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过大半个长安城,终于在东市…—片空旷之地徐徐停了下来。在途中任天翔已听得季如风介绍,原来是东西两市的商户,因为争夺客源而发生了斗殴。刚开始只是两家卖绸缎的商户之间的矛盾,一家是本地坐商,而另一家则是外来的胡商,本地坐商认识以卢大鹏为首的地头蛇,便邀卢大鹏和他的兄弟狠狠修理了那胡商一顿,那胡商咽不下这口气,趁卢大鹏莫名其妙死在大云光明寺之机,广邀同道报仇,双方械斗升级,已造成双方都有人死伤,最后东西两市的坐商和胡商几乎都牵涉了进来。而东西两市俱受义安堂保护,所以义安堂不能不出面调停。

马车在黑暗中停下,任天翔探头一看,就见无数灯笼火把,将东市中央那块空地照得如同白昼,两帮人正分列左右默默对峙,虽然相隔数丈,依然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浓浓的敌意,甚至是嗜血的仇恨。

任天翔见双方人数过百,而且都手执棍棒刀枪.神情犹如嗜血的猛兽般跃跃欲试,赶紧缩回头,对季如风小声道:“看这形势,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化解,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多带人手,或可将他们强行分开。”

季如风看看月色,摇头道:“他们约斗的时间就要到了,就在等义安堂出面做最后的调停。咱们若不出面,会有很多人死。”说着一提马缰,马车便缓缓架向对峙的双方。

“可是我们只有三个人,而且你腿上有伤,我更是没摸过刀柄。”任天翔见马车径直驶入对峙双方的空地,陷入众多手执刀剑的怒汉包围之中,不禁脸色都变了。谁知季如风却不以为意道:‘‘我只是带你来旁观,今日这事,你让任侠一个人处理就行。"

任天翔还想再问,就见对面的任侠第一次睁开了眼睛,不亢不卑地拱 手一拜:“请钜子授权弟子全权处理此事。”

虽然任侠在向自己行礼.但任天翔还是感觉到对方对自己这个钜子,其实并没有一丝心悦诚服的尊重,这让他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哪里让任 侠看不顺眼,见众人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马车,他只得叮嘱道:“好!你要小 心应付,千万莫要激怒了他们。”

任侠头也没点就撩开车帘跳出马车,缓缓来到双方领头之人跟前,简 短地自我介绍道:“义安堂弟子任侠,受命前来调停。”

两个领头的一个是五十多岁的长安坐商,一个则是个肥头大耳的胡人。那坐商忙向任侠拱手为礼,同时如释重负地轻舒了口长气,而那胡人则 倨傲地问:"任侠?没听说过,你在义安堂中是什么身份?’’

任侠淡然道:“在下在义安堂资历尚浅,所以只是个普通弟子。”

“哈!”那胡人一声嗤笑,“义安堂也太不将我们当回事了,居然派了个普通弟子来调停,是不是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啊?’’众人都小声议论起来,就连方才·给任侠恭敬行礼的长安坐商也是大失 所望,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不知任少侠想要如何调停?’,任侠左右看了看,淡 淡道:“双方互赔对方的死伤者,死者五十贯,重伤致残者三十贯。由最先动 手伤人的一方在醉仙楼摆酒,大家喝过和解酒,便将过往恩怨一笔揭过。”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像炸开了锅。长安坐商一方一个双目赤红的男子高声嚷道:“我兄弟已死在他们手里,除非让凶手赔上性命,不然这事不能 这样就完!”那男子赤裸着上身,精壮结实的肌肉在灯火照耀下油光锃亮,犹如一头敏捷的黑豹。任侠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问:“你是何人 ?”

“在下张荣,死的是我兄弟张彪。”那男子挺起胸膛,赤红眼眸瞪着任侠,“血债血偿!五十贯钱就想买我兄弟性命?休想!”

任侠眼中蓦地射出一丝锐光,声色如常地淡淡道:“我今日代表义安堂,出面解决冲突,我的话就是义安堂最后的意见。如果谁对我的调停不服,大可拔出兵刃向我挑战,能从我面前走过去,你们便可开打。”

躲在车中关注事态发展的任天翔,一听任侠这话不禁连连顿足道:“坏了坏了,这混小子真不懂事,一句话就将武斗双方都得罪了。这不是惹火烧身,两方都不讨好吗?”

但奇怪的是,双方听到任侠这话,全都安静下来,就连自号“长安之豹”的张蒙,也微微低下了头,以避开任侠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就在这时,突听对面胡商阵营中,悠然响起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义安堂早已不是长安说一无二的老大,没想到它一个不知名的弟子,依然还是这般狂傲。阴爷对你的调停第一个不服!”随着这不紧不慢的声音,’—个瘦削高挑的男子从胡人阵营中缓缓踱了出来,听到依稀有些熟悉的声音,任天翔从车窗缝隙中仔细看去,顿时脸色大变:“坏了!怎么会是这个凶人 ?”

季如风有点意外:“你认识那人 ?”任天翔点点头:“他叫阴蛇,原是大漠悍匪沙里虎手下的二当家,后来勾结外人出卖了沙里虎,自己做了老大。他以前只在西域一带活动,不知为何却到了长安?我见过他杀人,简直比蛇还阴险凶狠,阿侠只怕要糟。”

季如风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原来是个悍匪,难怪胡商们有恃无恐。

看来今日不动手是不行下,你运气不错,一定要睁大双眼仔细看好。"

“看什么?”任天翔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你学武的第一堂课。”季如风正色道,“要全神贯注地留意那个悍匪和阿侠,看清他们出手的每一个动作和细节,并告诉我你的心得和体会。”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任天翔奇道,“万一阿侠不敌,或者勉强获胜,但那些胡商请来的拳师打手要是一拥而上,只怕阿侠一个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吧?”季如风淡然一笑,眼中满是自负和骄傲:“你不用担心阿侠,那些武士跟墨士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的差距就像是猴子跟人的差距一样大。”

任天翔还想再问,就听那边任侠已开口道:“不服者尽管拔刀,我保证你只有一次机会。”

阴蛇闻言仰天大笑,笑声中就见他全身肌肉蓦然绷紧,犹如即将出击的扁头蛇,又如突然张满的劲弓,即将电射而出。但就在他腰间短刀将出未出、全身劲力即将爆发的瞬间,他那肌肉绷紧的身体却突然软了下来,掩饰出手的笑声也蓦地中断,就像张开的劲弓突然绷断了弓弦,刹那间便失去了爆发的机会。

阴蛇腰间的短刀已经拔出大半,但剩下那一小半却已经无力再拔出。一柄单刃长剑已连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就像是本来就长在那里。三尺长的 剑刃连着兽吞口的剑锷,剑锷之后是缠着黑色绒布的剑柄,剑柄连在任侠 那只手指修长、肌肤白皙紧实的手上,他的身体依然保持着出剑瞬间的姿 势,像一支刚射出的劲箭,稳稳地钉在阴蛇这个箭靶之上。

阴蛇和他身后众多准备群殴的武师,没一个看清他是如何拔剑、收肘、出剑,战斗就已经结束,甚至那根本不能称为战斗,因为阴蛇连刀都还没来 得及拔出。

“这是什么剑法?”阴蛇鼻涕眼泪交泗而下,身形摇摇欲倒,他的眼中泛起从未有过的绝望之色。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竟然可以将剑练到如此之快,快得连他的目光都追之不及,更莫谈做出任何反应。

“这是最普通的一招仙人指路。”任侠声色如常地淡然道,“所有练剑的门派都有这招。”我竟然死在最普通一招仙人指路之下!我竟然连你一招 都挡不了!“阴蛇带着无穷的悔恨和懊恼,身子缓缓往后便倒。就见任侠一 抖手拔出长剑,跟着闪电般封住阴蛇胸口几处经脉,然后平静如常地道:”我的剑锋是从你第三根肋骨缝隙刺进,入肉三寸三,刚好避开你心脏和大 血管,如无意外,你还死不了。"

在那生死相搏的刹那,对方居然还有闲暇拿捏好剑锋刺入自己身体的位置和深度,这…这是怎样的武功?阴蛇带着莫名的震骇和惊恐,一歪 头晕了过去。“将他抬下去止血救治。”任侠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向那些方才还打算群殴的武师下令,“安心静养半年,他基本可以恢复。”说着他的目光在场徐徐扫过,“对我方才的调停,谁还有不同意见?”

所有人——无论是胡商请来的武师,还是以长安之豹为首的刀客——皆悄悄扔下了刀剑,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当一种力量强大到超过常人想象之后,人们除了敬畏,就只剩下崇拜,所有敌意和不服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好,那就照义安堂的决定处理,我希望明天就看到你们双方在醉仙楼摆酒言和。”任侠说着收起长剑,转身慢慢走向马车,不再看众人——眼。那种特有的自信和骄傲,终于使任天翔明白,墨十跟普通武师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的差距甚至超过了人与猴子的差距。

马车沿来路徐徐而回,这一次是任侠赶车,他已经不需要为战斗保存体力,所以又恢复了他恭谦平凡的本色。马车中,季如风与任天翔相对而坐,见任天翔双拳紧握,额上有豆大的汗珠在滴落,显然还没从方才那一剑的兴奋中平静下来,季如风不禁笑问:“方才你全都看清了?”

任天翔使劲点点头:“不错,我看得非常清楚:阴蛇先以大笑掩饰杀意,然后悄然拔刀,但就在他刀还未拔出的短短一瞬,任侠的剑已经完成了从拔剑、沉肘到出剑的全部过程。我从没见过这么快的剑,我身边的侍卫包括褚刚和昆仑奴兄弟,没一个有这么犀利的剑法。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要选择不致命的部位?要知道剑下留命可比—剑杀敌要难上十倍不止。”

季如风眼中泛起一丝满意的微笑,颔首道:“因为墨家有一条传续千年的戒律——误杀善人,以命相殉。所以每一个墨者对自己的出手都异常谨慎,若非万不得已或确凿无疑,决不擅杀一人。”

季如风话音刚落,就听外面赶车的任侠接口道:“不过如果是面对杀害老堂主的凶手,我决不会有半点犹豫。任公子,其实我本不想选你做钜子,因为你已经无数次令老堂主失望。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你,因为你毕竟是老堂主的儿子,我相信你一定会竭尽全力追查杀害老堂主的凶手,为老堂主讨还公道。”

任天翔正讷讷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任侠黯然叹道:“我是个孤儿,是老堂主收留了我,并亲传我墨门最高深的武学,墨门虽然不兴师徒名分.除了祖师墨子,无人可以称师。但老堂主在我心中就是师父,甚至堪比义父,他的仇我一定要报,作为他的亲生儿子,想必你也跟我怀着一样的心思吧?”“那是那是!”任天翔言不由衷地敷衍道,“我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一旦有了线索,我一定会为父亲讨还公道。”

“很好!”任侠语音中终于有了一丝欢欣,“若是如此,我总算没有错选了你。”

马车在黑暗中徐徐而行,三个人都停止了交谈,一时间静的只剩下马蹄的声响。任天翔见对面的季如风正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端详着白己,不禁有些心虚,强笑着问:“季叔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让人浑身不自在。”

季如风淡淡笑问:“难道你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别?”(: )

任天翔茫然摇头:“我有什么特别?”“方才阿侠那一剑,”季如风有些兴奋地比划,“我保证场中除了你和我,没—个人看清楚,甚至你比我看得还要清楚,难道你没觉得这很奇怪?”

任天翔越发茫然:“这有什么奇怪?”

季如风喟然叹道:“从你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必定是上天送给墨门的钜子人选,那件事你难道一点没印象了?”

任天翔使劲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起与季如风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只得抱歉地摇摇头。就见季如风兴奋地道:“那是你刚进任府不久,有一天你无意间闯进了墨家弟子练武的武武堂。我正在指导一个墨徒剑法,你当时说了一句话,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

“什么话?”任天翔忙问,六岁那年的事他早已忘了大半,实在想不起自己说过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能让季如风牢记这么多年。

“你当时见那墨徒总是打不过我,便忍不住出言指点——刺他左脚,笨蛋!”

“刺他左脚,笨蛋?”任天翔茫然重复了一遍,哑然失笑,"这是什么话?

我没觉得什么特别啊?"

季如风点头:“这话单独来看是没什么特别,但是我那招最大的弱点正好是在左脚。”任天翔一愣,哑然笑道:“也许是小孩于误打误撞说对了吧。”

季如风摇摇头:“后来我又试了几次,你只要看上几遍就几乎能说出我剑招的漏洞和弱点。当时你仅有六岁,而且从未学过武,却能在我快逾闪电的剑招中发现漏洞,那时我的剑虽然不及今日任侠的剑快,但自信.能看清我剑路的人世间寥寥可数。可是你却能看清我所有的剑路,而且能很快就发现弱点和漏洞,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任天翔茫然摇头,就见季如风目光炯炯地道:“那是因为你有一双远胜常人的眼睛,更有一颗天生敏锐的头脑。每个人的眼睛反应速度皆有不同,有人快,有人慢,这种差异通常很小,只有极少数人天生有着远胜常人的反应速度,能看清白驹过隙甚至小鸟振翅,这种人万中无一,世所罕见。如果再加上对强弱之势敏锐的直觉和判断,这样的天才,我至今还只见过两个。”

任天翔好奇地问:“除了我还有谁?”季如风淡淡道:“另一个就是七岁就名动京师的天才儿童、现为东宫属官的李泌。”

任天翔恍然笑道:“李泌是天才那是人尽皆知。我不过是眼睛比别人反应快一点,算得上什么天才?许多武功高手经过刻苫修炼也能将眼睛的反应速度大幅提高.不然何以跟高手对敌?”

季如风摇摇头:“真正的高手相博凭的是本能和感觉,根本不能用眼睛去看。因为有些被称为天赋的东西,是很难通过后天的训练大幅提高的,比如肌肉的收缩速度、眼睛的反应速度,以及短时间内对各种形势的准确判断。真正的高于总是先发现自己天赋所在,然后加以开发和强化,才能达到个人最强的状态,比如任侠天生有着远胜常人的肌肉反应速度,所以他的剑才能练到如此之快,不过他的目光却远不及你,所以他其实也看不清自己的剑,出手之时完全凭的是感觉和本能。”

任天翔呆了半晌,小心问道:“你…你不是要逼我练武吧?我们可有言在先,要是非得练武,那这钜子我干脆就不做了。”

季如风连连摇头:“你这天赋若是用来练武.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你拥有统帅的天赋,我却让你去练将领才练的武艺,岂不是糊涂透顶?我是要你学武,通晓墨门乃至其他各门派的武功,凭着你的头脑和目光,定可使墨门的实力大幅提升。”见任天翔依旧茫然,季如风耐心解释道,“墨门不乏高手,但他们只是冲锋陷阵的将才,唯有目光敏锐、心思敏捷、能在瞬息万变的形势中做出准确判断的智者,才有可能用其所长,避其所短,成为他们的合格统帅。季某也正因为有这点天赋,所以才被老堂主推为智囊。但是现在我发现你的天赋远胜于我,所以我说你是上天赐予墨门的钜子,从你六岁那年我就坚信不疑。”

见季如风目光炯炯、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任天翔不好意思地笑道:“行!只要不让我练武,让我学什么都成。不过我有言在先,万一我要学不好,你只能怪自己目光不对,可不能怨我啊。”:季如风点点头:“只要公子拿出一半的认真,我相信就没什么难得倒你。”说着他从贴身处拿出两本册子,肃然递到任天翔面前,“请钜子从本门最基本的武功学起。你无须亲自去练其中的武技,但你必须知道它们的原理和特点。只可惜墨门经历千年变故,无论武功还是学说已大半失传,不过幸好演武堂中还藏有不少其他门派的武功典籍,那是老堂主在生前花了不少代价搜罗而来,希望你能潜心学习,争取早日做一个合格的钜子。”

"纸上谈兵我要都学不好,那可就真对不住季叔的期待了。’’任天翔说着接过两本古旧的册子,从封面那古老的隶书上勉强认出,一本是《墨手},一本是《墨剑》。

49唐手

一连数天,任天翔都躲在自己的书房潜心研究《墨手》与《墨剑》。这两本册子宇数并不多,加上中间还有不少插图,所以没几天他就能倒背如流。

墨手是—种空手格斗技,包括踢、打、摔、拿诸技,但主要是以掌法为主、擒拿见长;墨剑则是剑法基础,招式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招或技巧,其中有招“仙人指路”,正是任侠一剑重创阴蛇的那招。

虽然已经完全记下了两本秘笈的招式,但任天翔始终对之没有任何直观的感觉,他忍不住在书房中照着那些招式亲自比划起来,正忙得满头是汗,突所门外传来小薇的声音:"这太阳还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公子现在不光读书废寝忘食,还要学人练武不成?

任天翔忙打开房门,就见小薇提着食盒进来,将饭菜一样样摆到桌上。

他这几天潜心研究《墨手》和《墨剑》,经常错过饭点,每次也都是小薇按时送饭。任天翔收起书册,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读书累了活动下筋骨,你别大惊小怪。“”你知道闭门造车是什么意思吗“小薇意味深长地自问自答,”就是有个人将自己关在房中造一辆马车,谁知车造好才发现出不了门,原来门太小而车太大,只好将车拆了重来。

任天翔闻言心中一动,连连点头道:‘‘想不到你这丫头,居然还知道闭门造车的典故。不错,这两本册子我已经倒背如流,再自个儿琢磨也没什么意思。走!我们去义安堂,看看别人怎么练。"

小薇一听顿时欢呼雀跃,连忙就要跟去,任天翔阻拦不住,只得让她依旧打扮成小厮的模样,随着他与昆仑奴兄弟,直奔义安堂总舵。

任天翔记得任府后院有一座阔有数十丈的大厅,是义安堂的演武堂。

他兴冲冲来到那里,谁知门外却有义安堂的弟子把守,不容外人进入,他正与把门的弟子争执,就听里面传来姜振山的声音:“让他进来,就他自己。”

任天翔只得将小薇和昆仑奴兄弟留在门外,然后满怀好奇地进了演武堂。这演武堂以前就有点神秘,他在做少堂主时也不能随便出入,好在他对武功也没什么兴趣,所以除了儿时玩耍偷摸进来过,平日还真没怎么留‘

意府中这处特殊的所在。

就见演武堂宽有数十丈,正前方的照壁上有大大的“武”字,左右两边陈列着刀枪剑戟等兵刃,以及藤盔软甲等护具,大厅中央铺着厚厚的毡毯,两个戴着盔甲护具的弟子正手执木剑你来我往地斗在一处,看二人出剑的气势和招数,显然与墨剑的原理暗合,“停!”姜振山一声断喝,激斗中的二人立刻收剑后退。姜振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任天翔面前,抱拳笑问:“公子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们练武?”见任天翔欲言又止,姜振山恍然大悟,摆手笑道,“今日正好是墨门一月两次的演武日,能进这演武堂的都是我墨门弟子。他们已经知道你做钜子的消息,所以公子不必有什么顾虑,”说着他向众人一招手,众人立刻齐声拜道:“弟子拜见钜子!”

任天翔示意大家不必多礼,然后笑道:“我是读了《墨手》和《墨剑》,却始终没有直观的感觉,许多地方也不甚了了,所以想亲眼看看它们的实力。”姜振山闻言笑道:"那你今天还真是来对了,本门弟子中将墨手练得最好的,当数墨士杜刚,今天他也在,就让他给公子露上一手。,’

随着姜振山的手势,就见一个身材精壮高瘦的男子越众而出,向任天翔抱拳行礼道:“弟子杜刚,拜见钜子!”

任天翔认出他就是前日在义堂中见过的墨门十三士之一,三旬年纪,眼神冷厉,浑身上下似透着无穷的劲力。任天翔对他笑着点点头:‘‘我虽然已将墨手牢记于心,但对之却没有直观的感觉,想请你演练一遍,不知可否?“”弟子遵命!“杜刚说着,就在场中拉开架势,——招一式地比划起来,也许是为了让任天翔看清楚,他出招很慢,不过就算是这样,也给人一种虎虎生风、无坚不摧的感觉。少时他演练完毕,对任天翔一拜:”请指教。"

任天翔见他演练的招数虽然与《墨手》上记载的一般无二,但却看出他的高低深浅.不由笑问:“你能不能跟人过上几招,让我真正见识下《墨手》的威力”杜刚颔首道:“请公子为我挑选对手。”

任天翔看看左右的墨门弟子,摇头笑道:“我想另外给你挑两个对手,不知可否?”杜刚毫不犹豫地点头:“公子请便!”

任天翔立刻回头去将昆仑奴兄弟叫了进来,对有些诧异的墨门弟子道:“要想验证墨手的实力,不能总是由自家人关起门来比试。我这两个随从是沃罗西武士,武功还算不错,难得他们又都是哑巴,不会泄露本门的秘密.就让他俩与杜刚过上几招如何?”

杜刚略一沉吟,缓缓点头道:“弟子没意见!”

姜振山见众人皆满怀期待,也不好阻拦。只得叮嘱:“几位点到为止。”

任天翔用哑语将意图向昆仑奴兄弟说明,兄弟二人笑着解下兵刃,并肩来到场中,对杜刚略一示意.立刻分成两路,向他包抄过去。二人一旦出手,已成左右夹击之势,隐隐封住了杜刚所有的退路。

任天翔知道二人从小练的就是凶狠实用的沃罗西武功,一出手便是致命的招数,尤其二人心灵相通,联手出击异常默契,实力决非二人简单的相加。他正担心没有事先叮嘱他们手下留情,就见二人已经同时出手,一左一右分袭杜刚腰胁,意图将之一招拿下。

就见原本端立不动的杜刚,突然向左横移一步,抢先迎上了左方的阿昆,几乎同时,他的左掌已闪电般拍出,与阿昆对了—掌。跟着双掌犹如连环乱刀源源砍出,逼得阿昆不得不连连倒退,左支右绌十分狼狈,而右面的阿仑则紧迫在杜刚身后,但就这一步的距离,却怎么也追之不及。片刻间左方的阿昆就被逼得连退十余步,撞到——旁的兵刃架后摔倒在地,眼见杜刚快逾闪电的手如刀一般砍到,他不及细想顺手抄起一柄单刀便砍了过去,就见对方的掌由直砍改为横拍,准确地拍在刀面上,那柄精钢打造的单刀立刻应声折断,跟着杜刚的掌锋停在了阿昆的鼻子上,离鼻尖不到一寸。

阿仑直到此刻才追上杜刚的身形,击向杜刚后心的一拳尚未击实,就见杜刚身体突然向一旁翻滚倒地,避开他后心这——拳的同时,两脚连环飞起,左脚架开了他这一记重拳。右足尖则停在了阿仑咽喉之上。阿仑面如土色不敢再动,他知道若是实战,他的喉结已经被这一脚踢碎。

阿昆也是面如土色半坐于地,若不是点到即止,方才他的鼻子已吃了对方重重一记手刀。看对方出手的速度和力量,估记这一掌不会比一柄钢刀砍在脸卜好受多少。

兄弟二人扰在回想方才的险恶,杜刚已从地上一跃而起.面色如常地对二人躬身一拜:“承让!”

兄弟二人尴尬地起身,满脸惭愧地向主人跪倒,在为自己的不力道歉。

任天翔则满脸震惊地打量着杜刚,方才他所有的招式任天翔都看得清清楚楚,无一不是出自《墨手》.但是那速度、力量,以及对招式运用之巧妙,远远超过了昆仑奴兄弟。昆仑奴兄弟的武功,在江湖中也算得上准一流,二人联手威力的甚至超过两个一流高于,但二人在杜刚面前不到十招就一败涂地,在看杜刚.显然还未尽全力

“这就是‘墨手’?”任天翔十分震惊.“如此犀利的武功,为何在江湖上却是寂寂无名?好像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因为,”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自秦汉以来,墨家深为朝廷所忌,墨家弟子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更不敢以墨家武功炫耀:别的门派是以武功名扬天下为荣,唯有我们墨门,是以隐藏身份和武功为上,所以江湖上无人知晓也就不奇怪了。”

任天翔听出是季如风的声音,忙回头拱手为礼,惋惜道:“本门武功如此高明,在江湖上却寂寂无名,实在令人遗憾。”

季如风挨着任天翔跪坐下来,淡淡道:“墨家弟子练武不是为了出风头,你问问杜刚,他练武最大的目的是什么?”

见任天翔望向自己,杜刚微微一笑:“我刚开始练武时,也是幻想拥有一身好本事,就可以不受恶人欺负.还可以帮助弱小。但是当我达到一定高度后,练武本身就成了我最大的目的,其他都微不足道。”

任天翔先是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就有所领悟,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就像是琴师操琴,普通琴师只是以此为谋生手段,而真正达到极高境界的琴师,必定是以操琴为乐,音乐本身就是他练琴的最大目的。”

杜刚想了想,颔首道:“公子这个类比很好,我练武就是要不断挑战自己身体的极限,这就像是一种孤独的修行,名利根本就不重要。”

任天翔完全能理解,但还是感到惋惜:“难道你就没想过与其他门派的武士交流?武功只有在相互交流和促进中才能进步啊!”

季如风颔首道:“你说的不错.武功只有在竞争中才能进步。所以从春秋战国时代始,诸子百家便定期要进行交流.既交流学术思想,也相互印证武功,这种交流大会便是‘百家论道’。不过后来随着百家的凋零和儒家的独大,这种聚会一度中断,直到贞观年间,百家再度兴盛,这种交流才重新恢复。时至今日,江湖上每隔十年便会举行一次‘百家论道’的聚会,地点通常是选在名山大川。上一次是在嵩山嵩阳书院,所以也叫嵩山论道。”

任天翔忙问:“我们墨家曾是与儒家齐名的先秦显学,这样的盛会当然不会落下.就不知我们在嵩山论道时,有没有一鸣惊人 ?”

季如风摇摇头:“任堂主当年虽然也带人去嵩山观礼,但并没有参与论道。因为墨门早已在江湖中消失千载,好不容易有了义安堂这点根基,任堂主不想拿它去追逐那些虚名,不仅如此,任堂主还严令墨门弟子,不得向外人暴露墨门武功的实力。”任天翔惋惜道:“本门有如此高明的武功,若不与百家交流,相互竞争促进,那就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知道上一次嵩山论道.有哪些门派参与,又是哪个门派力挫群雄争得弟一?”

季如风白了任天翔一眼:“百家论道,顾名思义是以交流思想为主,在你嘴里竟成下绿林强盗比武争斗?”任天翔不好意思地笑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学术上的东西,很难靠辩论争出个谁优谁劣、孰高孰低。只有武功可以通过比试一较高下。所以我想百家论道,最终还是要通过武功来说话,谁能力挫群雄,谁就是百家中的第一家。”

季如风有些惊诧地打量了任天翔一眼,颔首叹道:“你还真说对了,百家论道最后成了百家论剑,、参与其会的众多门派,包括释门、道门、商门等实力力韶群的名门大派,最终都败在了儒门剑士的长剑之下。”

“儒门?”任天翔吃了一惊,在他的记忆中,儒门就是一个整天只知之乎者也的学派,儒生就是书呆子的另一种称呼,从他们的祖师爷孔丘开始,好像就没出过什么了不起的武学高手。现在这群书呆子却力压群雄夺得嵩山论道的第一门派,这感觉简直就像是听到猴子当了人类的帝王一股。

‘‘不要小看儒门,,’季如风微微叹道,"自秦汉以来,唯有儒门与道门几乎没有受到过来自官府的打压,因而拥有最为广泛的信众和弟子,而儒门更是受到历朝历代官府的倚重和优待。在隋朝门阀制没落、科举制兴起之后,大批儒门弟子踏人仕途,成为一支可以影响甚至左右天下大势的力量,儒门也一跃而成为天下第一豪门。在这种情形下,武林中无数趋炎附势之徒纷纷投身儒门,使儒门实力倍增。除此之外,儒门还有自己的研武院,对各派武功兼收并蓄,并加以改进和发展,使之融人儒门武功之中。经过上千年的不断发展和进步,儒门已经成为与释门、道门并立的三大门派之一。它不光以文闻名天下,其研武院出来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是罕有对手。-

“那我们更该跟他们切磋交流了!”任天翔顿时来了兴趣,“墨门在春秋战国时代,名望、成就俱胜过儒门,不能到了我这却只能坐观儒门风光,不然我们何以面对祖师爷?我们也像儒门那样广收门徒,授以《墨手》和《墨剑》这样的高明武功,我不信还能让儒门给比了下去。”

季如风哑然笑道:“《墨手》和《墨剑》只是墨门初级武功,算不得多高明。不过只可惜墨门许多高深的武功,都在秦汉时遭残酷镇压而失传。”说到这他眼中闪过一丝肃然,“这也是老堂主不愿轻易暴露本门武功实力的原因,虽然现在朝廷对各种百家杂学比较宽容,但谁又能保证十年或百年后,朝廷不会对墨门再起杀心?”任天翔笑道:“那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啊,没有众多的弟子和强大的实力,岂不更容易被人消灭?要想践行祖师的思想,必须要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如果担心墨者为朝廷所忌,我们可以换一个名字。就像我们现在对外自称义门一般,可以将墨手、墨剑这样的武功,换个名字再广授门徒。”

季如风眉梢一跳,神情似有所动。杜刚也若有所思地道:“公子此言甚是在理,若能将墨手、墨剑换个名字教给更多的弟子,而不是仅传授给少数墨门弟子,定可使义安堂的实力大增。”

季如风微微颔首,捋须问道:“那你们觉得,换成什么名字为妥?”

任天翔笑道:“墨手是一种空手格斗的武功,我看就改名叫唐手吧。如果有人追究渊源,我们就说是义门高手集众家武功之长研修而成,我们不敢掠他人之美,就以本朝之号为名,是为‘唐手’。至于墨剑,因其简洁实用,可以视作所有剑法的基础,寥寥十余招,便包含了所有剑法的根本道理,我看就将之命名为‘剑道’吧。”

“唐手?剑道?”季如风沉吟道,“果然有些道理,那以后它们就叫这个名字”众弟子纷纷点头,欣然议沦道:“如此—一来,以后也可以将它们传授给义安堂弟子了,定可使义安堂实力大增,本门的实力也就随之大增。”

任天翔鼓掌笑道:“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用义门的名号,正大光明地参加百家论道的盛会,凭唐手和剑道为本门正名。对了,下一次百家论道是什么时候举行?在哪里举行?”姜振山抢着答道:‘‘明年三月,在泰山之巅的玉皇顶,所以也称泰山论道。"

任天翔呵呵笑道:“看来儒门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至尊,要想借泰山论道君临天下了,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让它再继续风光下去。若不能从儒门手中夺回天下第一门的称号,我们有何面目去见祖师爷?”

季如风眉头大皱,摇头道:“墨门以和为上,怎可为了虚名就妄起争强斗狠之心?”任天翔吐吐舌头,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嘻嘻笑道:“大家既然选我做钜子,自然是希望我能振兴墨门,不让儒、释、道等派专美于前。要想振兴墨门,有什么比在百家论道的盛会上一鸣惊人更迅速的呢?只要义门能一举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天下人莫不争相趋从,有了举世瞩目的名望.也才有中兴本门的基础。”

季如风沉吟不语,似在权衡度量。姜振山则连连点头赞道:“不错!想我墨门先辈,若没有极高的名望,怎可组成数百甚至上千人的墨家军,以实际行动帮扶弱小,抵御强权?”季如风两眼—翻,冷冷道:“墨家也正是因为这点,倍受历朝历代官府猜忌,遭到残酷镇压。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义安堂这点根基,万不可再有这种好大喜功的心态。”

“但是我们也不能完全无所作为啊!”任天翔急道,“我们就算不能重夺天下第一门的名号,重塑墨门在先秦之前的辉煌,至少也要在百家论道中争得一席之地,方不负本门历代先辈的期望啊。”

季如风沉吟道:“墨门经千年隐伏,如今要改头换面重出江湖,此事关系太过重大.须由众位长老共议方可作决,不可草率行事。”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你要想率众参加百家论道,需先证明你是一个合格的钜子才行。这墨手与墨剑你虽然已经有所收获,但那只是本门的入门功夫,这演武堂后方的藏经阁中,有老堂主生前搜集的天下各门各派武功秘籍,等你知晓了它们的奥秘.再谈参加泰山论道不迟。”

任天翔嘻嘻笑道:“其他门派的武功,怎及得上我们义门武功的高明,一个最初级的唐手与剑道,就已经足够对付江湖上的—流高手。我们若能尽快找到祖师的陵墓,起出墓中陪葬的墨家经典和秘笈,本门的实力将会突飞猛进,届时未尝不可与儒门一较长短,重现我墨家先辈的辉煌。”

此言一出,众墨家弟子也都神情激荡,跃跃欲试。谁知季如风却冷冷道:“你若不能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钜子,一切计划俱是泡影。你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要重振墨门,而是要尽快通晓藏经阁中所藏之武功秘笈,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钜子。”

“就算要学武也应该学习最高明的武技。”任天翔望向季如风针锋相对道,“既然本门武功如此高明,而且许多高深的武学已经失传,那么打开墨子墓找回那些失传的武学才是当务之急。现如今义字璧已经复原,它的正面是个大大的‘义’字,背面则是一幅地图,想来那就是墨子墓的路标。如果不尽快根据这幅地图找到墨子墓,我怕会夜长梦多。至于我是否是个合格的钜子,我想找到墨子墓,找回墨门失传已久的武功,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任天翔自信的目光注视下,季如风也不禁犹豫起来。他隐约从这目光之中,看到了与老堂主一样的自负和决断。但是他也知道,任天翔还不是一个合格的钜子,还无法从容指挥和驾驭墨门强大的力量,所以他忍不住提醒道:“除了我们还有不少人对墨子墓虎视眈眈,我们一旦轻举妄动…”任天翔抬手打断了季如风的规劝,傲然道:“我已经亲眼见识过任侠和杜刚的武功,其他墨士与他们也应该是不相伯仲。有十三个这样的绝顶高手,若再加上我身边信得过的兄弟,我不相信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季如风忙道:“这是关系墨门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不希望有外人…”

任天翔再次抬手打断了季如风的话,决然道:“那些皇家侍卫确实是外人,我不会让他们知晓。不过与我出生人死的兄弟也算是外人 ?别忘了秦王墓中那块义字璧,他们也有功劳,而且我已经习惯了带上他们一起行动。”

季如风迟疑道:“他们毕竟不是墨门中人。”任天翔笑道,“本门要想发展,以后肯定要广收门徒。不如就从我身边的兄弟收起,我们对新门徒就称义门,待他们有一定资历后,再告诉他们本门的渊源和来历。如此一来他们也算是义门弟子,让他们参与其事也不算逾矩。”

季如风想了想,无奈道:“你是墨门十三士共同选出的钜子,在具体事务上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力。如果你一定要坚持,属下只能全力配合,不过我要再次提醒你,你对可能的对手还一无所知,对墨门也还不能完全驾驭,贸然行事必有凶险!”任天翔不以为意道:“机会与风险往往是同生共存,如果老是谨小慎微不冒风险,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上门。既然我是钜子,那么我最后再重申一次,我主意已决,任何理由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除非是废了我这个钜子。”

面对任天翔坚毅和决绝的目光,季如风无奈低下头:“好吧,我这就调集墨门十三士,随时听候钜子差遣。”“所有墨士齐出,会不会有点过了?”任天翔笑问,“兵在精而不在多,我们选上三五个墨士,再加上几个对墓穴有研究的弟子,差不多就够了吧?”

季如风忧心忡忡地道:“此事关系实在太过重大,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我只恨能达到‘士’这个级别的弟子太少,不然我会稍微放心一点。”

“季叔实在是太谨慎了!”任天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突然若有所思地问,“本门的墨手与墨剑我已见识过.尤其是任侠那一剑之威,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不知本门还有没有比那更高明的剑法?”

季如风淡然道:“当然有。”

任天翔忙问:“叫什么?”季如风缓缓道“比墨剑更高明的是忍剑,只可惜忍剑只有寥寥数招流传下来,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已经足够墨家弟子穷尽一生去修习。”

任天翔顿时悠然神往,望空轻叹:“一部墨剑已有如此威力,如果能找到墨子墓,让完整的忍剑重现江湖,那该是怎样的情形?儒门那些东拼西凑、杂七杂八而成的剑法,想必不能再与本门剑法相提并论了吧。”

厅中众人皆是墨徒以上的弟子,对寥寥数招忍剑的残谱已经敬若神明,如果能让完整的《忍剑》重见天日,这情形想想都令人激动。众人正悠然神往之时.突听任天翔又问:“有没有比忍剑更高明的剑法?”

众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异样,皆闭口不言。那神情就如同常人听到鬼的名字一般.有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回避和畏缩。任天翔见状心中暗自奇怪——按说墨门若有比忍剑更高明的剑法,作为墨门弟子应该感到骄傲才是,可看这些墨家弟子的表情,显然是不愿提起它的名字,任天翔不禁奇道:“看大家这模样,显然是有了,它叫什么名字?总不会连名字都失传了吧?”

众人尽皆默然,似乎那名字都是一种魔咒,令人不敢轻易念出,厅中一时静默下来。寂静中突然响起季如风干涩的嗓音:“比忍剑更高明的是死剑,只有墨士以上的弟子才能修习。”死剑?“任天翔皱起眉头.”这名字倒是有些特别,想必此剑一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所以才名为死剑’吧?不知谁能为我演练一下,让我一开眼界?"

众人脸上再次变色。皆望向了季如风,就见季如风神情肃穆.眼神森然,对任天翔摇头叹道:“这剑法不是给人看的,我希望你永远都下要看到它——永远!”不等任天翔再问,季如风对他拱手一拜,起身拂袖而去,边走边道:“我这就去通知所有墨士,他们随时听候钜子调遣。”

目送着季如风匆匆离去的背影,任天翔越发好奇.在心中暗忖: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剑法,竟然令所有人都不愿提起?难道它比死亡还令人恐惧?

就在任天翔翔于演武堂看墨门弟子练武之时,在萧宅一间僻静的书房中,萧傲如困兽般在房中来回踱步,一旁悠然独坐的萧倩玉一声嗤笑:堂堂义安堂大堂主,让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生生骑到了头上。也只能在这里绕圈子。“”闭嘴!“萧傲碧绿的眼眸中闪烁着气急败坏的怒火,”你除了讥笑嘲讽,又能有什么好主意?"

萧倩玉优雅地捋了捋鬓边秀发,悠然笑道:“主意倒是有,不过就怕你没那个魄力。”见萧傲虎视眈眈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萧倩玉勾勾手指,然后对凑近的萧傲悄声道,“现在那小子已经拿到完整的义字壁,下一步必定要率人去寻找墨子墓。我敢肯定这事他不会让你和欧阳显参与,不过凭你在义安堂的地位.一定有办法打听到他们的行踪。”

萧傲一愣:“我打听这个做什么?总不能带人去抢吧?他毕竟是墨门十三士共同推选出来的钜子,我若公然与之为敌,必遭到所有墨门弟子的反对。”萧倩玉悠然一笑:“不需要你萧堂主亲自带人去抢,你只需将他们的行踪透露给我,我自有办法让他们空手而回;如果那小子在如此重大的行动上失手,他还有资格做钜子吗?”

萧傲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萧倩玉,惊讶问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办法阻止墨门十三士的行动?”

萧倩玉浅浅一笑:“我一个妇道人家,既然有办法将你扶上堂主之位,自然也有办法让你做了墨门的钜子。难道你对我的能力还有怀疑?”

在萧倩玉勾魂摄魄的目光注视下,萧傲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他微微颔首道:“十三墨士中的顾心远,与我是多年的交情,只要我开口求他,他一定不会拒绝。”萧情玉大喜:“那还不赶紧将他找来!听说季如风已经在调集人手,显然行动就在眼前。”

50跟踪

清晨,薄雾笼罩着长安城郊外起伏的山峦,朝阳被挡在厚厚的云层之外,缺少了霞光的点染,山峦便多了一种幽暗和阴郁的味道,加上薄雾的笼罩,给人一种不类人间的幻觉。

薄雾之中,山峦之巅,司马瑜萧然负手而立,独自眺望着远方那巍峨矗立的城郭,那座当世最宏大的城池,此刻还在睡梦之中,像个静卧的处子。

该有所行动了!司马瑜在心中暗忖,估算着对手耐心的极限。按时间来算,现在应该是他最可能行动的时间段,难道是我估算有误?或者是他比以前更能沉住气了?

司马瑜正在闭目冥想,突听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如山间的灵猫般轻盈。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谁,忍不住开口问:“长安有消息了?”"公子料事如神!’’辛乙在司马瑜身后三尺外停了下来,望向他背影的目光充满了敬仰。

这个背影单薄的书生根本没练过武,但世间任何细微的动静似乎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无论是自己轻盈无声的脚步,还是远在长安发生的风吹草动。

“任天翔率人离开长安了?”司马瑜头也不回地问。

‘‘对!率十多人出延兴门直奔东方。“辛乙望向山下的官道,那是延兴门往东的必经之路,他很奇怪司马瑜怎么会预先知道这点。不过他没有多问,只道,”算算脚程他们应该快到了,我已让人做好了准备。“话音刚落,薄雾中就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像是天边隐约的春雷。司马瑜瞑目细听片刻,喃喃自语道:”一共二十骑,看来义安堂高手是倾巢而出了。"

辛乙凝目望向薄雾深处,却只能看到几个影影绰绰的影子,直到那一队快骑风驰电掣般破开雾气从山下驰过,他才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果然是二十骑,不多也不少。

看看那二十快骑已经彻底消失在薄雾深处,马蹄声更是早已消失殆尽,辛乙忍不住小声提醒:“他们走远了,我这就让人跟上去。”“不忙,再等等。”司马瑜瞑目深吸着清晨清凉的空气,似乎能从中嗅出猎物的行踪。

辛乙不知道还要等什么,但是他没有多问,他知道司马瑜的每一个决定都必有深意,这个貌似柔弱的年轻师爷,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洞察力和预见性,这种能力已经在短短几个月就得到过无数次的证明。

山下有两匹快马疾驰而过,从骑手的打扮来看,那是两个护送加急快报的驿卒,不过辛乙从他们的骑姿就知道,如此高明的身手不可能去做驿卒,那只是掩护他们身份的幌子。

两名驿卒过去没多久,就见二十多骑分成两队,一前一后疾驰而过。虽然那些骑手皆身着最普通的武士服,脸上蒙着遮挡风沙的围脖,但辛乙还是猜到了他们的身份:“是洪胜帮的人!他们怎知道任天翔的行动?”

司马瑜淡淡笑道:“洪景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洪胜帮早已被义安堂吞并,他也没资格做仔重远的对手。”刘f "

辛乙笑道:“现在咱们可以令朗杰法师行动了吧。”

司马瑜看看天色.悠然道:“萨满教有——种秘密跟踪的方法,可以追踪百里外的目标。让他们分散行动,万不可暴行踪 ”

辛乙点点头,突然笑道:“对了,我还给公子带回来一个朋友,我相信公子一定会喜欢。”司马瑜顺着辛乙所指望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立在远处一棵大树之下,虽然他已经换成厂庸人的服饰,但那抱胸挺立的站姿,还是暴露了他的与众不同。司马瑜又惊又喜,失声轻呼:“是小川!太好了!我一直在找他!”

小川见司马瑜望向自己,忙大步来到二人面前,对司马瑜鞠躬拜道:“听辛乙君说,公子有事需要我帮忙小川便立刻随辛乙君前来。”

“小川君来得正是时候!”司马瑜欣然挽起小川流云的手,“我正需要人帮忙,有小川君助我,那是再好不过!”

泰山,历来被尊为五岳之首,也是历代帝王封禅祭天之重要场所。当任天翔率众穿州过府来到泰山脚下,仰望巍然人云的泰山主峰,也不禁为它的宏伟奇诡震撼。

“祖师爷为鲁国人,难怪会将泰山选为陵寝之地。”季如风手搭凉棚仰头远眺,目光中透着莫名的兴奋和期待。任天翔则拿出一张崭新的地图,那是从义字璧上拓印下来的,然后对照着山势仔细查看,从地图上辨认墨子墓所在的位置。看了半晌,最后指向一条淹没在杂草和丛林中的小道:“好像应该是从这里上山,具体的位置好像该在接近山巅的位置。”季如风立刻摇头道:‘‘祖师爷虽为圣人,但从不白认为比他人高贵,决不会将自己葬在泰山之巅,死后还想着君临天下,那决不是祖师爷的性格。"

任天翔似信非信地仔细再看,果然发现眼前的山势与地图略有出入。

他心中一动,将地图颠倒过来,才发现先前的山峰变成了山谷,陵墓的位置应该是在一处山谷之中。他欣然击掌道:“果然如此,陵墓是在一处山谷之中。只是偌大泰山,像这样的山谷不知有多少,咱们要一个个找过来,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季如风见任天翔望向自己,淡然笑道:“别看我,你是钜子,应该学着自己想办法拿主意。我们这所有的人,现在都是以你为主心骨。”

任天翔眼珠—转,立刻将地图交给众人道:“大家记住这地图,然后两人一组分头去找,一旦发现与这地图类似的山谷,便以信炮联络,无论有没有结果,天黑之前回这儿**。”

听得任天翔吩咐,褚刚与墨门十三士立刻分头行动,任天翔也率余下众人循着山路徐徐而上,希望能有所发现。但泰山何其广大,连搜三天也一无所获,甚至未能搜遍其十分之一。虽然地图上也有明显的标志性地形,但经历上千年的沧桑巨变,曾经的标志性地形早已面目全非,再难辨认:对着连绵数百里的山峦峰谷,任天翔一筹莫展,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将这次行动的困难估计得太过简单。

这次与任天翔同来的,除了褚刚、昆仑奴兄弟,以及墨门十三士和季如风与姜振山,还有一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相貌有些猥琐.一路上一言不发,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不过季如风却一直没有忽略过他,总是与他在一起,甚至偶尔还小声向他询问。任天翔见状心中一亮,不由对季如风笑道:“季叔既然带了个高明的专业人士,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那弟子忙拱手道:“墨徒鲁行,拜见钜子。”任天翔急忙问道:“你是苏叔的弟子,一定精通如何寻找墓穴。祖师爷也敬拜鬼神,在墓穴的选择上也一定相信风水,以你专业的眼光,必定知道如何缩小搜索的范围。”

鲁行忙道:“师父虽然教过弟子看风望水,但这毕竟是一种模棱两可的技艺,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弟子也是仅知其理,不敢轻易妄言。”

“没关系,你尽管按自己的判断大胆地说,错了也不要紧。”任天翔鼓励道,“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错了一次咱们再找第二次,错了两次可以再找第三次,总能找到准确的地点。”鲁行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道:“山棱为阳,山谷为阴,祖师爷如果也懂阴阳和风水,必定会选择阴阳调和之地,作为自己陵寝之所。除此之外,山谷的大小也有讲究…”

“等等!”任天翔忙打断道,“啥叫阴阳调和之地?”鲁行忙解释道:“就是山谷中不能终日不见阳光,以免阴气过度聚集。”

任天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说下去。’’

鲁行又列出了几个选陵的禁忌,最后道:“按照这些条件来排除,绝大部分山谷咱们都不必再看,只需仔细比较和搜索这几处山谷就行。”

鲁行说着将一幅当地的地图在地上铺开,然后在图上标出了几个山谷的位置,最后道:“这只是我按照风水学估算出的最可能地点,不敢保证一定就准确。”“太好了!”任天翔兴奋地一拍大腿,“据记载墨子生前最敬鬼神,一定相信风水之说。明天咱们就照这个图去找,祖师爷在天有灵,一定 会保佑咱们。”

第二天一早,众人便照着鲁行划定的地点分头寻找,就在天色将黑之 际,终见一枚信炮升上空,那是找到目标后的约定信号。任天翔一见之下 大喜过望,立刻带着褚刚等人赶了过去。就见一个林木茂盛的山谷出现在 眼前,虽处于群山环抱之中,依然给人一种藏龙卧虎的气象,即便是任天翔这样对风水毫无研究的外行,也看出它是处难得的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