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摩门最高神职虽然是大教长佛多诞,但圣女艾丽达才是它的代表。这个美得不带一丝凡尘俗气的波斯少女,一出场就赢得了所有江湖豪杰的好感,不少人越来越倾向于接受这个美若天仙的波斯少女领导,拥护她成为华夏门首任盟主。“大家推选摩门圣女做华夏门首任盟主,我个人没什么意见。”任天翔眼见摩门的阴谋即将成为事实,不得已以退为进,朗声道,“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当面向圣女请教。”在群雄的欢呼声中,就见摩门圣女在两名摩门弟子陪同下,缓步登上了高台,款款来到任天翔等人面前。虽然她已用轻纱遮住了大半个面庞,但露在外面那双碧蓝如海的眸子,依然令人不敢直视。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就凭这双世间独一无二、碧蓝如海的眸子,任天翔立刻就肯定,她就是当年在塔里木河畔巧遇过的波斯少女艾丽达,只是现在从她的眸子中,再看不到一丝天真烂漫,只剩下令人不敢亲近的肃穆和庄重,而且视任天翔也形同路人。

任天翔放弃了与对方相认的希望,盯着她的眸子道:“第一个问题,不知圣女如何称呼?既然想做华夏门的盟主,不知你可懂得咱们的语言?熟悉咱们的文化?尤其是咱们中原几个大门派的来历和传承?”“我汉名叫艾丽,对中原文化虽不敢说无所不知,但至少不会比任门主懂得少。”少女说着,将儒、释、道、商、义诸派的基本特点,传承和来历简短地讲述了一遍,虽简短扼要,却将诸派的特点说得清清楚楚。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声音是标准的长安口音,完全不带一丝异族的味道,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喝彩。任天翔心中暗惊,看来摩门是有备而来。尤其令他惊异的是,他从艾丽的眼眸中,完全看不透她内心的情绪波动或心底隐秘,他引以为傲的墨家“心术”,在这个摩门圣女面前第一次失灵。

“很好!看来圣女对咱们中华文化是颇有研究。”任天翔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笑问道,“华夏文化有个最重要的特点,不知圣女可知晓?”艾丽微微颔首答道:“知道,不就是男尊女卑,女人不能做一国、一派甚至一家之主么?只可惜任门主好像忘了,大唐就出过一任女国主,而且干得好像还不错。”任天翔没想到艾丽对中华文化这般熟悉,连这也知道。他忍不住再问:“圣女有心要做我华夏门盟主,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又想如何让整个华夏门在这乱世中求存?”就听艾丽款款答道:“释门有普渡苍生之念,儒门有舍生取义之说,其实跟本教的信念也有相通之处。在危难之时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是本教的一贯宗旨。至于如何让华夏门在乱世中求存,这说法有些欠妥。身为华夏门一份子,理应在这危难时挺身而出,救民于水火,岂可只想着自己在乱世中苟且求存?”她的话又引得一帮以貌取人的江湖豪杰轰然叫好,有人甚至对任天翔起哄道:“任门主若不甘心让圣女做华夏门的盟主,可以率义门剑士向她所代表的摩门挑战,只要义门能打败摩门,我们就拥护你做盟主!”这建议引来无数惟恐天下不乱者轰然叫好,众人纷纷鼓噪道:“任谁若不服圣女做盟主,就请率自己门人向圣女所代表的摩门挑战,只要能胜过摩门,咱们一样拥护他做华夏门的盟主。百家论道虽然论的是道,但最终也是要靠实力才能证明!”

任天翔看看义门众剑士,见他们脸上俱有跃跃欲试之色,恨不能与摩门再决一死战。但是任天翔却不敢下这决心,他知道凭摩门的实力,决非义门一派可以相抗,尤其佛多诞那深不可测的魔功邪术,义门中只怕无人是其敌手。不过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摩门最终窃取华夏门盟主之位,他又十分不甘心。正犹豫难决之时,突听门外马蹄声急,有两匹奔马由远而近,径直冲入了岱庙大门。这二人来得急迫而突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应声望去,但见两个骑手汗流浃背,衣衫尽湿,胯下坐骑更是口吐白沫摇摇欲坠,可见二人赶路之急。有人认出了其中一个骑手,不由小声呼道:“是裴文智,是儒门失踪了的那个剑士!”任天翔也认出了另一个骑手,心中不由一宽,遥遥问候道:“李兄终于亲自赶来,小弟可是盼死你了!”来人不是别人,竟然就是随太子李亨去了灵武的李泌。就见在他前方的裴文智手中高举一物,对儒门众人朗声道:“儒门弟子听着,冷门主临终授命李泌李公子为儒门新一任门主,并以儒门令符为凭,以裴某为见证人!大家还不快拜见新门主?”儒门众人面面相觑,尤其以肖敬天为首的儒门众剑士,更是不知作何反应。就在这时,突听邱厚礼高声喝道:“裴文智,你勾结外人暗算冷门主,已经犯了死罪,如今又勾结外人假传冷门主遗命,你究竟要干什么?”“我没有!”裴文智急忙分辨,“冷门主是被萨满教日月双魔所杀,而日月双魔则是听命于他们!”裴文智指向了混在孔府弟子中间的司马瑜等人,众人这下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知裴文智为何要指证孔府弟子。肖敬天忙喝道:“文智,没有真凭实据,莫要血口喷人!”李泌一直在静观事态发展,见肖敬天这样问,他忙从裴文智手中要过儒门令符,抬手扔到肖敬天手中,胸有成竹问道:“泌久仰肖大侠之名,就请肖大侠告诉所有儒门弟子,这面令符是真是假?”

肖敬天身为儒门剑士之首,对儒门令符自然不陌生,他接过令符一看,脸上顿时微微变色,如果这是一面真的令符,那么孔祥宗手中的那面令符是如何而来?他望向孔传宗,眼中闪烁着骇人的怒火。下的孔传宗低下头去,不敢面对他的目光。

“请肖大侠告诉大家,这面令符的真伪。”李泌在催促。肖敬天艰涩的点点头:“他是真的。”此言一出,群雄哗然。纷乱中就听李泌平静道:“很好,,肖大侠既然认可这令符,儒门中的家事可溶后再议,现在当前大敌,肖大侠能否摔儒门剑士听我号令?”

肖敬天还在犹豫,就听裴文智急道:“大哥,他是冷门主临终授命儒门新门主,有儒门令符和我作证,大哥还有什么怀疑?”

一旁的邱厚礼急忙道:“这面令符是在冷门主遇刺时就失落,落到谁的手里都有可能,实在不足为凭!”儒门众人也都悄声议论起来,不知该相信谁的话,就见肖敬天缓缓抬起手打断了众人的议论,然后将令符还给李泌道:“无论裴文智所言是真是假,这面令符却是真正的儒门门主信物,肖某愿听从先生号令。”

“好!”李泌接过令符,翻身下马,环顾群雄朗声道:“在下李泌,今日匆忙赶来这百家论道盛会,除了是受冷门主林中所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大家。”群雄中有不少人听说过李泌之名,不由纷纷议论:“这不是当年长安的天才少年,十七岁便如翰林后来不知所踪的李泌吗?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李泌待众人议论稍平,这才继续道:“李泌年少时虽然偶有薄名,且受人举荐入过翰林,但却无心仕途,因此一直在东宫侍奉太子殿下。知道战乱突起,两京沦陷,不得已随太子去了灵武。在下这次赶来泰山,便是要告诉天下群雄,太子殿下受皇上密旨,已在灵武登基,是为肃宗皇帝。圣上已在灵武竖起平叛大旗,尊先皇为太上皇,并召各路兵马去灵武勤王。如今溯方,安西,河西等各路兵马,在郭子仪,李光弼,李嗣业等将领率下已陆续赶到灵武,大唐帝国虽被范阳叛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现在已经在新皇的领导下,重新又站了起来!”

群雄闻言纷纷鼓掌叫好,河北,山东等地,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朝廷的讯息,如今得知太子殿下在灵武登基,竖起平叛大旗,不少人不禁涌出了激动的泪花,范阳叛军虽然势力庞大,但总归是北方蛮族,又军纪涣散无恶不作,因此永远也无法成为中原人心中的正统。人们或许会因为形势所迫,暂时屈服于叛军淫威,但却不会永远背叛大唐。

“我受肃宗皇帝所托,千里迢迢赶来泰山,是想借这次百家论道的盛会,联合中原武林结成联盟,共同匡扶唐室,讨逆平叛!”李泌朗声道:“我虽有圣上手谕,但却不敢以官方身份号令武林豪杰。在下只想以江湖一介书生的身份,以保境安民的拳拳之心,号召大家联合起来,共谋天下太平!”群雄齐声答应,争相道:“李公子来得正好!咱们刚结成华夏门,正缺一名号令天下的盟主人选,李公子既是天下名士,又有冷门主遗命,不如就做了华夏门的盟主吧!”

面对汹涌的民意,李泌转身对无垢大师合十拜道:“大师在上,如今外魔入侵,中原武林危如累卵,不知释门可否抛开门户之见,暂时听我号令?”无垢颔首笑道:“公子乃释门前辈懒馋和尚弟子,人品才干无人能出其右,贫僧愿率领门下遵从公子号令。”

李泌点点头,转向元丹丘和几名道门弟子,缓缓从怀中拿出一物,正色道:“不知几位道长可识得此物?”

几名道人尚未开口,一条人影已鬼魅般掠上高台,从李泌手中抢过来那面黑黝黝的铁牌。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那有些疯疯癫癫的老道张果,就见他将那面篆刻有血红字样的铁牌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满脸惊讶的喃喃道,“这是圣上赐给司马老儿的丹书铁卷,怎么会在你小子手里?”

李泌面带微笑,目光炯炯的盯着元丹丘道:“我是受司马道长所托,带着他的信物赶到岱庙,暂时替他接管道门。”张果诧异道:“司马老儿怎么了?如此大事他怎不亲自前来?”李泌微微笑道,“司马道长被人暗算,无法按时赶来,因此特令在下持他的信物前来,以免道门被人利用。”张果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难怪!我说司马老儿一生精明,怎么会有如此糊涂的弟子,原来是这样。”他恨恨的瞪了元丹丘一眼,大声道:“道门弟子听着,掌门信物在此,所有弟子俱得谨尊号令,不然老道第一个不放过他。”

李泌此时又转向商门岑刚和郑渊,将一个卷轴递到二人手中。二人疑惑的展开一看,脸上顿时色变。那是一道肃宗皇帝颁发的圣旨,任命李泌为中原武林各派总盟主。这样的圣旨对别的江湖人或许没什么约束,对商门却是再权威不过。岑刚还有些犹豫,郑渊已拱手拜道:“商门上下,愿谨尊先生号令。”

李泌最后转向了任天翔,正色问道:“任门主,不知你和义门上下是否愿听从我的号令,以免中原武林盟主之位,被来历不明的外人侵夺!”任天翔笑道:“这华夏门的盟主,只要不是由摩门众人来做,无论是谁我都没有意见,若李兄能毅然担当起这个重任,那是中原武林之福,小弟高兴还来不及,岂敢有任何异议?”

“很好!”李泌说着转向摩门圣女艾丽,一字一顿道:“贵教源自波斯,拜光明神,火为教中圣物,因此也称为拜火教。圣女所率这一支为教尊属下东方大教长佛多诞所领导,不知我说的对也不对?”

艾丽颔首道:“没想到先生对本教竟知道的如此之详细。”

李泌淡淡道:“我不仅知道这些,而且还知道贵教它的发源地波斯,已经是被严令禁绝的邪教。贵教在波斯曾经盛极一时,但如今早已分崩离析,教中弟子各奔东西。圣女能否告诉大家,波斯国王为何要在全国取缔拜火教,甚至对所有冥顽不化的教徒,一律处以极刑?”

艾丽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悲戚和无奈,群雄也不禁小声议论起来,就听李泌朗声道:“我来告诉大家,那是因为摩门崇尚暴力,教义极端偏激,摩门教规中有一条,同门皆是兄弟姐妹,伤害同门将加倍受罚。但对于非同门中人,尤其是信奉其它神祗的人,在摩门弟子眼中便是异教徒,杀人不仅无罪,还将受到光明神的奖赏,在摩门弟子心中,世界只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神祗,其它一切神灵都是魔,在摩门占统治地位的地区,人们只能信奉光明神,不然就在被消灭之列。”

群雄闻言顿时哗然,纷纷问:如果摩门在中原坐大,掌门是不是都得拜光明神?李泌颔首道:“这个问题大家可以问圣女,问问她摩门教规第十九条是如何规定,光明神是世间唯一至高无上之神,其它神皆是魔。所有信魔者皆有罪,不过每一个光明教弟子,都会帮助他们洗脱罪孽,皈依到光明神座前。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我们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会接受与其他教派共存的事实。”

“如果不愿归附贵教,是不是俱在消灭之列?”李泌质问道:“一种教义,无论他有多崇高多正确,如果以暴力强加给他人时,便无可避免的成为一种威慑他人安全的邪教,如今你们在波斯无法再立足,不得已辗转万里来到我中原,如果还抱着自认高人一等的教义不放,不能以平和之心待人,只怕中原也容不下你们。”

李泌说着转向群雄,朗声道:“以我中原人的宽厚胸怀,未尝不能接受外来教派和学说,比如释门虽传自天竺,却也成为与儒门,道门并列的三大教派之一,摩门要想成为华夏门一员,应该向释门学习,先革掉那些与人为恶的教规是上策。”

“本教教规,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佛多诞见艾丽理屈词穷,他终于安奈不住,开口喝道:“方才大家已推举本教圣女为华夏门盟主,你若是不服,尽可向本教挑战!”

“好!”李泌慨然应战,“对于崇尚暴力的人,必须用暴力才能令他屈服,我便以在场各派弟子,会一会摩门众高手。不知大教长想要怎样比试?”佛多诞淡淡道:“本教有一拜火大阵,乃是由祭拜光明神的大典之舞演变而来,以三十六名弟子共同操练,早听说中华武学博大精深,各派武学流派皆不同凡响,想必对各种战阵也有研究。咱们便印证一下最讲究配合和战法的战阵,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任天翔曾经见过摩门弟子作战,必知他们单独来看武功或许并不可怕,不过一旦结成阵势配合作战,实力增强便是数以倍计,他忙以目光示意李泌,希望他慎重考虑,但李泌略以沉吟,便点头答应道,“好!既然大教长已划下道来,咱们自然要应战。”

佛多诞颔首道:“本教圣女曾以普通摩门弟子,演练了一套三十六人的拜火大阵,今日正好借这难得的机会,向中原武林群雄请教!”

随着佛多诞手势一挥,数十名摩门弟子便如行云流水般动了起来,按奇异的步伐交叉穿梭,很快便有三十五名弟子各依方位站好,将圣女艾丽围在了中央。佛多诞跃上对面萨满教留下的高台,指着场中的摩门弟子道:“这便是由三十六名弟子组成的拜火大阵,由圣女亲自坐镇中央指挥。只要你们能攻到圣女面前,就算你们胜。”

任天翔见这三十多名摩门弟子中,果然没有摩门五明使和摩门长老这样的高手,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难道摩门真要以普通弟子,挑战中原武林最顶尖的高手,就见这三十多名摩门弟子东一团,西一簇,初看毫无章法,细看却发现隐然如千军万马,将圣女拱卫在中央。现在摩门与中原武林比的已不再是个人武功,而是在当下极有现实意义的战阵,这对不懂此道的中原武林群雄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李泌略一沉吟,然后环顾四周群雄,开口道:“我想请义门八士,儒门九剑和释门十八罗汉组成战阵,迎战摩门拜火大阵,不知诸位掌门可否让门人听我号令?”

群雄见李泌竟要以释门儒门义门最顶尖高手,迎战由普通摩门弟子组成的拜火大阵,都以为他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由于他乃肃宗皇帝的代表,众人也不好公然质疑他的决定,就见无垢,肖敬天和任天翔纷纷点头答应,对李泌的建议没有任何异议,只有一旁的朱宝扳着指头小声嘀咕:“八加九再加十八为三十五,还少一人嘛?要不我上去凑个数?”

焦猛抬手就给义弟一巴掌:“加上指挥战阵的那个核心和首脑,不正好就是三十六人 ?笨蛋!以后别乱开口,给咱们祁山五虎丢脸。”

俩人的小声嘀咕,倒也没引起旁人注意,就听任天翔对李泌笑道,“咱们对先生充满信心,先生尽管放手而为好了,咱们义门上下,唯先生之命是从,绝不敢有半分轻慢。”

李泌摇摇头,正色道:“这三十六人的战阵,已相当于一支军队,必须由一名统帅统一调度和指挥,才能让所有人结为一个整体,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不过这名指挥战阵的统帅不是我,而是任公子你。”

“我?”任天翔愣了一愣,急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这万万不行!我只对义门八士武功知根知底,对儒门剑士和释门十八罗汉却是一无所知,如何能指挥他们作战?千万不要因为我一个人的孱弱,毁掉了中原武林的名声。”

“统帅的强弱不在他的武功,而在于他的头脑和临阵应变能力。”李泌徐徐道:“你看那摩门圣女娇滴滴的模样,多半也不会武功,却能凭她的手势将三十五名摩门弟子连接成一个整体,公子难道自认还不如那个波斯少女?”任天翔心中一动,不过还是摇头道:“我从来没有指挥过战阵的经历。如何能担此重任?我个人胜败荣辱是小事,我只怕因我一个人的无能,令众高手输掉这关键的一战啊!”

李泌沉声道:“兄弟看看这里除了你,谁还有指挥战阵作战的经验?比起别人,你好歹读过墨家兵书,墨家对兵法战阵有过极为专业的研究,你别告诉我那些兵书你早已烧毁,墨家兵法早已失传。”

任天翔心知自己私藏墨家兵书一节,瞒不过李泌的眼睛,而墨家兵法中,也确实有不少关于战阵的论述和讲解。他将那些一知半解的理论在心中回味了一遍,最后硬着头皮答应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试一试,不过我有言在先,输了你可千万别怪我!”李泌望向肖敬天等九名儒门剑士,沉声问道:“我想请诸位看在华夏门共同的利益上,暂时接受任天翔的指挥,依照他的号令进攻或防御,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儒门中人对君主有种近乎迷信般的崇拜,君王是仅排在天地之后的权威,如今李泌身怀肃宗皇帝的圣旨,在儒门众人心中便是天子的代表,所以众人哪会有任何异议?肖敬天连忙点头答应道:“没问题,我们会谨尊任门主号令。”

“等等!”任天翔突然打断道:“我想用另外一名义门弟子,替下贵派的邱先生。”邱厚礼气愤难当,质问道:“任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任天翔无辜的摊开手道:“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怕邱先生在先前的对阵中已经受伤,影响咱们的实力而已,既然要我做统帅,不会连这点小小权利都没有吧?”邱厚礼还想争辩,已为肖敬天抬手阻止。就听他沉声道:“没问题,邱贤弟暂不出战,由任门主另外找人代替。”见儒门众人再无异议,李泌又转向释门众人,早已得到无垢之令的释门十八罗汉,立刻齐声道:“咱们谨尊任门主号令,绝不敢有半点轻慢和懈怠,请先生放心。”

释门十八罗汉其实就是出身少林的十八个武僧,他们当年在西番时就与任天翔打过交道,在五台山高僧摩诃衍率领下,协助菩提生大师对付害死无尘大师的西番黑教高手。众僧对任天翔之能早有知晓,如今再次联手,众僧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三派高手合作一处,听任天翔简单约定了指挥的手势和信号后,便分成三波各自分开。任天翔以少林十八罗汉为正军,以儒门八大剑士为偏师,再以义门八士加上代替邱厚礼出战的褚刚为奇兵和总预备队,三波人马分成三个梯队,慢慢向摩门的拜火大阵逼了过去,但见群雄早已让出两座高台中间的空地,使之成为一个数十丈见方的战场。虽然场中没有任何呐喊擂鼓声,但那种大兵团才有的肃杀和紧迫感,早已如无形之手在场中悄悄弥漫开来,扼住了每一个人的脖子,令人呼吸不畅,更难以出声。

75破阵

任天翔从未有过指挥作战的经验,不过在这个时刻,墨家兵法上那些原本记忆不祥的战术和阵法,却开始从那些几乎被遗忘的记忆角落冒了出来,当他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战场之时,才发觉自己对战术和阵法并非一无所知,他试着用右手指向前方,同时以左手划了个弧线从侧面迂回。释门武僧与润八大剑士立刻应运而动,十八名少林武僧立刻从正面向魔门的百货打针逼近,而八名儒门剑士在肖敬天率领下,开始向拜火大阵侧面迂回。

拜火大阵中央的波斯少女,开始在原地翩翩起舞,随着她的舞姿,三十五名偶们滴子组成的拜火大阵,立刻如行云流水般运转起来。但见其一经发动,三十多人的阵竟变幻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十八名释门武僧一突入拜火大阵中,便感觉陷入千军万马的包围,放眼望去,四面八方俱是敌人,指挥拜火大阵的魔门圣女却已经不见了踪影。无数金凤从四面八方迫压过来,释门引以为傲的罗汉大阵,竟然无法自如运转。

在拜火大阵侧翼,儒门众剑士只感觉自己面对的魔门弟子,阵容严整宛若守卫森严的军队。儒门众剑士见释门众武僧已陷入拜火大阵中,几个人立刻在肖敬天率领下,向阵容严整的魔门弟子发起了进攻。

无论是释门十八罗汉,还是儒门八大名剑,在江湖上俱是一流的高手,论单打独斗的能力,绝对都在魔门弟子之上,但是当这些魔门弟子组成战阵,三十多个便结成了一个运转自如的整体,在圣女艾丽的指挥下,他们凭着默契的配合和行云流水般的身形步伐,总是一战阵最强之处,攻击对手最薄弱的环节。任天翔虽然是第一次指挥战阵作战,但修炼已有所成的的,目光自然比旁人锐利得多,很快就看出对方差距所在。魔门弟子虽然武功稍弱,但他们是以一个整体在战斗,而己方则是分成两个不相干的部分,少林十八武僧还能以罗汉阵联手御敌,儒门八名剑士却基本是各自为战,难以像魔门弟子那样形成合力,更不用说与少林众僧配合了。

战斗在群雄的呐喊声中越来越激烈,就见陷入阵中的少林十八武僧攻势越来越弱,开始陷入苦撑的局面,拜火大阵外的儒门剑士虽然屡次想要冲进阵中相救,但在魔门顽强的防守面前,却始终不得寸进。

群雄的欢呼呐喊生渐渐稀疏下来,他们也看清双方的形势,不由将目光转向指挥作战的任天翔,但见他也正皱眉沉思,似乎还诶有将义门八士派上去作战的意思。有人忍不住高声提醒:“在不派兵增援,罗汉阵只怕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突见侧翼防守儒门剑士的魔门弟子,突然间往两旁退开,儒门剑士压力一松,立刻冲入了拜火大阵中央,与释门罗汉汇合到一处。任天翔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对杜刚等人比了个两翼包抄的手势。义门八士立刻分成两路,向拜火大阵包抄过去,从外围对魔门弟子进行骚扰。

就见儒门剑士与少林武僧汇合后,不仅未能增强罗汉阵的威力,反而打乱了罗汉阵运转的节奏,给罗汉阵带来了片刻的混乱。魔门弟子在艾丽的指挥下,立刻就抓住了这蓄谋已久的战机,拜火大阵突然向内收缩,少林武僧和儒门剑士俱感到压力陡增,先后有数人伤在了魔门弟子剑下。不过幸好任天翔及时派出义门八士,从外围向拜火大阵施压,分担了阵中少林武僧和润剑士的压力,才是他们的阵脚没有在这突然的变故下被冲垮。

就听魔门弟子的病人破空声,隐约合着某种奇特的韵律。随着艾丽的舞姿越来越急,魔门弟子的步伐也越来越快,拜火大阵运转得越来越流利酣畅,夹在其中的兵刃破空声,也越发像是索命的音乐一般刺耳。合释、儒、义三派顶尖高手之力,竟无法打破这索命的韵律。

“让他们听我调度!”任天翔终于开始窥探到拜火大阵的一些奥秘,急忙对唯一留在自己身边的褚刚吩咐道,“罗汉阵突击乾位,肖敬天率儒门守震位,杜刚率同门攻兑位,任侠守坤位!”

褚刚连忙将任天翔的吩咐以内力高声传递过去,虽然释门、儒门从来没有与任天翔合作过,但他所说都是最浅显的八卦方位,所以众人还能明白,立刻依照他的吩咐进行攻守。场中混乱顿时减少,任天翔再依照局势的变化进行调整,虽然还不足以跟运转娴熟的拜火大阵相抗,但凭着释、儒义门高手个人武功之强,勉强弥补了配合的不足,战势渐渐陷入僵持。

“起!”正曼妙而舞的艾丽突然一声轻喝,舞姿刹那间变得肃穆庄严起来。魔门弟子随着她的舞姿齐声诵唱起波斯语的经文,随着祈祷声越来越紧,有火光突然从拜火大阵中升起,那是两名魔门弟子的身体在燃烧,塔恩却毫不惊慌,而是像移动的火炬般突然冲入罗汉阵中央。

无数魔门弟子紧随他们之后,口中诵唱着意义莫辨的经文,也向被包围在中央的少林武僧和儒门剑士冲去。

中原群雄虽然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对手,就见魔门弟子在两名浑身是火的火人率领下,奋不顾身地向自己冲来,这彻底打乱了少林武僧的阵脚,致使罗汉阵开始陷入混乱。

“滚开!”肖敬天一声大吼,将长剑当成锏横拍而出,将两名燃烧的魔门弟子震开数丈。那两名魔门弟子倒了下去,但紧接着又有四名魔门弟子奋不顾身地冲过来。他们的身体正在燃烧,像火炬一样耀眼。两名躲避不及的少林武僧,被他们合力抱个正着,场中传出少林僧的惨叫,以及魔门弟子兴奋的祈祷和吟诵。

在魔门弟子前赴后继不惧生死的火攻之下,罗汉阵彻底乱了,有少林武僧被燃烧的魔门弟子死死缠住,与塔恩滚在一起变成了火人。

“击地!”混乱中传来任天翔的高喊,“以最大力量攻击地面!”

混战中的群雄刚开始没有人理解,但是褚刚率先做出了表率。他全力两掌拍向地面,震碎了地面铺设的青石板,石板破裂,石板下面的尘土被掌风激起,开始在场中弥散开来。其他人也立刻明白了任天翔的企图,纷纷以掌或兵刃击地,击碎了地上的石板后,激起漫天尘土,被包为的少林武僧和儒门剑士也立刻学着他们的样子,战场上一时烟尘弥漫,面对面也难辨认彼此。任天翔的手势和艾丽曼妙的舞姿俱消失在漫天的尘土之中,双方都失去了对自己人的指挥。不过任天翔这边人人都是高手,越是单打独斗越能发挥自身优势,而拜火大阵一旦陷入混乱,就难以发挥它独特的威力。

战场中不断传来兵刃相击和一两声惨叫,但外面的人却完全看不到战场中的情形,只有任天翔根据尘土激荡的形状,勉强辨认出己方对手的特点。比如那股剧烈的飓风,一定是使开山斧的熊奇在混乱中的逞威,而尘土中那股运转如行云流水的微风,一定是任侠的快剑…他不是出言指点己方的人,向拜火大阵最后的核心攻去。

拜火大阵终于混乱起来,尘土弥漫中绝大多数魔门弟子看不到圣女的舞姿,而艾丽也看不清战场中的情形,无法做出相应的变通,众人只能凭个人能力自由发挥,如此一来魔门弟子跟人武功相对较弱的劣势便是最大限度的暴露出来。

看战场中那激荡的尘土和风势,任天翔便知道己方已完全占据上风,拜火大阵已经零落不看,不成阵型。他刚要松口气,却突然发现战场的侧翼有股尘土在激荡,犹如潜游在水底的蛇鳗,目标明确地向自己所在方位飞射而来。那速度明显比普通魔门弟子快出许多,尤其是对方借助烟尘的掩护,避开褚刚等人的拦截,等任天翔发现之时,这股裹挟着烟尘的人影已冲到自己面前。

这人影来得如此之快,待任天翔发觉急忙后退闪避,同时向褚刚等人呼救之时,已经迟了一步,他刚呼出一个字,就感觉喉咙一紧,脖子被人扣住,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二人面面相对,相距不到半尺,知道这是任天翔才发觉,袭击自己的竟然就是圣女。他不禁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三个字——艾丽达!

听到任天翔叫出自己以前的名字,艾丽的手松了一松,严重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就在这是,艾丽身后突然涌起一股飓风,迅若奔雷直袭她的后心。任天翔一见便知,这是杜刚重于千钧的唐手霹雳斩,他急忙高呼:“住手!”

杜刚这一斩何等迅疾,虽然听到任天翔的呼声他急忙收力,但依然有五成力道击中了目标。幸好艾丽感觉身后有异,侧身避过后心要害,但后背依然吃了杜刚一击重击。她一口鲜血脱口而出,喷在了任天翔身上,人也不由己扑到任天翔怀里。任天翔急忙将她护在怀里,总算避过了杜刚等人后续的攻击。

艾丽只有在被击中之时浑身无力,待义门众人围过来之时,她已将任天翔推开,神情复杂地对他道:“我们败了,叫你的人住手。”

任天翔急忙让杜刚喝令大家停止攻击,场中烟尘渐渐消散,但见魔门弟子大多数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只有寥寥数人还在勉力支撑,而少林武僧和儒门剑士也倒下了十几个。

“我们败了!”艾丽坦然向众人宣布,“不过我们不是败在战阵之上,而是败在了阴谋诡计之下。”

任天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叹道:“孙子兵法云:兵者,诡道也!两军对垒,自然是各出奇迹,无所不用其极。”他微微一顿,“不过圣女在有机会杀我而没有杀,这一仗我不敢认为我自己胜,便算是平手吧。既然是平手那么就让中原武林豪杰自己选择,愿意拥立圣女为盟主的就跟你走,愿拥立李泌为盟主的就跟咱们走。”

群雄纷纷应和,自然都站在了李泌这边。在群雄的鼓噪欢呼声中,李泌来到台前,朗声道:"如今天下大乱,战乱频起,我华夏各门各派弟子,灵婴抛弃门户之见,为平息叛乱尽自己绵薄之力,这就是这届百子论道大会的主题。愿意为这个目标结盟的豪杰请留下来,不愿意的赞恩也不勉强,便有此间的助人恭送离开。

紫光道长忙附和道:“不愿意结盟的豪杰,请随知客道童去后殿用餐,然后由贫道亲自相送;愿意拥护李先生为华夏门盟主的就请留下来,咱们再举行正式的结盟大典。”紫光道长说的客气,但明显下了逐客令。摩门众弟子在群雄的鼓噪声中悄然而退,虽然右等铩羽而归的味道,但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肃然和井然。在所有鼓噪起哄的人群中,只有任天翔在遥望着渐渐远去的魔门圣女,眼中显得有些失落。

“别看了!人家已经走了!你好像跟她很熟的样子?”小薇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任天翔。“也不是很熟,只是见过一面而已。”见小薇眼中闪出强烈的探究之色,任天翔心知这个时候说这个实在有些不合适,忙转开话题,“咦!司马瑜呢?他怎么不见了?”小薇转头望去,就见孔府弟子群中,司马瑜和他那几个随从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不禁奇道:“他很重要吗?你这么关心他?”任天翔喃喃叹道:"当然很重要,司马瑜不会就这么认输,他一定还有阴谋。任天翔虽然有这担忧,但却猜不到司马瑜还有什么手段。见群雄都在乱哄哄重新举行结盟大典,共推李泌为盟主,他只得将司马瑜放下,率义门众人拥戴李泌出任盟主。

群雄正在热闹喧嚣之时,突然门外号炮声响,跟着就见一名岱庙的知客道童跌跌撞撞冲了进来,结结巴巴的对紫光道长禀报:“不…好了!有…好多兵马将咱们包围起来了!”

“是哪部兵马?”紫光道长忙问。他知道泰州附近并无叛军大部队,小股游骑对上千武功高强的江湖豪杰,完全构不成威胁,所以心中并不惊慌。

“不,不知道!”小道童结结巴巴的答道,“只看到旗帜上写着‘尹’字。”紫光道长神情一震,与李泌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示意道:“请先生随我登上岱庙高处看个究竟。”

几个掌门在紫光道长带领下,陪同李泌登上了岱庙最高的楼台,众人放眼望去,但见偌大的岱庙已经被无数兵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正门方向,一杆帅旗在朔风下猎猎飞舞,旗下除了几名打扮各异的蛮族将领,还有一位青衫如柳的文士,赫然就是司马瑜。

在他身旁,一将身材欣长,面目狰狞。“是尹子奇!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听说博陵崔家合族上下,便是葬送在这个杀人魔王手里!”博陵崔家合族被屠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遍,群雄听说包围岱庙的将领,便是博陵崔家灭门的尹子奇,神情皆是大变。

“真不要脸!”寂静中突听任天翔小声骂道,“都是江湖中人,不依江湖规矩,却调动大军来对付咱们,以后这司马公子的名声,在江湖上算是砸了。”

小薇质问道:“公子方才不是说,俩军交战,须无所不用其极吗?为何现在又这样说那司马公子?”任天翔好奇的望了小薇一眼,问道:“你对那司马公子似乎颇有好感,每次我说他,你都要为他怕辩护,莫非你跟他认识?”小薇一怔,笑道:“我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怎会认识司马公子这样的人物?”

“也对。”任天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故意调侃道,“这司马瑜长得一表人才,是个女人都会对他动心,你对他有好感也很正常,我能理解。”任天翔故意开着玩笑。谁知这次小薇却没像往常那样掐他,反而若无其事的转开目光,似乎给他来了个默认,让任天翔心中奇怪不已。

“里面的人听着!”门外突然传来一名叛军将领的高喝,“咱们是大燕国史思明将军麾下大将尹子奇的部队,目前已经占领泰州全境。尔等不用惊慌,只要归顺我大燕国,任何人都不会受到伤害。”紫光道长朗声问道:“岱庙乃道家圣地,庙内皆是方外之人,将军为何率大军重重包围?”

“方外之人 ?”那将领冷哼道:“方外之人为何竟敢联络中原武林各派,意图结盟对抗我大燕?本来尹将军也不想插手江湖纷争,不过现在你们中间,却有一个大唐朝廷的代表人物!如果你们要表明自己与大唐没有勾结,必须将这个人交出来,不然大军将踏平岱庙,届时必定鸡犬不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到李泌脸上。

“大家千万不要上当!”任天翔越众而出,大声道,“叛军为何不直接攻入岱庙捉拿李泌?那是因为怕我们拧成一股绳,与他们拼死相抗。叛军人数虽多,但现在这岱庙中聚集了中原武林各派之精英,一旦联手抗敌,叛军决计讨不了好去。如果咱们将李泌交了出去,便是向叛军屈膝投降,刚成立的华夏门便宣告土崩瓦解,在难以合力抗敌,届时咱们在场的所有人,便都任由叛军屠戮宰割,再无反抗之力!”

群雄闻言皆暗自点头,不过也有人高声喝道:“但是已咱们在场一两千人,何以抗击叛军数万之众?咱们就算拼死一搏,也不过是给叛军制造一点损失而已。”

“大家不用惊慌!如果没有点准备,在下岂敢带着圣上的圣旨前来与中原群雄相见?”李泌接口道,“大家请坚守片刻,很快便有援军赶到!”说着他对裴文智微一颔首,裴文智立刻从怀中拿出一枚信炮对天拉响,就见信炮在高空炸开,灿烂的烟火在暮色将至的空中陡然绽开,数十里之外都能看到。

岱庙外的叛军一见之下心知有异,就听方才那将领高喝:“给你们十息时间,在不交出李泌,咱们便要发起攻击,届时庙内所有人等,一律格杀勿论!”群雄中虽然依然有人想交出李泌保命,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毕竟在中原群雄心目中,大唐朝廷才是天下正统,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向来自北方的蛮族投降。

随着大门外一声声催命般的数息声,群雄皆拔出兵刃做好了力战的准备。十息很快过去,就听四周响起一阵群蝇齐飞的‘嗡’声,无数箭羽如密集的雨点,越过岱庙的高墙飞射而入,落到密集的人群中,人群中顿时响起一连串的惨呼痛叫,不少人已中箭倒地。

“快退入大殿!”李泌急忙高呼。

群雄急忙搀扶起受伤的同伴,慌忙退入大殿之内。他们只防着叛军的突击,却没料到叛军如此密集的箭雨,在叛军第一轮齐射之时,就有不少人中箭受伤。

三轮箭雨过后,叛军的骑兵昂然纵马而入,犹如旋风般冲入了岱庙大门,将各大殿堂中的江湖群雄分割包围起来。江湖群雄虽然武功高强,但在叛军井然有序又威力强大的攻势面前,几乎就没有还手之力。战斗眼看就要变成一场由叛军主持,对毫无战争经验的中原群雄进行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的屠杀。

任天翔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司马瑜最后的手段!不能将孔传宗或摩门圣女扶上花厦门盟主之位。便要将整个中原武林精英全部剿灭!只是现在明白已有些太迟,就算有少数高手能突出叛军重围,又如何应对外围伺机而动的摩门众高手?甚至还有萨满教高手。中原武林各派精英,眼看便要一战而灭。

下期预告:任天翔:司马瑜这家伙真是贼心不死,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么执着狠辣,难怪小薇都对他另眼相看。不过看李泌深藏不露的样子。总觉得他似乎对粉碎司马瑜的阴谋胜券在握呢。任语桥:其实小薇…算了下一卷中你自然会知道真相的。都怪你,带着义门兄弟跟李泌结什么联盟,弄得后来大家都狼狈不堪,哎,不过你也总算因祸得福,和小薇【哗——】,咳,剧透点到为止,大家且拭目以待吧!

26十月围城之卷

76守城

任天翔奇怪的是,李泌看起来似乎一点不急,只是不住抬首遥望远方。

任天翔很快就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之色,似乎眼前这危局正是他期待已久的结果。

远方传来隐约的呼喝呐喊,叛军骑兵开始焦躁起来。在高处隙望的任侠兴奋地对任天翔察报:“叛军撤了!好像有援军来救咱们,最前方的帅旗上好像是个‘颜’字。”

任天翔望向李泌,眼里满是敬佩:“原来李兄早有张良计,害我白白担心了半天。”李泌拼须笑道:“为兄心知百家论道这样的盛会,很有可能引来叛军的关注,所以在赶到泰州之前,就持圣上手谕去平原郡面见了平原太守颜真卿。他是安禄山辖区的义军盟主,得到了河北、山东诸郡县近二十万唐军的拥护。战斗力虽不能与叛军相提并论,不过也能够给叛军造成一定的威胁。尤其是尹子其率领轻骑连夜冒进,千里奔袭泰州,最怕被大军重重包围,所以听到颜大人率大军在泰州城外出现的消息,以为这是个圈套当然迫不及待地撤走。”“原来如此!”任天翔恍然大悟,“李兄算无遗策,这回那司马瑜算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说话间就见大门外传来群雄的欢呼,却是唐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赶到岱庙。不多时就见平原太瘦颜真卿在众人拥护下来到大殿前方,与李泌等人会和一处。众人先救助了仿者,然后听李泌当众宜布朝廷对颜真卿新的任命,并对所有在安禄山辖区坚持抵抗的义军将领进行了勉励和晋升。自战乱爆发以来,众人已经有许久没有听到过朝廷的消息,如今得知太子李亨在灵武继位,并在郭子仪、李光弼等将领拥护下竖起平叛大旗,众人皆倍受鼓舞,纷纷望西而拜,向新登基的肃宗皇帝表示效忠。

李荡在以官方身份封赏和勉励了各路义军将领之后,又以新结盟的华夏门门主身份,分别约见了各派主要首脑,以布置各路江湖豪杰抵抗叛军的事宜。任天翔身为义门断门主,自然也在李泌约见之列,不过直到当日深夜。位才在岱庙后方‘座。段中,再次见到了李泌。

李泌最然操劳了一扭天。却依旧神采奕奕。在他身旁,儒门剑士肖敬天也幼然在侧。二人且招已经亩议了很久,现在正对着书案上的地图沉思不语。听到任天翔进来,李公从书案上抬起头,对任天翔招手笑道:“任兄弟来得正好,今日玻。千头万绪,冷落了兄弟。”

任天翔理解的说道:“李兄如今是朝天重臣,日理万机,能在百忙中抽看见我,已是小弟的荣幸。”李泌摆手道:"任兄弟误会了,我协助圣上匡扶唐室,剿匪平叛,绝非是为了功名利禄或入阁拜相,所以为兄一直是以布衣之身辅佐圣上。为兄直到现在除了一个元帅府长史的虚衔,没有任何别的官职。就连华夏门门主的称号。也是为形势所迫,暂领而已。所以任兄弟在为兄面前。完全不必有半分拘谨…

任天翔心知凭李落的才干和与李亨的交情,新朝廷理应由他做宰相才对,没扭到他现在还是以布衣的身份辅佐肃宗皇帝。这令任天翔肃热起敬,连忙拱手押道户华兄之心。非我辈可比,实在令小弟叹服:"

李泌对任天翔的恭维不在意。只优心忡忡地望着面前的书案:任天翔走近两步一看,就见书案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标注有不同颜色的箭头和旗帜,任天翔不用问也知道,这定是唐军与叛军最新的对阵图。“自从太子殿下登基之后,不知这局势有何变化?”任天翔有些好奇地问。话刚出口他就有些后悔,这涉及到朝廷的最高机密,是在不该他一个普通人过问。“任兄弟来看。”李泌倒是对他毫无保留,指向地图讲解道。“安禄山自范阳起兵以来,仅用了一个多月便攻占了东西两京,看起来似乎范阳铁骑已势不可挡。不过细究起来,一方面原因是叛军站了突然兴兵的优势,另一方面也是大唐帝国府地兵力空虚,重兵都放在了边关各地。现在四方边军得知太子登基的消息,纷纷率军从各地赶来勤王,其中战斗力最强的溯方军已经和范阳叛军交过手,溯方军在郭子仪和李光弼率领下已多次打败过叛军劲旅,粉碎了叛军对新朝廷的围剿。”听到老朋友郭子仪建功立业,任天翔也不禁为他感到高兴。就听李泌指向地图继续讲解道:“现在安西军、河西军也赶到了灵武,你向陛下推荐的猛将李嗣业,也率五千河西军精锐赶到,这西面战场在各路勤王兵马支持下,已经彻底稳住阵脚。”李泌说着指向地图的上方,“而东线战场有颜真卿和他率领的二十万义军,拖住了史思明、尹子奇十多万大军,局势正在向有利于咱们的一方转变。”别人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一定会为之髙兴,但任天翔却从李泌略显夸张的言谈中,看到了他心中深深隐藏着的忧虑。任天翔便道:“我和众义门兄弟虽不是朝廷命官,但也盼望着早一天戡平战乱,还天下以太平。所以有什么托付李兄尽管开口。”李泌深深地盯着任天翔,沉默了片刻,最后摇头叹道:“任兄弟越发成熟了,什么也瞒不过你。”说着他缓缓指向地图,望着任天翔问,“你觉得现在咱们最大的担优应该是什么?”任天翔对着地图察看了片刻,徐徐道:“是粮饷!”李泌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颔首问为什么是粮饷?“任天期指向地图道:”各路勤王兵马齐聚灵武,声势虽大,但粮饷的压力也一下子凸显出来。中原有三大粮仓,关中、巴蜀和江淮。如今关中已成战场,且大半为叛军占领,原本存积于各州府库仓的粮食也大多落入叛军之手,要想从关中筹集到粮饷几乎不可能;巴蜀为天府之国,又没有遭到战争的破坏,钱粮丰沛,但蜀道艰难。要想从巴蜀调运足够勤王大军所用的粮饷,那也是难如登天;所以大唐的命运,军亊上系于郭子仪、李光弼、李嗣业等将领所率的边军。经济上则系于江淮。江淮富庶天下,也是朝廷最后的粮仓和钱库,如果江淮有失,朝廷钱粮断绝,这仗便没法再打下去。“李泌眼中满是赞赏,颔首道:”所以江淮的安宁,是仅次于圣上安危的要害。如今圣上刚在灵武登基,身边兵少将寡,实在无力分兵守护江淮,所以灵武之间的交通安全,我托付给了以商门为首的中原豪杰,而江淮本身的安危,就只能寄托于留守的唐军了。"

任天翔审视着地图道:“江淮之前的燕赵之地,有颜真卿所率二十万义军,应该能抵挡一阵吧?”李泌摇头道:“颜帅忠义,但毕竟是文人出身,带兵打仗并不在行,而且他所率义军都是疏于训练的内地府兵,战力与叛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绝对不可能阻挡叛军南下。江淮之重要我们清楚,叛军同样知道。安禄山必派大军挥师南下,以隔断朝廷的生命线,抢占朝廷这最后的粮仓。他们在击败 颜帅的二十万义军之后,必定挥师猛攻江淮最后这两道门户。”

任天翔随着李泌所指望去,立刻就看到了那两个不同寻常的地名一 南阳与睢阳。他疑惑地从地图上抬起头:“李兄的意思是,要义门兄弟协助守卫这通往江淮的最后屏障?”

李泌肃然道:“南阳有鲁炅守卫,问题还不大;睢阳现在是由许远和张 巡在守卫,二人忠义不容置疑,能力也是可圈可点。尤其是张巡,虽是儒门进士出身,战乱爆发前也只是小小真源县县令,但却在雍丘多次击败叛臣令狐潮的围困。展现了他过人的勇气和守城之术。现在有他协助许远守睢阳,加上有肖大侠率儒门剑士协助,我本不该担心,但睢阳太重要了,万万不能有失。义门是墨家传人,而墨子是史上最优秀的守城大师…”

“我懂了!”任天翔坦然道,“我会率义门弟子协助许远、张巡和肖大侠守卫唯阳,力保江淮不失。”

李泌点点头,神情凝重地道:“雎阳之重,关系全局,因此我希望儒门、义门能通力协作,协助张巡、许远守住这通往江淮的最后屏障。”

任天翔与肖敬天对望一眼,慨然点头道多谢李兄信任,咱们必定竭尽所能,助唐军守住睢阳,为前方将士守住江淮这最后的粮仓!“李泌紧紧拉着二人的手,神情异样地低声道:”睢阳…就托付给两位义士了!“睢阳是座小城。与长安、洛阳等大都市的巍峨堂皇比起来,睢阳最高的城楼也如同个不起眼的小土门子e没想到就这样一座由四个小土门子加一圈低矮的城墙围成的狞丸之地,竟成为了保护江淮粮仓的最后屏障。前方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任天翔抬首望去,就见以肖敬天为首的八名 儒门剑士也正好赶到,除了他们,还有十多名背负长剑、气质英武的儒士跟随,看得出这些年轻的儒士也是研武院出身的儒门精锐,看年纪都不大,却 都透着凛凛凛的英气。”没想到任门主也到了!“肖敬天率先迎上来,勒马拱手道,”能与义门众士共事,那是肖某的荣幸。“任天翔忙还礼笑道:”肖大侠客气了,我这门主不过是托先父的余威,怎敢与肖大侠这样的儒门剑士相提并论。肖大侠如不嫌弃,叫我一声兄弟就好,这门主之称万万不敢当!“在百家论道的盛会上,肖敬天见识过任天翔的风采,如今见他如此谦虚,心中最后一点芥蒂也消散殆尽。他呵呵笑道:”以后儒门与义门便都是华夏门的兄弟,再不分彼此。“”小弟正有此意。“任天翔鼓掌笑道。分别与几名懦门剑士见礼后,他四下张望道,”怎么没见最能言善变的剑士邱厚礼?“肖敬天冷哼了一声:”那混蛋勾结叛贼,暗算冷门主,他岂敢来?“任天翔奇道:”冷门主遇刺的亊,肖兄査淸楚了?“肖敬天点点头,恨声道:”幸好冷门主和孟兄弟遇刺时,裴兄弟在场,是他带著冷门主的信物和遗命逃离险地,才让咱们得知真相。"在肖敬天示意下,裴文智便将冷浩峰在孔府遇刺的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天翔这才得知,冷浩蜂遇刺原来是出自司马瑜之安排。现在儒门中人得知真相。难怪对义门心存槐疚。如今双方冰释前嫌,携手进人睢阳城,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天地间最为惨烈的考验。

凭着李泌的信物和推荐信,众人很快就见到了睢阳的两位主帅——张巡和许远。雎阳的最高官员原本是面容和蔼、身材矮胖的太守许远,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才能不足以保卫睢阳这座关键的城池,因此邀请曾在雍丘三度打退叛军包围的真源县令张巡来助自己守卫睢阳,并将全军最高指挥权拱手相让。张巡带着自己两千多残兵赶到,接过了睢阳全军的帅印,成为了睢阳城六千多兵将的最高统帅。现在这个瘦骨嶙峋、身披甲胄的儒士,正在仔细审阅着李泌的举荐信。他跟许远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即便任天翔有李泌的举荐信,张巡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起码的尊敬,只有不出的冷竣和怀疑。“睢阳不需要闲人。”张巡将信还给了任天翔,毫不客气地道,“儒门剑士天下驰名,我还可理解,不知道任公子有何本领,能为睢阳做什么?”

任天翔笑道:“听说张大人在雍丘曾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包围,不知大人在守雍丘之时,敌人最令你头痛的攻城武器是什么?”张巡毫不迟疑道:“是云霄战车。它比咱们城楼还要高。对守城将士是一个不小的威胁。每次敌人出动云霄战车,咱们都得拼死冲出城去将之破坏,或挖陷阱来对付它。”

任天翔从怀中拿出一卷宣纸,挑出一张呈到张巡面前。张巡接过一看,就见那是一张详尽的图纸,上面绘制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机械,下方标注 有它的名字——石炮。张巡也是绝顶聪明之人,仔细将图看了又看,最后击案叫道好个石炮!当初我要有这东西,那云霄战车就是一堆废物!这、这是任公子设计的?“任天翔笑道:”这是出自义门祖师墨翟之手,已失传千年,在下不过是机缘巧合。得到了墨家失传的秘典。这只是其中一种守城器械,还有多种守城器具在下还未画出来。“张巡大喜过望。亲自来到任天翔面前,拱手拜道:”早听说墨者擅守,没想肩公子竞是墨家传人,身怀墨家失传千年的守城利器。有公子助我,何惧叛军围攻?“说着他挽起任天翔的手,”公子能否为我建造这些守城利器?让墨家失传千年的秘技重放光芒?“任天翔点头笑道:”这也是李大人推荐我到睢阳的目的这也是李大人推荐我到睢阳的目的,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张巡忙道:“请讲!”

任天翔正色道:“睢阳所有工匠、物资俱归我调用。任何人不得干涉我的自由。”张巡立刻点头答应:“没问题,从现在起睢阳所有工匠、物资俱归任公子调用。任何人包括我和许大人在内。都不会干涉公子自由。”张巡这种用人不疑的态度,令任天翔打消了心中最后的顾虑,他慨然 道:“好!就让咱们墨家的守城利器,为张大人守卫睢阳略尽绵薄之力!”有了张巡的全力支持,任天翔的工作进展很快。不到三个月时间,睢阳守军就装备了数十架新投石车、上百具石炮、数百具巨弩和上千柄连击弩。其它器械如力拒、火弩更是不计其数。战局的发展完全如李泌所料,颜真卿和他率领的二十万义军,在尹子奇十三万大军进攻之下,很快就±崩瓦解,河北、齐鲁诸郡很快又重新落人叛军之手。判军几乎未做休整,便挥师南下,意图一举摧毁大唐帝国最后的粮仓,截断江淮钱粮对灵武前线的支持。睢阳成为大唐和伪燕必争之地!

夕阳的余辉下,叛军漫山遍野的旌旗和营帐,令睢阳守军相顾失色。虽然情报说叛军有十三万之众,但守军很多人对十三万并没有个明确的概念,直到看到城外那看不到尽头的旌旗和营帐,众人这才直观地意识到众寡之悬殊和叛军声势之浩大。“今晚马不解鞍,兵不卸甲,准备后半夜劫营。”城头之上,正在观察敌势的张巡突然对身边几名主要将领下达了命令。众人面面相觑,睢阳守军八千人,竟然要主动进攻十三万大军,这在常人看来无异于找死。

只有任天翔暗自颔首,暗忖道:这张巡确有过人之处,敢以绝对弱势的 进攻对方大军。单这份果敢已非常人能及,也许劫营给敌人并不会造成多大损失,但是却能提振守军的信心。尤其是在这个人心惶惶、被叛军声势震骇的时刻,一场微不足道的小胜,也可让睢阳将士安下心来。

当天夜里,刚刚人睡的叛军被城头上敲锣打鼓的声音惊醒,慌慌张张,才发现守军只是在鼓噪骚扰,并没有在真的出城劫营。众将—面嘲笑守军虚张声势,一面令步卒归营歇息。守军一连闹了四五次,直到叛军再不搭理,一千多名劫营的骑兵才在城头同伴的呼喝掩护下,悄然杀到叛军大帐,直到点燃十多座营帐,斩杀数百名睡梦中的叛军兵将,才令叛军惊觉。自于黑暗中不知对手有多少,叛军不敢恋战,纷纷后撤,直退出三十多里才重新稳住阵脚。回头再看对手,已经从从容容地撤回城中。尹子奇自范阳起兵以来,还很少被人如此戏弄,不禁气得哇哇大叫,眼看天色将明,他迫不及待地下令:“命令全军,暂以干粮充饥,待攻下睢阳再埋锅造饭。以敌人的尸首佐酒!”在尹子奇指挥下,十三万大军分成两部,一部将睢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另一部则向睢阳发起透攻。尹子奇所率南征大军,包括了同罗、奚族和契丹等蛮族精锐,战斗力不容质疑。但由于没有料到小小的睢阳在面对十三万大军竟然还敢坚守,因此尹子奇并没有准备多少攻城器械。叛军兵卒只能以最简陋的云梯搭上城墙,谁阳城墙不高,就算爬上城墙击溃守军也应该不难。但是实战却令尹子奇大吃一惊,就见自己的部卒还没有靠近城墙,边遭到城上弩箭的攻击,但见箭簇密集如雨,从城上倾泻而下,其箭簇之密集迅捷,直令人怀疑睢阳的守军不是八千而是八万。尹子奇眼看着自己的兵卒还没接近城墙就死伤过半,剩下的刚攀着云梯尚未靠近城头,就见城上伸出无数长逾数丈的木杆,杆头刚好能扣住云梯顶端推开,无数攀上云梯的兵卒。就这样生生被摔成了残废。进攻整整持续了一天,叛军除了在城下丢下数千具尸体,基本一无所获。面对惨烈的战场,尹子奇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遇到了范阳起兵以来最顽强的对手。“立刻调集所有攻城器械,向睢阳聚集。”当尹子奇向副将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部将颇有些不理解。“不要小看睢阳。”尹子奇像是看透了副将的疑感,不禁解释道,“睢阳守军虽然不足八千之数。但他们有张巡,听说还有懦门和义门髙手助阵。一 座城池是否坚固。城墙还在其次,更主要是在主将的意志和部将的忠诚,从 这一点来说,睢阳是一座远超洛阳、长安的坚城。”那部将迟疑道:“咱们I南征大军意在江淮,为何不绕过睢阳直袭目标?”尹子奇摇摇头,指向地图道:“咱们孤军远征,最弱的是漫长的后勤补给线,咱们若任由睢阳钉在咱们大军的后方,一来后勤补给线极其危险,二来我军随时有可能被睢阳守军断了后路,整个南征大军都将陷入险地。所以我们必须拿下睢阳,方可图谋江南。”尹子奇以多年征战的经验,敏锐地感觉到夺取睢阳的重要和艰难,但是他却没有料到会如此艰难,他从后方调来的云霄战车、冲城车、投石车等攻城器械,先后被维阳守军的石炮、巨弩和火药击毁,曾经在原野上所向披靡的同罗、奚族和契丹骑兵,面对小小的睢阳城却一筹莫展。除此之外,从洛阳传来的消息也让全军将士无法专心作战。大燕皇帝安禄山的突然暴毙,在军中引起了了不小的猜疑和恐慌,都不知道新登基的安庆绪,会不会改变策略。调回大军先保河北。所以睢阳的战亊一时间拖了下来。在几次强攻无果之后。尹子奇为保存实力,对睢阳只围不攻。这 一围就是五个多月,直到新登基的大燕皇帝安庆绪在洛阳坐稳江山之后,才南征大军派出了自己的特使司马喻,与司马喻同来的,还有精于攻城器械制造的公输世家嫡系传人公输白。“圣上刚继承大宝,便令在下带着他的圣旨亲临南征大军,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睢阳城巡视之时,司马喻突然冷冷地问。随行的尹子奇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忙道末:“末将攻城不力,实在有负圣上重托。”司马喻回头望向尹子奇,见他一只眼睛蒙着黑布,布上隐隐还有血水渗出,显然是新伤不久。他淡淡问:“将军眼睛怎么了?”尹子奇摸摸那只受伤的眼睛,恨恨道:“末将中了守军诡计,被人一箭射瞎一目。”司马喻仔细一问,才知尹子奇一向小心,每次亲临前线,俱要带十多名与自己模样相似的替身随行,使敌人在远处无法分辨真假。谁知守军却故意令人射了一支带着信函的箭羽,随从不知是计,看到这样一支箭,便自然而然到尹子奇面前,这时守军神箭手的箭便跟踪而至,正好射中了尹子奇的眼睛。“我知道将军虽统帅有十三万大军,但面对的却是最擅守城的张巡和众多儒门、义门高手。”司马喻得知原委,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我知道将军已经尽力,但以十三万之众,在不足万人的睢阳城外却不得寸进,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将军有没有很好地利用我公输世家制造的攻城器械?”陪同司马瑜巡域的公输白忍不住插话问道,“凭我公输世家的攻城器,就潼关这样的雄关也一攻就破,小小的睢阳又岂在话下?”“我用了!”尹子奇急忙分辨,“无论是云霣战车还是投石器或攻城车,只要一推上前线,守军便总有相应的守城器应对。听说守军中有墨家弟子,难怪公输世家的攻城器在他们面前,几乎形同废物。”“你…”公输白勃然变色,却被司马喻抬手阻拦。就见司马瑜突然抬手指向睢阳南门道:“撤去此处的兵马,三面合围,网开一面。”

尹子奇有些奇怪:“这样一来,守军岂不趁机逃了?”司马喻微微笑道:“我就是要他逃,咱们的目的是夺取睢阳,进而南下江淮,能否消灭睢阳守军,这根本就微不足道。”尹子奇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末将明白了,我这就下令撤去南门的包围。”叛军从南门撤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睢阳。被包围了整整五个月的睢阳守军,不禁奔走相告,欢呼雀跃。整整五个月的苦战,睢阳守军已经损失大半,现在还能作战的已不足三千人,除了人员的损失,最要命是粮食的短缺,城中缺粮已久,每个人每天仅能分到一碗稀粥充饥,再往后,恐怕就连这每天一碗的稀粥都没法保证。

睢阳守军原本已抱着必死的信念,但现在南门的叛军撤离,守军突然看到了生还的希望。他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府衙前,等待着主帅下达突围的命令。等待了足有一个时辰,紧闭的府衙终于开了,睢阳城所有重要将领在张巡率领下鱼贯而出。面对无数双焦灼、期待的目光,张巡缓缓道:“南门敌军撤离的消息帅已经知道,并与众将仔细讨论过,最后的决定是我们不走。就算敌人真要网开一面放咱们一条生路,我们也决不会弃睢阳而去。”满怀期待的众兵将不禁面面相觑,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张巡见状,坦然道:“兄弟们,这五个多月以来。你们在内缺粮草、外无援军的情况下,力保睢阳不失,已经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奇迹。现在敌人突然网开一面,咱们在这种悄情况下就算弃城突围,我想无论是朝廷还是世人,也都不会责怪咱们。所以你们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如果我们坚守的不是睢阳而是其他别的城池,我一定会率大家突围。但是这里是睢阳。是保卫江淮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睢阳失守,螫个江南便曝露在叛军的铁蹄之下,我们身后那一望无际的江淮平原,再无一座坚城可抵挡范阳铁骑。我知道你们许多人都是江南子弟,你们的父老乡亲就在身后,如果我们弃睢阳而去,我们的亲人就将面对范阳叛军的屠刀,难道我们为了个人安危,韧性置我们的亲人于不顾?”将士们安静下来,张巡的话击中了他们心底最跪弱的神经。许多将士渐渐平静下来,脸上重新焕发出原有的坚毅和果敢,不过也有人心有不甘地质问:“张大人,我们不是不知道睢阳的重要,但是现在城中粮食已经断绝多日,没有粮食,你让我们如何守?”望着一张张因饥饿而浮肿的脸,张巡的眼中隐隐泛起一丝晶莹的泪花,他对众将±缓缓点了头:“不错,没有粮食,我们不可能再坚持多久。不过请你们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有粮食的,我保证。”“很快是多久?”有人不依不饶地追问。张巡眼中闪过一丝艰难和迟疑,但最后却毅然转向身后的随从,低声吩咐,“去请夫人出来。”随从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女人从后堂出来。那是张巡的小妾,因最得张巡宠爱,所以即便转战多地,张巡也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就见这个曾经如鲜花般美丽的女字。如今也因饥饿变得形销骨立,如缺水的花朵般枯萎,对众将士狐疑的目光,她忍不住低声问:“大人,你急急地叫贱妾出来做甚?”张巡脸上泛起一丝古怪的微笑,涩声道:“有粮食了,所以特请夫人出来。”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半个干硬的馍馍,女人虽然心有疑惑,但饥饿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和淑女的风范,一把抢过馍馍,背转身便塞人口中,刚啃得两口却又想起夫君,忙掰下一半递给张巡,柔声道:“夫君你也吃点,你也有好i些天没吃过真正的粮食了。”张巡勉强笑道:“我已经吃过,这是特意给你留的。”女人听到这话,便不再谦让,三两口便将半个馍馍塞人□中。看到她差点被噎着,张巡心痛地将她揽人怀中。柔声道:“慢点,不要着急,吃完这顿,以后都不会再饿了。”女人听这话有些奇怪,正要动问,突然感觉心窝一痛,低头一看,就见匕首已全部刺人自己心窝。她艰难地抬起头来,望着泪流满面的夫君,脸上突然闪过莫名的恐惧,嘶声尖叫:“不!不要…”张巡猛地拔出匕酋,女人胸前的血立刻如喷泉般涌出,她的尖叫也戛然而止,身体慢侵软供在地。张巡低头对她拜了三拜,转身对满面诧异的将士们哽咽道:“睢阳断粮多日,巡恨不能割肉为粮,以解众将士之饥,奈何巡身为全军统帅,肩负着守卫雎阳的重任,这条贱命不能轻易抛却,只好杀了自己女人,充作军粮。”说着转头对几名伙夫高呼,:“来人,将她煮了,给将士们充饥!”

众将士尽皆骇然,不约而同跪倒在地,纷纷哽咽难言。一旁的许远见状,不由仰天叹道:“壮哉!张巡,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说着他突然拔刀砍到自己两名僮仆,对众将士高声道:“一人不够全军食用,我再添上几人,以解全军之饥。”众将士哭声震天,纷纷拜倒在地。就听张巡昂然道:“睢阳不仅是江淮最后的屏障,也是我大唐命脉所在。与江淮数百万百姓,与天下数千万人的安危比起来,睢阳满城军民包括我张巡在内,皆微不足道。就是满城军民尽皆殉国,睢阳也不能弃,有我张巡在,便是人在城在,人亡城亡。以后谁再言弃城突围,斩!”众兵将纷纷拜倒,哭声震天的高呼:“誓与睢阳共存亡!”在张巡杀妾的整个过程中,义门与儒门众剑士俱亲眼目睹,即便是这些心志比常人坚韧百倍的剑士,也不禁相顾骇然。叹息:“张大人简直是疯了。”

“我倒是觉得,张大人才是我儒门中人的楷模。”肖敬天满脸钦佩,点头赞道,“为天下之安宁,不惜牺牲自己的女人以激励全军士气,这难道不是忠君报国的最高境界?”任天翔闻言不禁质问道:“为什么要牺牲女人 ?”“因为女人是弱者。”肖敬天坦然道。任天翔还想争辩,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辩起。就在这时,有兵卒飞奔而至,老远就在高叫:“张大人,城下有敌军将领喊话,要与张大人对话。”张巡沉声道:“喊话的是谁?如果不是敌帅尹子奇,你大可不必搭理。”那小卒气喘吁吁地道:“是尹子奇陪同而来的一个文士,看叛军将士对他的态度,地位似乎还在尹子奇之上。”张巡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抹去泪水会收到:“走!看看去!”众人登上城头,就见城下一名青衫文士,看起来年岁不大,但以尹子奇为首的敌军主要将帅,却都尾随其后。睢阳守军大多不识此人,任天翔对他却是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的姑表兄弟,司马世家嫡传弟子司马喻。见张巡等人登上了城楼,司马喻越众而出,来到城下遥遥问道:“不知哪位是张巡张大人 ?”

张巡傲然道:“本帅在此,不知阁下有何指教?”司马瑜仔细打量了张巡片刻,微微颔首道:“久仰张大人威名,今日一见,国有非凡之貌,令人一见难忘。”张巡身旁的猛将南霁云暴然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搁咱们大人的时间。”司马瑜微微叹道:“我一直很奇怪,什么样的人竟能以不足七千残兵,挡住我南征大军十三万人,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军的情况下依然坚守睢阳?今日待见张大人之面,才知大人过非常人。不过现在睢阳已兵微将寡,粮草断绝,再坚持下去不过是徒增伤亡。在下与大人同为儒门弟子,怎忍心见你与睢阳玉石俱焚,因此特网开一面,让大人率守军体面地离开睢阳。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还在犹豫不决,难道是害怕我军在半道伏击你们?如果这样,在下愿身为人质,亲自将你们送出百里之外。”“呸!你也敢自称儒门弟子?”张巡尚未开口,颜尊君已忍不住破口大骂,:“身为读书人,竟然叛君附逆,还有脸自称儒门中人 ?我儒门弟子无不以忠义为先。哪有你这种助纣为虐的人 ?”司马瑜不以为然地道:“咱们不过是各为其主。”儒门众人还待再骂,已被来张巡摆手阻止,就听他淡淡问道:“你真是网 开一面,让咱们平安离开?”司马瑜点头道:“我已撤去南门外的防线,让大军后退百里,为你们让出一条生路。”张巡沉吟片刻,颔首道:“好,我们走!不过在撤离睢阳之前,我得派小股侦骑探査撤离线路。以策安全。”司马瑜点头笑道“没问题,我给你们一夜时间撤离,天明之时我军将进人睢阳。如果睢阳城中还有活物,将被全部屠灭,鸡犬不留。”说完他策马就走,不再多言。司马瑜这几句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绝对没人敢怀疑他的手段和决心。众人望向张巡,就听他波澜不兴地淡淡道:“南八,你准备一下,今晚从南门出城。”南八是南霁云的小名,乃是张巡手下第一猛将,听张巡如此吩咐,他不解地问道:“咱们真要撤离睢阳?”张巡冷哼道:“当然不是,我要你今晚在儒门剑士护送下,利用这机会冲出包围,向河南节度使和附近郡县的守军求救,要他们派兵增援睢阳,睢阳的安危就维系在你们身上了。”南霁云恍然大怅,慨然点头道:“末将一定不事负大人重托,定率援军解睢阳之围。”当天夜里,南霁云在三十名儒门剑士和精兵护送下,利用司马瑜网开一面的机会。轻易就突破了叛军包围圈,直奔离睢阳最近的城池。

而睢阳守军在张巡的率领下,连夜加固城上工事,做好了应付一切强攻的准备。第二天清晨,看到谁阳城头依旧飘扬的旌旗,司马瑜气得满脸铁青,他冷着脸对尹子奇淡淡下令:“包围全城,全力进攻,鸡犬不留!”睢阳再次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守城的兵将从城头上看到,这一次叛军与以前不同,他们围着阳城筑下了坚固的营寨。就像是在睢阳城外又筑下了一座新城,显示出拿下睢阳的意志和决心。睢阳守军意识到,这一次叛军是动真格的了,现在守军再无可能突破叛军严密的包围,南霁云和他的援军成了睢阳最后的希望。半个月后,南霁云果然率援军杀回了雎阳,不过看到三千援军在突破睢阳时,仅剩一千多人。睢阳守军的心凉了,这点人马与十多万叛军比起来,简直就徽不足道。而且他们没有带来睢阳急需的粮食,反而多了一千多张吃饭的嘴。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护送南霁云杀出重围的三十名儒门剑士 ,赊了两人战死,其它人又都随南霁云回到了睢阳。他们不是军人,但仅凭对李泌的-个承诺。便都追随南霁云重新回到这座没有任何希望的孤城。“不会再有援军了!”当南霁云再次见到张巡时,不禁号啕大哭,愧疚地拜倒在地,“各郡县守将皆拥兵自重,不愿发兵来救睢阳,这三千人马还是末将从故主那里带来,在突破重围时亦已折损过半。除了这路人马,睢阳不会再有援军,也不会再有粮食了!”张巡的心在下沉,他缓缓望向许远,就见这个负责后勤保障的同僚艰难地摇摇头:“我早已没有一粒粮食,所有能吃的东西——老鼠、麻雀、蛇虫甚至尸体上长出的蛆虫——也几乎被搜刮干净,现在剩下的都是不能吃的了。”张巡眼中满是无奈,也充满决绝和坚毅,他微微颔首道:“看来咱们得下决心了。这千秋功过。便都由我张巡一人来担当吧。”许远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已不敢面对张巡的目光。就听张巡平静地道:“从明天开始,咱们将以一种新的军粮充饥,筹粮队今晚便行动吧。”几名将领面面相觑,这些从真源县便追随张巡起兵,先后转战雍丘、宁陵等地,视生死如等闲的百战勇将,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心虚,那神情就如同看到了传说中的地狱。

77 军粮暮色渐渐降临,笼罩着死寂如鬼蜮的谁阳城。这本是家家炊烟、户户团圆,一家老小围坐桌旁,享受一日里最丰盛晚餐的时刻,但是现在睢阳城却看不到一缕炊烟,听不到一声欢笑。全城已经断粮多日,实在不能想象全城六万百姓是如何生存下来的。任天翔带着任侠,褚刚等人,最后一次巡视了城上的石炮、排弩、拒角等守城器械,并让工匠将受损的器械仔细修缮。靠着墨子传下的这些守城利器,睢阳守军在极端饥饿、战斗力剧减的情况下。依然坚守在睢阳城头,曾经将墨家弟子视为最大対手的公输白。在睢阳的攻守战中彻底完败,公输世家引以为傲的攻城利器。在墨家弟子面前一败涂地,公输白以范阳最精锐兵将加上公输世家最精良的攻城武器。也攻不破由数千饥疲之兵守卫的谁阳城。不过墨子就算有天下无敌的守城武器和战略战术,也无法解决守军的粮食问题,这是所有守城者最大也无法克服的弱点。任天翔和他率领的义门弟子。作为守卫睢阳最关键的人物和最大的功臣,虽然优先得到了粮食保障,但也只能以米糠和野菜充饥,甚至连吃米糠野菜也只能饱一顿饥一顿,任天翔无法想象,那些完全没有粮食保障的普通百姓,如何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饥馑中生存下来。“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杜刚小声提醒,饥饿的时候休息能保存体力,减少饥饿感,这是亲身经历者得出的宝贵经验,这甚至是救命的经验。“好!我先回去休息,明天来接替你们。”任天翔说完带着任侠、褚刚等人下得城楼,沿着黑黢黢的街道缓缓走向自己的住处。他知道那里会有一碗热腾腾的野菜或米糠在等着自己——即便是最难以入口的食物,小薇也会想尽办法将它变成美味。这让任天翔一直惊叹不已。前方突然传来几声惨叫,连同小儿戛然而止的哭喊,显然是被利刃割断了喉咙。任天翔心中一惊,失声道:“不好!叛军人城了!”不用等他下令,任侠楮刚等人已冲了过去,不过前方并没有传来格斗 声。只有地狱般的死寂和一两声微弱的哽咽。任天翔三两步赶到那里,但见任侠、楮刚的兵刃架在雨个兵卒的脖子上。那是张巡身边的亲兵,任天翔甚至记得其中一个小名叫阿牛,在他们周围,十几个兵卒手执兵刃将任侠、楮刚围在中央,不过他眼中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深深的绝望和无奈。“怎么回事?”任天用忙问。就见任侠眼眶红红地指向众兵卒身后,哽咽道:“公子你看!”任天翔顺着任侠所指望去,就见众兵卒身后拖着两辆大车,车上_堆满了尸休,大多是妇孺和老者,有血水淅淅沥沥地滴下来,在地上汇成了一股殷虹刺目的小溪,最上面几具尸体还在徽微蠕动,显然是刚死去不久。任天翔十分震惊,一眼就看到那些妇孺脖子上的伤口,那是被利刃割破的,方才听到的惨叫和哭喊,显然就是出自他们之口。他不禁厉声质问:“怎么回亊?”阿牛是这一小队兵卒的头。虽然脖子上架着任侠的剑,他的脸上却并 只有无尽的委屈和愧疚。

面对任天翔的质问,他突然像个孩子 大哭:“张大人叫我们筹粮,我们也不想。但大人下了严令,筹不到粮食,便要咱们做军粮。”“张大人叫你叫你们筹粮,可没叫你们杀人!”任天翔话刚出口,脸上就勃然变色,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一股寒意瞬间弥漫全身,令他从骨髓一直冷到灵魂。他深深地盯着阿牛的眼眸,涩声问,“这是…张帅的意思?他知道你们在千仟么?”阿牛肯定地点点头:“张帅连自己的夫人都能杀,何况是寻常百姓?这当然是他的意思,不然咱们岂敢做下这种人神共愤的暴行?”任天翔颤声问:“这样的筹粮队还有多少?”阿牛哽咽道:“除了我们,至少还有三队。”“立刻让他们停手,我要马上面见张帅。”任天翔嘶声道,“在没有新的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再妄杀一人!”

带着任侠和褚刚等人,任天翔一路小跑直奔帅府。城里的战马早已杀尽充饥,所有人包括张巡在内,都只能步行。帅府就在原来的睢阳府衙,任天翔不顾守卫的阻拦。在任侠、褚刚等人保护下一路直闯进去,终于在内堂进去,终于见到了秉烛夜读的张巡。“大人,是你叫亲兵杀人筹粮,欲以妇孺百姓充作军粮?”任天翔双目如赤,厉声喝道。张巡从墙上的军事地图上转回目光,摆手示意几名随从收起兵刃,坦然答道:“不错,这是本帅的意思。”“你怎么能让士兵杀人充饥?”任天翔不禁上前两步,厉声质问,“你怎么能做下这等人神共愤的暴行?”张巡迎上任天翔暴怒的目光。谈淡反问:“那我该怎么做?你教教我。”任天翔一窒,争辩道:“咱们守卫睢阳的目的,是为保一方百姓,救万民于水火,你这样做,与那范阳叛军何异?百姓是死在叛军的刀下,还是死在你的手里,有什么区别?”“有天壤之别!”张巡平静道,“他们死在叛军的屠刀下,不过是无谓的牺牲。若作为军粮供将士们充饥,他们便是保卫睢阳最大的功臣。你想保睢阳一城百姓。而我则是要保整个江南数千万百姓。为了这个更大的目标。就是牺牲睢阳全城军民。那也是在所不惜。”他略顿了顿,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妇孺的惨状,你以为我心中没有愧疚和不安?你以为我的良心会好受?但凡还有一丝对策,我又怎忍心下这样的命令?如果你有办法为将士们筹到粮食,我立即让筹粮队停止行动。如果没有,就请闭嘴!”任天翔无言以对,睢阳六万百姓与江南数千万百姓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但在他心灵深处,却感觉不能做如此比较。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样的生存权利。不过任天翔难以捋清这其中的主次关系,只能虚弱地质问:“就算你以百姓充作军粮,睢阳六万百姓也不能够你坚持多久,如果到那一天,你又怎么办?”张巡淡淡道:“我与徐大人和众将士商议过,先以妇孺老弱充作军粮,然后是全城百姓,如果到那时睢阳之围依旧未解,便轮到军中羸弱的将士,再往后就是所有将士抽签决定生死,总之一句话,只要睢阳还有一个人,就必须坚守到最后一刻。”任天翔感觉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又再次弥漫全身,他第一次竞识到面前这个儒门出身的文人,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坚毅心志和钢铁般的意志。他开始隐隐后悔为睢阳打造了太多的守城利器。凭着墨家那些守城利器。睢阳守军即便在极瑞虚弱的情形下,也足以抵杭叛军的进攻,这原本是保卫睢阳的义举,却反而让全城百性陷入地狱般的灾难。但是要没有这些守城利器,睢阳一旦不保,整个江南百姓都将暴露在叛军的屠刀之下,新兴的大唐王朝。也将断绝最后的根基,平定战乱更将遥遥无期,这中间孰轻孰重,实在令人难以权衡取舍。浑浑噩噩地回到住所,任天翔倒头便睡,他竭力想要忘记筹粮队在全城杀人为粮的暴行。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和操守,在残酷的战争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朦朦胧胧中,任天翔被腹中饥火烧醒,望着窗外隐隐发白的天色,他知道很快就能闻到小薇煮野菜的香味。虽然是最苦涩的草根树叶,但经小薇之手烹制,也能变成一种难得的美味。任天翔翕动鼻翼,没有闻到煮野菜的味道,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肉香。他心中先是有些奇怪,但很快就被一种恶心和恐惧激得一跳而起,匆匆开门而出,门外那肉香越发浓郁。他循着肉香来到大厅,就见任侠、褚刚、焦猛、朱宝等人早已聚集在那里。见他出来。众人立刻起身相迎。褚刚低声道:“帅府的伙夫给咱们送来了今日配给的军粮、大伙儿正等着公子来处理。”任天翔顺着褚刚所指望去,就见大厅中央的饭桌上,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几块大骨头撑在锅中,摸样十分怪异。任天翔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悲恸。急忙掩鼻道:“快拿走!告诉帅府的伙夫,以后不用再给咱们分配粮食。”那锅肉汤被送了回去,众人饥肠辘辘地望着任天翔,眼中有种莫名的哀伤和绝望。任天翔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涩声道:“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自己宁肯饿死,也决不会吃这种…军粮。”“我知道公子不会吃,所以煮了一锅野菜。”小薇捧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野菜出来。含泪哽咽道:“不过城里已经很难找到野菜,甚至连草根树皮也挖得差不多了。”任天翔接过野菜粥,让褚刚分给大家。他捧起小薇的手,就见那双曾经柔嫩无比的小手上,布满了一道道血红干裂的口子,他心通地将它捧在怀中,哽咽道:“辛苦你了…”小薇微微笑道:“跟前方将士比起来,我这点辛苦不算什么。我真想知道,这睢阳咱们还要守多久?这种日子何日才是个头?”任天翔无言以对,他默默地将小薇揽人怀中。低声叹道:“我不知道,就是张大人只怕也不知道。找们只知道睢阳是大唐命脉所在,维系着江南数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除此之外,我们还答应过李泌,要为大唐守住睢阳,所以义门弟子将战至最后一人。”说到这他微微一顿,柔声道,“你不是义门弟子,没必要为睢阳殉葬,我会想法送你出城…”小薇突然捂住了任天翔的嘴,毅然道:“我虽然不是义门中人,但早已将自己当成是你的人。我不会为睢阳殉葬。却一定会为你殉葬。你生,我就生,你死,我就死。虽然我并不理解你所坚守的大义,但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如果你再说将我送走的话,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给将士们做军粮。”虽然小薇最后这一句是玩笑,却让任天翔心中一阵战栗。他急忙将小薇拥入怀中,连连道歉:“我以后不再说将你送走的话,你千万不可再开这种玩笑。”小薇默默点头,脸上有说不出的坦然和平静…

自从张巡下令以城中百姓充作军粮,睢阳人口便急剧减少,不过守军的体质却在恢复,尤其是儒门众剑士,一扫先前的满面菜色,渐渐变得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只有义门众士身体越发虚弱。随着时间的流逝,任天翔渐渐对战争中的一切恶行变得麻木起来。他每天只是机械地检查城上的各种器械,以保证身体羸弱的将士,不必花费太多体力就能轻松操持,但是任何精妙的守城器械,也无法代替宝贵的粮食。现在的睢阳除了城头的守城兵将,城中一片空寂,几乎已是一座死城。六万睢阳百姓,在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已陆续变成军粮,勉强维系着守城将士的生命。现在百姓已彼杀尽,一切就如张巡计划的那样,开始轮到那些受伤或羸弱的将士了,当受伤的将士也被杀绝,所有兵卒开始抽签。以决定谁做大家的军粮,谁继续坚守睢阳。面对睢阳正在发生的惨剧,任天翔无法忍受来自内心的拷问——这样坚守睢阳,究竟还有没有意义?每天从清晨一直忙碌到深夜,任天翔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住所。只有回到住所,看到小薇捧着分量日渐减少,而且越发难以下咽的食物迎上来,任天翔才感觉自己依然还活着。只有看到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才感觉自己的坚守还有那么一点理由。但是这次回到住处,小薇没有像往常那样迎出来,灶台上用树皮熬的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但小薇却不见踪影。任天翔心中一紧,突然想起来那些饥谨的兵卒望向小薇的目光,那是饿狼一样的寒光。,、“快找到小薇!立刻!马上!”任天翔急得嘶声高呼。义门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分头四下搜寻,最后任侠拿着一条扯断的丝绦回来,脸色异常凝重。那是一种华丽的丝绦,只有儒门剑士才用。“快追!”任天翔心急如焚地直奔儒门剑士的居所,还没进门就见厨房有腾腾炊烟升起。褚刚一脚踢开大门往里便闯,众人直奔厨房,就见几名兵卒正在生火烧水。小薇则被绑缚于地,口中塞着破布,眼中满是惊恐。“混蛋!”任天翔一脚踢开一名兵卒,拔刀割断小薇身上的绳索。小薇“哇”地一声扑到他的怀中,如受惊的小兔般浑身簌簌发抖。任天翔有是心痛有是后怕的小声安慰:“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几名兵卒虎视眈眈地围在四周,却并没有道歉赔罪意思。任天翔刚放松的心又紧了起来,不禁呵斥道:“你们想干什么?不要命了?”一名兵卒毫无惧色道:“反正咱们早晚是个死,不是战死就是饿死,不如临死做个饱死鬼。何况张大人早有谕令,谁阳城除了守城的将士,谁都可以作为军粮,为什么这个女人要例外?”“不错!”另一个兵卒接口道,“昨天我的兄弟抽到了死签,已经心甘情愿做了大伙儿的军粮,他可是守卫睢阳的功臣,斩杀的敌兵不下百人。为什么守城的勇士必须死,这个女人却可以活?”这话引起了所有兵卒的共鸣,众人开始鼓噪起来,犹如饿狼围着食物般虎视眈眈。围在任天翔身边的任侠、楮刚、焦猛、朱宝四人面色大变,眼看冲突一触即发,突听门外传来一声轻喝:“住手!”听出是肖敬天的声音,任天翔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些兵卒归儒门剑士指挥,有肖敬天出门约束他们,应该可以将这场冲突化解于无形。就见肖敬天背负双手,在几名儒门剑士陪同下缓缓踱进来,他抬手给了几名兵卒一人一个耳光,呵斥道:“难道你们不认识任公子?他不仅是义门钜子,也是张大人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你们竟敢对他兵刃相见?”待几名兵卒悻悻地收起兵刃,肖敬天这才对任天翔抱拳道:“兄弟们有眼无珠,冒犯了任兄弟,还望任兄弟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任天翔强笑道:“肖兄客气了,这事我不再追究,希望肖兄不要再难为这些兄弟。”肖敬天点点头,转向众兵卒呵斥道:“还不快给任公子赔罪?感谢他的宽宏大量。”几名兵卒心有不甘地低头赔罪,其中一个小校却愤愤道:“我们知道他是义门钜子,是有功之人,但那又如何?这里谁不是守城的功臣?他功劳再大能大过张帅和徐大人 ?张帅都将自己女人杀了充作军粮,徐大人也杀了自己僮仆,难道他一个丫环比张帅的女人还重要?”肖敬天抬手一掌,将那小校搧得直跌出去,小校毫无惧色地翻身而起,瞪着肖敬天愤然质问:“肖大侠可以杀了我,但我还是要说,满城军民都在为睢阳牺牲。任公子有什么理由不能牺牲这个丫环?难道他比我们所有人都金贵?我不服!不服!”这小校不屈的呼声引来所有兵卒应和,众兵卒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我们不服!不服!”面对群情激愤的兵将,肖敬天为难起来,他缓缓转向任天翔,涩声问:“我很想知道任兄弟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能牺牲这个女人,如果你无法给大家一个充分的理由,我只怕很难说服这些将士。我知道墨者最重要的原则是平等,却不知任兄弟为何要将这女人的性命,凌驾于这些守城的将士之上?难道她比这些将士都要高贵?”任天翔苦涩一笑,缓缓望向小薇,轻轻挽起她的手,涩声道:“我曾经以为,牺牲一城军民以保江南数千万百姓和新兴的大唐,是既无奈又崇高的选择,但是当这种牺牲降临到自己所爱的人身上,我才知道这种选择是多么的残酷和无情。我可以漠视陌生人的生死,却不能无视她的性命,因为这个女人对我来说,比睢阳、比江南、甚至比全天下都还重要。你们如果想要杀她,就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除此别无它途!”小薇原本惊恐不安的目光,渐渐盈满了泪水,她猛地扑到任天翔怀中,哽咽道:“有公子这话,小薇便立刻就死了,也心满意足!”任天翔的话感动了义门弟子和少数兵卒,却无法感动那些饿疯了的大多数兵将,他们开始发疯一般扑了上来,虽然领头者被任侠和楮刚先后击到,但更多的人前仆后继地扑上来,甚至有儒门剑士也加入到他们中间。

任侠、楮刚等人的武功原本不弱于他们,但是长期的饥饿使他们的武功已落后一大截。焦猛、朱宝先后中剑倒地。他们没有倒在守卫睢阳的战场上,却倒在了自己人的刀下。任侠、楮刚也岌岌可危,在众兵卒发疯般的围攻下,已只能勉力支撑。“都住手!”小薇突然轻声喝道,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这份平静在混乱中显得有些特别,众兵卒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好奇地望向她,就见小薇对肖敬天淡淡道:“肖大侠,在全城百姓都已经为睢阳牺牲,城中仅剩下我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迟早也会成为军粮。我对这一天早有预料,不过在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肖大侠能够答应。”肖敬天略一迟疑,低声问:“什么请求?”小薇望向任天翔,柔声道:“我想嫁给自己深爱的男人,成为他的新娘,明天一早,我会给你们粮食。”肖敬天眼看杜刚等义门弟子已闻讯赶来,与儒门弟子默默对峙,生怕夜长梦多,忙点头道:"好!

没问题,不过这事得问问任兄弟愿不愿意。“任天翔犹豫起来,他知道肖敬天是一语双关,如果说愿意,那么就是答应了小薇逇请求,明日一早就要将她送给肖敬天作为军粮;如果说不愿意,这不仅会伤了小薇的心,也势必令义门众兄弟与儒门众剑士发生火并。由于义门众人坚持不食配的”军粮“,他们的体能已无法与儒门剑士相提并论,火并的结果可想而知,任天翔又怎能忍心让义门众兄弟为自己殉葬?他迟疑片刻,心中终于打定主意,对肖敬天微微颔首道:”我愿意。“肖敬天哈哈笑道:”这是大喜之事,老哥我愿意成为你们的主婚人,战争期间一切从简,老哥便将这里让出来作为你们的新房,大家以茶代酒,恭祝任公子与小薇姑娘新婚之喜!"

众人轰然叫好,混乱中就见杜刚越众而出,沉声道:“咱们公子就算要拜堂成亲,也该回自己的住所,不敢劳烦众位儒门的朋友。”

“不行!这女人不能离开!”立刻就有儒门弟子断然喝道。话音未落,双方便不约而同拔剑相向,火并之势一触即发。“住手!都给饿哦收起兵器!”任天翔对义门众人断然喝道,“儒门与义门都是守卫睢阳的战友,岂能自相残杀?”他说着缓缓转向肖敬天,坦然道,“如果肖大侠不嫌叨唠,我愿借贵府拜堂成亲。”儒门众人纷纷叫好,立刻帮着张罗起来。婚礼十分简陋,却有种说不出的隆重,任天翔与小薇在儒门众剑士虎视眈眈之下,双双望天而拜,敬告天地,从此结为夫妻。当他们被众人送入洞房之时,杜刚终于有机会挤到他们跟前,对任天翔低声道:“今夜三更,我率众兄弟来接公子和夫人。”任天翔摇摇头,盯着杜刚的眼眸正色说:“你回去告诉众兄弟,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将不再是我义门兄弟。”杜刚一愣,还想争辩,任天翔已经挽着小薇进了作为新房的内堂。他正想追进去,却被两名儒门剑士挡住了去路,只见对方不怀好意地笑道:“阁下要闹洞房,得先过我们这一关。”杜刚心中虽有不忿,但想起任天翔的叮嘱,只得悻悻地退了回来,他回头对等在大堂内的义门兄弟微微摇摇头,低声道:“行动取消,咱们今晚便在这里等,只要公子一声招呼,咱们便冲进去救人。”“要是公子不招呼,咱们是不是任由小薇姑娘被充作军粮?”有人低声问。杜刚一怔,这个问题他打不上来,所有人都答不上来。

内堂之中,燃着两对红彤彤的蜡烛,真不知道儒门弟子从哪里找来这对喜庆的红烛,火光将小薇的脸色映得通红,掩去了她脸颊本来的颜色。见任天翔神情如痴地望着自己,她眼中不禁闪过—丝羞涩,背转身问道:“人家只是一个丑丫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任天翔柔声道:“你不丑,今晚没有人比你更美。能娶到你这样漂亮的姑娘,是我前辈子修来的福分。”“油嘴滑舌!”小薇脸上泛起一丝幸福的红晕,轻轻靠进任天翔怀中,二人默默相拥,静静地没有说话。不知过得多久,突听小薇幽幽叹道,“真希望这一夜永远不会结束,黎明永远不会到来。”任天翔轻轻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不用害怕,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不会为睢阳殉葬,却愿意为我殉葬,我生,你就生,我死,你就死。现在我告诉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小薇眼中渐渐盈满了泪水,她突然推开任天翔,低声道:“转过身去。”_ “干什么?”任天翔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背转身子。就听小薇在身后肃然道:“我要让你看看真正的小薇,我要你永远记住我。”任天翔心中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背对小薇,就听她在身后窸窸窣窣地收拾了片刻,最后才轻声道:“好了,你可以转过身来了”任天翔满是疑惑转过身,突然被小薇的模样吓了一跳。就见她鼻梁高挺起来,龅牙消失了,粗糙如橘皮的脸颊也变得十分光滑,虽然满面菜色瘦骨嶙峋,却依然有种惊人的清纯和美丽。她依然还是小薇,但却是任天翔从未见到过的漂亮小薇。“你、你…你是谁?”任天翔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我是小薇啊,难道认不出来?”小薇嫣然一笑,眼中满是得意和狡黠,她亮出手中几根金光闪闪、长逾三寸的针,得意地道,“我原来不过是以金针刺穴之术,稍稍改变了自己的摸样,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小薇。”“你真名就叫小薇?那你姓汁么。我好像从来就没听你说过。”

任天翔呆呆地问,他感觉自己第一次变得那样迟钝。“公子以前也从来没问啊。”小薇幽怨地瞪了任天翔一眼,方缓缓道,“我复姓司马,单名一个‘薇’字。我从小在长安长大,跟公子算是乡邻。”“司马薇?”任天翔默念了一遍,失声问道:“你是司马世家的人 ?”小薇坦然点头道:“不错,我是司马世家的二小姐,我有个哥哥叫司马瑜,好像公子对他比较熟悉一点。”“你、你是司马瑜的味妹。”任天翔感觉自己就像个傻瓜。他呆呆地问,“你跟着我干什么?不会是一开始就想要嫁给我吧?”“你以为自己是谁?”司马薇白了任天翔一眼,摆弄着自己的鬓发,道,“我刚开蜻只是听说你害我哥哥棋枰呕血,又从他手中赢去了—把刀。我哥哥聪明绝顶,还从来没有吃过别人这么大的亏,因此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所以假扮靑楼女子接近你,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特别。正好宜春院的赵姨以前是我府上的丫环,所以我便扮成丑丫头小薇来到你的身边。”“原来是这样。”任天翔呆呆地问,“你不是你哥安插在我身边的耳目?”“当然不是!”小薇连忙道:“我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哪敢跟家人联系?这段时间我一直追随你左右,我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你。以前在朔方沙漠中,以及现在儒门众人欲以我做军粮之时,你不惜与我共死的决绝,都让我无法不感动,所以我要以本来面目嫁给你,以司马薇的身份成为你的妻子。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你所追求逇大义,但我愿一生一世陪伴着你,你生,我就生,;你死,我就死。你要为这睢阳殉葬,我便为你殉葬。”面对司马薇大胆的表白,任天翔感觉心中犹如一团乱麻,清纯美丽的司马薇在他眼中还有些陌生,他更习惯那个叫小薇的丑丫头。他避开司马薇火辣辣的目光,小声嗫嚅道:“你不必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哪怕与你一起做军粮。”“我们不用做什么军粮!”司马薇扳过任天翔的脸,面对面对他道,“你—向机敏过人,怎么突然变得这样迟钝?你忘了我是谁的妹妹?难道在我嫡亲大哥的眼里,我还不值几千担粮食?”任天用一怔,目光渐渐亮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司马薇的价值。不过个过他立刻又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利用你去对付你大哥。”“这不是对付我大哥,而是在拯救睢阳的幸存者,是在拯救我们自己。”司马薇再次捧起任天翔的脸,:“我不能看着你为睢阳殉葬,不想与你一起成为军粮,只要你照着我的话去做,我保证能弄到几千担粮食。”在目前这局势下,还有什么比粮食更重要?任天翔望着司马薇的眼眸迟疑了片刻,终于缓缓点头:“好!我听你的。”

78 破城

一只巨鼎在谁阳城头架了起来,鼎下燃起熊熊的烈火,巨鼎旁坚着一面巨大的十字架,其上绑缚着—个看不清模样的白衣女子…围城的叛军虽然见识过睢阳守军各种稀奇古怪的花招,但这种情形却还是第—次看到,立刻有小卒去飞报主帅尹子奇和督军的司马瑜。“城下的人听着,叫你们主帅前来答话。”当司马瑜与尹子奇来到城下时,正听到城头有人在高呼。前面领路的小校立刻答道:“尹将军和司马大人在此,有什么遗言就尽快交待。”“让你们督军大人走近点,”城上那名儒生打扮的剑士撩开绑在十字架上那女子的头发,高声喝道,“先看清楚她是谁!”“大人不可靠近,小心有诈。”尹子奇连忙小声提醒。司马瑜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纵马走近数丈,只见他盯着城上那白衣女子,一向冷定从容的神情徒然间变得十分激动,失声轻呼:“小薇!”“城中缺粮,所有妇孺老弱已经被充作军粮。”城上那个儒门剑士朗声喝道,“这女子现在是城中唯一的女人,按理早该被当做军粮,我们一直留到现在,就是想知道,她在司马公子心目中,能值多少粮食?”司马瑜沉声喝问:“你什么意思?”那儒门剑士笑道:“我们就想知道公子愿用多少担粮食来文换她,如果我们不满意,只好将她下锅煮了,让将士们分而食之!”

说着他转向一旁烧火的兵卒吩咐,“将火烧旺点,待汤开了便可下锅。”烧火的兵卒轰然答应,继续往篝火中添柴鼓风,鼎中顿时冒起缕缕白汽,显然那汤水离沸腾已经不远。司马瑜铁青着脸没有回答,只厉声喝道:“让任天翔那小子出来!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城头上露出了任天翔无奈的面容,面对司马瑜的质问,他苦笑道:“睢阳被围了近十个月,城中早已经没有一粒粮食,如果你不答应这些饿疯了的家伙,他们真会将小微当场煮食。”司马瑜昂首遥望城头的任天翔,冷冷喝道:“儒门中人在这种情形下集体堕落我不奇怪,没想到义门侠士竟然也变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说到这他略略一停,一字一顿道,“是用粮食换我妹妹,还是看着她被你们烹杀?对这种幼稚的问题,几百年前就有一位开国之君做了响亮的回答——请分我一碗羹!!”

城上城下的兵将皆呆住了,没想到司马瑜如此决绝,竟然一口灭掉了守军最后一丝希望,这简直就是将自己妹妹往死路上逼啊!立刻就有饿极了的兵卒嚎叫着扑向小薇,举刀就想将之刺杀,却被守在他身旁的楮刚等人打倒。不过有更多兵卒发疯一般扑上来。义门众士武功虽高,却也抵不住众多兵卒,形势一下子便要失去控制。

小薇没想到会这样,吓得失声惊叫,惶急地高呼:“大哥,我在你眼里,难道还不如几担粮食吗?你忍心看着我被这些恶鬼吃掉?”司马瑜神情如常地淡淡道:“小薇,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必须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负责,既然你选择了任天翔,并随他留在了睢阳,就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大哥不会为了你放弃睢阳,更不会因为你而受任何人的要挟。大哥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你报仇,你若有任何三长两短,我会让睢阳所有生灵为你殉葬。”任天翔转向一旁的肖敬天,无奈道:“看来咱们得从长计议,肖兄快阻止他们吧。”肖敬天道:“你义门高手都阻止不了那些兵卒,我又如何能阻止?”任天翔苦笑道:“那些不遵号令的兵卒,还不都是得到你的授意,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一定要说破。肖兄若再任由那些兵卒胡来,我只好令义门兄弟打开杀戒,放手一搏!”肖敬天知道义门众人的战斗力,一旦他们倒戈,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他急忙高呼:“住手!”谁知那些饿疯了的兵卒,早已忘了这是演戏,依然不顾肖敬天的呵斥,争相冲上前。肖敬天见状立刻拔剑而出,将两名冲在最前面的兵卒一剑斩杀,然后喝道,“今日的粮食有了,都给我住手!”众兵卒一愣,跟着就明白过来,立刻扑上前将两名刚倒下的同伴剥了个干净,协力抬着扔进沸腾的巨鼎,然后众人便围到鼎旁,不再关心小薇的死活。任天翔急忙上前将小薇解了下来,就见她“哇”一声扑入自己的怀中,浑身簌簌发抖,一半时因为害怕,一半是因为被亲大哥抛弃的委屈。任天翔正在小声安慰,就见肖敬天剑指二人道:“我已经给过她机会,但她并没有为咱们弄到一粒粮食,按说她本该就此充作军粮。不过看在任兄弟的面上,我再给你们一天时间,如果还不能用她换到粮食,那她就必须作为军粮,以告慰今日替她先死的两个兄弟。”肖敬天说着收起长剑,略挥了挥手,示意同门为任天翔和小薇让开一条路。

抱着小薇走出儒门众剑士的包围,任天翔正要松口气,突听小薇一声惊呼,突然扑到他怀中,浑身一软晕了过去。任天翔顺着她方才目光所及之处望去,就见无数兵将正在分食被投入臣鼎中那两个同类。

“睢阳守不注了,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它殉葬。”默默抱着小薇下了城楼,任大翔回头望望那些因抢的一两块人肉而欢呼的同类,不禁悲愤交加地叹道,“不仁者,天必诛之,睢阳不破,必定没有天理!”在杜刚等人护送下,任天翔抱着昏迷不醒的小薇回到住处,小心放到自己床上,仔细为她盖好被子,然后回头对身后的义门众士道:“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我不知道守卫睢阳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我答应过李泌,我必须留下来,直到城破的那一刻。这几个月来,你们已经做了一名墨士能做的一切,现在我以钜子的身份命令你们,今晚你们各自突围,以保住你们自己的性命为第一要务。”

“那公子你走不走?”众人神情大变,不约而同追问。

“我答应过李泌,所以我不会走。”任天翔淡淡道。

“公子不走,我们也绝不会走!”众人争相道。

任天翔挥手打断了众人的嘈杂,正色喝道:“这是钜子令,任何人不得再有任何异议,违令者逐出门墙,从此不再是我义门弟子。”

众人拜倒在地,却不敢再开口

,就见任天翔面色稍霁,缓缓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一件事要托付你们。”说着他指向身后的小薇,“今夜将她坠下城头,把她交给她哥哥。我不能让她为我、为这个跟她不相干的城池殉葬。”

几个人对望了一眼,争相答应道:“公子放心!”任天翊点点头:“很好,你们去吧。我很累,需要休息,希望明日一早能听到你们已护送小薇离开的消息。”

任天翔已经离去多时,几名墨士还在面面相觑,一筹莫展。住所四周都有儒门剑士守卫,若在往日,这些普通的剑士根本不在他们眼里,但是现在他们身体极度虚弱,而那些儒门剑士却因有特殊的军粮滋养,身体比他们强壮百倍,要想在他们眼皮底下将一个女人送出城,实在是难如登天。就在众人都无计可施之时,就见杜刚一言不发起身离去,片刻后只见他两个胳膊下分别夹着一口锅进来,将两口锅置于桌上,他涩声道:“这一口锅中是我们每日吃的树皮野菜和软甲上拆下的牛皮;另一口锅中是徐大人分配给我们的军粮,往日我们都没有要,不过今天我将它留了下来。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来做一个选择,吃或不吃。我不会勉强任何人,不过在选择之前我要提醒诸位兄弟,这是为了救一个无辜的女孩,她不仅是睢阳最后一个女人,也是钜子所爱的女人。希望每个兄弟都依照本心,做出自己的选择,大家懂我的意吗?”众人当然明白杜刚的意思,只要肯吃许大人分配下来的军粮,就能恢复体力,对付外面那些不入流的儒门剑士,如果继续吃那些没有任何营养的食物,他们就没有任何机会。众人对望一眼,都默默地点了点头。杜刚见状点头道:“很好,现在我将两个锅都置于桌子上,然后吹灭油灯,大家在黑暗中作出选择。用完这一餐我们就行动,将小薇姑娘送到城外。”

见众人都没有异议,杜刚先吹灭油灯,然后又仔细关上门窗,待房中彻底黑了下来,他才轻轻揭开了两个锅盖。黑暗中就听众兄弟依次上前取食,然后退到墙边默默吃下去。由于是在黑暗中进行,没人知道别人的选择。直到所有人都吃完,杜刚才又重新点燃灯。就见桌上两口锅都空了。杜刚示意任侠将依旧昏迷的小薇负上,然后对众人一挥手:“行动!”

几个人接着夜幕的掩护,在点到两名负责监视义门众人的儒门剑士后,护着小薇登上了城楼,然后将一条绳索放了下去。然后亲自将小薇送到敌方军营。他知道只要将小薇送到她哥哥手中,她至少就不再有做军粮的危险,虚弱到极点的身体也可以很快得到恢复。

就在义门众士将小薇送出城的时候,任天翔也带着楮刚来

到了睢阳府衙前。任天翔对守门的老兵道:"麻烦兄弟替

我通报,就说任天翔求见。“那老兵有些为难,迟疑道:”按说张帅早有吩咐,你和儒门肖大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

必通报。不过这个时候张帅恐怕已经休息,他每天只有这

一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公子若无要紧的事,是不是过一

两个时辰再来??“任天翔淡淡笑道:”今晚张帅一定还

没睡,麻烦兄弟立刻替我通报。"那老兵迟疑片刻,终于

抬手示意道:“公子里边请。”任天翔点点头,信步进得

府衙,举目望去,只见张巡平日休息的内堂还亮着灯火,就厅里面传来张巡的声音:"任公子请进,我已等候你多

时了。"任天翔推门一看,就见张巡神情如常地端坐堂中

,他那瘦骨嶙峋的脸难得地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破旧的衣