回,这多少也算保全了郑家的面子。由我这外人出面解决此事,甚至帮你打探洪胜帮背后的势力,岂非一举两得?”

郑渊脸上阴晴不定,沉吟片刻后哈哈大笑:“任公子果然目光如炬,知道谈判对手最需要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帮我解决这事,我给你通宝旗!”二人举掌相击。

醉红楼热闹喧嚣一如往昔。当任天翔被洪胜帮的汉子领到楼上,就见大厅中酒宴正酣。看洪邪兴高采烈的模样,显然是为方才重创郑渊而开心。席间除了洪胜帮的汉子,还有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胡人相陪,只是没有见到那个刀法狠辣的日本人,想必他也伤的不轻吧。

“任公子去而复返,所为何事?”洪邪已有几分醉意,眼里满是调侃和挑衅。任天翔将一百多两银子一锭锭拿了出来,坦然道:“这里是一百五十两银子,不知够不够赎回周老板和他的女儿?”

洪邪冷笑:“你是为郑大公子做中间人 ?”任天翔摇头:“这是我的钱,是我要赎回周老板和他的女儿,还请洪少帮主高抬贵手。”

洪邪有点意外:“那姓周的是你的亲人还是朋友?”

任天翔坦然道:“非亲非故。”

洪邪笑道:“那我就奇怪了,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多管闲事?难道是钱多得找不到地方花?若是如此,不如让我洪胜帮的兄弟帮你花好了。”

众人哄堂大笑。任天翔面对众人的嘲笑,无奈叹道:“实不相瞒,洪少帮主,我是想借商门的通宝旗,所以才想帮郑大公子解决此事。郑大公子原本已不打算再为此事付钱,是我主动揽下此事,以免商门与洪胜帮势成水火,洛阳城再无宁日。咱们做小生意的,原本也希望有个和平安宁的环境,”

郑家在洛阳根深蒂固,洪邪也十分忌惮,见任天翔送来银子。他也就借坡下驴,对一个手下吩咐:“钱收下,将周老板和他女儿放了。”

少时两个洪胜帮汉子将一个中年行商和一个妙龄少女押了出来。洪邪向任天翔一指:“还不快谢谢这位任公子,是他帮你们结了那笔赌债。”

那行商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商贩,与任天翔素昧平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任天翔示意他不要多礼,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四人正要下楼,却听洪邪笑道:“任公子等等,公子与其去求那些靠不住的通宝旗,不如我给你介绍个合伙人如何?”见任天翔有些不解,洪邪指向身旁那个珠光宝气的胡人,“这位是来自幽州的富商阿史那颜,汉名史千羽,在北方商界那是响当当的人物。你若能得到他的庇护,包你走遍大江南北也没人敢动你的货。”

洪邪年少轻狂,连洛阳郑家都不大放在眼里,却对这个胡商推崇备至,任天翔不由细细打量对方。但见这胡商年近五旬,髯须修得异常整洁,一双碧眼有锐光透出,一看就是精明过人的主儿。

见任天翔在打量自己,那胡商起身一礼,以流利的唐语款款道:“任公子将一套瓷器卖出了玉器的价格,早已在洛阳城传为佳话。可惜陶玉有力压邢窑和越窑成为天下第一瓷的潜质,只是苦于无人大力扶持,所以不得不求助于竞争对手,其前景也可想而知。史某有心与公子合作,助公子将那陶玉卖到大江南北、两京三十六州,不知任公子意下如何?”

任天翔心中微动,不过最后还是摇头笑道:“我会认真考虑史先生的建议,不过目前我还没有其他打算,希望我们将来有机会合作。”

见任天翔与褚刚带着周氏父女告辞离去,洪邪忍不住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若非他跟岐王关系未明,小爷真想现在就给他点教训。”

阿史那颜神情冷峻地望着任天翔离去的背影,突然示意洪邪附耳过来,然后低声道:“让人盯着他,我要知道他什么时候动身,具体又是走哪条路。”

洪邪有些惊讶:“史先生想动他的货?不过才三千多贯,值得跟商门正面为敌?”阿史那颜知道洪邪对商门还有顾虑,笑道:“少帮主放心,你只须派人打探他的行踪,然后将他们的行踪透露给咱道上的兄弟便成。只要他的银子到不了景德镇,最后还不得回过头来求咱们?”

洪邪沉吟道:“有商门的通宝旗,道上的兄弟只怕未必敢动。”

阿史那颜悠然笑道:“商门自岑老夫子惨死,声望大不如前,通宝旗只怕未必能吓住道上那些馋急了的饿狼。就算道上的兄弟不敢动,我也保证他们的银子无法平安到达景德镇。少帮主只需将他们的行踪通知我,剩下的事自然有人去办,绝不劳烦洪胜帮出手。”

洪邪放心下来,连忙对两个机灵的兄弟低声吩咐了几句,二人立刻去调集人手,对任天翔的进行跟踪和监视。

任天翔离开醉红楼,立刻带着周氏父女直奔郑府。见到他果然将周氏父女带了回来,郑渊没有食言(原文为“失言”),让人取来一面通宝旗,慎重地交到任天翔手中:“通宝旗自诞生以来,除了刚开始有盗匪骚扰,现如今已没有谁敢妄动,望公子善加利用,一月后还我。”

任天翔接过旗子,但见旗上绣着个硕大的开元通宝钱,看起来似乎俗不可耐,不过任天翔知道,能让这面俗不可耐的旗子走遍大江南北,绝不是一个鼠目寸光的俗人可以做到。他慎重其事的点点头:“请郑兄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归还。”

带着旗子离开郑府,褚刚满心欢喜,谁知任天翔却忧心忡忡,让褚刚忍不住笑问:“通行天下的通宝旗已经到手,公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任天翔神情有些怔忡:“不知为何,想到洪邪那意味深长的冷笑以及那来历不明的胡商,我心里就有些不踏实。既然那胡商敢在郑家的地头指使洪邪跟商门作对,只怕这次通宝旗也未必就安全。”

褚刚哑然笑道:“公子是不是多虑了?如果通宝旗也不安全,那咱们还有什么高招?”任天翔茫然摇摇头:“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过那姓史的胡商既敢提议跟咱们合作,公然跟商门的邢窑和越窑竞争,显然就没把商门放在眼里。他言谈举止并不张狂,却有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他究竟什么来历,竟有与商门叫板的势力?”

褚刚突然沉声道:“也许公子所虑不差,自咱们离开郑府,就一直有两个尾巴若即若离地跟着。他们跟踪手段也算高明,若非我修习《龙象般若功》,耳目聪颖,加上入夜的街头万籁俱寂,还真不易发现他们在盯梢。”

任天翔往车窗外望了望,但见外面已是入夜,街头行人寥寥,十丈之外就蒙眬不清,根本看不清任何人影。不过他相信褚刚的判断,沉吟道:“褚兄有没有把握将他们抓获?”

褚刚点点头:“到前面拐弯处,公子替我赶车,我将他们拿下。”说话间马车到了长街拐弯处,褚刚将马鞭交给任天翔,跟着轻轻一跃,抓着街边屋檐,猿猴般猱身而上,悄无声息地潜入屋檐下的阴影中,犹如灵猫般悄然潜伏下来。

任天翔赶着马车继续前行,并徐徐减慢车速,侧身细听身后动静。马车走出不到百丈,就听车后风声倏然,回头一看,褚刚已挟两人轻盈落在车中。二人看打扮俱是洪胜帮的人,不知被褚刚使了什么手段,俱已失去知觉。

任天翔向褚刚示意:“弄醒一个我来问问。”

褚刚在一个黑衣人后脑一拍,那人顿时醒转,见自己置身车中,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色厉内荏地喝道:“快放开我!老子是洪胜帮的人,***的不想在洛阳混了?”任天翔将马鞭交给褚刚,来到那黑衣人面前,见他腰间插着柄匕首,便伸手拨了出来,抬手就插入那汉子的大腿,几乎齐柄而没。

“哎哟!”那汉子猝不及防,痛得一声大叫,“老子…”

后面的字尚未吐出,匕首已在那汉子腿上连插三刀,最后一刀离那汉子的下体已不到一寸,再往上偏一点,只怕就要让他做太监。那汉子痛得浑身哆嗦,更被这公子哥儿的冷狠劲吓得心胆具寒,终于开口告饶:“公子饶命,小人不过是跑腿混口饭吃,公子饶命啊!”

任天翔拔出匕首:“知道我为什么**?”见那汉子茫然摇头,任天翔淡淡道,“这辈子我最恨的人就是我老子,你既然自称是我老子,正好替他挨几刀让本公子出气。方才那几刀插的真痛快,你再冒充我老子一次,让本公子彻底尽兴。”说着作势又要往那汉子腿上插去。

那汉子吓得满脸煞白,慌忙讨饶:“小人…小人再不敢了!公子爷你是我老子,小人是你儿子、孙子、灰孙子!”

任天翔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无奈收起匕首:“你是洪胜帮的人 ?为什么跟着我?”那汉子急忙答道:“是少帮主让小人跟着你们,要彻底了解你们得行踪,尤其是你们启程去景德镇的日期和路线。”

任天翔一声冷哼:“既知我有商门的通宝旗,难道你洪胜帮还敢出手抢夺不成?”那汉子急忙分辩:“不是洪胜帮,是那姓史的胡商让少帮主跟着你们。”

任天翔把玩着血淋淋的匕首,若有所思地问:“那胡商究竟什么来历,竟能让你们少帮主言听计从?”

那汉子急忙摇头:“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那胡商来自幽州,据说在北方势力极大,如今要到中原和南方发展,所以找上了洪胜帮。洪胜帮在洛阳一直被商门压了一头,也乐得见他与商门争锋,无论谁胜谁负,对我们都没坏处。”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来,他是打算要动我的银子了?通宝旗也没用?”那汉子点头道:“他要我们将你们的行踪和路线透露给道上的兄弟,如果道上的兄弟不敢动,他也必定会有所行动。”见任天翔神情怔忡,那汉子暗藏机锋地提醒,"那姓史的胡商已经放出话来,要你们的银子决计到不了目的地。

他这样做其实也只是想逼你们回去求他,他好像很好诚意与你们合作。他的主要目的是商门而不是公子,所以公子最好快快给小人止血,我一定在少帮主和史先生面前为你美言,决不提公子伤我之事。"

话音刚落,任天翔又是一刀插在那汉子手臂上。那汉子一声痛叫,失声问:“小人…小人已经实言相告,公子为何…公子为何…”

任天翔一声冷哼:“我讨厌别人的威胁,尤其是自以为是的威胁。”

“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那汉子赶紧告饶。

“方才的话可是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

“若有半句假话,公子便将小人大卸十八块!”

任天翔点点头,突然用匕首柄重重敲在那汉子后脑上,一连敲了数下,痛得那汉子哇哇大叫:“小人不敢有半句假话,公子怎么还要折磨小人 ?”

任天翔哼道:“本公子现在只是要你昏过去,我好审问你同伴。哪知道你脑袋这么结实,敲得鲜血长流也不晕倒。”

“我晕!我晕!”那汉子赶紧两只眼睛一闭假装晕倒。任天翔将另一个汉子一巴掌拍醒,不用他再出言恫吓,只看到血淋淋不知生死的同伴,那汉子早已吓得心胆俱裂,赶紧将知道的都说出来,与先前那汉子说的果然大同小异。

见再问不出新的东西,任天翔示意褚刚将二人弃在长街的阴暗角落。做完这一切,褚刚将马车停在远离现场的偏僻小巷,回头道:“看来公子估计对了,这回通宝旗也保不了我们。依我之见,不如暂且答应与那胡商合作,等度过眼前难关在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