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翔默然良久,最后还是微微摇头:“即便陶窑是邢窑和越窑的竞争对手,即便商门内部已现裂痕,咱们也应该选择与商门而不是与那胡商合作。”

“为什么?”褚刚十分不解。“商门中人虽然唯利是图、工于心计,可毕竟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望族,无论为人还是做事都有起码的底线,即便使阴谋耍手段也是在合法的前提下。就像郑家想谋夺陶玉的配方,也只是利用规则向陶玉施压,而不会像强盗那样出手抢夺。”任天翔沉吟道,“那个姓史的胡商明显不同,为达目的不惜与捞偏门的洪胜帮合作,甚至不惜以强盗的手段逼迫咱们就范。与这种没有底线的豪强合作,咱们随时有可能被他整个儿吃掉。与他比起来,商门中人顶多算奸诈狡猾的文明人,而他是野兽,对于野兽你只能选择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决不能奢望与他合作,因为野兽永远不懂尊重规则的重要。”

褚刚听得似懂非懂,茫然问:“如果不与他合作,咱们如何将钱平安送到景德镇?此去景德镇千山万水,咱们在洛阳的一举一动又逃不过洪胜帮的耳目,他随时可以派人在途中拦截。虽然我褚刚不怕一刀刀杀出条血路,但也难保不会误了咱们行程啊!”

“是啊!”任天翔也不禁摇头叹息,“咱们唯一仗持的就是通宝旗,现在通宝旗对那胡商失去了约束,此去景德镇只怕凶多吉少。”

褚刚玩笑道:“要是我们的钱能长上翅膀,自己飞到景德镇就好了。”

任天翔心中一动,轻声道:“飞钱?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让钱‘飞’到目的地呢?”

褚刚一头雾水:“公子,你该不会是糊涂了吧?我只是玩笑而已,钱是不会长翅膀的。”

任天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钱不会长翅膀,但信誉却会长翅膀。也许我们借助商门的信誉,就可以使咱们的钱平安飞到景德镇。”说到这他兴奋地一击掌,“掉头,咱们回郑府,我要再去见见郑大公子,跟他再做一笔交易!”

褚刚没有再多问,立刻驱车赶到郑府,任天翔将褚刚留在门外等候,自己独自进府去见郑渊,足足一个时辰后,才喜滋滋地从郑府出来,不等褚刚问起,便道:“咱们的钱安全了,可以平安从洛阳到景德镇了。不过这事还得烦劳褚兄连夜给祁山五虎带个话,我需要他们的帮个忙。”任天翔压低嗓子在褚刚耳边低低叮嘱了片刻,褚刚立刻点头:“我连夜就走,尽快将公子的话带到。”

望着褚刚匆匆离去的背影,任天翔踌躇满志地负手遥望广袤无垠的星空,心中涌出一种征服世界的豪情——让钱长出翅膀飞过千山万水,也只有我任天翔这天才的头脑才想得出来!

“钱通——天下——,钱通——天下——”伙计的吆喝,在洛阳郊外远远地回想。这几个字不是谁都可以喊,只有悬挂有商门通宝旗的商队,才能由开路地伙计在前方昭告暗中觊觎的盗匪,表明这是一只受商门通宝旗庇护的商队,谁要想打主意,得先掂掂自己的斤两。那一辆挂着商门通宝旗的镖车,满载着沉甸甸的货物,在寥寥几个武士的护卫下,踏上了东去景德镇的旅程。

“速去禀报少帮主,姓任的终于他妈的上路了!”一个洪胜帮的小头目回头对一名手下吩咐,自己则带着另外几个帮众,悄悄跟了上去。也难怪他要用“终于”二字,因为任天翔得到商门通宝旗后,又在洛阳拖延了足有七日,就在盯梢的洪胜帮弟子都有些不耐烦,他才终于踏上了旅程。

不到一盏茶功夫,这消息就传到了洪邪那里,几乎同时也送到了那个来自幽州的胡商史千羽前面。史千羽把玩着手中两个鹅蛋大的琉璃球,对洪邪子得地笑道:“待出了洛阳地界,洪胜帮就不必管了,我的人会跟上去,顶不容他们走出三百里。”

洪邪有些怀疑:“洛阳往东一马平川,道路四通八达,史先生任何跟踪他们?而且与他们同路那个姓褚的汉子,武功似乎不弱,我两个专门负责盯梢的弟兄,轻易就被他擒获。史先生千万小心才是。”

史千羽一笑:“史某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若无十足的把握,史某决不会出手。少帮主不是外人,我不妨实言相告,他们雇的镖师中有我的人,而且我还有专门对付那姓褚的的高手,以商门岑老夫子的老到,不也被人一刀砍下了脑袋?”

洪邪十分惊讶:“原来岑老夫子是…是史先生手下干的!”

史千羽笑而不语,回头转向一个随从:“通知阿乙和少将军了?”

随从躬身回答:“小人已飞鸽传书乙哥和少将军,相信他们已在半道上做好了准备。而且也将消息通知了道上的朋友,也许无须乙哥和少将军出手,自有道上的兄弟帮咱们把那些钱抢了。”

史千羽呵呵笑道:“那点钱,要有道上的兄弟感兴趣,,让给他们好了。咱们不是强盗,不能靠抢劫赚钱。如果那姓任的有危险,还可让阿乙和少将军帮他一把。说实话我还真有些欣赏他的小聪明,稍加点拨,或许能成为咱们对付商门的奇兵也说不定。”

随从点头笑道:“我在给乙哥和少将军去封信,让他们保那小子一命。”

就在那封信刚送出没多久,就见一个负责盯梢的洪胜帮喽啰气喘吁吁地回来禀报:“姓任的刚走出洛阳百里,就遇到了几个黑道中人拦路,他们根本不将商门通宝旗放在眼里,只要姓任的留下钱才放他们过去。”

史千羽闻言鼓掌大笑:“看我说什么来着?商门继任的门主都让人莫名其妙摘了脑袋,那通宝旗还值几个钱?总算有够胆的道上朋友出手,我还真想知道是哪路英雄。”

洛阳东去百里的鄢家镇,几个蒙面汉子手持刀棍斧钺等兵刃,拦住了任天翔一行的去路。就听领头的那汉子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话音未落,就听他身边一名身材矮小的同伴出言提醒:“大哥,错了!是‘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开’。你不说这样喊才比较有新意么?”

“就呢他妈的聪明!”领头的汉子抬手就给了多嘴的小弟一巴掌,“老子错了几百次,就不允许我偶尔对手一两次?要***的多嘴!”

挨打的小弟委屈的抱怨:“大哥说话怎么老是没谱?害小弟始终跟不上大哥的节奏。”

“还他妈多嘴!”领头的汉子又是一巴掌飞过去,“咱们现在是在打劫,不是在论理的时候!待咱们做完这一票,老子回去好好跟你理论理论。”

听到这里,褚刚早已忍俊不禁,差点当场失笑,就任天翔瞪了几眼才勉强咬牙忍住,却将一张黑脸憋得通红。就见任天翔一本正经地月众而出,拱手拜道:“几位好汉,小弟洛阳任天,途径贵地,未曽拜山,还请恕罪。这里有几两银子,请几位好汉喝茶,还望笑纳。”

“好说好说,这几两银子我先笑纳了!”领头的汉子示意一名手下上前接过银子,然后又道,“不过听说你压着好几千贯钱,这几两银子就想将咱们小弟打发,是不是太吝啬了?”

任天翔苦笑道:“那你想要多少?”领头的汉子鬼头刀一摆:“留下一百两银子给你当盘缠,剩下的都给爷送上来。”

任天翔叹了口气,回首指向镖车上的通宝旗:“本来这些钱给了你们也没什么,不过就怕旗子的主人不答应。”

领头的汉子嘿嘿笑道:“原来是钱通天下的通宝旗,可惜啊可惜!”

任天翔明知故问:“有何可惜?”领头的汉子清清嗓子:“要是商门门主是郑门主,我们对通宝旗或许会顾忌几分,现在商门选了个名不经传的岑家后生做门主,这通宝旗就便得一文不值了。这旗子连商门新门主岑老夫子的脑袋都保护不了,难道你还奢望它能保护你的钱?”

任天翔大惊失色:“你…你莫非真要抢?”

“废话!”领头的汉子挽了个刀花,“难道咱们在这里苦候多日,是等着跟你聊天攀交情?”

“没错!”身材最矮的那蒙面汉子也凑过来,虚张声势地大声吆喝,“任兄弟将钱留下,我们自然放你过去,不然的话…”突然发现大哥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己,他连忙护住脑袋,期期艾艾地问:“大哥,我又说错话了?”

任天翔一行出了褚刚、小泽、昆仑奴兄弟,还雇了两个伙计和三个镖师,其中一个镖师已隐约看出拦路的匪徒似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急于向新东家表功,立刻拔剑而出,高声喝道:“几个小毛贼,跟他们废话作甚?直接砍了好上路。”

褚刚急忙拦在他身前,抢先拔刀而出:“这等小事怎老严大哥出手?小弟先去试试对方深浅,要是不成严兄弟再上。”说着挥刀便向领头的蒙面匪徒砍去,蒙面匪徒鬼头刀信手一挥,招式不见如何精妙,出手也算不上凌厉,却将褚刚手中的刀震成了两段。褚刚大惊失色:“好深厚的内功!真是深不可测!”

说话间二人已战在一处。褚刚虽仅剩半截断刀,但刀势并未因此受损,每一刀均隐隐带有风雷之声,精妙招数更是层出不穷。而那匪徒来来去去似乎就只有几招,但每一招均能将褚刚所有凌厉攻势化解于无形,甚至还能乘隙反击,鬼头刀随便一挥便能将褚刚避开数丈。褚刚大呼小叫,越战越猛,却始终奈何不了对手简单的几招。

几个镖师看得暗自皱眉,褚刚的武功他们虽然不知深浅,但在招聘镖师时他们是见识过的,远在三人之上。但他却在蒙面匪徒貌似粗陋的招式下几乎只有招架之功,不禁让人怀疑,这蒙面匪徒的武功,是否到了传说中化腐朽为神奇的境界,随便几招就能破解寻常高手最精妙的武功?联想到对方竟然不将通行天下的通宝旗放在眼里,这更加坚定了三人的怀疑,见褚刚都不是对手,三人心中渐生惧意,更不敢贸然出手。

“大伙儿并肩上啊!”任天翔见褚刚不是对手,急忙招呼其他人帮忙。昆仑奴兄弟应声而出,加入到对那匪首的围攻中,就见三人如走马灯般围着那匪首在刀网之中却如闲庭信步,越打越轻松,竟将三人近不了身。

在任天翔催促下,三个镖师只得硬着头皮加入战团,但却每每被褚刚三人碍手碍脚,看家本领根本无法施展。六个人围着那匪首战成一团,渐落下风。

另外几个匪徒在一旁悠然自得地袖手旁观,还风言风语地调侃:“看来这次又不需要咱们兄弟出手了,大哥一个人就足以料理他们。”

另一个匪徒则高声问:“大哥,要不要你忙?早结果了这几个家伙,大伙儿也好早点回去喝庆功酒。”

“不必,看大哥如何以寡击中,大杀四方!”匪首即便在刀光剑影包围之中,依旧气定神闲,跟着就听他一声大吼:“焦爷要真正出手了,看招!”话音未落,就见褚刚、昆仑奴三人几乎同时惨叫,跌跌撞撞往后退开,嘴角皆有血丝渗出。三个镖师皆没看出匪首如何出招,竟然就将己方三人武功最好的同伴震伤。这等武功三人只在江湖传言中听说过,从来就没有亲眼见过。

是隔山打牛,还是凌空绝掌?三人心中惊疑,不禁悄悄往后退缩。就见匪首仰天大笑:“痛快!痛快!焦爷打了一辈子架从来就没像今天这样意气风发!”说着冲几个兄弟一招手:“大伙儿并肩上,一个不留!”几个匪徒一声呐喊,手持板斧、长棍、刀剑一拥而上。

褚刚急忙高呼:“快逃!”褚刚说着率先发足狂奔,昆仑奴兄弟紧随其后。三个镖师早已被吓破了胆,见己方三个武功最高的都已经负伤而逃,也都跟着拔腿飞奔,将两个伙计和一镖车钱财全都丢下,只急得任天翔和小泽在后面高叫:“等等!快回来!”

一干人逃出数里,见匪徒并没有追赶,这才渐渐慢了下来。想起花钱的雇主,便沿路找回去,就见任天翔独自在后方捶胸顿足,哭得呼天抢地,小泽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一镖车钱财和两个推车的伙计已不见踪影,想必是落入了那伙盗匪之手。

见东家哭得伤心欲绝,一个镖师不禁出言安慰:“公子节哀顺变,幸好人没事,钱以后还有机会再挣。”另一个镖师也跟着抹泪:“是啊,对方连商门通宝旗都不放在眼里,其实力可想而知,镖车丢了也算不了多丢脸。最多咱们的佣金不要了,公子别再难过,身子要紧。”

众人好说歹说总算将任天翔劝住,正待回洛阳报官,任天翔却顿足道:“如今钱全部被劫,其中有一千多贯还是洛阳富户预付的定金,我哪里还有钱赔他们?,洛阳我是不敢回了,咱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再见,我任天再还上你们应得的佣金。”

见东家的钱都丢了,却还不忘几个人的佣金,三个镖师都有些感动,纷纷与任天翔道别。两拨人在洛阳远郊分手,任天翔领着褚刚等人继续往东,似乎还想跟踪被劫的钱,三个临时雇来的镖师则转道回洛阳。

待三个镖师走远,任天翔忍不住哈哈大笑,顾不得擦去满脸泪水,回头问褚刚:“我的演技如何?”

褚刚嘿嘿一笑:“公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无论喜怒哀乐,皆是惟妙惟肖!简直绝了!你要去做戏子,一定将所有戏子的饭碗都抢了。”

任天翔呵呵笑道:“没你这么夸人的,听着像是损我的。废话少说,咱们快去追祁山五虎。现在他们成了护送银子的镖师,咱们则成了暗中保护他们的保镖。谁能想到本公子会请匪徒来抢自己,再让匪徒护送镖车上路?”

褚刚笑道:“公子行事,每每出人意表,让人摸不着头脑。咱们赶紧上路,莫让那五只本虎将钱丢了!”

一行人追着祁山五虎留下的暗记呼啸而去。他们刚走没多久,就见方才一个姓严的镖师悄然来到众人分手之处,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再探探地上留下的痕迹,他急忙吹出一声响哨。片刻后就见两名尾随而来的暗哨出现在他面前,他急忙对二人道:“速报史先生,就说姓任的钱被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劫了,不知所终。不过小人这其中有诈,决定尾随跟踪,请史先生令人在前面截住他们!”

两个暗哨应声而去,火速返回洛阳禀报。

史千羽面对手下送来的最新的消息不禁哑然大笑:"竟想出这种瞒天过海的招数,果然是有些小聪明。不

过这种伎俩也就只有骗骗不谙世圞事的年轻人,怎能瞒过我手下这些老江湖?"

说着他抬头对送信的暗哨吩咐:“立刻飞鸽传书阿乙和少将军,让他们在前面截住这帮自以为是的笨蛋。”

暗哨应声而退,史千羽踌躇满志地为自己倒上一杯烈酒,为自己的计划提前庆祝起来。

任天翔与褚刚等人沿着祁山五虎留下的标记追出十余里,终于追上。五虎此时兴高采烈地押着镖车一路向东,那两个倒霉的伙计没能从他们手中逃脱,不得不继续为他们推车。

按照预定的计划,褚刚暗中超出祁山五虎数里,在前方为他们开路,任天翔则带着昆仑奴兄弟,在后方尾随保护。一连两天俱平安无事,第三天一早,一行人来到陈州地界,就见前方山坳中一支信炮冲天而起,那是与褚刚约定的信号,表示前方道路有埋伏,不宜再前进。

祁山五虎稍作商量,便命令伙计掉转车头,打算从别的路绕过去,谁知镖车不动,就听“夺夺夺”三声响箭,并排钉在官道中央,刚好拦住了镖车的去路。几个人正惊疑未定,十几个黑巾蒙面的匪徒已从道旁林中闪出,将祁山五虎包围。匪徒们个个手持弩弓,齐刷刷地指向五虎,看众人行动之迅捷,配合之默契,显然不是乌合之众。

“留下镖车,饶你们一命!”随着一声冷峻的低呼,一个黑衣黑马的匪徒越众而出,虽然他蒙着口鼻,不过森冷的眼眸犹如狼一般阴狠,令人不寒而栗。褚刚最先从这条路经过,竟没有发现他们这股埋伏,可见他们潜藏之深。

“你们是哪条道上的弟兄?”焦猛大大咧咧地上前套近乎,“大家都是吃这晚饭的,莫非你们想要黑吃黑?”话音刚落,领头那黑衣人突然抬手一指,就听“嗖”一声箭响,一支弩箭精准地穿过焦猛的发髻,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弩箭削断了他绾发的头巾,令他满头乱发披散下来,一时狼狈不堪。

“留下银子滚蛋,再多说一个字,下一箭就射穿你的咽喉!”黑衣匪首冷冷地指向焦猛的咽喉,“我数三声,一、二…。”

焦猛已被对方的冷狠和决断吓破了胆,急忙摆摆手,丢下镖车与几个兄弟慢慢向后退开。那黑衣匪首一挥手,两个匪徒正待上前接管镖车,突听不远处有人一声轻喝:“等等!”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任天翔带着昆仑奴兄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边跑边高叫:“这钱是我的,多谢众位大侠是哪路高人 ?我要怎么谢谢你们才好?”语音刚落,就见一排羽箭“夺夺夺”钉在任天翔面前,吓得他收腿不迭,不敢再往前一步。

领头那黑衣匪首冷冷道:“我们不是什么大侠,而是强盗。这车钱现在归我了,谁要敢再往前一步,我保证他立马变成个刺猬。”

任天翔夸张地叫道:“原来…。原来你们也是强盗?就不知好汉是哪路英雄?就算我丢了银子,好歹也让我知道是折在哪路英雄手里?”

领头的匪首一声冷笑:“莫非你还想报仇不成?”

任天翔急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只想对债主有所交代。这些钱不全是我的,要是债主问起,我也好让他们知道钱的去处,不然他们定会以为是我私吞。”

领头的匪首见任天翔说得在理,不禁踌躇起来。这时他身旁一个匪徒有些不耐烦地插话:“少将军,咱们立刻带上银子上路,哪用跟他们废话?”话音刚落,他脸上便吃了匪首重重一鞭。就见那匪首冷冷瞪了他一眼,这才转向任天翔道:“你就说是幽州史公子取了你的银子,有本事就到幽州找本公子吧!”说完向众手下一挥手:“走!”

语音未落,忽听身后传来几声闷哼,他回头望去,就见一道灰影冲破几名弓弩手的阻拦,从后方扑了过来,速度之快远超众匪徒的反应。他人未至,一刀已遥遥指向自己喉咙,来势之迅疾、出手之凌厉,几有不可阻挡之势。黑衣匪首赶紧从马背上翻身落地,想要退入众匪徒中间,谁知昆仑奴兄弟也突然出手,裕那灰衣人联手攻向黑衣匪首。三人一旦联手,那匪首便无从闪避,眼睁睁看着那灰衣人的刀架了自己脖子上。

这几下兔起鹘落,众匪徒虽弩弓在手,但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灰衣人架着匪首一声厉喝:“退下!”

“退下!退下!”祁山五虎见褚刚已擒获了对方首领,顿时一拥而上,将众匪徒赶到一旁。任天翔笑眛眛地来到那匪首面前,扯下他蒙面的黑巾,却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长相有明显的胡人特征,眼眸中更有一股罕见的冷鸷和阴狠,目光几乎与兽类无异。

“幽州史公子是吧?不知全名叫什么?”任天翔笑嘻嘻的问,见对方闭口不答,他也不多话,拔出匕首浅浅刺入对方胸膛,“叫什么名字?是哪路英雄?”匕首已经刺入那年轻的匪首肌肤,鲜血从衣衫下慢慢渗了出来,那匪首却混不在意,只听着任天翔冷笑:“你敢伤我,我保证你会死得更惨!”

“吓唬我?姓任的啥都怕,就是不怕虚言恫吓!”任天翔说着将匕首慢慢推入,盯着对方的眼睛冷冷问,“你的名字呢?”匕首已经刺入一小半,那匪首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任天翔,令他也不禁心虚。正不知该继续拷问还是该就此停手,突听身后有人高声道:“史朝义,我家公子叫史朝义!请任公子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公子!”

任天翔暗自松了口气,回头笑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别告诉我你们是专业的强盗哈。”“我们是幽州史家的弟子。”那匪徒连忙道,“史家是昭武九姓的胡商,在北方人人皆知。”

任天翔恍然醒悟:“你们想将势力扩展到南方,所以商门成了你们天然的对手,你们想利用陶玉打击商门的刑陶和越陶,”

那匪徒正要作答,突然史朝义一声厉喝:“向敌人低头屈服,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那匪徒突然屈膝对史朝义一拜:“小人不忍见公子惨死当场,不得以向敌人屈服。求公子看在小人护主心切的份上,善待我的家人。小人愿自杀谢罪!”说着突然拔刀抹过自己的脖子,竟然自刎!

20 飞钱

这一下出乎众人意料,皆愣在当场。任天翔也暗自心惊,真不知这史朝义有何能耐,竟能让手下如此死忠。从史朝义身上收回匕首,他拱手笑道:“任某最是佩服像史公子这样的硬汉,尤其敬重不惜自刎救主的忠仆。我不再为难你们,咱们就此别过,今后为敌为友,悉听尊便。”

史朝义甫得自由,见对方除了褚刚这等高手,还有祁山五虎和昆仑奴兄弟,真要动手未必能占到便宜,只得恨恨点头:“好!这次我放过你们,下次你若撞到我手里,任公子的恩惠我定会加倍报答。”

任天翔笑着摆摆手,带着众人转向另一条线,绕过前面有埋伏的山坳,直奔景德镇方向。

直到众人不见了踪影,史朝义才翻身上马,向众人一挥手:“传令所有人马,速向我集结,我要不将那姓任的擒获,决不再回幽州!”

一名手下拉响信炮,少时前方山坳中埋伏的人马蜂拥而至,竟有上百人之众。原来山坳中埋伏的人马才是史朝义的主力,他原本只是率十多人在此断后,打算将任天翔一行放入口袋中,没想到褚刚发现了山坳中埋伏的主力,以信炮通知任天翔改道,逼得他只能冒险出击,没料到对方人数虽少,却有不少高手,竟从自己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逃脱。

上百人马聚集在一处,顿成一支虎狼之师。众人跃跃欲试,纷纷请战:“少将军,快下令追击吧!”

此时史朝义道不着急了,遥望任天翔离去的方向悠然冷笑:“不急,这条路有辛乙守候,我倒真想看看这目中无人的契丹小儿,是否真能凭一己之力守住这条路。”

有人急问:“万一辛乙守不住这条路,岂不让他们逃了?”

史朝义悠然笑道:“姓任的带着三千贯钱,再怎么逃也走不快,咱们轻装追击,还怕他逃上天去?跟着车辙追上去,记着别追太急,我还想看看辛乙那小子,是否真像传言的那样有能耐。”随着史朝义的手势,百余人马尾随任天翔一行留下的车辙,慢慢追了上去。

斜阳古道,漫漫风尘,一支仅有十一人的商队,护着仅有的一辆镖车,匆匆奔行在官道中央,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倒在地上,刚好阻断了本就不宽的道路,大树树杈间,一个年轻人用毡帽盖着脸,正枕着胳膊小憩。他的脖子上系着一条鲜艳的红丝巾,像火一样耀眼,又像血一样艳丽。

众人在大树前停下来,任天翔沉声道:“这位好汉,我们是去往南方的商贩,需从这条路上通过,能否请好汉暂且让个路?”

见对方置之不理,任天翔只得示意褚刚和祁山五虎上前抬开大树。褚刚领着五人来到道旁,就见那大叔断处十分整齐,显是被利刃一刀砍断。褚刚一见之下十分惊讶,虽然他也是用刀好手,但自问若要一刀砍断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只怕也未必能做到。他一面用手势示意大家当心,一面逼近那蒙头大睡的年轻人,沉声问:“不知阁下是哪条道上的好汉?青州褚刚有礼了!”

“青州褚刚?没听说过。”年轻人没有转头,只是稍稍抬起了盖着脸的毡帽,扫了褚刚一眼,“能从史公子的埋伏中逃脱,看来你们也有些不简单。”

“过奖!”褚刚淡淡道,“阁下与那史朝义是一路,也是为我们的钱而来?”

年轻人微微一笑:“我不是强盗,对你们的钱没兴趣。”

任天翔突然从那条红丝巾上认出了年轻人的来历,失声惊呼:“你是安禄山那个护卫,好像是叫辛乙?”年轻人有点意外,终于揭开毡帽站起身来:“原来是那个智胜李太白、戏弄安将军的任公子!认出我的来历是你们的不幸,我原来不想杀人,但现在,你们都得死了。”

褚刚也认出了这契丹少年,心中暗自惊诧,面上却不动声色:“小小年纪就如此张狂,该不是在安禄山身边狐假虎威惯了,以为天下人都得让着你吧?”辛乙嘴里叨着一根枯草,嘴边挂着一丝懒洋洋的微笑,慢慢拔出了腰间短刀:“我们契丹有句谚语,只有女人才靠舌头诅咒敌人,男人则是用刀子。”语音刚落,他已一步跨过两人间的距离,跟着一刀斜劈而出,出手之快超出了褚刚的想象。匆忙间褚刚横刀护住胸膛要害,就听“当”一声巨响,手中的断刀竟被辛乙一刀斩断。这一刀的余力突破了他的封架,由胸膛透体而入,似乎已穿透了他的身体,震得他一连退出数步,方才踉跄站稳。

不等褚刚刚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辛乙已如鬼魅般追踪而至,手中短刀犹如疾风骤雨,一刀紧似一刀,直往褚刚致命处招呼。褚刚自得菩提生指点修习《龙象般若功》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狠辣疯狂的对手,不由一步步倒退招架,顷刻间已是险象环生。

祁山五虎一看,急忙各执兵刃上前帮忙,谁知仅挡得对方两招,冲在最前面的金刚虎崔战和霸王虎焦猛就先后中刀倒地。还好辛乙的主要目标是武功最好的褚刚,所以两人伤得虽重,却还不至于致命。

褚刚得到这片刻的喘息,立刻出刀反击。二人均是以快打快,刀锋相击声不绝于耳。褚刚刀法本就比辛乙略逊一筹,方才猝不及防之下又被对方所伤,刀也只剩下半截,实力大打折扣。数十招后就有血珠飞溅而出,却是被辛乙刀劲割破肌肤,虽不致命,却已现颓势。

激战中突听辛乙一声轻喝,二人身形陡然分开,就见褚刚浑身血迹斑斑,竟被对方辛辣的刀劲割出了数十道口子,鲜血正慢慢从衣衫下渗出。辛乙浑身上下也是血珠点点,不过大多是对手的鲜血。

任天翔见褚刚受伤,连忙示意昆仑奴兄弟上前助战,兄弟二人却拦在任天翔身前,焦急地示意他先走。显然二人并没有把握拦住辛乙,所以想牺牲自己拖住辛乙,为任天翔赢得逃命的时间。

辛乙依然面带微笑,虽单身一人,却隐然占据了上风。抖掉短刀上的血迹,他慢慢走向任天翔,根本无视褚刚和昆仑奴兄弟的存在。谁知刚走出两步,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那一丝从容淡定的拔剑声。

辛乙慢慢回过头,就见那个推车的年轻伙计,慢慢从镖车中拔出了一柄长剑。那剑十分平常,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兵器铺都能买到的三尺青锋。不过就这柄寻常不过的宝剑,却彻底改变了那个平庸伙计的气质,虽只是信手将剑横在胸前,也隐然有种渊停岳立、睥睨四方的气度。

辛乙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泛起若有所思的微笑:“原来这里还隐藏有个绝顶高手,看你拔剑和执剑的气度,只怕不在什么一剑定中原的郑家大公子之下。”

那伙计虽然还是下人打扮,却不再有一丝卑微和猥琐,就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郑渊,很高兴找出杀害岑老夫子的凶手。”

辛乙冷笑:“郑大公子凭什么说我是凶手?”

郑渊徐徐道:“因为你不仅有那个实力,而且还有足够的动机。我早听说幽州史家新近在北方崛起,几乎垄断了北方的多种行业。你们要将势力扩展到中原和南方,商门自然成了你们绕不过去的障碍。杀害岑老夫子,挑起商门内乱,这符合你们的行事风格。而且我还知道史家与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关系菲浅,而你又是安禄山的贴身护卫,这其中的关节不言自明。那些伏击我们的好汉也不是什么盗匪,而是来自范阳和河东的异族高手。”

辛乙微微颔首:“所以你就以姓任的为饵,而且亲自藏身商队之中,引出暗藏的对手。郑公子果然老谋深算,佩服佩服!”

郑渊淡淡一笑,回手指向一旁的任天翔:“这是任公子的主意,郑某不敢掠人之美。是他说服我做一个交易,我助他将那批钱送到景德镇,他助我找出商门暗藏的对手。”

任天翔笑着摆摆手:“小事一桩,两位不必过誉,任某会不好意思的。现在你们双方已经直接碰面,小弟不用再做你们明争暗斗的棋子了。你们慢慢聊,小弟还要赶路,就不奉陪了。”

说着示意昆仑奴兄弟推起镖车,正欲上路,辛乙已闪身拦在官道中央,微微笑道:“任公子既已知道我的身份,还想平安离去吗?郑公子知道我是凶手又如何,结果还不是一样?”

郑渊哈哈大笑:“契丹小儿好大的口气,真以为我中原无人么?”

辛乙徐徐抬起刀锋遥指郑渊:“咱们契丹男儿习惯用刀说话,郑公子请!”

郑渊长剑一抖:“你远来是客,先请!”

辛乙不再多话,两步跨过二人之间的距离,挥刀斜斩郑渊颈项。这一斩也许算不上多么精妙,但胜在速度奇快,迅如闪电惊雷,令人不及掩耳。

郑渊先前已看过辛乙与褚刚动手,早已知道对手刀法所长,不外速度和气势,所以早想好应对之策。就见他身体顺着刀势往后急倒,跟着长剑由下方刺出,直指对手最薄弱的下腹。辛乙突然之间失去了对手踪影,刀法的后续变化顿成了多余,匆忙之间只得翻身闪避。像这样第一招对手就突然倒地,在堂堂正正的剑法之中极其罕见,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就见郑渊的长剑几乎是贴着辛乙的身体穿过了他的衣襟,巧巧将他的腰带划开了一半,却未能伤到肌肤。二人身形一上一下交错而过,郑渊心中暗叫可惜,辛乙却是惊骇莫名。

郑渊身上有伤,不得已兵行险着,希望出奇制胜。没想到盘算了很久的一剑,最终还是被辛乙避开,仅仅割开了对手半截腰带。不过这足以令辛乙感到震骇,感觉腰带将断未断,若再使力定会崩断,届时肯定狼狈不堪。他只得悻悻地收起短刀,遥遥一拜:“郑公子好险峻的剑法,辛某输了。下次再见,辛某当再向郑公子讨教。”说着飘然而去,转眼便已在数十丈开外。

郑渊心中暗叫侥幸,刚要长舒口气,突听后方传来隐隐的马蹄声,听蹄音竟在百骑之上。难怪辛乙会大度地放过众人,原来后面还有史朝义的大队追兵。

“坏了坏了,这下咱们成了瓮中之鳖。”任天翔急得连连搓手,忙问郑渊,“你约定的帮手,不会放咱们的鸽子吧?”

郑渊笑道:“放心,这帮手是我郑家世交,只要他一到场,就算史朝义有千军万马,也不敢动咱们一根毫毛。”说着拉响一支信炮,灿烂的烟火立刻在天空中炸开,耀眼的火花立刻传出百里开外。

天空中的焰火尚未消失,史朝义已带着百骑健儿包围过来,众人俱是轻装快马,速度奇快,分成三路从后方和左右两翼包抄,转眼之间就完成了对任天翔一行的彻底包围。

无数异族战士手舞战刀发出兽性的呐喊,围着任天翔等人纵马疾驰,溅起的尘土遮蔽了天空,此时任天翔等人的脸色,也变得与尘土无疑。

“真是幸运,咱们又见面了。”史朝义摸摸刚包扎好的胸口,对任天翔阴阴笑道,“老天待史某真是不薄,这么快就与任公子再次相见。”

任天翔苦笑道:“史公子真不够意思,咱们好歹也算不打不相识,你不至于这么快就翻脸吧?”

史朝义眼中泛起猫戏老鼠的调侃:“任公子多心了,史某只是想跟公子玩个游戏。就像方才公子跟我玩的那个游戏一样,不过这次由我来刺你胸口,在我刺入你心脏之前,如果有人愿意为你而死,我就放过你。”

任天翔苦笑:“不玩行不行?”

“你说呢?”史朝义说着对手下摆摆手,几名汉子立刻将弩弓对准了任天翔,并示意他站出来。

“等等!”郑渊突然开口,“我有个朋友,正想跟史公子结识一下,请稍等片刻,他很快就会赶到。”

史朝义冷笑道:“原来你们还约了帮手,难怪这般笃定。那更不能给你们喘息之机。”说着缓缓抬起手来,众手下立刻举起弩弓,齐齐对准了任天翔和郑渊等人。

就在这时,突听有人惊唿:“看!真有人来了!”

任天翔大喜,急忙抬首张望,却见通往陈州方向的官道上,三匹快马正疾驰而来。任天翔欣然高叫:“好了好了,咱们的帮手来了,你们还不快逃?咱们大队人马随后就到!”

史朝义心中惊疑,急忙示意手下上前截住三人,但见领头的是个面如满月的中年儒生,另外两个彪壮的汉子则像是他的随从。郑渊老远就在跟他招唿:“颜世叔别来无恙,小侄这厢有礼了!”

那儒生勒马还礼道:“前日收到贤侄的来信,老夫便做好了准备,希望没有误你大事。”

任天翔使劲往三人身后张望,却始终没看到预料中的大队人马,不禁转向郑渊质问:“就这三个人 ?这就是你的伏兵?这回我可让你给害死了!”

史朝义见这儒生虽然生得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大家风范,但始终只是一个儒生而已,看起来并不像是个能征惯战的高手。他不禁冷笑道:“哪来的穷酸腐儒,没见本公子正在办正事吗?”

“放肆!”那儒生的一名随从立刻厉声呵斥,“颜大人在此,还不快下马请罪!”

史朝义微微一哂:“不知是哪位颜大人 ?”

那儒生淡淡道:“陈州太守颜真卿,敢问公子是何方高人 ?”

众人悚然动容,颜真卿以书法闻名于世,几乎无人不晓,世人无不以拥有他亲手所书之字画为荣,乃是当代有数的名士。而且他出生官宦之家,世代贵胄,如今更是任陈州太守,无论为官还是为文,在大唐帝国皆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史朝义心中微凛,没想到这儒生竟然来历非凡,不禁踌躇起来。一旁的郑渊笑道:“颜世叔有所不知,这位史公子来自幽州,伪装成盗匪意图拦路抢劫。这里是陈州地界,世叔即为陈州太守,当为我们主持公道。”

颜真卿沉吟道:“史公子来自幽州,那是范阳节度使驻地所在。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有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也是姓史,与我曾有一面之缘,这位史将军思明,不知史公子可曾认得?”

史朝义只得拱手一拜:“那是家父,原来颜大人与家父有旧,小人有礼了。”

颜真卿笑道:“既然都不是外人,又都来到我陈州地界,便由我做东,略尽地主之谊。”

史朝义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假冒匪徒杀害几个百姓,与杀害一方太守,尤其是像颜真卿这样的名士,后果完全不同。他在心中权衡良久,终不敢冒险造次,只得拱手道:“颜大人既为陈州太守,小人也有冤情,希望大人为我做主!”

颜真卿笑问:“你有何冤情?”

史朝义向几个手下一摆手:“抬上来!”

几个手下立刻抬了一具尸体过来,却是先前那个自杀的汉子。史朝义沉声道:“我们是从北方来中原做生意的胡商,途中偶遇这位任公子,大家原本结伴而行,没想到任公子与我一名伙计因小事发生争执,任公子不仅将我刺伤,还失手将我一名手下杀害,所以我才率众追赶。还望大人给咱们主持公道。”

话音刚落,褚刚与祁山五虎就忍不住破口大骂,直斥史朝义的无耻。对方也跟着出言相向,一时纷乱不堪。颜真卿见状急忙摆手阻止双方争吵:“既然如此,你们双方就请随我去陈州,本官一定会秉公断案!”

褚刚见任天翔真要跟着史朝义去陈州,不由小声提醒任天翔:“咱们的行程越来越紧,这姓史的是故意找事拖住咱们,使我们无法按时将钱送到景德镇。公子要跟他去官府理论,岂不正好上了他的当?”

任天翔胸有成竹地笑道:“无妨,咱们的钱已经长了翅膀飞到景德镇,陪姓史的去官府玩玩,正好拖住他。”见褚刚有些茫然,任天翔神秘一笑,“你没发现咱们中间少了一人 ?”

褚刚仔细一看,这才发觉与自己一起从洛阳出发的小泽,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一路上先遭遇了祁山五虎这帮假盗匪,之后又遭遇了史朝义和辛乙这帮真强盗,一时混乱竟没留意到小泽已经失踪,听任天翔这口气,小泽似乎才是将钱送到目的地的关键。但是他想不通,仅靠小泽一人,怎么能将几百斤钱送到景德镇?

双方随颜真卿来到陈州,任天翔状告史朝义拦路抢劫,史朝义则反告任天翔杀了他的人。双方各执一词,令人难辨真伪。颜真卿只得二人暂且收监,然后派人仔细调查。这官司一拖就是十多天,眼看任天翔的行期已经延误,他却并不着急,每日里只在牢中饮酒狂歌。有郑渊这层关系,他在牢中比住客栈还自在。

眼看一个月就要过去,史朝义突然收到了来自洛阳的密函,密函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景德镇第二批陶玉已经运抵洛阳,行动失败!”

史朝义百思不得其解,任天翔的镖车还在陈州,为何景德镇的陶窑就已经恢复了生产,而且已将第二批陶玉运抵洛阳?他无心再与任天翔在陈州拖延,要求颜真卿尽快结案,不再要任天翔抵命,只要他那辆镖车的钱作为赔偿。

面对如此无理的要求,任天翔倒是很爽快就答应下来,当着颜真卿的面签下赔偿协议,然后令祁山五虎将镖车送到史朝义面前。史朝义急不可耐地撕开封条,但见镖车中竟然是满满一车石头,哪有半个铜钱?

“这…这是怎么回事?”史朝义又惊又恼,“你怎么会护送一车石头上路?”

任天翔悠然笑道:“若不是这车石头,郑大公子怎可能找出是谁在跟商门作对?谁才是杀害岑老夫子的凶手?”

史朝义茫然问:“你那笔钱呢?是如何将它送到千里之外的景德镇?”

任天翔抬手比了个飞翔的手势:“我的钱已经长上翅膀飞过千山万水,不然本公子哪有闲工夫陪你在这里玩?”

不顾史朝义的惊诧和茫然,任天翔负手大笑,带着褚刚、祁山五虎等扬长而去。出得陈州府衙,百思不得其解的褚刚忍不住问:“公子那笔钱,如何长上翅膀飞过千山万水?那可是几百上千斤啊,小泽一个人肯定是扛不动。”

任天翔悠然笑道:“这事说穿了一钱不值,不过没有商门遍及天下的店铺和良好的商业信誉,也肯定是办不成。也多亏了郑大公子帮忙,才使本公子的钱成为飞钱。”

“飞钱?”褚刚一愣,“公子别再卖关子了,你想急死我不是?”

任天翔这才笑道:“我知道这次要将钱从洛阳送到千里之外的景德镇,必定是困难重重,所以便找郑大公子做了笔交易。我帮他找出商门暗藏的对手,他帮我完成飞钱计划。简单说来就是我将那三千多贯钱交给他,而他给我开一张同样数额的欠条,小泽拿着这张欠条赶到景德镇所在的饶州,那里有商门的钱铺,凭郑大公子亲笔签署的欠条,小泽便可以从商门的钱铺支取银子,然后雇人送到景德镇。凭着商门良好的信誉,这钱就这样飞了起来。”

褚刚愣了半晌才喃喃问:“就这么简单?”

“可不就这么简单?”任天翔哈哈笑道,“本公子创造的飞钱之术,必将在全国商贾中风行开来。这得感谢商门遍及天下的钱铺和良好的信誉,少一样这钱都飞不起来。也许以后做生意都不必带着几百斤钱出门,只需带上一张写着银钱数额的纸,就可以通行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